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國北疆的秋草染成金浪,在風中起伏如燃燒的海洋。凌燚勒住戰馬,望著遠處蒼狼族大營騰起的青煙,左手按在腰間的狼頭金牌上,觸感冰涼。三千新軍已在鷹嘴崖布防,改良后的火龍轉射臺藏在巨石后方,竹制弩箭整齊碼放,尾翼上的艾草引信散發著苦香。
“將軍,拓跋野的戰象隊進入峽谷了。”蘇墨的算籌在掌心敲出規律的節奏,“前軍兩千騎兵,后隨戰象三十頭,正分批通過隘口?!?/p>
凌燚點頭,目光掃過崖壁上的凹痕——那是昨夜白薇帶著醫兵刻下的射程標記。他舉起令旗,袖口的火焰紋章在陽光下燁燁生輝:“火器手準備,等戰象進入第三標記線,聽我號令。”
白薇身著皮質軟甲,半蹲在火龍轉射臺旁,指尖輕輕拂過發射器上的狼頭紋章。這是她熬夜改良的第三版,齒輪咬合處涂了熊脂潤滑,發射速度比老將軍圖紙上記載的快了三成。她轉頭望向凌燚,少年將軍的甲胄上還沾著昨夜搬運糧草時的草屑,卻依然腰背挺直如槍。
“第三標記線已到!”斥候壓低聲音。
“放!”凌燚的令旗劃破空氣。
二十架火龍轉射臺同時發出吱呀聲響,十支火箭拖著尾焰騰空,在峽谷上方編織成一片火網。戰象龐大的身軀在狹窄隘口無處躲避,艾草混硫磺的火焰濺在象甲上,驚得它們長鼻亂卷,踩死了無數身后的騎兵。拓跋野的白馬人立而起,他勉強勒住韁繩,琥珀色瞳孔里映著漫天火光。
“變鋒陣!”凌燚大喊。前排盾兵如潮水退去,露出后方的弩手陣列,三百支弩箭破空而出,專門瞄準戰馬的眼睛與戰象的膝窩。張二柱站在陣前,疤臉被火光映得通紅,手中令旗揮動如飛:“火器手補射!盾兵護持!”
峽谷中慘叫聲此起彼伏,蒼狼族騎兵被前后夾擊,陣型大亂。拓跋烈揮舞彎刀試圖突圍,卻被凌燚一箭射中坐騎眼睛。戰馬悲鳴著跪倒,將他甩進草叢。凌燚拍馬向前,短刀抵住對方咽喉時,卻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左相府的私兵果然截斷了后路。
“將軍!后方發現敵軍旗號!”蘇墨的聲音帶著焦慮。
凌燚轉頭,看見京城方向濃煙滾滾,烽燧臺本該燃起的狼煙卻毫無動靜。他突然想起白薇在軍器監查到的密道圖紙,握緊短刀的手青筋暴起:“蘇先生,你帶火器手繼續壓制峽谷敵軍!張二柱,隨我去奪烽燧臺!”
白薇抓住他的馬韁:“我和你一起去!左相府的私兵里有我的暗線,或許能用上?!?/p>
三人帶著五十騎迂回至烽燧臺時,濃煙已染黃半邊天。凌燚翻身下馬,看見臺基上刻著的狼頭紋章被鑿去,取而代之的是左相府的云紋標記。白薇摸出銅鑰匙,在臺基縫隙中輕輕一轉,暗門應聲而開,里面堆滿了即將引燃的火油桶。
“果然是他們。”凌燚咬牙,揮刀砍斷引火繩。白薇則沖向塔頂,用老將軍的狼頭金牌打開瞭望閣,里面堆滿了未點燃的狼糞——這是故意阻斷軍情傳遞的鐵證。
“報!蒼狼族后軍增援!”斥候的吶喊驚破暮色。凌燚躍上高臺,看見拓跋野的大旗已逼近峽谷出口,而蘇墨的火器手正在轉移火龍轉射臺。他摸出腰間的神火飛鴉,竹筒上“火”字刻痕被掌心汗水浸得發亮。
“白薇,你點燃烽燧!張二柱,跟我去拖住拓跋野!”凌燚大喊著翻身上馬,卻被白薇一把拉住。
“等等!”她從懷里掏出個瓷瓶,“熊膽止疼藥,帶著!”
少年將軍一愣,接過瓷瓶時觸到她指尖的溫度。遠處,拓跋野的戰吼已經清晰可聞,他朝她用力點頭,策馬沖進暮色中。白薇望著他的背影,發間的皮質束發帶被風掀起,露出耳后若隱若現的朱砂痣——與老將軍盔甲內側的印記分毫不差。
烽燧臺上,狼煙終于升起。凌燚在混戰中望見那道青色煙柱,心中稍定。他的短刀已經砍卷了刃口,卻仍在人群中左沖右突,直到看見白薇帶著醫兵增援而來,她素白的裙角染著血跡,卻仍在指揮士兵搬運傷兵。
“將軍!火器營支援到了!”張二柱的吼聲穿透戰場。凌燚轉頭,看見改良后的神火飛鴉如群鴉蔽日,在夜空中劃出千百道橙紅軌跡,拓跋野的戰象隊瞬間被火海吞沒。
“拓跋野!”凌燚勒住馬,指向蒼狼族王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蒼狼族王子卻露出森然笑意,策馬后退時突然抬手——一支冷箭從凌燚肋下擦過,正中他身后的白薇。少年將軍轉身時,只見她捂住左肩,血珠從指縫間滲出,卻仍緊握著令旗:“別管我!守住峽谷!”
凌燚感覺胸腔有團火在燒,他揮刀砍斷最后一名敵兵的彎刀,沖向白薇時卻被蘇墨攔?。骸皩④姡∩n狼族退了!”
秋草搖曳的戰場上,拓跋野的大旗緩緩后退。凌燚抱著白薇沖向醫帳時,聽見蘇墨在身后大喊:“他們留下了糧草輜重!還有……老將軍的盔甲!”
子夜的軍醫帳里,白薇的肩膀已經包扎完畢。凌燚坐在她床邊,看著蘇墨展開從蒼狼族大營繳獲的金絲楠木箱。箱中盔甲的狼頭紋章被刮去,卻在護心鏡內側刻著“止戈為武”四字——正是父親的遺物。
“左相府的密道圖紙,我在火場找到了?!卑邹陛p聲說,指尖撫過盔甲上的血痕,“拓跋野撤退前,讓人送來了這個箱子,還有句話。”
“什么話?”
“‘炎國的火麒麟,果然名不虛傳’。”白薇抬頭,目光與凌燚相撞,“他還說,下次決戰,要在松漠王庭?!?/p>
凌燚握緊父親的短刀,刀柄與盔甲上的刻痕嚴絲合縫。帳外,秋風卷起金黃的草屑,遠處的烽燧臺青煙裊裊。他突然想起白薇在雨夜說的話,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血浸透的發帶:“等你傷好,咱們就去松漠?!?/p>
“好?!卑邹毙α耍θ堇镉醒垡灿行枪?,“但去之前,得先清算了左相府的蛀蟲。蘇先生說,他們私藏的糧草,足夠新軍再戰三年?!?/p>
凌燚點頭,望向帳外的星空。天狼星依舊明亮,卻不再像從前那樣刺眼。他知道,這場秋草黃時的戰役只是開始,真正的挑戰還在京城的深宮里,在左相府的密道中,在白薇耳后的朱砂痣里——那里藏著炎國最黑暗的秘密,也藏著重生的希望。
“傳令下去,”他起身披上戰甲,火焰紋章在燭火下跳動,“明日拔營回京。張二柱,你護送白姑娘先走;蘇先生,煩請整理蒼狼族留下的火器圖紙;至于我……”他摸了摸腰間的金牌,“要去會會左相府的‘老朋友’了?!?/p>
白薇望著他的背影,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活著回來?!?/p>
少年將軍轉頭,借著火把的光看見她眼中的擔憂。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感受著掌心的溫度:“答應你的棗樹,還沒種呢。”
這一夜,北疆的秋風帶著硝煙味,卻也混著白薇藥箱里的艾草香。凌燚站在帳外,望著遠處的烽燧臺,想起老將軍親兵骸骨上的狼頭紋章,想起白薇繡在軍旗上的棗花。他知道,炎國的薪火已在這場秋戰中燒得更旺,而那些藏在陰影里的蛀蟲,終將在這火焰中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