金陵城的深秋,梧桐葉在風中簌簌作響,像極了古籍書頁翻動的聲音。
"博雅齋" 的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林晚秋抱著一摞《古玩鑒賞圖譜》跨過門檻,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檀香與松煙墨混合的氣息 —— 這是祖父調配了三十年的專屬香方,
前調是海南沉香,中調混著黃山松煙,尾調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藍月亮肥皂香。
祖父臨終前抓著她的手說 "守住博雅齋" 的場景,又一次在腦海中浮現。
老人手上那道從腕骨延伸到虎口的疤痕,
在夕陽下泛著淡粉色的光 —— 那是 1997 年在潘家園,
為保護一幅明代古畫被文物販子劃傷的。彼時的她剛滿十八歲,
躲在祖父身后看著鮮血浸透粗布襯衫,卻記住了老人咬著牙說的那句話:"這些老物件兒,
比命金貴。"門鈴在午后三點準時響起。晚秋放下圖譜,
看到玻璃門外站著個穿藏青色中山裝的男人,金絲眼鏡后一雙眼睛泛著冷光。
他的皮鞋尖沾著新鮮的紅土,
這種土只有東郊明孝陵附近才有 —— 那里三個月前剛發現一處明代磚室墓,
考古隊嚴防死守的現場,普通人根本無法接近。"林小姐,久仰大名。" 男人遞出名片,
"我是榮寶齋的蘇明修,想看看貴齋的《溪山行旅圖》。" 名片上的燙金字在光線折射下,
隱約透出背面的二維碼 —— 這是近年文物黑市流行的加密標識,
需要用特定波長的紫外線燈才能解碼。晚秋注意到他遞名片時,中指第二關節有層薄繭,
那是長期握放大鏡鑒定字畫留下的印記,而他左手無名指根有圈淡色的戒痕,
戒痕下方藏著個極小的云雷紋刺青。晚秋心中一緊。那幅傳為北宋范寬真跡的古畫,
是祖父臨終前從保險柜里取出的,當時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秋兒,
這幅畫... 不到萬不得已,別拿出來示人。" 保險柜第二層還藏著半張泛黃的船票,
日期是 1940 年 12 月,
目的地寫著 "重慶海棠溪"—— 那是故宮文物南遷的重要中轉站,祖父曾說過,
他人生中第一幅經手的國寶級文物,就是在那里遇見的。會客室里,
蘇明修的目光在展開的畫卷上停留許久。他的食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節奏正是《茉莉花》的前奏 —— 這是祖父當年在文物保護小組的暗號,
用來傳遞 "安全" 的信息。"筆墨蒼勁,皴法雄渾," 他忽然冷笑一聲,
"可惜是幅高仿品。" 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細微的生理反應,
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緒波動。"不可能!" 晚秋脫口而出,
"祖父說這是他三十年前從一位老收藏家手中收的,當時還請故宮的專家鑒定過。
" 她注意到蘇明修在提到 "專家" 時,鏡片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仿佛這個詞觸碰到了某種禁忌。祖父的筆記本里,確實夾著一張 1993 年的鑒定證書,
落款處蓋著 "故宮博物院文物鑒定組" 的紅印,只是簽名被墨水洇染,
始終看不清到底是誰。蘇明修從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三天前,
香港佳士得拍出一幅《溪山行旅圖》,經碳十四檢測確認為北宋真跡,成交價一億兩千萬。
"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袖口滑落露出一道舊疤,
里描述的 "1993 年琉璃廠斗毆" 傷口完全吻合 —— 那年祖父被打斷三根肋骨,
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卻始終不肯說肇事者是誰,"而您這幅,無論是筆墨技法還是裝裱形制,
都和那幅存在微妙差異。"目送蘇明修離開,晚秋的手不自覺地發抖。
她轉身走向祖父的書房,在那個刻著 "戒急用忍" 的紫檀木筆筒里,
翻出了泛黃的筆記本。除了 1993 年偶遇陳敬之的記錄,還有夾在中間的半張藥方,
日期是 1998 年 3 月,
開藥人是 "京都榮寶齋王師傅"—— 正是蘇明修的師父王顯章。
藥方背面用蠅頭小楷寫著:"顯章今日來詢真跡下落,吾以死相逼,方保溪山周全。
"她忽然聞到筆記本里飄出一縷薄荷膏的氣味,那是祖父用來緩解舊傷的藥膏。
翻開最后一頁,用檸檬汁寫的隱形文字在火烤后顯現:"1940 年冬,
于玄武湖湖心亭建立中轉站,石獅為記,密碼藏于《溪山行旅圖》樹疤處。
" 晚秋猛地想起,那幅贗品的松樹根部,確實有七個排列特殊的樹疤,
對應著北斗七星的方位。秋雨來得猝不及防,帶著六朝古都特有的潮濕氣息。晚秋鎖好店門,
剛回到二樓臥室,樓下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伴隨著傳感器尖銳的蜂鳴,
整面墻的監控屏幕瞬間陷入黑暗。她抓起手電筒沖下樓,只見展柜里的青瓷花瓶摔在地上,
《溪山行旅圖》的存放處空無一物。防盜系統的顯示屏上,
控畫面在 10:03 分出現長達 30 秒的雪花屏 —— 這是專業黑客入侵的特征,
對方不僅破解了防火墻,還植入了病毒程序,正在格式化硬盤里的所有數據。"誰?!
"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店鋪里回蕩,驚飛了檐下的雨燕。一道黑影從后窗閃過,
晚秋追出去時,踩中了滿地泥濘中的金屬物件 —— 一枚刻著云雷紋的青銅紐扣,
紋飾與祖父筆記里記載的 "南遷文物箱扣" 完全一致。這種箱扣由故宮造辦處特制,
1937 年南遷時僅制作了兩百枚,每一枚都有獨立編號,紐扣內側的 "甲字柒號",
正是當年裝載《溪山行旅圖》的木箱編號。報警后回到店里,刑警隊長張建軍正在勘查現場。
"門窗沒有撬動痕跡," 他摸著下巴,手電筒光束掃過墻角的監控盲區,
"但地板上有這種奇怪的粉末。" 他指著幾處銀灰色顆粒,
正是高端電子設備常用的散熱硅脂,"對方在斷電前的 0.3 秒內,
植入了微型信號干擾器,技術手法和三個月前上海博物館失竊案如出一轍。"晚秋忽然想起,
下午蘇明修曾借口參觀,在監控盲區的博古架前停留了整整七分鐘。她翻開手機相冊,
放大蘇明修名片的二維碼,用祖父留下的舊手機掃描 —— 跳出一串亂碼,
最后三個字母是 "CSF",正是 "陳淑芬" 的拼音縮寫,
那是陳敬之先生亡妻的名字。陳淑芬女士是著名的文物修復專家,
1942 年在重慶因保護《中秋帖》遭日軍空襲,年僅三十一歲。她蹲下身,
再次嗅了嗅青銅紐扣 —— 除了鐵銹味,竟隱約有松節油的氣息。祖父筆記里寫過,
1993 年琉璃廠斗毆事件中,襲擊者身上曾散發這種氣味,而蘇明修今天身上,
也有若有若無的同款味道。第二天清晨,博雅齋來了位不速之客。
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踩著細高跟走進來,摘下墨鏡時,
耳后有枚淡青色的刺青 —— 正是祖父筆記里畫過的 "故宮南遷文物保護協會" 徽記,
這個組織在 1949 年后就銷聲匿跡了。"林小姐,我是陳怡然,陳敬之先生的女兒。
" 她的手在遞檀木盒時微微顫抖,指甲邊緣有新鮮的咬痕,
無名指根部有長期握槍留下的繭子,"家父上周去世了,臨終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檀木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沉水香與霉味的紙香撲面而來,
晚秋瞳孔驟縮 —— 這是 1930 年代榮寶齋雪浪紙獨有的氣味,
與祖父書房暗格里的密信如出一轍。盒內除了泛黃的信紙,還有張微型膠卷。
晚秋在祖父的老式顯微鏡下看到,膠卷里是 1945 年重慶某倉庫的照片,
十幾個木箱上用朱砂寫著 "溪山行旅圖 秘",旁邊站著年輕的陳敬之和祖父。
祖父腰間別著把勃朗寧手槍,槍柄上刻著 "護寶" 二字,槍身右側有塊磨損的痕跡,
那是 1937 年南京保衛戰中擋住彈片留下的印記。"晚秋賢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
我或許已不在人世。當年琉璃廠相見,我拿出的《溪山行旅圖》實為贗品,
真跡... 尚在海外。切記,真跡中有一秘密,
關乎國家大義......" 信紙背面用米湯寫著一行小字:"找榮寶齋老賬房先生,
密碼是他袖口第三顆盤扣。" 米湯寫字需要用碘酒顯影,這個古老的保密方法,
正是當年文物保護者傳遞密信的常用手段。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匿名短信發來:"想找回古畫,明晚十點,秦淮河畫舫見。
" 短信后綴跟著個奇怪符號 —— 正是昨夜在現場發現的青銅紐扣紋飾。與此同時,
陳怡然的手機也響起,
她臉色蒼白地看著屏幕:"他們... 他們說家父的骨灰盒在他們手上。
" 來電顯示是個境外號碼,背景音里傳來《茉莉花》的口哨聲,
正是蘇明修昨天敲擊桌面的節奏。晚秋注意到陳怡然接聽電話時,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耳后,
那里別著枚銀色耳釘。耳釘造型是支微型鑷子,
鑷子尾部刻著 "淑" 字 —— 那是陳淑芬女士的名諱。
這個細節讓晚秋想起祖父筆記里的記載:陳淑芬修復文物時,
總習慣用這支鑷子夾起細小的畫絲,而 1942 年她犧牲前,
正是用這支鑷子拆解了日軍炸彈的引信。秦淮河上,畫舫的燈籠在水面投下細碎的光斑,
像散落的碎金。晚秋登上船,艙內除了蘇明修,還有個戴防毒面具的男人,
腳邊放著印有 "國際文物拍賣行" 的黑色皮箱。男人手腕上戴著塊百達翡麗手表,
表盤上的羅馬數字倒轉排列 —— 這是文物黑市頂級掮客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