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蟬鳴還沒歇，林小滿攥著手機站在蜜雪冰城柜臺前，指尖在屏幕上反復劃拉那張滿30減8的優惠券。身后的陳雨欣正低頭回消息，發梢沾著點雨后的潮氣：“小滿，我要草莓搖搖奶昔，正常冰少糖。”她“嗯”了聲，盯著結算頁面上跳出來的“優惠后實付22元”，忽然想起上周蘇曉幫大家代買奶茶時，特意把訂單截圖發在宿舍群里：“看，用了校園卡折扣，每人便宜兩塊。”
收銀員把小票遞給她時，紙面還帶著溫熱的油墨香。“一共22塊。”她快速把小票折成小方塊塞進褲兜，轉身對陳雨欣笑，“30塊，你轉我就行。”蟬鳴在耳邊突然放大，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混在里頭，咚咚地撞著耳膜——明明三個人的奶茶原價30，用了優惠券后只要22，可她不想說。說不清楚為什么，或許是上個月買輔導資料時缺了20塊，又或許是看見同樓層的女生總穿著帶吊牌的新裙子，那8塊錢的差價，突然成了她藏在掌心里的小秘密。
回宿舍的路上，陳雨欣把奶茶舉在眼前晃：“今天怎么這么快？”小滿盯著自己在地面的影子，腳尖踢著路邊的石子：“剛好不用排隊。”塑料袋在手里晃蕩，冰飲撞著杯壁發出清脆的響，像在敲打著什么。她想起大一剛開學時，蘇曉把自己的軍訓防曬分發給每個人，陳雨欣總把媽媽寄來的餅干裝在小袋子里放在她桌上，可此刻，她的指尖還緊捏著那張藏著8塊錢的小票，像捏著一顆發燙的玻璃珠。
推開305宿舍的門，蘇曉正蹲在地上整理快遞盒，抬頭看見她們手里的奶茶：“哇，幫我帶啦？多少錢呀？”小滿把陳雨欣的奶茶遞過去，喉嚨有點發緊：“每人10塊，原價買的。”蘇曉接過奶茶時，指尖蹭到她褲兜露出的一點小票邊角，開玩笑似的拽了拽：“不會吧，我昨天看見小程序有滿減呢。”她猛地往后退半步，小票被揉得更皺了，“可能……可能你說的是別的店？”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慌張。
夜里十點，宿舍的燈還亮著。小滿坐在桌前寫作業，聽見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陳雨欣突然說：“小滿，你昨天的小票是不是掉在我床上了？”她手里的筆“啪嗒”掉在本子上，回頭看見陳雨欣正捏著那張被她揉皺的小票，借著臺燈的光念出聲：“‘訂單金額30元，優惠后實付22元’……”聲音突然頓住，空氣里只剩下蘇曉敲擊鍵盤的“嗒嗒”聲。
小滿的指尖死死摳住桌沿，能看見自己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她想解釋，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說那8塊錢本來打算攢著買筆記本，可所有的話都堵在喉間，像含著一口化不開的冰。陳雨欣把小票放在她桌上，紙角還翹著，“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語氣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讓她心慌的平靜，“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買東西就分享優惠嗎？”
她想起上個月陳雨欣發現校園卡可以綁定外賣會員時，立刻把教程發在群里，連截圖都標好了步驟；想起蘇曉每次代買奶茶，都會把找零的硬幣放在她桌上，說“攢著買你喜歡的貼紙”。而此刻，這張小小的小票像面鏡子，把她藏在深處的小心思照得清清楚楚——原來那些被她悄悄藏起的，從來不是8塊錢的優惠，而是對“我們”的信任。
“對不起……”她終于開口，聲音發顫，“我……我就是想省點錢……”話沒說完就被蘇曉打斷，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她身邊，指尖輕輕按了按她發抖的手背：“小滿，你缺錢可以告訴我們啊，為什么要騙我們呢？”陳雨欣也湊過來，把小票展平，上面的數字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其實你不說，我們也不會發現，但你知道嗎？比起錢，我們更怕你覺得‘需要和我們計較這些’。”
眼淚突然砸在桌面上，她想起剛入學時三人在操場散步，說好了“以后要做彼此的存錢罐”，可她卻先在中間筑起了一道墻。蘇曉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陳雨欣把自己桌上的存錢罐推過來，罐子里叮當作響：“你看，我攢的硬幣都是給你留的，上次你說想買那本手賬本……”話沒說完，小滿已經哭得說不出話，那些藏在小票里的自卑與小心思，在這一刻被她們的目光曬得無處遁形。
那天晚上，她們圍坐在桌前，把蜜雪冰城的優惠券攻略攤開在紙上。陳雨欣用熒光筆圈出每周三的會員日，蘇曉把校園卡綁定的優惠鏈接轉發到群里，小滿則把那張展平的小票夾進了新買的筆記本——不是為了記住“賺了8塊錢”，而是記住那些被她差點弄丟的溫暖。
臨睡前，小滿在宿舍群里發了個紅包，備注“還你們的8塊錢”。陳雨欣秒搶后發來一串表情包：“笨蛋，下次優惠記得分享，不然罰你請喝冰淇淋！”蘇曉跟著發了個擁抱的表情：“我們是室友，更是可以分享零錢罐的人呀。”
窗外的蟬鳴漸漸低了，小滿摸著枕頭下那張平整的小票，忽然覺得心里的某個角落亮了起來。原來真正的室友，從來不是計較幾元錢的得失，而是愿意把彼此的“小日子”攤開在陽光里，一起數著硬幣等奶茶，一起把那些藏著的“小心思”，釀成比甜筒更暖的光。
第二天清晨，三人又站在蜜雪冰城柜臺前。小滿點開手機里的優惠券，特意把屏幕轉向她們：“今天用我的滿減，然后我們AA——這次絕對不藏小票啦。”陳雨欣笑著戳她胳膊，蘇曉掏出校園卡晃了晃：“等等，我還有張新人券，疊加用更便宜！”
收銀員把新的小票遞給她們時，三張腦袋湊在一起看：“優惠后實付18元，三人平分6塊。”小滿把小票折成三瓣，每人分了一瓣，紙角在晨風中輕輕揚起，像三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原來有些東西，只有攤開了才會發光——比如這張小小的小票，比如她們之間，比奶茶更甜的，毫無保留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