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殿下,小皇帝又鬧著要親政。"她冷笑:"告訴他,再鬧,本宮就換個弟弟。
"我垂首退出寢殿,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長公主蕭明昭的寢宮永遠彌漫著龍涎香與權力的味道。穿過三道朱漆大門,
小太監李德全正在廊下焦急踱步。"怎么樣?"他小跑過來,"殿下怎么說?"我搖搖頭,
將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咽回肚子里。養心殿里,十五歲的蕭景煜正在摔奏折。"朕是皇帝!
為什么連賑災的折子都要她批紅?"地上跪著兩個瑟瑟發抖的翰林,額頭緊貼金磚。
我輕咳一聲:"陛下。"蕭景煜猛地轉身,龍袍袖口沾了墨漬,像一道猙獰的傷疤。
"高伴伴,你來得正好。"他眼睛亮得嚇人,"朕要見兵部尚書,他們竟敢攔著!
"我使個眼色,宮人們立刻魚貫退出。"陛下,"我壓低聲音,
"兵部尚書正在長公主府議事。"蕭景煜的拳頭砸在御案上,硯臺跳起來,
墨汁濺在明黃圣旨上。"那朕算什么?蓋章的傀儡?"我不敢接話。窗外春光明媚,
養心殿卻冷得像冰窖。三年前先帝暴斃,十二歲的太子蕭景煜繼位,
十八歲的長公主蕭明昭攝政。誰也沒想到,這個在先帝靈前哭暈三次的柔弱公主,
會在三年內將朝堂變成她的棋盤。"陛下,"我斟酌詞句,"江南水患緊急,
殿下也是為國操勞...""放屁!"蕭景煜爆了粗口,"她是在架空朕!"他突然湊近,
身上龍涎香混著少年人的汗味:"高伴伴,你是朕的人,對吧?"我膝蓋一軟,跪下了。
"奴才...自然是陛下的奴才。""那就幫朕遞個信。"他從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信,
"給太傅。"我盯著那封信,仿佛捧著塊燒紅的炭。
太傅趙明德是朝中少數還敢為皇帝說話的老臣。上月他上書請長公主歸政,
第二天就"突發風疾",至今告假在家。"陛下三思,"我額頭抵地,
"殿下她...""她殺了朕的母后。"蕭景煜聲音很輕,"你以為朕不知道?
"我渾身血液凝固。先皇后死于一場"急病",就在先帝駕崩后第七天。
"奴才...這就去。"我揣著信退出養心殿,春風吹在臉上像刀子。長公主在太和門等我。
她今天穿了正紅朝服,九鳳金釵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疼。"小高子,"她漫不經心地撫弄護甲,
"皇帝最近在讀什么書?"我心跳如鼓:"回殿下,是《貞觀政要》。""哦?"她挑眉,
"誰推薦的?""奴才不知。""去查。"她轉身,裙裾掃過漢白玉臺階,"另外,
今晚戌時,帶皇帝來瓊林苑。"我躬身送她上鑾駕,后背已經濕透。太傅府在城西,
門可羅雀。我繞到后門,學了三聲布谷鳥叫。老管家偷偷放我進去,趙明德正在書房練字。
"高公公,"他擱下毛筆,"可是陛下..."我掏出密信:"太傅保重。
"他拆信的手在抖,看完后立刻燒了。"告訴陛下,老臣...明白了。"回宮路上,
我在茶樓拐角被人攔住。是沈知意,鎮北將軍的獨女,京城有名的刺玫瑰。"高公公,
"她劍鞘橫在我頸前,"借一步說話。"我被她"請"進雅間,窗外就是巡邏的禁軍。
"長公主想知道什么?"她單刀直入。我苦笑:"沈小姐說笑了,奴才只是個跑腿的。
""是嗎?"她指尖敲著劍柄,"那為什么今早有人看見你從太傅府后門出來?
"我茶杯差點脫手。"沈小姐,"我壓低聲音,"您父親是北境統帥,您不該摻和這些。
"她突然笑了:"巧了,我父親也是這么說的。"她丟給我一塊玉佩:"拿著這個,
下次被羽林衛盯上時,就說在替我尋醫書。"玉佩上刻著"鎮北"二字,邊緣有暗紅色血跡。
戌時的瓊林苑燈火通明。蕭景煜板著臉走在前面,我捧著點心盒亦步亦趨。"陛下,
"我小聲提醒,"待會兒千萬別提...""朕知道。"他打斷我,"忍字頭上一把刀。
"長公主在湖心亭設宴,作陪的還有戶部尚書和剛剛返京的鎮北將軍沈巍。"陛下。
"沈巍行禮時鎧甲鏗鏘。蕭景煜眼睛一亮:"沈愛卿平身,北境如何?
""托陛下洪福...""舅舅,"長公主輕叩桌面,"先讓陛下用膳吧。"她今天格外美,
胭脂擦得艷,像抹了血。蕭景煜食不知味,筷子在碗里戳來戳去。"陛下胃口不好?
"長公主盛了碗湯推過去,"嘗嘗這個雪蛤羹。"我眼皮狂跳——先帝駕崩前,
最后一餐也是雪蛤羹。蕭景煜盯著湯碗,突然笑了:"皇姐先請。"亭內瞬間死寂。
沈巍的酒杯停在半空。長公主瞇起眼,慢慢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本宮近日操勞,
確實該補補。"她擦擦嘴角,"陛下現在可以喝了嗎?"蕭景煜臉色發白,端起碗一飲而盡。
回宮路上,他在御輦里吐得天昏地暗。"陛下何必...""她在試探朕。"蕭景煜擦著嘴,
"朕也在試探她。"他掀起車簾,月光照在稚氣未脫的臉上:"高伴伴,
你說...父皇真是病死的嗎?"我無法回答。因為先帝駕崩那晚,是我當值。
我記得長公主獨自守在龍榻前,出來時手上沾著血。但她哭得那么傷心,沒人敢問一個字。
更漏敲過三更,我正準備熄燈,窗欞突然輕響。沈知意翻窗而入,劍尖抵著我咽喉。
"玉佩呢?"我指了指衣架。她收劍入鞘:"明天午時,帶皇帝來藏書樓。
""這不可能...""告訴他,"她湊近我耳邊,"想知道先帝怎么死的,就單獨來。
"我聞到她身上有藥香,和太傅府的味道一模一樣。"沈小姐,"我聲音發顫,
"這是誅九族的罪。""是啊。"她輕笑,"所以我爹不知道。"她像貓一樣翻出窗外,
消失在夜色中。我徹夜未眠。天蒙蒙亮時,養心殿傳來消息——皇帝嘔血了。
第二章太醫令顫巍巍收回診脈的手,臉色比躺在龍床上的皇帝還要蒼白。
"陛下是...脾胃虛寒,加上驚悸憂思...""說人話。"我掐著他后頸。"中毒。
"他癱軟在地,"但毒性很輕,像是...警告。"我看向龍床,蕭景煜閉著眼,
嘴角還沾著血漬。十五歲的少年,睫毛在燭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像個無辜的孩子。
可我知道,他剛才偷偷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去熬藥。"我踢了太醫一腳,"今日之事,
半個字都不許泄露。"殿門剛關上,蕭景煜就睜開了眼。"高伴伴,扶朕起來。
"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我扶他靠坐在龍紋引枕上,發現他手心全是掐痕。
"陛下何必...""她下毒的分量算得很準。"蕭景煜冷笑,"剛好讓朕難受三天,
錯過北境軍報的朝議。"我心頭一震——三日后,正是鎮北將軍要上奏軍情的日子。"陛下,
沈小姐讓奴才傳話..."蕭景煜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見過她了?
"他眼中迸發的光彩讓我愣住。那不是一個皇帝聽到臣女消息時應有的反應。"明日午時,
藏書樓。"我低聲道,"她說...有關先帝的事。"蕭景煜的指尖在我腕上收緊,
又緩緩松開。"備轎,朕要去上書房。""可您的身子...""朕越病重,越要勤政。
"他扯出個慘淡的笑,"否則怎么對得起皇姐的'良苦用心'?"上書房燭火通明。
蕭景煜批閱奏折到三更天,咳嗽聲震得窗紙都在顫。我勸了三次,他才肯回寢殿。
路過瓊林苑時,他突然停下。"高伴伴,你看那湖心亭。"月光下,亭子像只蹲伏的獸。
"父皇從前常帶朕在那里釣魚。"他聲音飄忽,"最后一次,皇姐也在。"我屏住呼吸。
"那天父皇釣上條紅鯉,當場放了生。"蕭景煜摩挲著白玉欄桿,"皇姐說,
心軟的人不配坐龍椅。"夜風吹散了他的低語。"陛下,起風了...""回吧。"他轉身,
龍袍下擺掃過沾露的草葉,"明日還有好戲。"次日午時,藏書樓。我守在樓梯口,
手心全是汗。蕭景煜換了常服,像個清秀的世家公子。沈知意從書架后轉出來時,
他明顯怔了怔。"陛下萬安。"她抱拳,行的是軍禮。"沈姑娘不必多禮。
"兩人隔著書案對坐,陽光透過窗欞,在他們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先帝駕崩那晚,
"沈知意開門見山,"太醫院記錄是心悸發作,
但..."她從袖中取出半張藥方:"我爹的副將當時值守玄武門,
看見有人偷偷運了冰鑒出宮。"我膝蓋一軟——冰鑒是存放..."尸體的。
"蕭景煜面不改色,"繼續說。""三日后,北境軍醫收到密信,詢問某種毒理。
"她推過一張紙條,"正是先帝癥狀。"蕭景煜盯著紙條,突然笑了:"沈姑娘為何幫朕?
""我爹忠于朝廷。"她直視皇帝,"但朝廷不該有兩種聲音。"這句話太大膽,
我差點沖上去捂她的嘴。蕭景煜卻笑了:"說得好。"他從腰間解下玉佩:"以此為信,
日后可直呈密奏。"沈知意接過時,兩人的指尖有一瞬相觸。蕭景煜耳尖紅了。回宮路上,
他異常沉默。直到看見等在養心殿外的鑾駕,才低聲吩咐:"去查三件事。""第一,
先帝最后半年的脈案。""第二,瓊林苑近三年的食材進出。""第三..."他頓了頓,
"沈知意的生辰八字。"我差點絆倒。"陛下!""朕要納妃,不行嗎?"他耳尖又紅了,
"快去!"長公主坐在龍椅上。是的,龍椅。蕭景煜腳步一頓,隨即如常行禮:"皇姐。
""陛下氣色不錯。"長公主把玩著奏折,"看來太醫令醫術精湛。""托皇姐的福。
""北境軍報到了。"她扔下一封火漆文書,"突厥可汗派使者求和,要送公主和親。
"蕭景煜展開文書,眉頭越皺越緊。"他們要求大梁也派宗室女和親?""是啊。
"長公主輕笑,"朕思來想去,只有...""不行!"蕭景煜猛地抬頭,"安樂才十四!
""那陛下說派誰?"長公主瞇起眼,"還是說...陛下想親政了?"空氣瞬間凝固。
我屏住呼吸,看著蕭景煜的手指在袖中攥緊又松開。"皇姐,"他突然笑了,
"朕覺得鎮北將軍的獨女最合適。"我瞪大眼睛。"沈知意?"長公主挑眉,
"倒是個好人選...""她通曉兵法,可探突厥虛實。"蕭景煜語氣平靜,"再者,
沈家軍權太重,也該..."長公主大笑:"陛下終于開竅了!
"她起身拍拍龍椅:"三日后朝議,陛下親自下旨吧。"鑾駕遠去后,
蕭景煜一拳砸在柱子上。"陛下為何...""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眼中閃著冷光,
"去告訴沈知意,朕要演場大戲。"當夜,沈府。我躲在假山后,看著沈知意一劍劈斷石凳。
"和親?"她咬牙切齒,"好個忘恩負義的...""姑娘息怒!"我急忙遞上密信,
"陛下另有安排。"她看完信,表情從震怒變成驚詫,最后竟笑了。"有意思。
"她燒掉信紙,"告訴陛下,臣女...遵旨。"回宮路上,我被羽林衛攔下。"高公公,
"統領笑得陰森,"殿下有請。"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她披著寢衣,長發如瀑,
正在看北境地圖。"小高子,"她頭也不抬,"陛下近日見了什么人?
"我伏地顫抖:"奴才不知...""啪!"硯臺砸在我額角,血立刻糊了眼睛。
"朕最后問一次,"她的自稱變了,"沈知意和皇帝,怎么回事?"我這才發現,
屏風后站著影衛,刀已出鞘半寸。"回殿下,沈小姐確實見過皇上。"我磕頭如搗蒜,
"在...在藏書樓...""哦?""討論...和親的事。
"長公主突然笑了:"果然長大了。"她蹲下來,用帕子擦我臉上的血:"去告訴皇帝,
三日后朝議,朕準他親政一日。"我呆住了。"怎么?"她紅唇如血,"不謝恩?
"我拼命磕頭,退出殿外時差點癱倒。這不是恩典。是試探,更是殺局。養心殿內,
蕭景煜聽完匯報,竟笑了。"皇姐給朕挖墳呢。"他摩挲著沈知意的玉佩,
"那朕...就跳給她看。"他鋪開宣紙,親自寫下和親詔書。寫到"沈氏知意"時,
筆尖頓了頓,一滴墨暈染開來。"高伴伴,你說..."他輕聲問,"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我不敢答。窗外驚雷炸響,初夏的第一場暴雨傾盆而下。三日后,太極殿。
蕭景煜端坐龍椅,長公主垂簾聽政。當鎮北將軍沈巍出列時,殿內氣氛驟然緊繃。
"臣有本奏。"他聲如洪鐘,"突厥使者昨夜暴斃,和親之事恐有蹊蹺。"群臣嘩然。
長公主在簾后輕笑:"沈愛卿何意?""臣請徹查使者死因。"沈巍直視簾幕,
"畢竟...太像先帝的癥狀了。"死寂。蕭景煜的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叩。"準奏。
"長公主猛地掀簾而出:"陛下!""皇姐,"蕭景煜微笑,"今日是朕親政,對嗎?
"他站起身,第一次在朝堂上居高臨下看著長公主:"傳旨,由沈巍全權調查突厥使者死因,
并..."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群臣:"重啟先帝駕崩案。"長公主的臉色瞬間慘白。
第三章朝堂上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長公主的護甲掐進掌心,一滴血珠墜落在金磚上。"陛下,
"她聲音輕柔得可怕,"先帝是病逝,這是太醫院定論。"蕭景煜負手而立,
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目耀眼。"皇姐,朕近日翻閱起居注,發現個有趣的事。
"他走下丹墀,靴底碾過那滴血跡。"父皇駕崩前七日,突然撤換了所有近侍。
"他停在長公主面前,"包括...高公公的前任。"我渾身一顫——老總管是投井死的,
撈上來時眼珠都沒了。長公主突然笑了:"陛下長大了。"她轉身面對群臣:"先帝一案,
本宮比誰都痛心。既然陛下要查..."鳳眸掃過沈巍:"那就請沈將軍一并查查,
為何突厥使者會死在鴻臚寺?"沈巍抱拳的手青筋暴起:"臣,遵旨。"退朝鐘響,
蕭景煜剛回養心殿就吐了口血。"陛下!""沒事,"他擦擦嘴角,"朕裝的。
"他推開我遞上的帕子,眼中閃著亢奮的光:"高伴伴,你看見她的表情了嗎?
"我確實看見了——長公主臨走時,回頭望的那一眼,像淬了毒的箭。"去太醫院,
"蕭景煜低聲吩咐,"把父皇的脈案偷出來。""這...""沈知意會在西偏門接應你。
"我心頭一跳:"沈小姐為何...""因為她爹掌管禁軍。"蕭景煜似笑非笑,"怎么,
高伴伴吃醋了?"我撲通跪下:"奴才不敢!""去吧。"他擺擺手,"小心影衛。
"太醫院在申時交接班,我趁亂溜進檔案庫。脈案按年份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