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銅索命暴雨像是從漆黑的蒼穹中潑下來的墨汁,沉重地砸在莽莽蒼蒼的老龍嶺上。
山林在狂風里扭曲,發出陣陣嗚咽,閃電撕裂天幕的瞬間,
映照出山腰處一個狹窄、濕滑如蛇口的巖縫。三個人影如同鬼魅,
正艱難地擠進這片被遺忘的黑暗。“師父,這鬼地方……真是‘坐虎盤龍’的寶地?
”王莽抹了一把糊在臉上的雨水和泥漿,聲音被風雨扯得斷斷續續,
他年輕的臉龐上混雜著疲憊和一種近乎病態的亢奮。他口中的“坐虎盤龍”,
是盜墓行當里傳說的頂級風水,主大貴,也意味著可能藏著潑天的富貴。陳三眼,
這個干了一輩子地底營生的老江湖,佝僂著身子,正把最后一點濕透的裝備塞進巖縫。
他那張被歲月和地下的陰氣侵蝕得溝壑縱橫的臉上,只有一片沉沉的死水。
雨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淌下,流進他緊抿的嘴角。“少廢話,王莽。”他聲音嘶啞,
像砂紙摩擦,“老祖宗傳下的《地脈尋龍圖》標得清清楚楚,這‘斷龍峽’里藏著一座宋墓,
錯不了。手腳麻利點!”他身后,另一個徒弟李順悶聲不響地跟著,這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
像塊浸飽了水的陰沉木,只偶爾抬起眼皮,
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被閃電瞬間照亮的、張牙舞爪的林木。巖縫窄得僅容一人側身,
內里更是幽深曲折,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腐爛植物和冰冷巖石的土腥味。
手電筒昏黃的光柱刺破黑暗,只能照亮前方短短幾米濕漉漉、長滿滑膩青苔的巖壁。
空氣滯重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令人窒息的潮氣。
三人的腳步聲、沉重的喘息聲,以及背包蹭過巖壁的窸窣聲,被狹窄的通道放大、扭曲,
回蕩在耳畔,如同某種不祥的低語。王莽走在最前,身體因激動和幽閉的恐懼而微微顫抖,
李順居中,陳三眼墊后,他那雙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眼睛,
如同鷹隼般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和腳下每一寸黑暗。不知在濕滑的通道里跋涉了多久,
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更漫長。就在王莽幾乎要被這無盡的壓抑逼得發瘋時,
前方的通道陡然向下傾斜,隨即豁然開朗。手電光柱猛地刺入一片相對開闊的黑暗空間,
光柱里飛舞著億萬年的塵埃。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霉朽氣息撲面而來,
嗆得人幾乎窒息。這里,就是盡頭。空間不大,像個被遺忘的石盒子。正中央,
赫然停放著一具巨大的青石棺槨。棺槨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如同干涸血漿般的深褐色泥垢,
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紋路。棺蓋沉重地扣在上面,
邊緣處積滿了灰白色的、類似鳥糞的粉末狀東西,
那是棺木和尸骨在漫長歲月里共同分解的遺留物。沒有壁畫,沒有陪葬坑,
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和空曠,仿佛這里埋葬的并非凡人,
而是某種被刻意遺忘的、冰冷的存在。“操!”王莽低低地罵了一聲,
聲音里充滿了巨大的失望和難以置信,“窮酸到姥姥家了?連個陶罐都欠奉?
”他手里的強光手電像頭焦躁的野獸,光柱瘋狂地在空蕩蕩的墓室里掃射,
徒勞地尋找著任何能反射出財富光芒的東西。李順沒說話,只是沉默地解下背上的工具包,
動作穩定而有力。他拿出幾根特制的撬棍和幾塊厚實的木楔,走到棺槨一頭,
熟練地尋找著下力的縫隙。陳三眼走到另一邊,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甲縫里嵌滿黑泥,
仔細地沿著棺蓋邊緣摸索。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
在昏黃的光線下閃爍著一種近乎非人的專注和冷酷。“動手。
”陳三眼的聲音干澀得如同枯葉摩擦。
撬棍沉重的金屬頭“噗”一聲楔入棺蓋與棺身之間微不可察的縫隙。陳三眼和李順同時發力,
手臂上的肌肉虬結賁張,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嚨里發出壓抑的悶哼。
沉重的青石棺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如同沉睡千年的巨獸在翻身。
灰塵和碎屑簌簌落下,在光柱中狂亂飛舞。王莽也趕緊上前幫忙,三人的力量疊加,終于,
伴隨著一聲沉悶如嘆息的“轟隆”巨響,棺蓋被徹底撬開,滑向一邊,
重重地砸在墓室冰冷的地面上,激起更大一片塵埃。三道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棺內。
沒有預想中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沒有流光溢彩的錦緞絲綢。只有一具幾乎完全朽爛的枯骨,
散亂地躺在棺底一層厚厚的、灰黑色的腐殖質上。枯骨的顏色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灰敗,
仿佛被什么力量徹底抽干了所有生機。尸骨的頭部歪向一邊,下頜骨張開,
空洞的眼窩直直地對著上方,像是在無聲地凝視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媽的……真晦氣!”王莽啐了一口,
臉上寫滿了嫌惡和徹底的失望,仿佛被這空棺戲耍了一般。
他煩躁地將手電光胡亂地掃過枯骨,又掃向棺槨內壁,似乎不甘心,還想找出點什么。
就在這時,他手腕猛地一頓。光柱停在枯骨骨盆位置附近,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強光下反射出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于骨骼和朽木的幽暗光澤。
“那……那是什么?”王莽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一種變了調的亢奮。
陳三眼和李順的手電也立刻聚焦過去。一尊小小的青銅物件,半掩在灰黑色的尸泥里。
它只有嬰兒拳頭大小,形狀古拙,像一只縮小的、被壓扁的鈴鐺,
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綠銹和泥垢,幾乎看不清原本的紋飾。只有邊緣一小塊地方,
被王莽的手電光擦過,才露出一點深沉的、仿佛凝固了無數歲月的暗銅色。
王莽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他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猛地撲到棺槨邊緣,
半個身子幾乎探了進去。他完全不顧那令人作嘔的尸泥和朽骨的氣息,
右手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急切,朝著那枚青銅鈴鐺狠狠抓去!“莽娃子!別亂動!
”陳三眼心頭警兆陡生,厲聲喝道。這墓室太過詭異,
這唯一的陪葬品更是透著說不出的邪門。然而,遲了。
王莽的手指已經死死攥住了那枚冰冷的青銅鈴鐺,用力將它從黏稠的尸泥中摳了出來。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鈴身的那一瞬間——“呃啊——!
”一聲短促而怪異的吸氣聲從王莽喉嚨里擠出。他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一僵,
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手電“啪嗒”一聲從他另一只手里滑落,滾到地上,光柱在地上亂晃,
映照出他此刻駭人的模樣。他的頭低垂著,脖子以一個怪異的弧度彎著,
肩膀卻在無法控制地聳動。攥著鈴鐺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
仿佛要將那小小的金屬疙瘩生生捏碎。“莽娃子?王莽!
”李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下意識地往前一步,想去拉他。王莽猛地抬起頭!
那張年輕的臉在昏亂的光線下完全扭曲了。眼睛瞪得極大,眼白上瞬間爬滿了猙獰的血絲,
瞳孔卻縮得如同針尖,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非人的光芒。他的嘴角向上咧開,
形成一個極端詭異、完全不似人類能做出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齒。汗水混著雨水,
還有某種不知名的粘稠液體,從他額角涔涔而下。“師父……”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尖利,
像是砂紙在刮擦生銹的鐵皮,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
完全不像他平時的嗓音,“師父……你聽見沒?它在叫我……它在叫我啊!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在緊握的拳頭上,仿佛里面攥著的不是冰冷的青銅,
而是他失散已久、朝思暮想的靈魂。那眼神里的狂熱和貪婪,濃烈得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
燒穿這千年的墓穴。陳三眼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
他干了一輩子盜墓,見過不少邪乎事,但眼前這景象,已經超出了他對“鬼迷心竅”的認知。
“松手!王莽,把那鬼東西扔了!”陳三眼厲聲咆哮,同時猛地伸手去抓王莽的手腕,
想強行掰開他緊握的拳頭。李順也反應過來,從另一邊撲上,試圖制住王莽。“滾開!
”王莽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手臂猛地一揮,一股完全不符合他體格的狂暴力量驟然爆發!
陳三眼只覺得手腕劇痛,像是被鐵鉗狠狠夾了一下,整個人竟被這股蠻力甩得踉蹌后退,
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前金星亂冒。李順更是被直接掀翻在地。王莽掙脫了束縛,
卻沒有立刻攻擊,反而猛地將攥著鈴鐺的拳頭死死按在自己心口,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
像是野獸在護食,又像是在與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激烈交流。
他那雙布滿血絲、瞳孔縮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三眼和李順,
眼神里充滿了最原始的敵意和戒備,仿佛他們不是朝夕相處的師徒兄弟,
而是隨時要撲上來搶奪他“至寶”的豺狼。墓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坨,
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陳三眼強忍著手腕的劇痛,靠著石壁,急促地喘息著,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狀若瘋魔的王莽。李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臉色煞白,
驚魂未定地看著王莽和他死死按在胸口的拳頭。“莽娃子……莽娃子你醒醒!
”李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試圖喚醒那個熟悉的師弟,“是師父和我啊!你看看我們!
”王莽喉嚨里的嗬嗬聲停了,他咧開的嘴角似乎咧得更大了一些,露出更多森白的牙齒。
他沒有看李順,那雙瘋狂的眼睛反而越過李順的肩膀,死死地盯在陳三眼身上,
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嘲弄。“我的……”他嘶啞地重復著,
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都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陳三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
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他那個雖然莽撞卻還算聽話的小徒弟了。那枚青銅鈴鐺,
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底最深處、最黑暗的囚籠,放出了某種無法理解的怪物。
“李順……小心!”陳三眼嘶聲警告,同時強撐著身體想要站直。就在陳三眼出聲的剎那,
王莽動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瘋牛,喉嚨里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
整個人帶著一股腥風,竟不是沖向陳三眼,而是猛地撲向離他更近、剛剛站起的李順!
他的速度太快,動作也完全超出了平時的軌跡,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狂野和扭曲。
李順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只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格擋。“砰!
”沉重的悶響在狹窄的墓室里炸開。王莽的拳頭狠狠砸在李順抬起的手臂上,力量大得驚人。
李順只覺得小臂劇痛,骨頭仿佛都要裂開,整個人被這股巨力砸得再次失去平衡,
踉蹌著向后倒去。“莽娃子!你瘋了!”李順又驚又怒,劇痛讓他也紅了眼,
他試圖穩住身形反擊。然而,王莽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一擊得手,
他眼中那非人的兇光暴漲,
另一只手——那只沒有攥著鈴鐺的手——閃電般抓向了自己腰間懸掛的工兵鏟!
那是他們下墓開路的利器,鏟刃在昏黃的手電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住手!
”陳三眼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但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王莽反手抽出工兵鏟,手臂掄出一個充滿原始暴力的半圓,那鋒利的鏟刃劃破滯重的空氣,
帶著凄厲的破風聲,朝著剛剛站穩、試圖躲避的李順的頭顱,狠狠劈了下去!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陳三眼能看到李順眼中瞬間爆開的、極致的驚愕和恐懼,
能看到鏟刃反射的寒光掠過他慘白的臉。“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濕漉漉的悶響。鏟刃毫無阻礙地劈開了李順的頭骨,
深深地嵌了進去。溫熱的、帶著濃重腥氣的液體猛地噴濺開來,濺了王莽一頭一臉,
也濺到了幾步之外的陳三眼身上。李順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身體猛地一挺,
隨即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抽搐了幾下,
眼睛瞪得滾圓,殘留著生命最后一刻的茫然和不信,死死地盯著墓室頂端的黑暗。血,
鮮紅刺目的血,帶著生命的溫度,迅速在青黑色的地面上暈染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
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漆。王莽保持著劈砍的姿勢,微微喘息著,鏟刃還深陷在李順的頭顱里。
滾燙的鮮血順著他扭曲的臉頰往下淌,流過他咧開的嘴角。他伸出舌頭,
舔了一下嘴角的鮮血,那動作充滿了原始的獸性。然后,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混合著殺戮的快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在血污和瘋狂的表情襯托下,
猙獰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哈……哈哈……”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肩膀聳動著,
目光緩緩從李順的尸體上移開,最終落在了僵立在原地的陳三眼身上。
那雙被血絲徹底侵占的眼睛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該你了……老東西……”他嘶啞地說著,手腕一用力,“嗤啦”一聲,
將嵌在李順頭顱里的工兵鏟拔了出來,帶起一片紅白相間的粘稠之物。他拖著滴血的鏟子,
一步,一步,朝著靠在石壁上、渾身冰冷如墜冰窟的陳三眼逼近。
陳三眼看著步步逼近的血人,看著那雙徹底被瘋狂吞噬的眼睛,看著那滴血的鏟刃,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絕望瞬間淹沒了他。李順的血還帶著余溫,黏膩地沾在他的臉上、手上。
他一生都在黑暗里刨食,見慣了生死,但親眼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
被另一個徒弟像殺雞屠狗一樣劈死,這種沖擊,幾乎擊碎了他所有的硬殼。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徹底背叛和拋棄的寒意。
“莽娃子……”陳三眼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
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疲憊,“那是你師兄啊……你……你看看你手里那東西!是它!
是那鬼東西害了你!把它扔了!把它扔了還有救!”王莽的腳步頓了一下,
臉上的獰笑似乎凝固了一瞬。他低頭,
看向自己緊握的左手——那只手自始至終死死地攥著那枚詭異的青銅鈴鐺,
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死尸般的青白色。
他臉上的血污和瘋狂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掙扎,
如同平靜湖面投入一粒石子激起的微弱漣漪。然而,這掙扎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心跳的時間。
“閉嘴!”王莽猛地抬頭,眼中的血光更盛,那絲掙扎瞬間被更狂暴的兇戾徹底碾碎。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困獸,拖著滴血的工兵鏟,再次加速沖來!
鏟刃刮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滋啦”聲,在死寂的墓室里如同催命的音符。
陳三眼渾濁的老眼驟然收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悲慟和絕望。在王莽沖到他面前,
鏟刃帶著腥風高高揚起的瞬間,陳三眼動了!他矮身,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