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昭同時重生了。>前世他將我削成人彘,我毒殺他滿門。>此刻我們正飲著合巹酒,
指尖交纏,眼底卻淬著寒冰。>他溫柔拭去我唇邊酒漬:“夫人怎么手抖?
”>我笑著將毒酒喂到他唇邊:“夫君多心了。”>后來他為我擋下刺客的刀,
傷口離心臟只差半寸。>暴雨夜我持匕首抵住他喉嚨:“這次為何不躲?
”>他攥著我的手按向胸前舊疤:“前世這里為你擋過毒箭。”>“今生換你捅我一刀,
可好?”---紅燭爆開一個燈花,“噼啪”一聲輕響,像是誰的心弦在死寂里猝然繃斷。
沈妙猛地睜開眼。入目一片刺目的紅。金線繡成的鸞鳳在頭頂的帳子上交頸纏綿,紅燭高燒,
暖融融的光映著滿室喜氣,空氣里浮動著濃郁的、甜得發膩的合歡香。她穿著大紅的嫁衣,
端坐在鋪著百子千孫被的雕花拔步床上。四肢完好,知覺清晰。這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她心尖上。前世最后那煉獄般的黑暗與劇痛——冰冷的刀刃切入皮肉,
斬斷筋骨時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裴昭那張俊美無儔卻比地獄修羅更森寒的臉,
還有他俯視著在血污中蠕動的她時,眼底那點漫不經心的殘忍……潮水般洶涌而至,
幾乎將她溺斃。她下意識地攥緊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是夢。
手腕上溫熱的觸感喚回了她一絲神智。裴昭。他也穿著同樣的大紅喜服,身姿挺拔如松竹,
正坐在她身側。他的手,那只修長、骨節分明,曾經握著利刃,
慢條斯理地、一寸寸斬斷她四肢的手,此刻卻極其自然地覆蓋在她緊攥成拳的手上。
指尖帶著暖意,輕輕摩挲著她緊繃的指節。沈妙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血液似乎瞬間凍結,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奔涌沖撞,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她用了全部的自制力,
才沒有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甩開。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裴昭也正垂眸看著她。
燭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漾開一片看似溫柔的漣漪。
他唇角噙著一抹無可挑剔的、屬于新婚郎君的柔情笑意,聲音低沉悅耳,
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夫人?”他微微傾身,靠近她,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額發,
“可是乏了?”那張臉,近在咫尺。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的弧度完美得如同精心描畫。
前世,這張臉上也曾有過這樣的溫柔,在她最不設防的時刻,化為最致命的毒刃。
沈妙感覺胃里一陣翻攪,強烈的恨意和作嘔感直沖喉頭,又被她死死壓住。她不能失態,
不能露怯。她甚至扯動了一下唇角,試圖回以一個同樣“溫婉”的笑容,
盡管那弧度僵硬得如同凍僵的魚。“沒…沒有。”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干澀得厲害,
像砂紙摩擦過木頭。她強迫自己放松緊握的拳,任由他溫熱的手指包裹著她冰涼的手。
肌膚相貼的地方,每一寸都像是被燒紅的針在刺。“只是……”她垂下眼睫,
掩飾住眼底翻涌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聲音放得更輕軟了些,“有些恍然如夢罷了。
”這倒是一句實話。從地獄爬回這虛假的喜堂,怎能不恍然?裴昭低低地笑了,
胸腔傳來輕微的震動。那笑聲醇厚動聽,落在沈妙耳中卻如同惡鬼的囈語。“是啊,
”他感嘆著,拇指狀似無心地在她手腕內側最細嫩的皮膚上劃過,帶來一陣戰栗,
“今日之后,你我便是夫妻一體,生死同命了。”生死同命?沈妙心頭冷笑,
尖銳的諷刺幾乎要撕裂她偽裝的平靜。前世你斷我四肢,將我囚于甕中之時,
可曾想過“生死同命”?我毒酒焚盡你裴家滿門,看著你嫡親的幼弟在你懷中痛苦抽搐時,
又哪里還有什么“一體”?面上,她卻只能更緊地依偎過去,將頭輕輕靠在他堅實的肩頭,
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怯與依賴:“夫君說的是。”那大紅錦緞下的身軀,僵硬如鐵。
裴昭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環過她的腰肢,將她往懷中帶了帶。
那是一個充滿占有欲和保護意味的姿態。沈妙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逃離。她強忍著,任由他抱著,
感受著那具溫熱胸膛下平穩的心跳——一顆屬于劊子手的心臟,竟也能跳得如此規律?前世,
在她被囚禁的暗無天日的日子里,無數次,
她就是用想象撕碎這顆心臟來維持自己最后的清醒。如今它就在她耳邊跳動,一下,又一下,
沉穩有力,嘲笑著她此刻的無力。“夫人身子有些涼。”裴昭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可是方才受了風?”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角,
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沈妙卻只覺得那指尖仿佛帶著毒針,
每一次觸碰都讓她頭皮發麻。“許是…有些緊張。”她微微偏開頭,避開那過于親昵的觸碰,
聲音細若蚊吶,帶著新嫁娘應有的羞赧。裴昭不再言語,只是收緊了環在她腰間的手臂,
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紅燭靜靜燃燒,燭淚無聲滑落,堆積成扭曲的形狀。滿室寂靜,
唯有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包裹著兩顆被仇恨徹底浸透、又在努力表演甜蜜的心。每一寸靠近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毒的芬芳。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百年。
裴昭終于松開了些許禁錮,卻并未放開她的手。“夫人,”他牽著她站起身,聲音溫和依舊,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該飲合巹酒了。”他牽著她,走向那張鋪著紅絨布的圓桌。桌上,
一對純金打造的合巹杯靜靜并立,在燭光下流轉著冰冷而華貴的光澤。杯中酒液澄澈,
倒映著跳躍的燭火,也倒映出兩張近在咫尺、笑意盈盈卻各懷鬼胎的臉。裴昭執起其中一杯,
動作優雅從容。沈妙也拿起另一杯。兩人手臂交纏,杯沿相碰,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距離如此之近,近得能看清對方眼中自己的倒影,看清那倒影深處竭力掩蓋的、冰冷的殺機。
“愿以此酒為盟,”裴昭凝視著她的眼睛,唇邊笑意溫柔得能溺死人,“與夫人白首不離,
永結同心。”白首不離?永結同心?沈妙心底的毒藤瘋狂滋長,纏繞著她的心臟,
勒得她幾乎窒息。她臉上卻綻開一個比燭光更明媚、更羞澀的笑容,眼波流轉間,
刻意模仿著前世那個不諳世事、對他滿心傾慕的自己。“愿與夫君…生死相依。
”她輕聲回應,聲音甜膩得如同裹了蜜糖的砒霜。生死相依,多么美妙的詛咒。她微微仰頭,
作勢欲飲。寬大的袖口隨著她的動作悄然滑落幾寸,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手腕。
就在杯沿即將觸碰到唇瓣的剎那,她的指尖幾不可查地一顫。極其細微的動作,
細微到仿佛只是光影的晃動。但裴昭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鷹隼,瞬間捕捉到了那一絲異常。
他交纏過來的手臂似乎也極其自然地、不經意地輕輕一抬。杯中的酒液,
在沈妙唇邊虛虛一晃,大半潑灑出來,順著她精致的下頜線滑落,浸濕了領口一抹刺目的紅。
“哎呀!”沈妙低呼一聲,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和無措,仿佛真是個笨手笨腳的新嫁娘。
“夫人怎么手抖了?”裴昭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聽起來是關切,
細品卻像冰冷的試探。他迅速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已無比自然地伸了過來。
微涼的指尖,帶著薄繭,輕輕擦過沈妙濕潤的下頜。那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過肌膚。
沈妙強忍著打顫的沖動,任由他的指腹在她皮膚上緩慢地、帶著某種審視意味地摩挲,
拭去那冰涼的酒漬。“定是累著了。”裴昭的指腹停在她唇角,目光沉沉地鎖住她,
唇角的弧度更深,眼底卻無半分暖意,“為夫這杯酒,夫人代勞可好?”空氣瞬間凝滯。
沈妙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窟。他察覺了!這杯酒,她方才借著袖中暗藏的機巧,
將指甲里藏的“夢浮生”粉末彈入了他的杯中。無色無味,只需三息入喉,
便能悄無聲息地侵蝕心脈,三日后猝死,神仙難查。這本是她重生后,
用前世記憶里隱秘的方子,為自己準備的第一份“大禮”。他竟讓她代飲?她抬眸,
撞進裴昭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臉,帶著一絲未來得及完全收起的驚愕。
他知道了?還是僅僅是試探?電光火石間,無數念頭在她腦中炸開。否認?推脫?
只會顯得更加可疑。拼個魚死網破?不,太早了,她還沒有萬全的把握!
臉上偽裝的笑容幾乎要碎裂,又被她以驚人的意志力強行粘合。
她甚至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更加溫順,更加依賴。她緩緩抬起自己手中的酒杯,
那里面是干凈的酒液,映著她眼底強壓下去的驚濤駭浪。“夫君說笑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卻又被她用甜膩的語調巧妙掩蓋過去,
“妾身笨手笨腳,怎敢替夫君飲酒?”她微微傾身,將手中那杯干凈的酒,遞向裴昭的唇邊,
動作帶著刻意的生澀和討好,“不如…夫君飲妾身這杯?沾沾妾身的福氣?
”她的指尖穩定得出奇,穩穩地托著杯底。杯沿距離裴昭的薄唇,只有寸許之遙。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底深處是孤注一擲的瘋狂,面上卻笑得如同獻祭的羔羊。
裴昭的目光,在她遞過來的酒杯和她強作鎮定的臉上來回逡巡,
那審視的意味幾乎化為實質的冰針。時間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
紅燭燃燒的聲音,滴落的燭淚,都變得格外清晰。終于,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持,卻并未帶來絲毫暖意。“夫人的心意,”他緩緩開口,
語調拖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慵懶,“為夫怎好推拒?”話音未落,他已伸出手。
卻不是去接她手中的酒杯,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端著酒杯的手!他的手心滾燙,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她微涼的手背。沈妙的心跳驟然失序,幾乎要沖破喉嚨。
他到底想做什么?!裴昭就著她的手,微微低頭。沈妙屏住呼吸,看著他形狀優美的薄唇,
緩緩靠近那澄澈的杯沿。只要他喝下去……只要他喝下去!
她攥著酒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就在他的唇即將觸碰到酒液的前一瞬,
裴昭握著她的手,極其自然地、微微向上一抬。杯沿傾斜的角度發生了極其精妙的變化。
酒液涌出,卻并非流入他的口中。溫熱的、帶著醇香的液體,盡數潑灑在沈妙的手腕上!
沿著她白皙的皮膚蜿蜒流下,浸濕了袖口,留下深色的水漬。“啊!
”沈妙這次是真的驚呼出聲,帶著被燙到般的本能反應。“夫人當心。
”裴昭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懊惱”,迅速松開了手,仿佛只是他一時“失手”。
他拿起桌上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干燥的手指,目光卻如附骨之疽,
牢牢釘在沈妙狼狽的手腕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看來今夜,
這合巹酒是飲不成了。”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半分遺憾,
只有一種洞悉一切后的、居高臨下的嘲弄,“夫人受驚,早些安置吧。”紅燭高照,
將兩人之間這無聲的刀光劍影映照得無所遁形。酒漬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沈妙卻覺得那處如同被烙鐵燙過,灼痛直抵心底。她看著他慢悠悠擦手的動作,
每一個指節都透著掌控者的從容。剛才那“失手”的一潑,絕非偶然。他不僅識破了她的毒,
更是用最羞辱的方式,將她精心準備的殺招輕描淡寫地碾碎在她自己身上。
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那點細微的疼痛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凝聚。不能亂!她猛地低下頭,
掩飾住眼底翻騰的恨毒,肩膀幾不可查地輕輕顫動,聲音染上濃重的鼻音,
帶著委屈和自責:“是妾身不好…笨手笨腳,擾了夫君雅興…”她抬起濕漉漉的手腕,
用另一只手的衣袖胡亂去擦,動作倉促又可憐。這副模樣,像極了受驚的小獸,
足以激起任何男子的保護欲——如果她面對的,還是前世那個被她溫婉表象蒙蔽的裴昭。
裴昭靜靜地看著她表演,眼底的冰寒沒有絲毫融化。他扔開擦手的絲帕,
那方雪白的帕子飄落在桌角,如同一個被丟棄的、無用的道具。“無妨。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從未發生,“來日方長。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重錘砸在沈妙心上。來日方長?是宣戰,
還是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不再看她,轉身走向床榻,寬大的喜服衣擺劃開一道冷硬的弧度。
“安置吧,夫人。”命令般的口吻,不容置疑。沈妙站在原地,任由手腕上的酒液慢慢變冷。
燭火跳躍,將她低垂的側影拉長,投在鋪著紅毯的地面上,扭曲而孤寂。
她緩緩松開緊握的拳,掌心赫然留下幾個深陷的月牙印。她抬起眼,
望向那個已經背對著她躺在床榻上的身影,眼底最后一絲偽裝的水光褪去,
只剩下淬了寒冰的、玉石俱焚的決絕。來日方長?很好。裴昭,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玩。
***晨光熹微,透過茜紗窗欞,在室內投下朦朧的光影。昨夜的旖旎紅燭早已燃盡,
只余下凝固扭曲的燭淚,無聲訴說著昨夜無聲的廝殺。裴昭早已起身,
正坐在外間的紫檀木書案后。他換上了一身玄色暗云紋的常服,少了幾分新婚的喜氣,
多了幾分內斂的深沉。修長的手指間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
目光卻落在面前攤開的一卷書冊上,似乎看得很專注,又似乎什么都沒看進去。
內室的簾子被一只纖細的手輕輕掀開。沈妙走了出來。她也已梳洗完畢,
換上了一身水碧色的家常襦裙,烏發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凈的玉簪。臉上薄施脂粉,
恰到好處地遮掩了昨夜可能殘留的蒼白與疲憊,眉眼間帶著新婦特有的、溫順的柔美。
她手中端著一個紅漆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精致的青瓷蓋盅,
裊裊熱氣伴著參湯特有的、略帶苦味的香氣氤氳開來。“夫君。”她走到書案前,
聲音輕柔得像拂過新柳的春風,帶著恰到好處的關懷,“昨夜睡得可好?
妾身早起特意吩咐廚房燉了參湯,夫君批閱文書勞神,喝些補補元氣吧。
”她將托盤輕輕放在書案一角空處,動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擾了他。然后,她素手纖纖,
揭開青瓷蓋盅的蓋子。濃郁的參湯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熱氣騰騰。
沈妙拿起旁邊備好的小銀勺,舀起一勺色澤金黃的參湯。她沒有立刻遞過去,而是垂著眼睫,
對著勺子輕輕吹了吹氣,姿態溫婉而專注,每一個細節都完美詮釋著賢惠妻子的形象。
裊裊熱氣拂過她低垂的眼睫,在那看似柔順的眸底投下深不可測的陰影。“夫君,請用。
”她終于抬起眼,看向裴昭,唇角彎起柔和的弧度,將那一勺吹得溫度剛好的參湯,
穩穩地遞到了他的唇邊。裴昭的目光從書冊上抬起,落在了那近在咫尺的銀勺上。
澄亮的湯液在勺中微微晃動,映著他幽深的瞳孔。他的視線,緩緩上移,
掠過她端著湯盅的、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的手,最終定格在她寫滿關切和柔情的臉上。
空氣里彌漫著參湯的香氣和一種無形的、繃緊的張力。他看了她片刻,
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在沈妙幾乎以為他會再次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刺穿她時,
裴昭的唇角卻緩緩向上勾起,那弧度溫和得如同春風解凍。“有勞夫人費心。”他溫聲道,
聲音低沉悅耳。然后,他微微低頭,就著她的手,從容不迫地、一口含住了那銀勺中的參湯。
沈妙的心跳,在他唇瓣碰到銀勺的瞬間,幾乎要沖破胸膛。握著湯盅的手,
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又被她強行克制住。她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滾動的喉結。他咽下去了!那勺湯,連同她昨夜輾轉難眠時,
用指縫里藏匿的另一味無色無味、能悄然麻痹筋脈、最終令人纏綿病榻的“醉骨散”,一起,
被他毫無防備地咽了下去!一絲狂喜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沈妙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
成了!第一步!她強壓住幾乎要溢出唇角的冷笑,眼底的柔順幾乎要化為實質的蜜糖。
裴昭咽下參湯,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抬眼,對上沈妙瞬間亮起又極力掩飾的眼神,
唇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夫人的參湯,火候正好。
”他評價道,語氣尋常,仿佛只是在品評一道尋常的羹湯。沈妙的心,在狂喜之后,
猛地一沉。那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讓她剛剛升起的得意瞬間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她穩了穩心神,重新掛上溫婉的笑意,又舀起一勺:“夫君喜歡就好,多用些。
”裴昭卻輕輕抬手,擋開了她再次遞過來的勺子。“夠了。”他的聲音依舊溫和,
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夫人也辛苦了。”他的目光,在她端著湯盅的手上停頓了一瞬,
那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仿佛能穿透皮肉,看清她指縫里殘留的藥粉。
沈妙端著湯盅的手,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順從地收回手,將湯盅輕輕放回托盤上,
指尖冰涼。“那夫君記得趁熱喝,妾身不打擾夫君了。”她微微屈膝,準備告退。“等等。
”裴昭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沈妙腳步一頓,脊背瞬間繃緊。她緩緩轉過身,
臉上依舊是無可挑剔的柔順:“夫君還有吩咐?”裴昭并未看她,而是從書案一側的抽屜里,
取出了一個細長的、裹著暗紫色錦緞的盒子。那盒子不大,卻透著一種低調的華貴。
“昨日倉促,”他拿起盒子,這才抬眸看向沈妙,
唇邊噙著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歉意的溫柔,“未曾備下合禮的新婚之儀。此物,
權當為夫補上的心意。”他站起身,走到沈妙面前。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籠罩下來。
沈妙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又強行止住。裴昭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解開錦緞上的絲帶,
打開盒蓋。一抹幽冷的、近乎妖異的碧色光芒,瞬間映亮了沈妙低垂的眼睫。盒子里,
靜靜躺著一支玉簪。通體由一整塊罕見的冰種翡翠雕琢而成,簪身線條流暢如水,
簪頭精雕細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玉質通透純凈,毫無瑕疵,
那碧色濃烈得像是凝聚了最深邃的湖光,在晨光下流轉著動人心魄的光暈。美得驚心動魄,
也冷得刺骨。沈妙的瞳孔驟然收縮!這簪子…她認得!前世,在她被囚禁的第三年,
裴昭曾命人用她母族的家傳玉佩,輔以西域奇毒“碧落黃泉”淬煉,
制成了這支劇毒無比的簪子!他曾將它隨意丟在她的囚籠前,冷笑著告訴她,此物見血封喉,
留給她“自決”。如今,這支浸透了毒液、象征著死亡和羞辱的簪子,竟被當作“心意”,
在新婚次日送到了她的面前!裴昭伸手,從錦盒中取出那支碧玉簪。
冰涼的簪體在他指間流轉著寒光。他上前一步,距離近得沈妙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氣息,
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冰冷的殺意。“此簪名‘碧玉蘭心’,與夫人清雅氣質,
最為相稱。”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如同情人的呢喃。說話間,他已抬手,
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將那支淬著劇毒的碧玉簪,緩緩簪入了沈妙松松挽起的發髻之中。
冰冷的簪體貼上頭皮,那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過顱骨。沈妙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四肢百骸都僵硬得無法動彈。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簪尖的銳利,
離她脆弱的頭皮只有毫厘之遙。裴昭的手指并未立刻離開,
而是輕輕撫過簪尾那朵含苞的玉蘭,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鬢發。“夫人戴著,極美。
”他凝視著她的發髻,語氣溫柔繾綣,如同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唯有那雙近在咫尺的深眸里,
清晰地倒映著沈妙瞬間慘白的臉和她眼中再也無法完全掩飾的驚駭與冰冷。那目光,
帶著洞穿一切的殘忍審視,像是在欣賞獵物瀕死前的掙扎。陽光透過窗欞,
在兩人之間投下清晰的界限。簪子的碧光映在沈妙蒼白的臉上,如同鬼魅。
他指腹的溫熱與她發間簪體的冰冷,形成地獄般的反差。空氣中參湯的余香未散,
卻又彌漫開一股無形的、劇毒的硝煙。沈妙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細微的磕碰聲。
她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成一片死寂的寒潭。
她甚至微微側了側頭,讓那支名為“心意”的兇器在發間展露得更清晰些,
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僵硬、卻努力模仿溫婉的笑容。“謝…夫君厚愛。”聲音干澀,
如同砂礫摩擦。裴昭收回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發絲的觸感。他唇角的笑意加深,
那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分毫,反而顯得更加幽深莫測。“夫人喜歡就好。”他不再看她,
轉身走回書案后,重新拿起那卷書冊,姿態閑適,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為夫還有些庶務要處理,夫人自便吧。”逐客令下得溫和,卻不容置疑。
沈妙如同一個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精致人偶,僵硬地屈膝行了個禮,轉身一步步走向門口。
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冰刃之上。那支簪在發間的碧玉簪,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得她頸骨欲裂。
冰冷的簪尖似乎隨時會刺破她的頭皮,將那名為“碧落黃泉”的劇毒注入她的血脈。
她清晰地記得,前世一個試圖反抗的侍女,不過是發簪不小心在耳廓劃破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頃刻間便臉色青紫,七竅流血,在極致的痛苦中扭曲著斷了氣。陽光落在她背上,
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身后,那道落在書冊上的目光,如同實質的芒刺,穿透她的脊背,
帶著無聲的、冰冷的嘲弄。“夫人。”就在沈妙的手即將觸到冰涼的門扉時,
裴昭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空氣。沈妙的腳步釘在原地,沒有回頭。
“為夫記得,”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如同閑聊家常,“夫人似乎…不喜玉蘭?
”沈妙搭在門上的手指,瞬間蜷緊,指甲在光滑的木頭上刮出細微的聲響。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前世,在她還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家嫡女時,
曾在一個春日宴上,天真爛漫地對他說過:“裴郎,你看那玉蘭,開得真高潔,
只是那香氣…太冷冽了些,我不大喜歡呢。”一句早已被時光湮滅的少女囈語。此刻,
卻被他用如此輕柔的、如同情人低語的調子,在淬毒的簪子插入她發髻之后,
輕描淡寫地提起。是警告?是宣示他對她過往的了如指掌?還是…一種更殘忍的戲謔?
沈妙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她的肺腑。她慢慢轉過身,
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已斂去,只剩下一片溫順的空白。“夫君記性真好。”她微微垂首,
聲音平靜無波,“妾身年少無知時的隨口之言罷了。如今…夫君所贈,便是最好的。
”裴昭的目光終于從書冊上抬起,越過整個房間的距離,
落在她低垂的發頂——那支碧玉蘭心簪在墨發間閃爍著幽冷的光。他唇角微勾,沒再說什么,
只是那眼神,深得如同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深淵。沈妙不再停留,猛地拉開房門,
快步走了出去。清晨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驅散她骨髓里透出的寒意。陽光刺眼,
她下意識地抬手遮擋,指尖不經意地拂過發髻,觸碰到那冰涼的玉簪,如同被毒蝎蟄了一下,
猛地縮回手。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向被陽光照亮的花園小徑。每一步,
都踏在刀尖之上。發間的簪子,頸后的目光,如同兩道無形的枷鎖,
將她牢牢禁錮在這重生后的、比前世更加兇險萬分的囚籠之中。
***日子在表面的風平浪靜下,如同淬毒的蜜糖,粘稠而緩慢地流淌。每一日,
都是無聲的戰場。沈妙坐在臨窗的繡架前,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薄薄的窗紗,
在她手中的金線上跳躍。她正繡著一個香囊,墨綠色的底子,用摻了極細金線的絲線,
細細密密地繡著纏枝蓮紋。指尖翻飛,動作嫻熟而專注,
如同一個真正沉浸在女紅樂趣中的賢淑主母。唯有她自己知道,那金線在浸泡時,
被她悄悄加入了碾得極細的“蝕心草”粉末。此物無色無味,長期接觸皮膚,
能令人心脈漸衰,氣血枯敗,最終在纏綿病榻中悄無聲息地耗盡生命。
她打算將這個“心意”,在裴昭生辰那日,“滿懷深情”地送給他。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
沈妙卻覺得指尖一片冰涼。她偶爾抬眼,目光掠過窗外庭院。
裴昭正站在一叢開得正盛的墨菊旁,負手而立,似乎在欣賞秋色。
玄色的衣袍襯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陽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線條。他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
微微側過頭來。隔著一段距離,隔著明亮的光線,他的目光遙遙投來。沈妙心頭猛地一跳,
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將視線重新落回手中的香囊上,心跳如擂鼓。
她強迫自己專注于指尖的針線,仿佛那纏枝蓮紋蘊含著世間最深的奧秘。她不知道,
就在她低頭掩飾的瞬間,裴昭的視線,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和她發髻間那支幽冷的碧玉簪上,
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那眼神,深得如同不見底的古井。片刻后,裴昭移開目光,
似乎對那叢墨菊失了興趣,轉身朝書房的方向走去。步履從容,衣袂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沈妙這才悄悄松了口氣,緊繃的肩線微微放松。她看著繡架上那漸成雛形的香囊,
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快意。快了…裴昭的生辰,就在三日后。
時間在精心編織的殺意中滑向午后。沈妙午憩起身,正由貼身丫鬟蘭香伺候著梳頭。
銅鏡里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和眼底揮之不去的陰翳。“夫人,
”蘭香一邊梳理著她如瀑的長發,一邊輕聲稟報,“方才前院傳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