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奏鳴曲琴鍵冰涼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禮堂里坐滿了新生，燈光暗下來，只剩一束追光打在我和面前的三角鋼琴上。
這是我升入高中后的第一次公開演出，曲目是德彪西的《月光》——媽媽說我彈這首曲子時，
整個人會像月光下的雪一樣透明。"高一(3)班希林，鋼琴獨奏。
"主持人的聲音在禮堂回蕩。深呼吸。我在心里默數(shù)三個數(shù)，抬起手腕，落下第一個音符。
琴聲像一滴水落入寂靜的湖面，漣漪般的旋律在空氣中擴散開來。漸漸地，
我忘記了臺下的觀眾，忘記了這是一場表演，甚至忘記了自己。只有音樂存在著，清澈的，
憂傷的，像深夜窗臺上的一縷月光。直到第三頁樂譜。右手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像有無數(shù)根針同時扎進皮膚。我的手指僵住了，懸在琴鍵上方微微發(fā)抖。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耳邊嗡嗡作響。要翻頁了，可我根本抬不起手臂。
冷汗順著后背滑下。臺下開始有輕微的騷動。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身側(cè)。
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過樂譜，動作精準得仿佛練習過千百次。
我余光瞥見他的校徽——學生會新生代表。音樂沒有中斷。我強忍著不適繼續(xù)演奏，
但心臟的絞痛越來越劇烈。在彈到一段上行音階時，我的手指突然失控，重重砸在琴鍵上，
發(fā)出刺耳的不和諧音。那只手再次出現(xiàn)，這次輕輕覆在我顫抖的手背上，
溫暖的觸感奇跡般地緩解了疼痛。我驚訝地抬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比我高半個頭，
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奇怪的疤痕，形狀像纏繞的荊棘。
這個畫面莫名熟悉，仿佛在夢中見過無數(shù)次。"繼續(xù)。"他用口型說，
手指依然輕貼著我的手背，"我?guī)湍惴V。"他的體溫透過皮膚傳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琴鍵，剩下的樂章竟比之前彈得更加流暢。
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禮堂里響起熱烈的掌聲。我站起身鞠躬，雙腿還在發(fā)軟。
那個男生已經(jīng)退到舞臺側(cè)面，但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燈光下，
我看見他胸前別著"莊天祿"的名牌。"謝謝。"下場時我小聲對他說。他微微搖頭，
遞給我一瓶礦泉水："你的手很冰。"確實，每次發(fā)作后我的手腳都會冰涼得像死人一樣。
我接過水瓶時，他刻意避開與我手指接觸，這個細小的體貼讓我心頭一顫。
"高一(7)班莊天祿。"他自我介紹，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學生會文藝部。""希林。
"我握緊水瓶，感受那點微弱的溫度，"剛才...謝謝你。"他笑了笑，
左臉頰浮現(xiàn)一個淺淺的酒窩："你彈得很美，尤其是中段轉(zhuǎn)調(diào)那里，像月光突然穿出云層。
"我驚訝地看著他。很少有人能聽懂德彪西的精妙之處，
更何況是個看起來像體育特長生的男生。后臺工作人員開始催促下一個節(jié)目準備，
莊天祿不得不離開。臨走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開學典禮結(jié)束后，在音樂教室等我好嗎？
有東西給你。"沒等我回答，他就被學生會的同學叫走了。我站在原地，
心臟又開始不規(guī)則跳動——這次不確定是因為病情還是別的什么。典禮結(jié)束后，
我借口去洗手間，躲進隔間吞下兩片藥。白色的小藥片在舌下慢慢融化，
苦澀的味道讓我皺起眉。醫(yī)生說過，這種藥只能暫時緩解癥狀，
無法阻止我的心臟一點點衰竭。等我趕到音樂教室時，莊天祿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他站在鋼琴旁，手里拿著一本發(fā)黃的樂譜。
"你來了。"他松了口氣，好像擔心我會失約，"這是德彪西《月光》的原版樂譜，
我在二手書店找到的。上面有鋼琴家的批注，可能對你有用。"我接過樂譜，翻開扉頁，
上面用藍色墨水寫著"給真正懂月光的人"。字跡已經(jīng)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
"這...太貴重了。"我抬頭看他，不明白為什么初次見面就送我這樣的禮物。
莊天祿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疤痕："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初中部鋼琴比賽，
你每次都是冠軍。"我臉頰發(fā)燙。那些比賽對我來說只是例行公事，媽媽堅持要我參加，
說是為了升學簡歷好看。"但今天的演出，"他繼續(xù)說，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感覺不一樣。
你彈得...很悲傷。"藥效開始起作用，我的手指漸漸恢復(fù)知覺。我放下樂譜，
坐到鋼琴前，輕輕撫過琴鍵："德彪西寫這首曲子時，正在經(jīng)歷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
"莊天祿走到我身邊坐下，
這個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所以你才彈得那么動人。
"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投在鋼琴上，兩個模糊的剪影肩并肩坐著，像一幅抽象畫。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懸在他手腕的疤痕上方："這個...是怎么來的？
"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但沒有躲開："小時候的事故。你呢？
"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腕內(nèi)側(cè)的靜脈上，那里有多次抽血留下的細小針眼，"經(jīng)常去醫(yī)院？
"我們沉默地對視，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換著秘密。最終是我先移開視線，手指落在琴鍵上，
彈了一小段《月光》的旋律。"下周三有鋼琴社的選拔，我需要一個翻譜員。
"我鼓起勇氣說，"你...有興趣嗎？"莊天祿的眼睛亮了起來，
像陽光突然照進蜂蜜："榮幸之至。"音樂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學生會的人來找莊天祿去開會。他匆忙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周三下午四點，我記下了。
"他離開后，我重新翻開那本舊樂譜，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夾著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一行字："荊棘叢中也能開出最美的花。
——給彈《月光》的女孩"我的心臟又漏跳了一拍，但這次不是因為疾病。
第二章 琴鍵上的心跳周三下午三點五十，我坐在琴房反復(fù)擦拭手心滲出的汗水。
鋼琴社選拔賽的評委席已經(jīng)坐了好幾位音樂老師，社長蘇媛正在核對參賽名單。"下一個，
高一(3)班希林，演奏曲目肖邦《夜曲》Op.9 No.2。"蘇媛抬頭環(huán)視琴房，
"你的翻譜員呢？""她在這里。"莊天祿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穿著熨燙平整的白襯衫，
頭發(fā)似乎特意打理過，手里還拿著一瓶礦泉水。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不僅準時出現(xiàn)，
還準備了樂譜架和翻譜用的細長指揮棒——這些都是專業(yè)翻譜員的裝備。
"你準備得...很充分。"我小聲說。莊天祿笑了笑，
把礦泉水放在鋼琴旁邊："我查了資料。翻譜不是簡單地按時翻頁，
還要注意演奏者的呼吸節(jié)奏和肢體語言。"評委老師露出贊許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氣，
將手指放在琴鍵上。莊天祿站在我右側(cè)，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干擾演奏，
又能在需要時立即協(xié)助。肖邦的《夜曲》比德彪西的《月光》更加考驗技巧和情感表達。
當我彈到中段高潮部分時，心臟突然一陣絞痛，手指差點滑錯鍵。
莊天祿敏銳地注意到我的異常，不動聲色地將指揮棒輕輕點在當前樂譜的下一個轉(zhuǎn)折處，
引導我的注意力回到音樂上。這個細微的動作救了我的演奏。我跟隨他的指引，
順利完成了整首曲子。最后一個音符余韻未消，評委席已經(jīng)響起掌聲。"完美的配合。
"鋼琴老師點評道，"希林的演奏情感充沛，莊同學的翻譜專業(yè)得令人驚訝。
你們之前合作過嗎？""今天是第一次。"莊天祿回答，目光落在我微微發(fā)抖的手指上，
"但我研究過希林的演奏風格。"離開琴房后，我終于支撐不住，扶著墻壁慢慢蹲下。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莊天祿立刻蹲在我身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低血糖？
"他故意大聲說給路過的人聽，同時悄聲問，"藥在哪里？"我指了指書包側(cè)袋。
他迅速找出藥瓶，用身體擋住走廊上的視線，幫我倒出一粒藥片。
這個舉動讓我既感動又害怕——他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秘密的？"謝謝。"吞下藥后，
我虛弱地說，"但你不必...""每周一、三、五下午四點，音樂教室B。
"莊天祿打斷我，聲音堅定，"我會準時來當你的翻譜員。青花學姐已經(jīng)同意了。
"我抬頭看他，夕陽給他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那一刻，
我突然很想伸手觸碰他手腕上的荊棘疤痕，想知道它背后的故事。"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莊天祿沉默了一會兒，從錢包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照片上是一個正在彈鋼琴的女孩，約莫十二三歲，側(cè)臉與我驚人地相似。"我妹妹，余琳琳。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三年前，白血病。"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哥，等我病好了，
你要每天聽我彈琴。"我的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來。莊天祿收起照片，
輕輕握住我冰涼的手指："今天你彈的《夜曲》，是琳琳最后學會的曲子。
"琴房傳來下一位參賽者的鋼琴聲，歡快的莫扎特奏鳴曲與我們的沉默形成鮮明對比。
莊天祿的手很暖，一點點驅(qū)散我指尖的寒意。"從明天開始，"他終于松開手，站起身，
"我們一起練琴吧。"就這樣，莊天祿正式成為了我的專屬翻譜員。每周三次，
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琴房，不僅幫我翻譜，還會在我體力不支時適時遞上溫水或巧克力。
他從不主動提起我的病情，但總能在癥狀出現(xiàn)前就察覺異常。一個月后的周五，
我們正在排練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這首曲子比德彪西的《月光》更加激烈澎湃，
對體力要求極高。彈到第三樂章時，我的視線突然模糊，手指不受控制地砸向琴鍵。
莊天祿立刻停止翻譜，一只手穩(wěn)住我搖晃的肩膀，
另一只手輕輕覆在我的眼睛上："休息一下。"他的掌心干燥溫暖，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閉上眼睛，感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只被困的小鳥。
"醫(yī)生說...我可能活不過十八歲。"不知為什么，
我突然說出了這個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先天性心臟病，二尖瓣發(fā)育不全。
"莊天祿的手僵了一下，但沒有移開："所以你把每一天都彈得那么用力。
"這句話擊中了我的心。是的，我彈琴時總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投入，
仿佛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我討厭被同情。"我低聲說，聲音有些發(fā)抖。
"這不是同情。"他終于移開手，讓我看清他的眼睛，"是敬佩。"夕陽西下，
琴房里的光線漸漸變暗。莊天祿沒有開燈，我們在昏暗中靜靜坐著，他的肩膀輕輕貼著我的，
體溫透過薄薄的校服傳遞過來。"荊棘疤痕，是怎么來的？
"我再次問出這個一直困擾我的問題。這次他沒有回避："琳琳走的那天，
我砸碎了衛(wèi)生間的鏡子。"我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
拇指輕輕摩挲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莊天祿沒有掙脫，任由我觸碰他最痛的記憶。"很丑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搖頭，突然俯身在那道疤痕上輕輕一吻。
這個沖動之舉讓我們兩人都愣住了。莊天祿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
像兩顆墜入人間的星星。"希林，"他輕聲叫我的名字，聲音微微發(fā)抖，
"我可以..."琴房的門突然被推開，燈光大亮。我們像受驚的鹿一樣迅速分開。
青花學姐站在門口，驚訝地看著我們："原來你們在這！希林，你通過選拔了，
下個月要代表學校參加市里的比賽。"這個好消息此刻卻讓我五味雜陳。莊天祿已經(jīng)站起身，
恢復(fù)了平常的表情："恭喜。"他伸手拉我起來，當我借力站起時，他突然湊到我耳邊，
用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剛才的問題，下次再回答你。"他的呼吸掃過我的耳廓，
引起一陣戰(zhàn)栗。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可以..."后面未說完的話，
可能是"吻你"，也可能是"喜歡你"。無論如何，這個答案將決定我們關(guān)系的走向。
而我既期待又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因為每一次心跳加速，都在透支我有限的生命。
但當他站在鋼琴旁，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我時，我又覺得，即使明天就會死去，
今天也要彈完這首曲子。第三章 雨中的月光鋼琴社選拔結(jié)束后的第二周，
天氣預(yù)報說午后有雨。早上出門時，媽媽特意往我書包里塞了折疊傘和備用藥物。
"體育課要是下雨就立刻回教室，知道嗎？"她整理著我襯衫的領(lǐng)子，手指微微發(fā)抖。
自從上次在學校發(fā)作后，她對我的身體狀況更加敏感了。"知道了。"我輕輕點頭，
目光卻不自覺地瞥向書桌上的樂譜——莊天祿送我的那本《月光》，
邊緣已經(jīng)因為頻繁翻動而微微卷曲。這半個月來，我們保持著每周三次的琴房約定。
他總是提前十分鐘到，把樂譜架調(diào)整到最佳角度，在我常用的琴凳上放好軟墊。
這些細節(jié)像一串散落的音符，慢慢譜寫成我們之間獨特的旋律。體育課安排在下午第二節(jié)。
當我換好運動服走向操場時，天空已經(jīng)陰沉得像浸了水的鉛灰畫布。
莊天祿作為體育委員正在清點人數(shù)，看見我時微微皺眉。"你臉色不太好。"他低聲說，
手里的簽到表遮住了嘴唇的翕動，"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休息？"我搖搖頭。自從上次選拔賽后，
學校里開始流傳關(guān)于我們關(guān)系的閑言碎語。青花學姐雖然表面上一視同仁，
但總在排練時給我安排最難的段落。我不想再給任何人制造話題。熱身跑剛開始，
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同學們尖叫著四散奔逃，我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低溫會讓我的血液循環(huán)更加緩慢——醫(yī)生警告過無數(shù)次，但我還是低估了這場雨的威力。
"希林！"莊天祿的聲音穿透雨幕。我勉強轉(zhuǎn)身，視野已經(jīng)被雨水模糊。
隱約看見他逆著人流朝我跑來，白襯衫瞬間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輪廓。
他手腕上的荊棘疤痕在濕透的袖口下若隱若現(xiàn)。"能走嗎？"他抓住我發(fā)抖的手臂，
觸到我冰涼的皮膚時瞳孔猛地收縮。我想回答，但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莊天祿二話不說蹲下身，把我背了起來。"抱緊我。
"他的聲音混在雨聲里，后背傳來的溫度讓我想起冬日的暖爐。
我的臉頰貼在他濕漉漉的頸窩，聞到了雨水也沖不散的青草氣息。
他的心跳透過相貼的皮膚傳來，強健有力，與我微弱紊亂的心跳形成鮮明對比。恍惚間，
我注意到他左手腕的疤痕隨著步伐起伏，像一條游動的荊棘。
醫(yī)務(wù)室的門被莊天祿用肩膀撞開。校醫(yī)阿姨不在，他小心翼翼把我放在病床上，
轉(zhuǎn)身去柜子里找干毛巾。"先換掉濕衣服。"他背對著我扔過來一套校服，"我在外面守著。
"門關(guān)上后，我艱難地脫下濕透的運動服。手指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扣子解了半天才解開。
換上干燥的校服后，寒意仍然從骨髓里往外滲。我蜷縮在病床上，聽見門外莊天祿的噴嚏聲。
"進來吧..."我虛弱地喊道。莊天祿推門而入，自己卻還穿著那件濕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