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連廊與錯字1許夏第一次注意到周予安，是因為一個錯別字。
周三下午的跨年級值日，她被分配到教學樓連廊擦玻璃。
連廊盡頭掛著高三（1）班的「高考倒計時」黑板報，粉筆字工整鋒利，
寫著「距離夢想實現(xiàn)還有112天」。許夏盯著那個「夢」字看了很久。
最后一筆的捺角被擦掉了一小塊，像是被人用指尖抹過，變成「夢」——多了一個橫。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用校服袖子擦掉多余的那一筆。"別動。"身后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許夏的手僵在半空，轉頭看見一個高挑的男生站在臺階上。他校服外套敞著，
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黑T恤，左手拎著水桶，右手握著半截粉筆。
陽光從連廊的玻璃頂棚斜切下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許夏腳邊。
"那是我們班的板報。"他說。許夏縮回手，
指腹蹭到一點粉筆灰："有個錯字..."男生走近了幾步。
許夏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檸檬味，混著素描紙的木質香。他盯著黑板報看了三秒，
突然笑了。"故意的。"他用粉筆在「夢」字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箭頭，
指向下方一行小字：「多一橫是妄想，少一橫是現(xiàn)實」。
許夏這才注意到落款：周予安 高三（1）班。2值日結束的鈴聲響起時，
暴雨突然傾盆而下。許夏站在連廊拐角，看著雨水在水泥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坑。
她沒帶傘，而從這里跑回高二教學樓至少要淋二十秒的雨。"喂。
"周予安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她身后。他單手撐開一把黑色長柄傘，
傘面上印著褪色的銀河圖案。"送你過去。"許夏還沒反應過來，傘已經傾斜到她頭頂。
周予安的左肩瞬間被雨水打濕一片，T恤貼在皮膚上，隱約能看到鎖骨凹陷的陰影。
他們沉默地穿過雨幕。許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離譜，混著雨點砸在傘面上的噼啪聲。
經過高三（1）班后門時，周予安突然停下。"你叫什么？""許夏。"她小聲回答，
"高二（7）班。"周予安點點頭，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檸檬糖放在她手心："下次值日見。
"3第二天早自習，許夏在素描本上畫下了那個被修改的「夢」字。
同桌林小滿湊過來："你認識周予安？"鉛筆尖啪地斷了。
許夏抬頭看見林小滿指著她課本里夾著的糖紙——昨晚她偷偷把檸檬糖紙壓平夾進了字典里。
"他是高三的傳奇人物。"林小滿壓低聲音，"去年物理競賽全國金牌，
保送T大的名額已經到手了，現(xiàn)在天天在圖書館當管理員打發(fā)時間。"許夏望向窗外。
連廊對面，高三（1）班的窗戶映著晨光，她隱約看見一個低頭看書的身影。美術課時，
她借口去洗手間，繞路經過連廊。黑板報上的「夢」
字旁邊多了一行新的粉筆字：「高二（7）班的許夏同學，你的抹布忘在窗臺了。」
旁邊畫了個簡筆笑臉。4放學后，許夏在圖書館門口猶豫了十分鐘才推開門。
周予安坐在借閱臺后面，正往一本《天體物理概論》上貼標簽。聽見腳步聲，
他頭也不抬地說："閉館前半小時不借書。""我來拿抹布..."周予安抬起頭。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拖出細長的陰影。
他彎腰從柜臺底下拿出一個紙袋——抹布洗得發(fā)白，折成整齊的方塊。"消毒水泡過。
"他推了推眼鏡，"美術室后面的野貓最近在發(fā)情期，亂蹭東西。
"許夏突然想起什么："你認識阿白？""那只三花貓？"周予安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塑料袋，
里面裝著半包貓糧，"它上周把我買的魚干全偷走了。"許夏笑出聲來。周予安看著她，
嘴角微微上揚。窗外傳來高三下課鈴，他忽然說："周五放學后別走。""啊？
""值日表調整了。"周予安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下「周五 16:30 連廊」，
推到她面前，"這次記得帶傘。"5當晚，許夏在素描本上畫到第十二頁時，
母親推開了房門。"夏夏，幫媽媽核對一下賬本。"服裝店的賬本堆在餐桌一角，
許夏機械地填寫著數(shù)字。父親去世后，沒有人再支持她學畫畫，母親總說"學藝術沒出路"，
逼著她改選理科。她悄悄摸出口袋里的檸檬糖。糖紙展開后，
背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夢想不需要橡皮擦?！埂侵苡璋驳淖舟E。窗外，
阿白跳上空調外機，叼著一片銀色的東西。許夏瞇起眼睛，發(fā)現(xiàn)那是周予安常用的鋼筆筆帽。
第二章 鋼筆與三花貓1許夏蹲在美術室后面的灌木叢里，手里舉著一根魚肉腸。
“阿白——”她壓低聲音呼喚，塑料袋窸窣作響。午休時分的校園靜得出奇，
只有蟬鳴在熱浪里浮動。十分鐘前，
她親眼看見那只三花貓叼著周予安的鋼筆筆帽躥進這片灌木叢。“那是派克鋼筆的筆帽，
弄丟了他會殺了我……”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許夏猛地回頭，周予安正站在一米開外，
手里拿著半盒牛奶。陽光穿透樹葉的間隙，在他白襯衫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澳愀櫸?？
”許夏脫口而出。周予安蹲下身，牛奶盒放在地上：“這話該我問你。
”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橡皮筋——淺藍色，纏著兩根貓毛，“上周四開始，
阿白脖子上的項圈換成了這個?！痹S夏耳根發(fā)燙。她確實偷偷給阿白換了項圈，
因為原來那條已經磨破了。“筆帽還我。”周予安伸手，“它偷的時候鋼筆還灌著墨水，
現(xiàn)在我的作業(yè)本全毀了?！卑淄蝗粡亩鄥怖镢@出來，嘴里果然叼著那個銀色筆帽。
它警惕地看了周予安一眼，卻把戰(zhàn)利品放在了許夏腳邊。2鋼筆是在圖書館修復的。
周予安用棉簽蘸著清水，一點點擦洗筆尖殘留的墨水。許夏趴在對面桌上，
看他手指關節(jié)隨著動作微微凸起，虎口處有道月牙形的舊疤。“你喂它太多魚干了。
”周予安突然說，“現(xiàn)在它連塑料包裝都偷。
”許夏用素描本擋住臉：“阿白以前是我爸在喂。”筆尖突然在紙上洇開一團藍黑。
周予安的動作頓了頓：“你父親是許老師？
”物理實驗室里至今還留著他的位置——那位總在口袋里裝貓糧的物理老師，
沒幾個人知道他甚至還精通美術，三年前因火災去世。許夏沒想到周予安會記得。
“他修好過我的望遠鏡?！敝苡璋矓Q上筆帽，“天文社招新那天，鏡筒螺絲掉了。
”許夏怔住了。父親確實提過一個“看星星把脖子看僵的傻小子”，
但她從沒把那個故事和周予安聯(lián)系起來。阿白突然跳上窗臺，尾巴掃過周予安的手背。
他撓了撓貓下巴，從書包側袋掏出一管東西——居然是油畫顏料修復劑。“賠禮。
”他把金屬管推過來，“你素描本里夾的那張靜物寫生，顏料已經開裂了。
”那是許夏父親生前最后一幅畫。3周五的值日因為一場籃球賽取消了。
許夏抱著作業(yè)本穿過操場時，看見周予安坐在看臺最高處。
他膝蓋上攤著本《星軌攝影圖譜》，腳邊放著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你們班不是該大掃除嗎？
”她鼓起勇氣走過去。周予安合上書：“逃了。”見許夏瞪大眼睛，他補充道，
“班主任特許的，保送生不用參加集體勞動?！边h處傳來進球的歡呼聲。
周予安忽然指著天空：“看到那個光斑了嗎？國際空間站?！痹S夏瞇起眼睛，
只看到一片刺眼的藍?！澳愀赣H教過我?！敝苡璋驳穆曇艋煸陲L里，
“他說看東西不一定要用眼睛?！彼麖目诖锩鰞蓮埌櫚桶偷钠保骸笆刑煳酿^的隕石特展，
明天下午?！逼备嫌≈掌凇檬窃S夏父親的忌日。4母親堅決不同意許夏出門。
“月考物理不及格還想去玩？”賬本被摔在桌上，“從今天起每天多做兩套習題！”深夜，
許夏在橡皮上刻了個小小的五角星。這是父親教她的訣竅——把橡皮當印章，
蘸墨水就能印出星空。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fā)來彩信：一張阿白趴在望遠鏡上的照片，
配文「它替你來了」。窗玻璃被石子擊中。周予安站在樓下，手里舉著個反光的東西。
許夏悄悄推開窗，看清那是用易拉罐鋁皮剪成的星星，用魚線串著垂下來。
鋁片背面刻著經緯度：「東經116.4°，北緯39.9°——今晨4點12分，
象限儀座流星雨峰值」。5鬧鐘在凌晨三點五十響起時，許夏已經穿戴整齊。
她躡手躡腳地擰開門鎖，卻在樓道里撞見抱著洗衣籃的母親。
“我、我去晨跑……”母親沉默了很久，突然從籃底抽出一件外套：“穿上，凌晨露水重。
”那是父親的舊夾克，口袋里還裝著半袋貓糧。小區(qū)天臺的門鎖生了銹。
許夏用盡全力撞開門時，周予安已經支好了三腳架?！斑t到七分鐘。
”他頭也不回地調整焦距，“不過剛好趕上——”第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
許夏下意識抓住了周予安的袖口。他僵了一下，卻沒抽開手?！霸S夏。
”流星雨最密集時他突然開口，“你父親說過，有些星星其實早就熄滅了。
”“但我們看到的，是它很多年前發(fā)出的光?！卑撞恢螘r出現(xiàn)在水箱頂上，
嘴里叼著個亮晶晶的東西——正是周予安失蹤多日的鋼筆。
第三章 檸檬與銀河系1許夏發(fā)現(xiàn)圖書館的留言本里藏著一個秘密。周一午休，
她照例去還《星空觀測指南》，卻在借閱臺的抽屜里翻到一本牛皮紙封面的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
是周予安的字跡：「給高二（7）班那位總畫錯透視的同學：書架頂層有本《透視的魔法》，
比你看的那本靠譜。」落款日期是兩周前——正是她苦練素描結構的那段時間。
許夏踮腳抽出那本書，一張便簽飄落下來：「PS：阿白昨天偷走了我的橡皮，
上面刻著獵戶座?！顾獍l(fā)燙，翻開自己的素描本，
果然在角落找到一枚小小的橡皮印章——那是上周她隨手刻的星座圖案，
后來莫名其妙消失了。2留言本很快變成了他們的秘密信箱。周予安用鉛筆寫觀測筆記，
許夏就用彩鉛在空白處畫速寫。有時是阿白蜷在窗臺曬太陽的慵懶模樣，
有時是連廊玻璃上凝結的霜花?！附裉煳锢碚n講到光的折射，
突然想起你父親用魚缸演示彩虹的那次?！埂苡璋驳墓P跡力透紙背。
許夏在下方畫了個簡易魚缸，旁邊寫道：「他走后，魚缸一直空著。母親說養(yǎng)魚太費電。」
第二天再翻開，那句話下面多了一行字：「周三放學別走，帶你看個東西?！?周三下午，
許夏在圖書館等到閉館鈴響。周予安從工具間推出一架老式投影儀，鏡頭上貼著彩色玻璃紙。
他關掉所有燈，天花板突然浮現(xiàn)出晃動的光斑——是星空?！拔锢韺嶒炇医璧?。
”他調整著焦距，“彩色玻璃紙是你父親抽屜里的?！便y河的光影在墻壁上流淌，
許夏看見天鵝座的十字形輪廓，看見天琴座的織女星熠熠生輝。周予安站在投影儀旁，
側臉被映成深淺不一的藍。“你父親……”他頓了頓，“他最后那節(jié)課，
給我們看的是仙女座星系?！痹S夏的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機身。
這臺投影儀她再熟悉不過——父親總說，它的散熱風扇聲像“銀河系的呼吸”。
周予安忽然遞來一張照片。泛黃的邊角有燒灼痕跡，
畫面里年輕的許老師正指著黑板上的星圖，臺下坐著穿初中校服的周予安?！疤煳纳绲暮嫌?。
”他聲音很輕，“你父親救過我一命?！?秘密在周五的暴雨中裂開縫隙。
許夏冒雨沖進家門時，母親正站在她書桌前，手里拿著那本星空素描。畫滿銀河的紙頁間，
夾著周予安寫的所有便簽。“這是什么？”母親抖出一張紙條，「流星雨觀測指南」
幾個字墨跡未干。水珠從發(fā)梢滴到地板上。
許夏攥緊書包帶：“天文館的……”“你物理才考48分！”母親把素描本摔在桌上，
“整天畫這些沒用的東西，沒繼承你爸一點物理天賦，好的不學學壞的！”本子散開的瞬間，
一張燒焦邊的照片滑出來——父親笑著摟住少年周予安的肩膀，背后是天文臺的圓頂。
母親突然安靜了。她撿起照片，手指撫過焦痕：“三年前那場火災……這孩子也在？
”5深夜，許夏在臺燈下拆開周予安給的紙袋。里面是父親遺留的教案，
最后一頁用紅筆圈出日期——正是火災前一天。旁邊批注：「帶予安復查肺部，切記?！?/p>
手機屏幕亮起，周予安發(fā)來阿白的照片。貓咪正扒拉著一本燒焦封面的《天體物理學》，
書頁間露出半張診斷書。許夏放大圖片，
模糊的字跡依稀可辨：「吸入性肺損傷……建議定期隨訪……」窗外雨停了。
她摸出刻著北斗七星的橡皮，在留言本新的一頁重重按下。
第五章 懷表與橡皮章1懷表的齒輪卡住了。許夏坐在課桌前，
用鉛筆尖輕輕撥動生銹的機芯，秒針顫動兩下又歸于沉寂。表盤背面刻著經緯度坐標，
但最關鍵的「16歲生日」幾個字讓她指尖發(fā)燙——那年父親已經去世，
懷表怎么可能……“需要煤油。”周予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他彎腰放下一瓶眼藥水大小的金屬瓶，瓶身標簽印著「精密儀器清潔劑」。許夏抬頭時，
他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細密的陰影。“你早知道有這個懷表？”她擰開瓶蓋，
聞到淡淡的松木香。周予安用鑷子夾起一片棉布，蘸了清潔劑擦拭齒輪：“火災前三個月，
你父親總在午休時偷偷刻字?！彼男淇诓涞皆S夏手背，露出一截手腕內側的燙傷疤痕，
“那天他本打算……”下課鈴驟然響起。許夏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2母親值夜班的晚上，許夏在書房翻出了父親的工具箱。
木箱夾層里藏著一盒未拆封的懷表零件，說明書上用紅筆圈出「星空投影改裝教程」。
當她掀開箱底襯布時，一疊泛黃的病歷單滑了出來——「周予安，14歲，
吸入性肺損傷（二級）……空間定向力障礙……建議藝術治療輔助康復」
最后附著父親的字跡：「夏夏的星空素描本或許能幫他重建空間感知」。
窗玻璃突然被石子擊中。周予安站在樓下，手里舉著個反光的物件。等許夏跑下樓，
發(fā)現(xiàn)是臺老式磁帶機，里面裝著標注「2018.3.12備份」的錄音帶。
“U盤里那個視頻的完整版。”他呼吸比平時急促，白霧在冬夜里凝結，
“你父親……他留了話給你媽媽?！?磁帶機需要5號電池。凌晨兩點，
許夏蹲在便利店貨架前猶豫時，身后傳來塑料袋窸窣聲。周予安把兩節(jié)電池放在她掌心，
指尖冰涼：“收銀臺只剩最后一組?！彼麄冏?4小時快餐店的角落，
耳機線在桌上纏成銀河旋臂的形狀。磁帶開始播放時，先傳來父親哼《小星星》的跑調聲音，
接著是紙張翻動的沙響?！甘缜?，如果予安聽到這段錄音，
說明我失約了……請把書柜第三格的星空投影儀給他，
零件我都改裝好了……另：夏夏的物理補習費我存了定期，存折在……」錄音突然中斷，
只剩電流雜音。許夏盯著番茄醬在餐紙上洇開的紅色痕跡，
聽見周予安輕聲說：“天文臺起火時，他返身去拿的就是這個。”玻璃映出他們的倒影，
周予安左肩微微前傾——那是長期單肩背望遠鏡養(yǎng)成的習慣。許夏突然意識到，
他每次調整目鏡的動作，都和父親如出一轍。4阿白把周予安的枕頭抓破了。
當許夏帶著縫補工具敲開他家門時，一堆燒焦的紙片正攤在茶幾上拼圖。
周予安蹲在碎片中央，抬頭時額發(fā)亂糟糟地支棱著：“它在找這個。”他舉起半頁殘紙，
上面是父親潦草的字跡：「予安的空間重構訓練進度表」，旁邊畫著歪扭的星座連線圖。
“火災前兩周的教案。”周予安用鑷子夾起一片焦黑的紙角，
“你父親發(fā)現(xiàn)我分不清鏡象星座。”許夏跪坐在碎片旁，
突然認出某張圖上的橡皮章痕跡——那是她小時候亂蓋的獵戶座，父親居然剪貼進了教案里。
當她翻開周予安遞來的觀測日記時，更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每頁星空圖旁都附著她素描本的復印件。
“藝術治療的一部分?！敝苡璋捕獍l(fā)紅，
“你畫的北斗七星……比星圖更容易讓我理解空間關系。”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
阿白突然跳上茶幾，尾巴掃過許夏正在縫合的枕頭——棉絮里露出半張照片，
年輕的父親笑著把望遠鏡遞給少年周予安，背景是尚未燒毀的天文臺圓頂。5復診日那天，
母親在診室門口攔住了周予安。許夏透過百葉窗縫隙，
看見母親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個檸檬糖鐵盒。周予安接過時盒子發(fā)出金屬碰撞聲，
他打開后整個人凝固成雕像。盒子里躺著枚黃銅齒輪，正是懷表缺失的中心軸。
“老許改裝懷表那晚……”母親的聲音隱約傳來，“打電話說要在齒輪上刻仙女座星圖。
”許夏轉身跑向樓梯間，懷表在口袋里發(fā)燙。當她沖進初雪覆蓋的操場時，
發(fā)現(xiàn)周予安已經站在天文社舊址的梧桐樹下，手里舉著那枚齒輪對準陽光——細微的銅輝里，
隱約可見凹凸的星軌刻痕。第六章 齒輪與星軌1齒輪卡進懷表機芯的瞬間，
秒針突然跳動起來。許夏和周予安擠在圖書館工具間的臺燈下，
看著表盤背面漸漸浮現(xiàn)出熒光——那些原本以為是劃痕的細線，在暗處連成了一幅星圖。
“北斗七星指向北極星……”周予安用鉛筆尖輕點表殼，
“但這個坐標……”他的聲音突然哽住。許夏湊近，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鬢角。
她聞到了淡淡的藥味，混合著松木清潔劑的氣息。表殼內側刻著的經緯度，
分明指向城郊的青山公墓。窗外傳來阿白抓撓玻璃的聲音。周予安猛地合上懷表，
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明天。”他喉結滾動，“明天我陪你去。
”2母親值夜班的凌晨，許夏在書房電腦上打開了完整的錄音文件。
父親的聲音比視頻里更加疲憊，背景有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淑琴，
如果予安已經恢復得不錯……請把觀測箱給他。
密碼是夏夏的生日……我答應帶他看象限儀座流星雨，現(xiàn)在只能拜托你……還有，
告訴夏夏……」錄音突然插入一陣雜音，接著是父親劇烈的咳嗽聲。許夏攥緊鼠標，
聽到最后氣若游絲的半句話：「……懷表里的星軌，要兩個人一起看……」屏幕暗下去時，
許夏發(fā)現(xiàn)周予安站在門口。他手里拿著個燒焦邊的信封，郵戳日期是火災前一天。
“你父親寄到醫(yī)院的。”他的聲音像繃緊的弦，“收件人寫的是我。
”3青山公墓的晨霧濃得像牛奶。許夏跟著周予安在墓園穿行，
看著他停在一塊沒有照片的黑色墓碑前。
碑文只有簡單的一行字：「許星河 1975-2018」，下方刻著小小的獵戶座圖案。
周予安從背包取出檸檬糖鐵盒，倒出三顆放在碑前。許夏這才注意到，
每顆糖紙上都畫著不同的星座——是父親生前最愛買的牌子。“去年復查時，
你媽媽帶我來的?！彼种笓徇^冰涼的碑石，“她說你父親……最討厭黑色的花。
”許夏蹲下身，從口袋里掏出懷表。晨光穿過表鏈的縫隙，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
當她轉動表冠時，機芯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表盤突然一分為二，露出夾層里折疊的紙條。
周予安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摸出噴霧劑的手在發(fā)抖，但眼睛死死盯著許夏展開的紙條。
泛黃的紙上，父親的字跡龍飛鳳舞：「致16歲的予安和15歲的夏夏：當你們找到這里時，
應該已經看過真正的銀河了。PS：墓碑后的松樹下，有留給你們的最后禮物?！?/p>
4松樹下的鐵盒生了銹。周予安用鑰匙扣上的瑞士軍刀撬開盒蓋時，
金屬摩擦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盒子里躺著兩樣東西：一卷星圖膠片，和一把黃銅鑰匙。
膠片對著陽光展開后，許夏倒吸一口氣——那是父親親手繪制的仙女座星系，
每顆恒星旁邊都標注著昵稱。天琴座的織女星旁寫著「夏夏」，
而天鵝座的天津四旁標注著「予安」?！皥D書館頂樓儲藏室?！敝苡璋餐蝗徽f，
指尖摩挲著鑰匙齒痕，“你父親……以前常帶我去那里看星星?！被爻痰墓卉嚿希?/p>
許夏發(fā)現(xiàn)周予安一直攥著那把鑰匙。他的指節(jié)發(fā)白，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