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野逃命林清澤趴在潮濕的泥地里,后背的刀傷火辣辣地疼。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他咬住下唇,把臉埋進腐葉堆里。三天前他還是戶部侍郎家的公子,
此刻卻像喪家犬般在荒山野嶺逃命?!斑@邊!”突然有人抓住他的后領,
林清澤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拽進山壁裂縫。追兵舉著火把從頭頂掠過,他屏住呼吸,
這才看清救自己的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壯漢?!靶∽用τ舶?。”壯漢往地上啐了口血沫,
面具后的眼睛閃著狼一樣的光,“知道這是哪嗎?青龍寨的地盤,朝廷的狗敢在這兒撒野?
”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追兵的馬匹頓時驚得嘶鳴不已。
林清澤被拖進山寨時,正聽見兩個山匪在吵架。“昨天搶的那車綢緞必須給我留兩匹!
”“老子要拿去做褲衩!”他踉蹌著撞在酒壇堆上,濃郁的酒香混著汗臭味撲面而來。
“都閉嘴!”壯漢一腳踹翻酒壇,滿堂寂靜。他摘下青銅面具,
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臉:“從今天起,這小子就是咱們青龍寨的二當家?!睗M堂嘩然中,
壯漢突然壓低聲音:“林公子,令尊當年在刑部大牢放我一條生路,這個情我還了。
”三個月后。沈知意第無數次從屏風后偷看相親對象,對方正在吃第四塊荷花酥。
“咔嚓”一聲,紅木椅腿突然斷裂,圓潤的公子哥一屁股坐在地上,糕點渣沾了滿身。
“沈小姐端莊嫻雅...”媒婆硬著頭皮念詞,沈知意藏在團扇后的嘴角抽搐。
這已經是本月第七次相親,每個公子見到她都要先看腰身,再瞄桌上的八寶鴨?;馗飞?,
馬車突然急停。沈知意剛掀開車簾,就被麻袋套住頭。等重見光明時,
眼前是燃著篝火的山洞,三個蒙面綁匪正在吵架。“不是說綁沈家大小姐?
這丫頭腰比水桶還粗!”“你懂什么!沈家就一個閨女!”沈知意突然笑出聲:“各位好漢,
商量個事兒?”她慢條斯理從袖中掏出油紙包,“這是城南王記的醬肘子,剛出爐的。
你們要是放了我,我讓家里送十只烤全羊來。”綁匪們面面相覷。
領頭那個咽著口水去接油紙包,突然寒光一閃,繩索應聲而斷。
沈知意抄起肘子砸在綁匪臉上,油花四濺中,有人從洞頂躍下,玄色衣擺掃過她鼻尖。
林清澤的劍尖抵住綁匪咽喉時,聞到一股詭異的香氣。他轉頭看去,
那圓臉姑娘正蹲在火堆旁烤雞翅,蜜汁滴在炭火上滋滋作響?!皦咽恳灰獓L嘗?
”沈知意舉起金黃的雞翅,“我用陳皮、山楂和桂花蜜腌的,能解油膩。
”火光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像剛被綁架的人質。林清澤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
三個月山寨生活,他見過哭爹喊娘的,見過嚇尿褲子的,頭回見著在匪窩里研究菜譜的。
正要說話,洞外突然傳來喊殺聲。“二當家!大當家帶人來救你了!
”嘍啰的喊聲讓沈知意瞪圓眼睛。林清澤暗道不好,轉身要逃,卻被油乎乎的手抓住腕子。
“等等!”沈知意湊近他面具縫隙,“你身上有松墨的味道,京城文墨齋特供,
科舉考生最愛用?!彼器镆恍?,“這位山匪大哥,該不會還藏著功名簿吧?
”2 匪寨里的美食家林清澤的劍尖抖了一下。眼前這姑娘油汪汪的手正抓著他的手腕,
蜜汁順著他的護腕往下淌。更可怕的是她那雙眼睛——圓溜溜的像兩枚黑葡萄,
卻閃著狐貍般的光?!八赡??姑娘怕是聞錯了?!彼室鈮旱蜕ひ?,面具后的臉卻開始發燙。
這三個月他每晚偷偷溫書,用的正是從文墨齋帶來的松墨。沈知意湊得更近了,
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青銅面具:“不會錯。這墨里摻了龍腦,
是文墨齋給春闈考生特制的提神墨。”她突然瞇起眼睛,
“而且你握劍的姿勢像握筆——拇指在上,食指在下,這是標準的執筆法。
”洞外喊殺聲漸近,林清澤卻僵在原地。這姑娘到底是哪路神仙?
綁匪頭子突然撲過來:“二當家小心!”沈知意反應更快,
抄起烤雞的鐵釬子就戳在綁匪屁股上?!鞍⊙?!”綁匪捂著屁股跳開,
沈知意已經躲到林清澤身后,還不忘把烤雞翅塞進袖袋。林清澤哭笑不得,這哪是人質?
分明是個活祖宗!火把的光亮突然涌入山洞,戴青銅面具的壯漢帶著十幾個山匪沖進來。
沈知意“嗖”地縮到林清澤背后,這回倒是裝得像只受驚的兔子。“二弟沒事吧?
”壯漢聲如洪鐘,目光掃到沈知意時突然頓住,
“這丫頭...”林清澤急忙側身擋住沈知意:“大哥,這是意外?!眽褲h突然大笑:“好!
綁都綁了,正好給二弟當壓寨夫人!”眾匪徒哄笑起來,沈知意從林清澤背后探出頭,
居然在認真打量他后腰的線條。“不行?!彼蝗徽f,“這位壯士腰太細,一看就不經吃。
我一天要吃五頓,他養不起?!睗M洞寂靜中,林清澤面具下的臉漲得通紅。
壯漢笑得直拍大腿:“有意思!帶回寨子!”回山寨的路上,
沈知意趴在林清澤背后喋喋不休:“壯士貴姓?你們寨子伙食怎么樣?有專門的廚子嗎?
”林清澤閉口不言,她卻突然湊到他頸邊嗅了嗅:“你熏的什么香?前調是柏子,
后調有龍腦...咦?這配方好像是...”林清澤心頭一跳。這是林家祖傳的熏香配方,
這丫頭怎么連這都知道?正驚疑不定,沈知意已經哼起小曲,從袖子里摸出半塊雞翅啃起來。
青龍寨比想象中整潔。竹樓錯落有致,晾曬的野菜排列整齊,甚至有個像模像樣的廚房。
沈知意眼睛一亮,掙脫林清澤就往廚房跑?!皵r住她!”林清澤急喊,
卻見沈知意已經和廚娘攀談起來。“大娘,這火腿腌得不夠透,
要在三伏天用粗鹽揉搓七遍...”她邊說邊挽袖子,轉眼間就切起了筍絲。
廚娘看得目瞪口呆,乖乖讓出了菜刀。
當晚山寨的飯桌上出現了八寶葫蘆鴨、蟹粉獅子頭和一道雕成蓮花狀的冬瓜盅。
眾匪徒吃得淚流滿面,大當家連干了三碗米飯,拍著桌子喊:“這丫頭必須留下!
”林清澤默默扒飯,面具只掀起下半部分。沈知意不知何時坐到他旁邊,
突然小聲說:“你吃飯先挑姜絲,再喝湯,最后吃米飯——跟我認識的一個人一模一樣。
”“當啷”一聲,林清澤的筷子掉了。夜深人靜,林清澤溜進山寨后的小溪邊。
確認四下無人后,他摘下面具,把臉埋進冰涼的水里。水面上倒映著一張蒼白清俊的臉,
眼下有濃重的青黑?!肮皇悄恪!鄙蛑獾穆曇魪谋澈髠鱽?,林清澤觸電般去抓面具,
卻見她舉著一盞燈籠,“三年前我在文墨齋見過你,當時你在買《策論大全》。
”林清澤僵住了。那是他中舉那年的事,這丫頭記性怎么這么好?沈知意蹲到他旁邊,
燈籠的光映著她圓潤的側臉:“林公子,令尊的事...我很遺憾。
”水珠從林清澤下巴滴落,分不清是溪水還是淚水。
他突然抓住沈知意的手腕:“你究竟是誰?”“沈家嫡女沈知意,現任鴻臚寺少卿是我舅舅。
”她任由他抓著,聲音輕柔,“你用的熏香配方,是我外祖母傳給林夫人的。
”林清澤如遭雷擊。當年母親確實提過,這配方來自鴻臚寺卿夫人...“二弟!
”大當家的聲音突然傳來。林清澤慌忙戴上面具,卻見大當家拎著酒壇走來,
看到沈知意時明顯一愣?!盁o妨。”大當家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在下趙鐵鷹,曾任林府護衛統領。”他單膝跪地,“公子,老奴找得您好苦。
”沈知意眨眨眼:“所以整個青龍寨...”“都是林家舊部?!壁w鐵鷹苦笑,
“老爺出事那晚,我帶著二十個弟兄殺出重圍,就為找到公子?!彼鋈粔旱吐曇?,
“公子可知為何老爺遭難?”林清澤握緊拳頭:“因為那本《河工紀要》。”“不止。
”趙鐵鷹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布,“老爺發現今年春闈有人賣題,主謀就是...”“開飯啦!
”廚娘的大嗓門打斷了密談。沈知意肚子適時地“咕”了一聲,林清澤和趙鐵鷹同時看向她。
“那個...”她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我做了夜宵,
酒釀圓子...”燭光搖曳的廚房里,沈知意一邊盛圓子一邊說:“其實我這次出門,
是去查舅舅的事?!彼畔律鬃?,“三個月前舅舅突然被派去邊關,臨走前給我留了封信,
說如果他一月內不回,就讓我把信交給林公子?!绷智鍧珊挖w鐵鷹同時站起來:“信呢?
”沈知意拍拍腰間錦囊:“在沈府我的妝奩底下藏著?!彼器镆恍Γ?/p>
“所以你們得送我回去。”酒釀的甜香在空氣中飄蕩,林清澤看著沈知意鼻尖上的面粉印,
突然覺得這丫頭像這碗里的圓子——外表軟糯,內里藏著說不清的餡料。第二天清晨,
林清澤正在練劍,忽見沈知意抱著個包袱跑來:“試試這個!”抖開是件月白色長衫,
“我從行李里找的,你穿這個更像書生?!绷智鍧瑟q豫片刻,終究換上長衫。
久違的文人裝束讓他恍惚回到了從前。沈知意歪著頭看他:“果然,
人靠衣裳馬靠鞍...”“二當家!”嘍啰慌張跑來,“山下來了好多人,打著沈府的旗號!
”沈知意“哎呀”一聲:“定是我爹找來了!”她急得團團轉,“怎么辦?
要是被爹知道我在這兒...”林清澤突然抓住她的手:“沈姑娘可愿演場戲?”山腳下,
沈老爺帶著百名家丁正要攻山,忽見山上飄下一頂軟轎。轎簾掀起,沈知意好端端坐在里面,
旁邊是個俊秀書生。“爹!”沈知意撲進沈老爺懷里,“多虧這位林公子相救,
女兒才從綁匪手里逃出來!”沈老爺將信將疑:“那綁匪...”“已經被林公子打跑了!
”沈知意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林公子是進京趕考的舉人,
路上見義勇為...”回府的馬車上,沈知意偷偷塞給林清澤一張字條。
展開一看:「三日后未時,醉仙樓甲字間,請你吃全蟹宴?!?/p>
林清澤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丫頭,
居然把鴻臚寺的秘密情報藏在蟹宴邀約里。沈府繡樓里,沈知意正翻箱倒柜找那封信,
突然聽見窗欞輕響。推開窗,林清澤一身夜行衣蹲在窗外梧桐樹上,手里還拎著個食盒。
“趙叔說你可能需要這個?!彼f過食盒,里面整齊碼著八樣點心,
“都是你昨天在寨子里夸過的?!鄙蛑庋劬σ涣粒テ鹨粔K棗泥酥就咬:“信找到了!
”她從妝奩底層抽出封信,“舅舅說春闈賣題的主謀是...”“噓。
”林清澤突然捂住她的嘴。窗外樹影微動,一片落葉飄進窗欞——卻是在無風的情況下。
沈知意會意,突然提高嗓門:“這棗泥酥糖放多了!明天我帶你去吃真正的極品!
”同時快速在信紙上寫下三個字,展示給林清澤看。燭光下,「曹太師」三個字觸目驚心。
林清澤瞳孔驟縮。曹太師是當朝國丈,太子岳父,若他牽涉科場舞弊...“明天醉仙樓。
”沈知意突然湊近他耳邊,“甲字間有暗格,藏著舅舅收集的證據。
”她的呼吸帶著棗泥的甜香,“林公子,你想重振林家,這是最好的機會?!痹鹿馔高^窗紗,
林清澤看著眼前這個滿嘴點心的姑娘,突然意識到命運給了他怎樣一個神奇的盟友。
3 醉仙樓蟹宴醉仙樓飄出的蟹香三里外都能聞到。林清澤站在街角,
看著自己一身錦緞長衫——這是沈知意昨日差人送來的,月白色料子暗繡云紋,
腰間懸著青玉筆掛。三個月來頭回作書生打扮,渾身不自在。“林公子!
”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知意穿著杏紅衫子跑過來,發間珠釵晃得像風鈴。
她湊近時帶著糖漬梅子的香氣,“曹太師在二樓丙字間宴客,咱們得快些。
”醉仙樓樓梯吱呀作響,林清澤盯著沈知意后頸碎發下若隱若現的小痣,
突然想起昨夜趙鐵鷹的警告:“曹太師養的黑鷂子最擅長認人,公子千萬當心。
”甲字間門楣上雕著蟹戲蓮葉圖。沈知意推門而入,
圓桌上已擺好整套蟹八件:錘、鐓、鉗、鏟、匙、叉、刮、針,銀光閃閃。
“掌柜是我舅舅舊部。”她反手關門,徑直走向博古架,從青瓷瓶后摸出機關。
隨著“咔嗒”輕響,墻上《漁舟唱晚圖》掀起一角,露出暗格。林清澤剛要上前,
樓下突然傳來嘈雜聲。沈知意臉色驟變:“是曹太師!他怎的提前散席了?
”腳步聲已到樓梯口。林清澤急中生智,抓起桌上面紗往沈知意臉上一罩:“繼續計劃,
我引開他們?!闭f完就要往外沖?!暗鹊?!”沈知意拽住他袖口,
飛快地將一碟姜醋潑在自己衣襟上,“現在我是被你欺負的小廚娘。
”她突然扯開嗓子哭喊:“公子饒命啊——”門被踹開的瞬間,
林清澤的扇子正抵在沈知意下巴。闖進來的侍衛見狀一愣,
身后傳來慢條斯理的聲音:“光天化日,成何體統?”曹太師扶著玉帶站在門口,
六十多歲的人,眼睛卻亮得發黑。林清澤后背沁出冷汗,
面上卻擺出紈绔子弟的嘴臉:“老丈有何貴干?”“這位是當朝太師!”侍衛厲喝。
沈知意趁機往林清澤身后縮,手指卻悄悄指向博古架——那里擺著一盆用來洗手的菊花水。
曹太師瞇起眼睛:“公子看著面善。”林清澤心跳如鼓。三年前瓊林宴上,
他作為新科舉子曾向曹太師敬酒。“太師容稟。”沈知意突然啜泣著插話,
“奴婢是來送蟹的,這位公子非要...”她故意露出沾了姜醋的衣襟。
曹太師露出嫌惡之色,目光掃過房間。林清澤捏緊扇骨,盤算著若被發現該如何殺出重圍。
忽然沈知意“哎呀”一聲,碰翻了菊花水盆。“蠢婢!”林清澤順勢發作,
抓起蟹八件中的錘子作勢要打。曹太師果然轉身:“走吧,別污了眼?!贝_步聲遠去,
沈知意立刻鎖門,從暗格取出油紙包。林清澤展開一看,是半本賬冊和一張名單?!败婐A?
”他盯著賬冊上的記錄,眉頭越皺越緊,“去歲邊關三十萬兩雪花銀,
實際到賬不足半數...這名單是?”“今科進士中買題的人?!鄙蛑鉁愡^來,
發絲掃過他手腕,“舅舅查到曹黨通過賣題控制新科進士,再用虛報軍餉中飽私囊。
”林清澤指尖發冷。父親定是發現了這個才...忽然窗外傳來“篤篤”聲,
一只黑羽鷂子落在窗欞上,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昂邡_子!”沈知意臉色煞白。
幾乎是同時,樓下響起侍衛的吼聲:“太師有令,封鎖醉仙樓!
”林清澤飛速將證據塞進袖中,推開后窗。下面是熙攘的運河碼頭,運蟹船正在卸貨。
沈知意卻拉住他:“等等!”她抓起桌上未動的螃蟹,麻利地拆開蟹殼,
將賬冊名單用油紙包好塞進蟹殼,再原樣拼回?!澳弥??!彼洋π啡M林清澤的包袱,
“若被搜查,就說帶回去給夫人嘗鮮。”剛收拾停當,門就被撞開。
為首的侍衛冷笑:“太師說想請公子喝杯酒。
”林清澤擋在沈知意前面:“在下...”“官爺明鑒!”沈知意突然跪下,
“奴婢是沈府廚娘,這位是來買蟹的客官!”侍衛正要抓人,沈知意突然“失手”打翻醋碟。
刺鼻的酸霧騰起,幾個侍衛頓時咳嗽不止。林清澤會意,
抓起另一碟辣醬潑向窗口——黑鷂子慘叫一聲撲棱著飛走了。“走!
”沈知意拽著林清澤沖向后窗。兩人跳上運蟹船的篷頂,又滾進裝滿稻殼的牛車。
直到牛車吱呀呀駛出城門,林清澤才發現沈知意手腕被窗欞劃了道口子?!皼]事。
”她隨意用帕子一扎,眼睛亮得驚人,“證據安全嗎?”林清澤從包袱里取出螃蟹,
熟練地用簪子挑開蟹殼。沈知意突然盯著他的手:“你拆蟹的手法...先剔蟹腿肉,
再開鰲取膏...”她聲音漸漸低下去,“五年前太后壽宴,有位年輕大人也是這樣拆蟹的。
”林清澤手一抖。那年他剛入翰林,奉命在壽宴上為外邦使節演示中原食蟹之雅。
“果然是你。”沈知意輕聲道,“那時你穿著湖藍官服,
腰間佩著青玉雙魚佩...”她忽然捂住嘴,“我是不是話太多了?”稻殼沙沙作響,
林清澤看著眼前這個記得他一切細節的姑娘,胸口像被溫水浸透。遠處傳來追兵的馬蹄聲,
他握住沈知意的手:“沈姑娘,可愿與我同去京城?”暮色降臨時,兩人躲進郊外破廟。
沈知意生起火,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幾個油紙包:“醉仙樓順來的。
”展開是半只燒雞、幾塊定勝糕和一小壇花雕。林清澤啃著雞翅,
聽沈知意分析證據:“舅舅在邊關查到,虛報的軍餉都被換成黃金運往東海...??!
”她突然拍手,“今年策論題目是《論鹽鐵之利》,莫非...”“鹽場!
”林清澤醍醐灌頂,“曹黨在私賣海鹽!”他激動地抓住沈知意油乎乎的手,
“必須揭發此事,可眼下我連功名都被革除了...”“重考??!
”沈知意塞給他一塊定勝糕,“春闈在即,以你的才學...”“沈姑娘?!绷智鍧煽嘈?,
“我現在是山匪,連戶籍都沒有。”沈知意眨眨眼:“你忘了我舅舅是鴻臚寺少卿?
管的就是外籍學子入試?!彼郎惤鸲?,掰著手指算,“先用假身份參考,
等中了舉再...”破廟外忽然傳來馬蹄聲。林清澤迅速撲滅火堆,將沈知意拉到神龕后。
月光透過破窗,照見廟門外幾個黑影——為首的正是在醉仙樓見過的侍衛。
沈知意緊張地抓住林清澤的衣襟。他屏住呼吸,忽然瞥見墻角狗洞:“從那兒走。
”兩人剛爬出洞,就聽廟里有人喊:“火堆還是溫的!”荒野上月明如晝,根本無處藏身。
追兵很快發現蹤跡,箭矢呼嘯著擦過耳際。林清澤拉著沈知意跳進灌溉渠,
渾濁的水瞬間沒到胸口。“那邊!”追兵舉起火把。千鈞一發之際,
渠邊蘆葦叢里突然伸出幾雙手,將兩人拽了進去。“趙叔!”林清澤又驚又喜。
趙鐵鷹帶著青龍寨弟兄埋伏多時,此刻個個蒙面持刀。追兵見狀不妙,撥馬便走。
回到臨時營地,沈知意裹著毛毯烤火,看林清澤和趙鐵鷹研究證據。
火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水珠從發梢滴落,在鎖骨處匯成小渦。“公子真要再赴科場?
”趙鐵鷹眉頭緊鎖,“太危險了?!薄罢蛭kU,才要堂堂正正回去?!绷智鍧赡抗鈭远?,
“父親當年教導,除惡務盡,我要在朝堂上親手斬斷曹黨根基。
”沈知意突然插話:“用五味調和之法。”見兩人不解,她解釋道,“做菜講究五味調和,
策論也是如此?!彼褐杷谑迳蠈?,“酸對應疾苦,苦對應弊端,甘是良策,
辛乃諫言,咸則警示——曹黨出的題目必有陷阱,
咱們反其道而行...”林清澤怔怔望著她。這個滿腦子美食的姑娘,
竟將烹調之道化用為治國之策。月光穿過樹梢,在她圓臉上投下細碎光斑,像撒了層糖霜。
三更時分,眾人都睡下了。林清澤在溪邊擦洗,忽聽身后窸窣聲。
沈知意端著個粗瓷碗走來:“酒釀圓子,驅寒的?!蓖肜飯A子雪白,湯色清亮,飄著桂花香。
林清澤接過碗時,指尖相觸,兩人同時縮手,圓子湯差點灑了?!盃钤梢矔o張?
”沈知意笑著打趣,鼻尖上還沾著灶灰。林清澤下意識伸手去擦,指腹碰到她微涼的臉頰,
兩人都愣住了。夜風拂過樹梢,
沈知意突然小聲問:“當年太后壽宴...你為什么把最大的蟹鰲讓給那個小胖丫頭?
”林清澤手一抖。他記得那個躲在柱子后偷看的小丫頭,
原來...“因為她看著饞得快哭了?!彼p笑,手指還停在她臉上,
“而且...挺可愛的?!鄙蛑庹麖埬樁技t了,像抹了胭脂。碗里的酒釀映著月光,
甜香在兩人之間縈繞,比任何美酒都醉人。次日清晨,
趙鐵鷹帶來消息:曹太師派人盯住了各州府考場。林清澤若想順利參考,必須改頭換面。
“這個簡單?!鄙蛑馓统鰝€小瓷瓶,“易容膏,舅舅從西域帶回的。
”她沾了點膏體在林清澤臉上涂抹,“把眉峰畫低些,鼻梁加寬...好了!
”銅鏡里的人已然變成個相貌平平的書生。林清澤試著做出憨厚表情,
逗得沈知意直笑:“像極了趕考的寒門學子!”“身份文書也準備好了?!壁w鐵鷹遞上牒譜,
“杭州學子林木,孤兒,來京投親不遇...”沈知意突然拍手:“我陪你去!
扮作...”她卡殼了,耳根泛紅?!靶置萌绾危俊壁w鐵鷹提議?!安煌住?/p>
”林清澤和沈知意異口同聲,又同時閉嘴。最后還是沈知意清清嗓子:“表兄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