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小姐和哥哥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感覺他們開始監視我了。
氛圍和之前不同了。
房間里的東西變少了,出房間時必定有人跟著。
幾乎都是硝子小姐,偶爾是哥哥。雖然不像之前那樣閉門不出,但似乎判斷讓我一個人走動很危險。
我也抱怨過“不用這樣監視吧”,但當然沒用。雖然郁郁寡歡,偶爾無聊時也會想想死法,但僅此而已。“理想的死法”這個詞閃過腦海,大概說明我現在處于不妙的狀態吧。因為沒有參照物,所以不清楚有多不妙。不過不妙也沒關系啦。不,但如果是那種程度的話,還算正常吧?什么嘛,我還是正常的嗎?
殺了父母和照顧過我的人,即使如此我的精神也沒有崩潰。平常而正常。要是干脆瘋掉反而還好些。
“下次介紹我妹妹給你認識!”
今天好像是灰原君的日子。他也很關心我,但和七海君自那以后就沒再見過面。大概覺得我是個麻煩的孩子吧。灰原君一有空就來我房間,似乎是得到了硝子小姐或哥哥的許可。我的許可被無視了嗎?
他抓著我的手腕上方,一邊照顧著搖搖晃晃的我,一邊在高專里閑逛,或者帶我出去,說很好吃就給我食物。簡直像是來填補哥哥忙碌的空檔。
哥哥說過灰原君是個好人。我知道啊,他是個很好的人。
“那邊的你,夏油杰君在嗎?”
“夏油先生出任務去了!”
“是嗎…我聽說他今天在才來的,看來是錯過了啊。”
“原本是沒任務的,但最近任務地點好像一直在變更!聽說再不認真點就要挨罵了什么的。”
是個美人。這人是誰呢?久違地對哥哥有什么事產生了一點興趣。大概是咒術師吧。我躲在灰原君身后偷偷窺視,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
“你是高專的學生?”
“不,是夏油先生的妹妹!”
“……原來如此,你就是啊。”
什么“原來如此”啊。灰原君為什么擅自回答。感覺很不自在,我把視線投向地面,卻被邀請坐下。灰原君拉著我的手腕。為什么連我也要坐。
我不太了解她的事,所以以灰原君為中心,我對兩人的談話左耳進右耳出。一心只想著快點結束吧,這樣還不如回房間。
“誒——!!九十九小姐是特級嗎!”
“是啊,平時在國外哦。”
“好厲害啊!!”
特級。聽到這個詞,我心頭一顫。明明已經放棄了,明明放棄了。這次再怎么想也是白費力氣,但聽到“特級”后,腦袋里又開始亂糟糟的。
我緊緊抱住咒骸,這時灰原君突然站起來說:“抱歉我接個電話!”我以為他要把我丟在這兒,但轉念一想我也沒必要老實待著,便也準備站起來。
阻止我的是這位叫九十九的人。
“你呢?”
“……?”
“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無所謂。”
打心底里覺得無所謂。正想著“這人怎么回事”,她卻說:“別這么冷淡嘛。”
“你的故事我聽說了哦,夏油芽琉醬。”
“是說我殺人那件事嗎?”
“不…嘛,聽說的意思上是那樣。但我對這次事件有很多疑問哦。”
“哈啊。”
“咒靈啊,概括來說就像是負能量的聚合體。怨恨、后悔、恥辱等等,從人類身體中流出的負面感情具象化并擁有了意志的異形存在,是人類意念本身的具象化。但是,僅僅是一個人負面感情具象化,形成的也頂多是四級咒靈。特別是…很難想象從你身上能生出二級咒靈。進化得也太快了。”
我起初以為這人把我當成咒術師了,但馬上就知道不是。因為她說過咒靈操使不會生出咒靈。那么,她理解我是非術師還說這番話,就意味著她知道我了解咒術師的事情。
不知道她是從誰那里聽說了多少,但啊,算了,已經無所謂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聽進去了她的話。無法左耳進右耳出。
“咒靈可能是屬于你的。但我認為有某種東西惡意利用了它。”
“某種東西,是指?”
“現在還只是推測啦。”
“…這種事,跟我說也沒用。”
“嗯,嘛,說到底只是推測。不確定的事也不能對咒術師說。但有件事你最好記住:咒術師啊,可不都是像你認識的人那樣的好人。不如說高層盡是些腐爛的家伙。別輕易相信陌生的咒術師哦。”
“雖然我不喜歡高專所以是例外啦,”她補充道。…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九十九小姐,你覺得非術師消失掉比較好嗎?”
“……很難的問題呢。我沒有那么直截了當地想過。不過嘛,他們做的是對癥療法,我想做的是根治療法。我確實想創造一個咒靈不會誕生的世界。如果全人類都成為咒術師,那就有可能實現。”
消除咒力,或者讓人類能夠控制咒力。…如果其中任何一樣能做到,我也想那樣做。那樣的話就不用殺任何人,哥哥的事也……她說她正在研究這個。…也許……我不由得又瞥見了本應忘卻的希望。
明明已經放棄了,卻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不過你知道啊,咒術師不會產生詛咒這件事。”
“誒,啊,哈啊。”
“其實這番話,我本想對你哥哥說的。想聽聽他的意見,還有五條君的。咒術師不會產生詛咒,這事其實知道的人并不多哦。”
她問“你哥哥知道嗎?”,我僵住了。冷汗止不住地流。
說起來,我以為哥哥之所以認為非術師該殺,是因為在眾多任務和疲憊中發生了與非術師有關的什么可怕事情。可能確實是這樣。但是,具體細節我至今都不知道。…等等,這人剛才不是說本想告訴哥哥的嗎?回想起她一開始的言行,確實是來找哥哥的。
等等,等等,我一直以為那是基礎知識。但如果那不是常識呢?那,誒,哥哥該不會不知道吧?
如果那時他聽到了這番話——
“非術師…如果消失了,那個理想…”
“…作為想法是可行的。或者說那大概是最簡單的辦法。不過你放心,我還沒瘋到那種程度。”
大概因為我是非術師,她才沒有多說。但如果哥哥聽了,肯定會有不同的想法。即使她沒有那種想法,哥哥產生的就是那樣的理想。
因為我是非術師,所以根本沒想過深層的理由。只以為他單純是討厭了。…哥哥是想通過殺死非術師,來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多么魯莽愚蠢,而其根源或許終究還是哥哥的溫柔。雖然扭曲了,但因為會生出咒靈,所以連我和父母也殺了。
我發覺了這個過于龐大的目標。那樣的話,我說什么也沒用了。“不討厭但不得不殺”這件事也終于理解了。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大概,這個想法是在遇到她之后產生的吧。
我不由得緊緊握拳。不對,即使聽了那番話,哥哥也可以不選擇那條路的。
“………是你,原來是你啊。”
不對不對不對,不是那樣。不是那樣,但我現在無法不對眼前這個人感到憤怒。如果沒有這個人,如果這個人……不,不對。或許遲早也會變成那樣。做出選擇的是哥哥。但提供選項的是這個人。
不行了不行了,現在的我一切都糟透了。但停不下來。
“你,在說了那番話之后…沒想過哥哥會殺人嗎?”
“沒想過他會殺家人嗎?”
“沒想過他會背叛朋友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非、術師,是、那么壞的事情嗎?”
不是那樣的,我并不是那個意思,不對,不是那樣。
這人沒有錯,我知道的。喉嚨深處發苦,眼淚止不住。為了那種思想,我被殺掉了。爸爸媽媽也被殺掉了。
今生我之所以會生出咒靈,全都是——啊不對不對不是任何人的錯至少這次是我的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怪罪誰,在變成這樣之前,我想死。想被殺掉。
混亂的思緒攻擊著腦袋,一陣陣抽痛。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你,能殺了我嗎?”
在朦朧的意識中拋出的問題,她是怎么回答的。或者根本沒有回答,我已經不知道了。
哥哥的夢想,因為有我在是無法實現的。真該沒發覺的,真該一直不知道的。我和父母都成了哥哥的累贅。那樣的話,就算重來也無濟于事了吧。就算阻止了這次相遇,哥哥總有一天也會發覺的吧。
回過神時,我已在醫務室。吐了又稍微睡會兒,醒了又吐,如此反復的我似乎發燒了。擦拭我后背的大手,溫柔呼喚的聲音,都只是無比痛苦。因為是非術師,因為生為非術師——
“不該出生就好了。”
即使咒靈的事不全怪我,但確實有一部分我的詛咒化成了它吧。
不該出生就好了,我本不想知道的。原來幸福是這么難的事。在這個時間點,我的幸福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放棄吧,誰來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