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賜婚那日,蕭令容正跪在冷宮刷洗恭桶。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北將軍裴牧野,
娶了全皇宮最卑賤的公主。新婚夜,他用染血的劍尖挑開她的蓋頭:“殿下可知,
裴某克死過三任未婚妻?”她凝視劍上未干的血跡微笑:“巧了,本宮克死過七個嬤嬤。
”北狄鐵騎壓境時,裴牧野將美人鎖在后院。直到城破那夜,她踹開書房門,
金簪劃過沙盤:“焚城外莨菪子,毒煙借西風(fēng)可退敵十里。”將士嘩然:“婦人豈懂軍務(wù)?
”她撕碎《女誡》擲入火盆:“我在冷宮試毒十年,就為今日。”毒煙漫過雪原那夜,
將軍顫抖著抱緊她:“你要什么?
”染血的指尖點上他心口:“要殿下...活著回來拆我試毒留下的疤。
”】1圣旨落到長樂宮門口時,蕭令容正跪在階下那片永遠(yuǎn)濕滑冰冷的青石磚上。
手里那只沉甸甸的朱漆木桶,邊緣膩著一層洗也洗不掉的污垢油光,里面渾濁的水晃蕩著,
散發(fā)出刺鼻的穢氣。她纖細(xì)的腕骨繃得死緊,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才勉強穩(wěn)住桶身,
不讓那污濁的水潑濺出來,臟了傳旨太監(jiān)那雙嶄新的、滾著銀邊的皂靴。
“圣上口諭——”太監(jiān)尖利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穿了長樂宮慣有的死寂。
蕭令容垂著眼,目光落在自己洗得發(fā)白、沾著泥點子的裙裾上。這身舊衣,
還是去年宮里統(tǒng)一裁換宮女冬裝時,管事嬤嬤“開恩”丟給她的。她依著規(guī)矩,
深深俯下身去,額頭幾乎觸碰到冰冷骯臟的地面。膝蓋下方,那攤從恭桶里漫出來的污水,
正一點點洇進(jìn)粗糙的布料里。“八公主蕭令容,溫良恭儉,秉性柔嘉,
今賜婚于鎮(zhèn)北將軍裴牧野。著令禮部,擇吉日完婚,不得有誤——”溫良?恭儉?柔嘉?
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蕭令容的心尖上。她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無聲的弧度,
帶著點自嘲的涼薄。長樂宮,冷宮里的冷宮,她蕭令容,
圣上記不清序齒、宮人踩在腳下的八公主,活著的用途,大約就是在這種時候,
被當(dāng)作一件還算體面的祭品,擺上犧牲的供桌。太監(jiān)宣完旨意,
那居高臨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公主,起身接旨吧。這可是天大的恩典,裴將軍……那是何等人物!您吶,算是熬出頭了。
”太監(jiān)的語氣,仿佛施舍給路邊的野狗一塊沾了肉的骨頭。蕭令容沒有看他,
只是默默地將沉重的木桶輕輕放在身側(cè),避免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然后,
她雙手撐在冰冷的石地上,一點點直起早已跪得麻木的腰身。膝蓋傳來針扎似的刺痛,
冰冷的地氣順著濕透的裙料,直往骨頭縫里鉆。她伸出同樣凍得沒什么血色的手,指尖微顫,
穩(wěn)穩(wěn)地接過了那卷明黃色的、象征無上恩寵的綢緞。“兒臣……謝父皇隆恩。”聲音不大,
低低地在喉嚨里滾過,像一片羽毛落進(jìn)灰塵里,激不起半點波瀾。她的頭依舊低垂著,
視線落在圣旨那耀眼的明黃上,那顏色,灼得她眼底發(fā)澀。太監(jiān)似乎覺得她這反應(yīng)太過平淡,
甚至有些不知好歹,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拂塵一甩,轉(zhuǎn)身走了。
簇?fù)碇男√O(jiān)們也跟著魚貫而出,留下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和長樂宮重歸的死寂。
蕭令容捧著那卷沉甸甸的圣旨,在原地又靜立了片刻。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宮墻之外,
她才緩緩抬起頭。長樂宮破敗的殿門半敞著,露出里面幽深昏暗、堆滿雜物的內(nèi)堂。
院子里那棵枯死的老槐樹,枝椏嶙峋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只絕望伸向虛空的手。恩典?
熬出頭?她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裴牧野,這個名字如同滾雷,
轟隆隆碾過整個大胤的疆土。北境戰(zhàn)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功勛,據(jù)說他回京時,
連圣上都要降階相迎。他的威名,是用敵寇的累累白骨和邊關(guān)將士滾燙的鮮血鑄就的。
這樣的人,他的婚事,怎么輪得到她這個連宮宴都從未被允許露面的、泥濘里的公主?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濃重的霉味和揮之不去的穢氣。她低頭,看著圣旨上華麗的云紋。
賜婚……不過是把她從長樂宮這個牢籠,
換到另一個更大、更華麗、也更危險的樊籠里去罷了。也好。她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舊衣,
將那卷明黃緊緊攥在掌心。冰冷的緞面硌著指骨。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總歸,
不會比長樂宮這口活棺材更冷了。2北境的寒風(fēng),如同裹著無數(shù)細(xì)小冰刃的鞭子,
抽打著城墻的垛口,發(fā)出嗚咽般的尖嘯。鉛灰色的云層沉沉地壓在頭頂,
仿佛隨時要崩塌下來,將這片苦寒的邊塞徹底埋葬。定北城,大胤北疆最堅固的堡壘,
此刻卻籠罩在一股山雨欲來的死寂之中。城頭上,戍衛(wèi)的士兵緊握著冰冷的矛戈,
甲胄上凝著厚厚的白霜,呼出的氣息瞬間便在鐵盔的護(hù)頰上結(jié)成冰凌。
他們的目光死死盯著城外那片蒼茫無際的雪原,那里,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
正翻滾著一道濃重得化不開的黑線——那是北狄王庭的金狼旗,如同饑餓的狼群在集結(jié),
無聲地昭示著風(fēng)暴的臨近。沉重的城門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僅容一騎通過。
一匹通體如墨、四蹄踏雪的駿馬如離弦之箭般沖了進(jìn)來,
馬蹄鐵在凍得堅硬如鐵的地面上敲擊出急促而沉重的鼓點,濺起一片細(xì)碎的冰渣。馬背上,
一人玄甲玄袍,肩頭落滿長途奔襲沾染的風(fēng)雪,連那濃黑如墨的眉峰和眼睫上,
都結(jié)了一層細(xì)密的白霜,如同冰雕的戰(zhàn)神。正是鎮(zhèn)北將軍,裴牧野。
他剛從最前沿的斥候哨點疾馳而回,帶回了敵軍前鋒已抵三十里外的確切軍情。“將軍!
”副將韓沖早已在城門內(nèi)等候,迎上來一把抓住墨騅的轡頭,聲音因緊張而嘶啞,
“探子回報,北狄左賢王親率三萬王庭精銳,前鋒已至黑石灘!看旗號,是‘血狼騎’!
”“血狼騎”三個字,像冰錐刺入在場每一個士兵的心臟。那是北狄王庭最鋒利的爪牙,
所過之處,寸草不留。裴牧野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干脆,甲葉相撞,發(fā)出冷硬的鏗鏘聲。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霜雪,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如同被北境風(fēng)沙和刀鋒精雕細(xì)琢過的臉。
深邃的眼窩下是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像淬了寒冰的黑曜石,銳利得驚人,
里面翻涌著沉重的肅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知道了。”他聲音低沉,
帶著長途疾馳后的沙啞,卻異常平穩(wěn),如同一塊投入沸水的寒冰,瞬間壓下了韓沖的焦躁。
“傳令各部,即刻起,城防按甲字一等戰(zhàn)備。滾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部上垛口。
弓弩手三班輪值,無令不得懈怠。城內(nèi)水源、糧倉,加派三倍人手看守,擅近者,格殺勿論!
”一連串的命令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每一個字都像鐵釘,
狠狠楔入定北城的防御體系之中。周圍的士兵精神一振,
方才因“血狼騎”名號帶來的恐慌似乎被這沉冷的聲音驅(qū)散了幾分。“是!”韓沖挺直腰背,
大聲領(lǐng)命。裴牧野將馬鞭丟給親兵,大步走向設(shè)在城樓一側(cè)的將軍府邸。他一邊走,
一邊解下被霜雪浸得冰冷沉重的玄色大氅。府邸大門敞開著,里面透出昏黃的光,
隱約有紅綢的痕跡在寒風(fēng)中飄動——那是數(shù)日前為迎娶那位不受寵的八公主,倉促布置下的,
與這肅殺緊張的戰(zhàn)爭氣氛格格不入。他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門楣上那刺眼的紅。
一個模糊的念頭掠過腦海:那個女人……此刻大概正縮在府邸深處某個溫暖的角落里,
瑟瑟發(fā)抖吧?一個從深宮里丟出來的、嬌生慣養(yǎng)的累贅。一絲幾不可察的煩躁掠過心頭,
裴牧野蹙了蹙眉,將這點無關(guān)緊要的思緒強行壓下。北狄壓境,大戰(zhàn)在即,
這才是懸在頭頂?shù)睦麆ΑK~步走進(jìn)府邸,沉重的戰(zhàn)靴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發(fā)出空曠的回響,將那點礙眼的紅色徹底拋在身后。3將軍府所謂的“新房”,
不過是一間位置稍好、勉強收拾出幾分整潔的廂房。窗戶紙是新糊的,映著外面慘淡的天光,
一張硬實的架子床,掛著半新不舊的素色帳幔,唯一的亮色,
是床邊矮幾上一對燃著的龍鳳紅燭,燭淚無聲地堆積著。蕭令容獨自坐在床沿。
身上那件繡工繁復(fù)的嫁衣,是內(nèi)務(wù)府按制趕制的,料子尚可,但尺寸顯然并不十分合身,
寬大的袖口和裙擺讓她顯得更加纖細(xì)單薄。厚重的鳳冠早已取下,放在一旁,
壓得她脖頸酸痛。此刻,她只松松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插著一支素銀簪子。外面風(fēng)聲凄厲,
隱約夾雜著兵甲碰撞、急促奔跑和遠(yuǎn)處城頭隱約傳來的號角聲。這聲音,
遠(yuǎn)比深宮里的更鼓更加驚心動魄。她安靜地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尖冰涼。
燭光在她臉上跳躍,映出過于蒼白的膚色和那雙沉靜得近乎空寂的眼眸。沒有新嫁娘的羞怯,
沒有身處陌生環(huán)境的惶恐,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像是在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結(jié)局。
“吱呀——”沉重的房門被一股大力推開,卷進(jìn)一股凜冽的寒風(fēng),燭火劇烈地晃動起來,
幾乎熄滅。裴牧野站在門口。他顯然剛從城頭下來,一身玄鐵重甲尚未卸去,
上面凝結(jié)的冰霜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寒光。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硝煙和戰(zhàn)馬的氣息,
撲面而來,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沖淡了那點微弱的暖意和脂粉味。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
像一尊剛從地獄血池中踏出的煞神。他目光如電,直直射向床沿那個單薄的身影。
蕭令容在他破門而入的瞬間,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隨即又恢復(fù)了那種近乎凝固的平靜。她沒有驚慌失措地躲避,
也沒有像尋常閨秀那樣低頭垂目。她只是微微抬起了臉,
迎向那道審視的、帶著鐵與血氣息的目光。裴牧野一步一步走進(jìn)來,
沉重的戰(zhàn)靴踏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停在蕭令容面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其中。他緩緩抬起右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
布滿了握刀磨出的厚繭和幾道尚未愈合的暗紅血痕。
他沒有去掀蓋頭——那東西早已不在蕭令容頭上。他的手指,落在了腰間佩劍的劍柄上。
“噌啷!”一聲清越的金鐵摩擦聲響起,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刺耳。
一道冷冽的寒光驟然亮起,裴牧野腰間的佩劍已然出鞘半尺,那劍身并非尋常的雪亮,
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飽飲鮮血后的暗沉色澤,靠近劍脊處,
甚至有幾處難以擦拭干凈的、已然干涸發(fā)黑的血污,如同猙獰的烙印。
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隨著劍刃的暴露,猛地彌散開來。冰冷的劍尖,
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氣和未干的血腥,精準(zhǔn)地、帶著某種刻意而為的侮辱意味,
輕輕挑起了蕭令容下頜下方一縷散落的發(fā)絲,迫使她的臉抬得更高,
徹底暴露在燭光和裴牧野冰冷的視線之下。四目相對。裴牧野的眼底沒有半分溫情,
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如同北境最深的寒夜。他盯著她那雙平靜得過分的眼睛,聲音低沉,
帶著戰(zhàn)場上淬煉出的砂礫感,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蕭令容的耳膜上:“殿下可知,
”他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尾音拖長,嘲諷之意毫不掩飾,“裴某命硬,
克死過三任未過門的妻室?”燭火跳躍,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晃動,
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更添幾分森然。劍尖的寒意透過那縷發(fā)絲,直透肌膚。
劍身上那暗沉發(fā)黑的血跡,近在咫尺,散發(fā)出死亡的氣息。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有燭芯燃燒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以及窗外永無止息的、如同鬼哭的風(fēng)聲。蕭令容的視線,
從那寒光凜冽的劍尖,緩緩移向劍身上那幾處刺眼的、干涸的深褐色血污。
她的目光在那污跡上停留了一瞬,長而密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如同受驚的蝶翼。然后,
她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很淺,很淡,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綻開,
像冰層下悄然綻放的一朵霜花。沒有絲毫暖意,
反而透著一股子浸透了寒意的了然與……嘲諷?她抬起眼,目光越過那柄染血的兇器,
再次對上裴牧野那雙深不見底、帶著審視與威懾的眼眸。櫻色的唇瓣輕啟,聲音不高,
甚至帶著一點宮中女子特有的溫軟腔調(diào),卻清晰地穿透了房間里的死寂,
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冰湖:“巧了。”她微微偏了偏頭,
下頜幾乎要主動蹭上那冰冷的劍鋒,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本宮命途多舛,
在深宮之中,也克死過七個教養(yǎng)嬤嬤。”話音落下的瞬間,裴牧野那雙沉如寒潭的眼眸深處,
似乎有極細(xì)微的波瀾掠過。不是驚詫,更像是一種……意料之外的審視。
劍尖挑著的那縷發(fā)絲,在兩人之間繃緊,細(xì)微地顫動著。染血的劍鋒,蒼白的臉,
詭異的笑容,交織成一幅令人心悸的畫面。時間仿佛凝固了數(shù)息。窗外的風(fēng)聲陡然拔高,
如同厲鬼的尖嘯,狠狠撞在窗欞上,震得那對燃燒的紅燭火苗猛地一跳,光影劇烈地?fù)u晃,
將墻上兩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裴牧野盯著她。
她依舊維持著那個近乎將脖頸送上劍鋒的姿勢,笑容未減,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無波的古井。
終于,那半出鞘的劍,發(fā)出一聲極輕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地、沉甸甸地,
滑回了漆黑的劍鞘之中。所有的寒光與血腥氣,仿佛都被那深沉的皮革瞬間吞噬。
他什么也沒再說,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影裹挾著戰(zhàn)場歸來的凜冽與鐵銹氣息,
猛地轉(zhuǎn)身,玄甲摩擦發(fā)出鏗鏘的聲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間徒留紅燭與死寂的新房。
沉重的房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fēng)聲,也隔絕了所有的氣息。
房間里只剩下蕭令容一人,以及那對兀自垂淚的紅燭。燭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方才那個冰霜般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平靜和一絲深埋眼底的疲憊。
她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拂過下頜處被劍鋒寒氣激起的細(xì)小戰(zhàn)栗。七個嬤嬤……她閉上眼,
深宮那些幽暗角落里無聲的掙扎、冰冷的湯藥、猝然的“病逝”……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指尖的冰涼,仿佛還殘留著某種腐朽的氣息。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新糊的窗戶紙,
只能看到外面一片混沌的黑暗和狂舞的風(fēng)雪影子。遠(yuǎn)處城頭的號角聲似乎更急促了些,
隱隱還夾雜著一種沉悶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擂鼓聲。要來了。她無聲地吐出三個字,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摳進(jìn)了掌心。4接下來的日子,如同被投入了冰封的河流,
凝固而壓抑。裴牧野再也沒有踏入這間新房半步,仿佛這里從未有過一場倉促的婚禮。
府邸里彌漫著戰(zhàn)前的緊張,仆役行色匆匆,面容凝重,連說話都壓低了聲音。
蕭令容的活動范圍被無形的界限框死在后院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送飯的仆婦是個啞巴,
只會比劃,眼神躲閃,放下食盒便匆匆離開。守在她院門口的兩個親兵,
如同兩尊鐵鑄的門神,面無表情,目光銳利如鷹隼,
杜絕了她任何試圖窺探或走出這方囚籠的可能。她成了這座戰(zhàn)爭堡壘里,
一個最精致也最無用的擺設(shè)。城外的消息,像被北風(fēng)撕碎的雪片,
零落地飄進(jìn)這死水般的后院。
蕭令容只能依靠聲音——那日夜不曾停歇的、越來越近的沉重鼓點,
狄人嗜血的脈搏;城頭愈發(fā)頻繁響起的、穿透風(fēng)雪顯得格外凄厲的示警號角;還有每日清晨,
從院墻外傳來的、運送傷員的車輪碾過凍土的轆轆聲,
以及傷兵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痛哼……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
在她心頭勾勒出城外步步緊逼的死亡陰影。裴牧野,這個名字開始在府邸下人口中,
以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被提及。每一次提起,都伴隨著更壞的消息。
“將軍三天沒合眼了……”“東城門的礌石快耗盡了……”“血狼騎又在叫陣了,
那群畜生……”“韓副將帶人出去搶尸……只回來一半……”蕭令容坐在冰冷的窗邊,
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指尖在結(jié)了薄霜的窗欞上無意識地劃過,留下一道道凌亂的水痕。
她聽著那些破碎的、帶著血腥味的訊息,腦海中卻飛快地轉(zhuǎn)動著,試圖拼湊出城外的戰(zhàn)局。
北狄左賢王,血狼騎……他們依仗著強大的騎兵,在雪原上來去如風(fēng),圍而不攻,
不斷消耗著定北城的守城物資和守軍意志。他們在等,等一個風(fēng)雪最大的夜晚,
等守軍疲憊到極限,等城中糧草耗盡,或者……等某個內(nèi)應(yīng)打開城門。
定北城最大的依仗是堅固的城墻和充足的儲備。可如今,礌石將盡,箭矢消耗巨大,
而北狄人顯然深諳消耗之道。裴牧野……他就像一頭被群狼圍困的猛虎,空有爪牙,
卻被風(fēng)雪和城墻困住,無法撲出去撕碎敵人的喉嚨。他的疲憊,他的焦灼,
透過那些只言片語,清晰地傳遞過來。困獸之斗。蕭令容的指尖停在冰冷的窗格上,
微微蜷縮。深宮里十年的掙扎求生,教會了她最深刻的道理:絕境之中,若想活下去,
要么比敵人更狠,要么……比敵人更毒。一個模糊而大膽的念頭,如同冰層下的暗流,
開始在她心中涌動、匯聚。這念頭帶著深宮禁苑里特有的陰冷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她需要確認(rèn)一些東西。關(guān)于這座城,關(guān)于城外的風(fēng),關(guān)于這片土地上生長的……某些東西。
機會在一個午后意外降臨。啞仆送來午膳時,食盒比往常重了許多。蕭令容打開,
除了簡單的飯食,下層竟藏著一小包用油紙仔細(xì)包好的東西,還有一卷粗糙的城防輿圖,
油紙包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的、混合著泥土和某種熟悉植物的苦澀氣味。
蕭令容的心猛地一跳。她迅速將東西藏入袖中,指尖觸到那油紙包,
冰涼粗糙的質(zhì)感卻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灼熱。她抬眼看向窗外,
那兩個親兵依舊如鐵塔般矗立在院門口,背對著她。
啞仆……她看著那個默默收拾食盒、始終低垂著頭的老婦人,眼神復(fù)雜。深宮之中,
即便是最卑微的螻蟻,也有自己求生的路。這份意外的“禮物”,是憐憫?是試探?
還是……某個角落殘存的一絲不甘?她沒有時間深究。輿圖在案上小心展開,線條粗糲,
標(biāo)注著城墻、主要的街道、水源地和幾處重要的倉庫。她的目光,死死鎖定了輿圖西北角,
一片用炭筆潦草圈出的區(qū)域——亂石坡。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注釋:多生莨菪子、狼毒草。
莨菪子……狼毒草……蕭令容閉上眼,深宮那些陰暗的記憶如同潮水般翻涌上來。
某個被打入冷宮、最終“暴斃”的妃子死前扭曲的面容;某個意圖對她不利的老太監(jiān),
喝下?lián)搅藮|西的茶水后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的慘狀;還有她自己……為了活下去,
不得不一次次辨認(rèn)那些被偷偷夾帶進(jìn)冷宮的“藥草”,
甚至……親口嘗過其中幾味毒性稍緩的。蝕骨焚心,見血封喉。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fù)徇^袖中那個小小的油紙包,那里面,
是啞仆冒險送來的、來自亂石坡的樣本。冰冷的觸感下,
似乎蟄伏著足以焚毀千軍萬馬的毒焰。窗外的風(fēng)聲陡然變得凄厲,如同無數(shù)怨鬼在齊聲哭嚎。
遠(yuǎn)處城頭,一陣前所未有的、密集如雨的鼓點聲轟然炸響!緊接著,
是無數(shù)人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兵刃猛烈撞擊的巨響!那聲音如同驚濤駭浪,
狠狠拍打著定北城這座孤礁!城破了?!蕭令容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褪盡血色。不,不對!
這聲音太近了!不是城門被攻破的坍塌聲,而是……激烈的巷戰(zhàn)聲!敵人已經(jīng)攻上了城頭?
或者……內(nèi)應(yīng)打開了某處缺口?恐懼如同冰冷的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但下一秒,一股更強大的、源于求生本能的狠絕猛地沖垮了那恐懼的堤壩!十年冷宮,
她早已學(xué)會在絕望中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本身也淬著劇毒!不能再等了!
她像一道被狂風(fēng)卷起的影子,猛地沖向房門!
那兩個守在院門口、被驟然爆發(fā)的驚天喊殺聲震得有些分神的親兵,只覺眼前一花,
一道纖細(xì)的身影已不顧一切地撞了過來!“站住!”左側(cè)的親兵反應(yīng)極快,怒喝一聲,
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fēng)聲狠狠抓向蕭令容的肩膀!鐵鉗般的手指眼看就要扣住她單薄的骨頭!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蕭令容頭上那支唯一的素銀簪子,被她反手狠狠拔下!沒有任何猶豫,
尖銳的簪尾帶著她全身的重量和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不是刺向親兵,
而是狠狠刺向那只抓來的手腕內(nèi)側(cè)最脆弱的筋絡(luò)!“呃啊!”親兵猝不及防,
手腕內(nèi)側(cè)劇痛鉆心,力道瞬間泄了大半!他下意識地縮手。蕭令容借著這一阻的力道,
身體向側(cè)面踉蹌?chuàng)涑觯U險避開了右側(cè)親兵橫掃過來的臂膀!
烏黑的長發(fā)因劇烈的動作徹底散開,如同潑墨般傾瀉而下,
遮住了她瞬間蒼白卻異常決絕的側(cè)臉。她根本不顧身后親兵的怒吼和追趕,
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赤著腳(繡鞋在奔跑中早已脫落),
朝著府邸前院、那唯一亮著燈火的書房方向,發(fā)足狂奔!寒風(fēng)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散亂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狂舞,抽打著她的臉頰。單薄的衣裙被風(fēng)鼓起,勾勒出她瘦得驚人的身形。
身后是親兵沉重的腳步聲和憤怒的呼喝,前方是越來越清晰的、如同地獄傳來的廝殺聲!
近了!那扇緊閉的書房門!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卻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之中。
墻壁上巨大的北境輿圖被炭筆劃得一片狼藉。沙盤之上,象征北狄血狼騎的黑色狼頭木雕,
已如附骨之疽,密密麻麻地釘在了象征定北城的土壘周圍,甚至有幾枚,
已經(jīng)深深楔入了土壘內(nèi)部!裴牧野背對著門,站在沙盤前,高大的身影被燭光投在墻上,
如同一座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玄鐵重甲上布滿了刀劍劈砍的凹痕和噴濺狀的黑褐色血跡,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汗水和硝煙的氣息,幾乎讓人無法呼吸。他一手撐在沙盤邊緣,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微微顫抖。另一只手緊握成拳,
垂在身側(cè),指縫里似乎還嵌著凝固的血痂。
韓沖和另外幾名渾身浴血、甲胄破損的將領(lǐng)圍在沙盤邊,個個臉色鐵青,眼中布滿血絲,
充斥著狂怒、疲憊和……一絲掩藏不住的恐懼。“……將軍!西門缺口堵不住了!
王老五那隊兄弟全填進(jìn)去了!狗日的血狼騎踩著兄弟們的尸首往上沖啊!
”一個滿臉血污的校尉嘶聲吼道,聲音帶著哭腔。“滾木沒了!金汁也快見底了!
弓箭手……弓箭手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另一個將領(lǐng)一拳砸在沙盤邊緣,
震得幾個木雕簌簌倒下。“報——!!”一個渾身是血的傳令兵跌跌撞撞沖進(jìn)來,撲倒在地,
聲音嘶啞破裂,“將軍!北狄人……北狄人在城外堆柴!他們……他們要火攻!焚城!
”“焚城”二字,如同最后的喪鐘,狠狠敲在每個人心頭。書房內(nèi)瞬間死寂,
只余下眾人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城外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慘叫聲。
裴牧野的背影猛地繃緊,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硬弓。撐在沙盤上的那只手,
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焚城……北狄人終于撕下了最后一點耐心,
要用最殘酷的火焰,將定北城和里面所有負(fù)隅頑抗的生命,徹底化為焦土!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如冰水般灌滿書房的剎那——“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書房那扇厚重的木門,竟被人從外面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開!門板撞在墻壁上,
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燭火被涌入的狂風(fēng)吹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猛然回頭!狂風(fēng)卷著雪沫和濃烈的血腥氣灌入,
吹得滿室紙張嘩啦作響。門口,逆著門外庭院里昏暗的光線,
站著一個纖細(xì)得仿佛隨時會被風(fēng)吹散的身影。是蕭令容。她赤著雙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凍得青紫。單薄的素色寢衣在狂風(fēng)中獵獵舞動,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
烏黑的長發(fā)凌亂地披散著,黏在汗?jié)竦念~角和蒼白的臉頰上。她劇烈地喘息著,
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剛才那亡命的一撞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然而,最令人心悸的,
是她那雙眼睛。不再是深宮里那種刻意維持的平靜無波,此刻,那雙眸子亮得驚人,
像淬了火的寒星,又像瀕死野獸最后爆發(fā)的兇光,直直地、毫無畏懼地穿透搖曳的燭火,
釘在沙盤前那個如山岳般凝固的背影上。裴牧野緩緩轉(zhuǎn)過身。燭光跳躍,照亮了他半邊臉。
血污、煙塵混合著凝固的汗?jié)n,覆蓋了他原本冷硬的輪廓。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如同暴風(fēng)雪前夕最黑暗的夜空,翻涌著滔天的殺意、沉重的疲憊,
以及被這不合時宜的闖入徹底點燃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暴怒!“滾出去!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
像鞭子一樣抽向門口那個單薄的身影。無形的壓力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連那些浴血的將領(lǐng)都感到一陣窒息。守在門外的親兵這才氣喘吁吁地趕到,看到門內(nèi)景象,
臉色煞白,慌忙就要沖進(jìn)來抓人:“將軍恕罪!屬下……”“閉嘴!”裴牧野一聲低吼,
如同炸雷,將那親兵的話硬生生截斷。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在蕭令容身上,
像兩柄淬毒的冰錐。蕭令容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怒喝和親兵的惶恐。她的目光,
從裴牧野那張染血的、暴怒的臉,猛地移向了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上,
定北城的土壘岌岌可危,黑色的狼頭猙獰地環(huán)伺、侵入。時間!沒有時間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再看裴牧野一眼,猛地邁開凍僵的雙腳,
踉蹌著卻異常迅速地?fù)涞搅松潮P邊!動作快得讓旁邊的將領(lǐng)都來不及阻攔!“你……!
”韓沖驚怒交加,下意識地伸手。就在他手指即將碰到蕭令容胳膊的瞬間,
她一直緊握在右手的東西,驟然揚起!不是武器,是她發(fā)間拔下的那支素銀簪子!
細(xì)長的銀簪在燭火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精準(zhǔn)無比地越過沙盤上象征城墻的土壘,
狠狠點在了城外西北方向、那片標(biāo)注著“亂石坡”的區(qū)域!
簪尾深深插入代表地面的細(xì)沙之中。“焚城外莨菪子!
”她的聲音因為劇烈的奔跑和緊張而尖利、顫抖,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瞬間撕裂了書房內(nèi)凝滯的絕望!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和那支插入沙盤的銀簪上。蕭令容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
死死攥著簪身,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仗。她猛地抬起頭,散亂的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
那雙亮得駭人的眼睛,如同燃燒的寒冰,掃過一張張驚愕、震怒、茫然的臉,最終,
再次迎上裴牧野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眸。她的語速快得驚人,
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莨菪子遇烈火,其煙劇毒!
混以亂石坡遍地狼毒草灰燼,毒性倍增,沾膚潰爛,入肺立斃!”她的手腕猛地一轉(zhuǎn),
銀簪在沙盤上劃過一道凌厲的軌跡,指向定北城西側(cè):“今夜西風(fēng)烈!風(fēng)向正對狄營!
毒煙借風(fēng)勢,順下風(fēng)口……可退敵十里!”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她急促的喘息聲,
和窗外越來越近、如同催命符般的廝殺吶喊。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了。
將領(lǐng)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愕與荒謬之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韓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嘴巴微張,似乎想斥責(zé)這瘋婦的胡言亂語,
卻被那斬釘截鐵、帶著劇毒寒意的字句堵住了喉嚨。毒煙?莨菪子?狼毒草?退敵十里?
荒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短暫的死寂后,一個脾氣火爆的參將猛地回過神來,
額頭青筋暴跳,指著蕭令容破口大罵,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妖婦!胡言亂語!
擾亂軍心!婦人豈懂軍國大事?!什么毒煙鬼火,聞所未聞!定是北狄細(xì)作!來人!
給我拿下!”他吼叫著,就要上前。“對!拿下!”旁邊立刻有人附和,
眼中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和對這“瘋癲之言”的鄙夷。在他們看來,一個深宮婦人,
在這等生死存亡之際闖入軍機重地,口吐如此“邪說”,不是失心瘋,就必然是敵寇的奸細(xì)!
幾道不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瞬間鎖定了沙盤邊那個單薄的身影。
有將領(lǐng)甚至按住了腰間的刀柄。蕭令容對這些刀鋒般的目光和憤怒的斥罵置若罔聞。
她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只牢牢地釘在一個人身上——裴牧野。他依舊站在原地,
高大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臉上縱橫的血污和煙塵掩蓋了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震驚、審視、難以置信的銳利光芒在其中瘋狂碰撞!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斥責(zé)或下令拿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尺,
一寸寸地丈量著蕭令容的臉,從她散亂發(fā)絲下那雙燃燒著孤絕火焰的眼眸,
到她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唇,再到她死死攥著銀簪、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
那支插入沙盤、代表著“毒煙”起點的素銀簪子,在燭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
就在那參將的手即將抓住蕭令容胳膊的瞬間——“且慢!”裴牧野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
卻像一塊冰冷的巨石投入沸騰的油鍋,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他向前邁了一步,
沉重的戰(zhàn)靴踏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他盯著蕭令容,目光銳利如鷹隼,
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質(zhì)詢,砸向她的靈魂:“毒煙?殿下,”他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
帶著戰(zhàn)場上淬煉出的、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此計陰毒,有傷天和,更非正途!你可知,
一旦施為,城外生靈,無論敵我,皆成枯骨?!我裴牧野,行伍十余載,刀口舔血,
卻從未……”他頓住,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用毒,尤其是這種大規(guī)模滅絕性的毒煙,
對于他這樣信奉正面搏殺的武將來說,近乎一種信仰的褻瀆。“從未用過這等陰詭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