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身為顧氏集團董事長夫人,我卻多年深居別墅書房。早已不管公司事務。這年,
慕寒以妻子身份迎娶了破產千金江心月。也是這年,
江心月和他的小秘書蘇雨桐先后有了身孕。但慕寒對這兩個女人可謂天差地別。
那江心月是得了寵的,是慕寒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這蘇雨桐可就慘了。
她不過一個給他端茶倒水的小秘書。慕寒想寵幸想拋棄全在一念之間。數月后,
江心月安安穩穩誕下長女。再兩月后,蘇雨桐從樓梯上跌落,意外早產下一子。但這對母子,
恐命數不長了。我知曉這些事時,正斜倚在真皮沙發上翻著新買的雜志。
這幾年我深居別墅書房,公司那些齷齪事原是連眼皮也懶得多抬的。
與慕寒不過面子上的夫妻,人前裝模作樣參加酒會,實則兩年未曾同床。他身邊的鶯聲燕語,
我連聽著都嫌污了耳朵。偏生那日蘇雨桐的孩子病得兇險。保姆們拿著診斷書去求慕寒,
卻被秘書擋在門外。顧老夫人又犯了心臟病住院治療,整棟別墅沒人敢去觸霉頭,
最后竟把主意打到我這冷宮里來。報信的小保姆"噗通"跪在大理石地磚上,
額頭一下下磕得"砰砰"響,血珠子順著眉骨往下淌,在地縫里洇出暗紅的痕跡。
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我悄悄遣了心腹開車溜出別墅,連夜去醫院請了兒科專家,
又守在那陰冷的傭人房里熬了整夜。看著小公子燒得通紅的小臉漸漸褪了熱,
才松了手中攥緊的手機,又低聲叮囑房中人等:"夜里多開暖氣,
奶粉要用溫水沖著……"也就是這時才看清,他們母子的日子比我想的更像地獄。
孩子本就是七個月的早產兒,生下來輕得像團棉花,偏偏房里連個正經月嫂都尋不到。
慕寒的心思全在江心月身上。那女子原是破產千金,他卻偏要頂著董事會反對,
以正妻之禮迎進門,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盼著她生繼承人。
蘇雨桐不過是慕寒酒后臨幸的小秘書,肚子卻搶先鼓了起來。這憑空冒出來的兒子,
簡直戳了慕寒的心窩子。在他眼里,這對母子就是壞了他大計的災星。當初不過是一時興起,
怎就惹出這等麻煩?活該被折磨至死。我望著嬰兒床里那皺巴巴的小臉,
心里清楚這是個死局。這孩子從落地起就被父親厭棄,將來若只是個庸才,
或許能在顧家夾縫里討口冷飯。可要是眉眼間透出半分靈氣,怕是連周歲都活不過。
暖氣片"咔嗒"一聲響起,驚得雜志上的封面女郎都顫了顫。我合了雜志,
只覺得滿室書香都蓋不住豪宅里那股透骨的寒意。這高墻大院內,從來就不缺被碾碎的骨血。
2往后四年,慕寒幾乎長在了江心月的房間里。那女人也終是遂了愿,又誕下了次子。
至于蘇雨桐母子,慕寒連正眼都懶得瞧。為了給江心月母子鋪路,他更是尋了由頭,
把蘇雨桐從秘書降為清潔工,簽了勞務合同,活得比別墅里其他傭人都不如。
她那兒子縱是長子,也脫不了"賤女所生"的名頭,在家里連保姆的白眼都得挨著。
蘇雨桐就這么忍了四年,直到除夕夜里下了場大雪,
她吞了安眠藥死在自己那漏風的傭人房里。死的時候,身邊只有陪她多年的小保姆阿琴,
和她四歲的孩兒。阿琴替主子換上了最好的衣服,梳好了頭發,然后抱著孩子,
一步一磕頭地跪到了顧老夫人病房門前。她額頭的血混著雪水,
在醫院走廊里拖出長長的紅痕。蘇雨桐原是顧老夫人公司的員工,
當年的事雖傷了老夫人的心,可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只是自她生下孩子,
老夫人便再沒管過,只當家里沒這號人。直到護士開了門,阿琴才撐著最后一口氣,
從懷里掏出封血書。那是蘇雨桐臨死前咬破手指寫的。護士接了信,阿琴便笑著閉上了眼。
她總算對得起主子了,全了主仆情分,也報了當年的救命之恩。護士看著阿琴的尸身,
手抖得厲害。這孩子也是老夫人看著長大的,如今為了舊主連命都沒了。她抱著阿琴的身子,
低聲道:"好孩子,放心吧,一定不會讓你白死。"轉身進了病房,不多時,
里頭就傳出了顧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聲。3老夫人動了怒,又沾了血光,
別墅上下頓時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個個噤若寒蟬。傭人們走路都踮著腳,
生怕出點聲響就被開除。我這書房原是別墅的冷宮,如今也開了通宵的燈,亮得有些刺眼。
看著跳躍的臺燈光,我忽然想起四年前初見蘇雨桐的情景。那時她剛生完孩子,
正是該坐月子的時候,卻連口熱湯都喝不上。別墅里的傭人們最會捧高踩低,
她住的房間又偏又小,送來的飯菜頓頓都是剩的。孩子沒奶吃,餓得直哭,
她只能咬牙吃那些剩飯,可奶水還是少得可憐。后來她想買點營養品下奶,
只能把自己僅有的一條金項鏈當了。到最后連營養品都買不起,只能拼命喝水,
就為了讓孩子能有口奶水。可那孩子還是瘦得像只小貓,她就整夜整夜不敢合眼。
孩子睡著了,她怕斷了氣,得把手指湊到孩子鼻子底下探著。孩子醒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臉憋得通紅,她就抱著孩子給我磕頭,額頭在大理石地板上磕出咚咚的響。
那晚我救了他們母子,臨走時卻想著,怕是再難相見了。這樣的性子,在顧家這吃人的地方,
哪里能活得長久?可誰能想到,這個連走路都低著頭的怯懦女人,
竟帶著那個本該早夭的孩子,硬生生撐了四年。雪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落在書桌上,
白得晃眼。我合了雜志,只覺得這滿屋子的書香,都蓋不住別墅深處那股子透骨的寒意。
4我坐在窗前到了天亮,別墅里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院子的雪已經清掃干凈,
門前的血跡早已不見了蹤跡。人人都換上了笑臉,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
只有我一個人心中惴惴不安。蘇雨桐身邊只有阿琴一個保姆,如今阿琴也去了,
那個孩子如今何去何從呢?我帶著貼身女傭小紅,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蘇雨桐居住的傭人區。
房間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等我進了內室,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得說不出話來。室內昏暗,
即使是白日,朝北的窗戶也迎不來一束陽光。四歲的稚子蜷縮在娘親的懷里,
小手緊緊拉著娘親的大手,就像娘親活著那樣,把自己圈抱在娘親的懷里,
嘴里咿咿呀呀地唱著不知名的調子。等我再走近些,才聽清,
那是普通人家哄睡孩子的搖籃曲。我忍下心中的酸楚,搬了把椅子守在屋內,
遣了小紅去通知別墅的管家。可是我一直坐到了黃昏,
也沒有等來別墅的任何人來安置這對母子,反而是小紅也不見了蹤影。人死了,尚且如此,
活著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光景呢?我又等了一盞茶的工夫,見天色已黑,
走上前抱起了孩子。我以為他會掙扎,會哭鬧,卻不想他乖乖地趴在我的懷里。
我把他抱到了書房,裹上毛毯,喂了熱牛奶。他自始至終,不言不語,
如同一個沒有意識的木偶,任人擺弄。第二日早起,我剛洗了臉,他就跪在門簾處,
規規矩矩地喊了聲媽媽。5他喊了我一聲媽媽,無論我認不認,
心里卻是忍不住要庇護這個孩子。我默認了他繼續留在書房,差遣女傭、保姆悉心照料。
可到了晚間,這孩子突然發起了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口中呢喃著——媽媽、媽媽。
我請了家庭醫生診治,大夫聽了心跳開了藥方,細細叮囑一定要安心靜養,
小小年紀突遭大變,內火郁結,這才病得來勢洶洶,若是不耐心調理,恐是要留下病根。
書房終是有些不便,我便派了人重新打掃了我之前居住的主臥室,晚間便帶著孩子搬了進去。
等安頓好孩子,我便泡了壺茶,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今夜怕是個不眠之夜。
慕寒此時該是已經得了消息,今夜怕是要來興師問罪的。他解雇了通風報信的保姆,
扣押了我身邊的小紅,這件事注定是過不去的。可我耗到了天亮,也沒等到慕寒的大駕光臨,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派了人出去打聽,萬萬沒有想到,竟是老夫人留了慕寒。
我這時才知道,老夫人自那夜后,一時驚痛,竟又住進了ICU,
慕寒把消息封鎖得嚴嚴實實。老夫人昨夜里轉到普通病房,待要尋了護士細問,
才發現人已被慕寒遷怒,丟了工作。老夫人惱怒非常,當著醫護人員的面,
一巴掌打在了慕寒臉上。蘇雨桐是顧氏集團的老員工,她父母因為公司事故雙雙去世,
慕寒念著這份功勞,又憐她孤苦無依,便安排她在身邊工作,早已把她當成了半個義女。
財務、商務、英語、計算機,都請了專門的老師來教,比一般中產家庭的小姐,
也差不了多少。老夫人時常打趣,這樣的人才,將來不知要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老夫人那時已經有了主意,公司副總,能文能武,長得一表人才,堪是良配。
只是后來出了那樣的事,老夫人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替蘇雨桐做了主,但到底傷了心,
私心里以為是她心氣太高,辜負了自己的疼愛,便從此疏遠了她。可直到今日,
老夫人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當初蘇雨桐查出身孕,慕寒矢口否認,
最后還是蘇雨桐拿出當日慕寒落下的手表,慕寒才不情不愿地認了。
因著慕寒這般勉強的作為,老夫人才認定,是蘇雨桐一心想要攀附高枝。可事實呢,
他在江心月那里生了閑氣,拿了蘇雨桐來作踐。蘇雨桐不過是得了老夫人的囑咐,
送些文件到他辦公室,沒想到竟撞在了他氣頭上。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又在自己的別墅里又打又殺,自己怎么會養出這樣的逆子。老夫人這次真真動了怒,
動了家法,罰了慕寒在醫院陪床自省。卻經不住一天之內大悲大怒,再次病倒了。這個孩子,
便一直在我這里住下了。6半個月后,孩子身體已經大好,
我帶著他日日到醫院給老夫人請安。他如今已經四歲,莫說上幼兒園,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老夫人問起他的名字,他低頭不語,我也只能無奈搖頭。他自跟著我,除了那一聲媽媽,
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找了家庭醫生多次檢查,甚至花了大價錢,請了國外的專家,
也始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蘇雨桐死了,照顧他的阿琴也死了,而顧家的族譜上,
自始至終,壓根沒有這個人。老夫人見此更是傷心落淚,親自給他起名言川,
希望他一輩子言而有信,如川流不息。
老夫人又拉了他的手問道:"川兒愿不愿意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這里有好多好吃的,
好玩的。"言川一言不發,只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扭過頭,裝作看不見,他是庶長子,
若過繼在我名下,江心月的孩子就只能是次子,慕寒忍不了,老夫人即使再心疼蘇雨桐,
也不會在顧家繼承權這樣的大事上埋下兄弟相煎的禍根。思及此,我只能狠心把他拋下。
我帶著女傭回了主臥,做什么都提不起勁,雖說他在的時候,跟個啞巴沒啥區別,
可他突然不在了,我竟是覺得哪里都空落落的。我心煩意亂得不行,索性躺下看起了電視,
可是一個字也看不下。這般到了晚間,連晚飯也不想吃了,直接和衣睡了。
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又被女傭咋咋呼呼地推醒。言川只穿著睡衣,跪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
一言不發。我一邊惱怒伺候他的保姆不精心,一邊又暗恨這孩子死心眼。我若是置之不理,
他大病初愈,怕是要落下毛病。可我若插手,慕寒本就懷疑我別有居心,
此時更是要火上澆油。我只能冷下心,派了司機給老夫人送信。一個小時后,
老夫人房間里伺候他的保姆就趕了過來。他靠在保姆的懷里不哭不鬧,
只拿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我瞧。如此三日,他受了風寒,一張小臉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卻依然每天堅持不懈地來我院中,保姆盯得緊了,他就白天黑夜不睡覺,
熬得所有人都叫苦連天。7老夫人見狀,思量了許久,終是把我召了去。
老夫人與我閑話了許久,才狀似無意地問道:"你這般冷清的人,怎么想起了收留那個孩子?
"我把四年前的事情簡單講了,看著老夫人笑道:"這個孩子,他的命曾經是我救的,
現如今,我總不能看著他死。"老夫人盯了我許久,似在探究我的話,到底有幾分真。
我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任憑老夫人打量。老夫人終是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
一切都是命啊!"我知道,有了這句話,言川自此就是我的兒子了。可我終究不忍見她憂心,
端了涼透的茶杯,淡淡說道:"媽,我不是長壽之人,言川也不會有非分之想,我與他,
兩個可憐人罷了,所求所愿,不過是安穩度日。"老夫人看著我,幾次張口欲言,
都生生地壓了下去。見她如此,我知道,她和我一樣,想起了往事。
我本是郊區一家小飯店老板的女兒,嫁給慕寒為妻,不過是顧氏集團需要接地氣的形象,
若是與其他豪門聯姻,怕是要被媒體炒作,至于小門小戶之家,不上不下,
倒不如直接娶了平民之女,傳出去,倒是一段佳話。我爹媽哪里敢拒絕,能被顧家看上,
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除了感恩戴德,哪里敢說些其他。可我爹實在放心不下,
顧家的圍墻那么高,就連門口的兩只石獅子都氣派得很,他的女兒無權無勢的,可怎么活啊。
平時見了物業都大氣不敢喘的爹爹,鼓足了勇氣,
咚咚地跪在地上給慕寒磕頭:"顧先生……顧先生……"我爹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
慕寒就親自扶了我爹起來,當著眾人的面承諾,在顧家,只要我活著,
就永遠不會有人越過我去,如違此誓,天打雷劈。慕寒拿出鋼筆,一掌折斷。
這件事很快傳遍商圈,人人皆贊顧家仁義,便是連媒體也贊譽有加。后來我嫁到顧家,
確實與慕寒過了兩年恩愛日子,只是后來,老董事長病逝,慕寒正式接手公司,他就變了。
昔日的如意郎君,轉過頭來大打出手,我不同意江心月進門,
他竟一腳踹在我八個月的孕肚上。即使后來我僥幸撿回一條命來,但到底傷了根本,
便是細心調養,也很難長壽。我與那未出世的孩子,終是無緣。可誰又能想到,多年之后,
冥冥之中,我又有了言川。8開春后不久,由老夫人做主,開了家族會議,
正式將言川過繼到我的名下。族譜上,顧言川的名字緊緊地跟在我的后面,我看著,
恍惚得仿佛在做夢。我從前并沒有把這對母子放在心上,不過都是將死之人罷了。
一個怯弱的女人帶著唯唯諾諾的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偌大的顧家。
卻不想,這個柔弱了一輩子的女人,到最后,方顯出了她堅韌的一面。她這一死,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受不得下人折磨,可我知道,作為一位母親,
她只是以命換命——用自己的命給自己的兒子換一條生路罷了。她死了,
老夫人才會念起她的好;她死了,她的兒子才不會受她拖累。慕寒也一定是想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