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潤潤牽著寶楨和寶恬站在筒子樓前,三月的冷風刮得人臉生疼。
寶恬的小手在她掌心里發抖,寶楨則緊緊抱著那個單薄的包袱——里面只裝著兩件換洗衣服和半塊硬饅頭。
"潤丫頭?"一個驚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潤潤轉身,看見春花嬸提著菜籃子站在樓梯口,眼睛瞪得溜圓。
那嗓門一開,整棟筒子樓仿佛都震了震:"老天爺!這不是老林家的潤丫頭嗎?咋帶著倆孩子回來了?"
樓道里頓時探出七八個腦袋。
林潤潤還沒開口,翠花嬸已經擠開人群沖了過來,油漬麻花的圍裙在鋁飯盒上抹了兩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站著喝西北風呢?進屋說!"
寶恬"哇"地躲到林潤潤身后,寶楨卻直勾勾盯著翠花嬸飯盒里露出的半截醬黃瓜,小喉嚨動了動。
翠花嬸眼圈一紅,掰了老大一截塞給他:"吃!管夠!"
林潤潤被半推半拉進了翠花嬸家。
筒子樓的鄰居們交換著眼色。
三個月前趙美蘭送閨女去陸家時,可是吹得天花亂墜,說什么"大學生女婿","頓頓有肉吃"。
"陸家欺負你了?"
翠花嬸盛粥的手直抖,三個煮雞蛋"砰"地砸在桌上,"趙美蘭這個黑心肝的!哪有沒辦婚禮就往婆家送閨女的道理?她這是要吃絕戶啊!"
林潤潤指尖一頓:"絕戶?"
"你還蒙在鼓里?"
翠花嬸拍著桌子,"你家那間房,趙美蘭早帶著林嬌嬌住進去了!聽說連過戶手續都..."
林潤潤垂下睫毛。
原主記憶里,父親臨終前拉著廠長的手說:"房子歸潤潤,她娘留下的縫紉機誰也不許動"。
"嬸子,我爸的工作..."
"早叫林嬌嬌頂了!"
對門馬嬸子啐道,"那丫頭天天穿新皮鞋在廠里晃,誰不知道是賣了縫紉機買的!"
寶楨突然舉起醬黃瓜:"姨姨吃!"
林潤潤就著孩子的手咬了一口,咸香里泛著苦,就像原主的人生。
翠花嬸又盛了滿滿三碗棒子面粥,單獨給倆孩子臥了雞蛋。
她摸著寶楨瘦出尖的下巴,聲音發顫:"造孽啊,跟我們家六一差不多大,怎么能這樣虐待孩子,瘦成這副模樣。"
林潤潤看著翠花嬸滿是疼惜的模樣,心中一暖,想起林家的房子,站起身來,"嬸子,實在不好意思,得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孩子我回家看看。"
"去吧去吧,孩子在我這兒你放心。"
翠花嬸往寶楨手里塞了塊芝麻糖,又用圍裙擦了擦寶恬的小花臉,"潤丫頭,別太著急,有什么事咱們街坊鄰居都在呢。"
林潤潤點點頭,轉身走向原主記憶中的家門。
筒子樓的走廊還是那么昏暗,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斑駁的磚紅色。
林潤潤站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房門前,緩緩伸出手,推開了推開那扇熟悉的綠漆木門。
林潤潤只覺眼前景象一換,瞳孔猛地一縮,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原本原主母親陪嫁過來的牡丹花床單,如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頂輕飄飄的蕾絲紗帳。
再看那曾經擺放原主母親寶貝 “蜜蜂牌” 縫紉機的位置,如今已被林嬌嬌的梳妝臺占據。
梳妝臺上雜亂地堆滿了雪花膏的瓶子、裝頭油的小罐子,各種香粉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
整個房間被布置得滿滿當當,到處都是少女風格的裝飾,墻上貼著明星海報,角落里還掛著彩色的風鈴。
"好一個鳩占鵲巢。"
林潤潤冷笑一聲,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衣柜前,猛地拉開柜門。
只見里面掛著一件嶄新的羊毛大衣,款式新穎,材質上乘。
“呵,連羊毛大衣都備上了。”指尖撫過吊牌上的“華僑商店”字樣,林潤潤冷笑。
作為古玩商出身的她,心里清楚,在這個年代,普通工人辛苦勞作三個月,省吃儉用,也未必能攢夠錢買下這樣一件大衣。
而如今,卻堂而皇之地掛在林嬌嬌的衣柜里,趙美蘭母女這吃絕戶的行徑,真是做得毫不掩飾。
不過,當林潤潤的目光落到床鋪時,心情稍稍緩和了些。
又厚又新的被褥整齊鋪著,散發著淡淡的新棉氣息,她暗自松了口氣,至少今晚,帶著寶楨兄妹回來不用再挨凍了。
林潤潤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怒火,轉身走向趙美蘭的住處。
打開門的瞬間,她直接被氣笑了。
林家祖傳的紅木八仙桌被擺在屋子中央,原主母親陪嫁精美花紋的樟木箱也被挪到墻角,林父最愛的藤編躺椅更是被當成了晾衣架!
如今卻都成了趙美蘭母女的 “戰利品”!
"真當這些東西是你們的了?"她冷笑著走近八仙桌,指尖撫過桌面上那道熟悉的劃痕——那是原主小時候調皮留下的。
林潤潤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流星地回到翠花嬸家。
“嬸子,今天多虧有您幫忙照看孩子,我先帶孩子們回去。”林潤潤道謝。
翠花嬸拍拍她的手背:"跟嬸子客氣啥,快帶孩子回去吧。"
抱起寶楨,牽著寶恬,林潤潤快步回到自家屋子。
冬日的寒風凜冽,吹得寶楨兄妹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
林潤潤心疼得不行,可惜她的空間里只有布料沒有成衣。
趕緊翻箱倒柜,一番折騰后,終于找出幾件厚實的舊棉衣。
"來,先把衣服穿上。"
林潤潤蹲下身,仔細地給兩個孩子系好扣子,衣服雖然舊了些,但好歹能抵御些寒意。
又從空間里摸出兩顆大白兔奶糖:"乖乖在家等著,姨姨去把咱們的東西要回來。"
兩個小家伙乖巧點頭,小手緊緊攥著糖果。
林潤潤轉身就往外走,目標明確——趙美蘭家!
一進門她就擼起袖子開干,先把原主母親陪嫁的樟木箱收拾出來,接著是林父最愛的藤編躺椅...
"哎喲,潤丫頭這是要搬家啊?"
翠花嬸聞聲趕來,一看這架勢立刻明白了,"來來來,嬸子幫你!"
左鄰右舍很快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趙美蘭也太不要臉了!"
"就是,連林家的舊家具都貪!"
"哎呦,吃絕戶都不避著人!"
在眾人的幫助下,不一會兒功夫,趙美蘭母女霸占的東西就被搬了個精光。
這下子,這對母女在筒子樓里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另一邊,陸家。
陸家堂屋里,搪瓷茶缸"咣當"一聲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
“你們這是糊涂啊!林建國可是為了救我才死的,現在把他閨女趕出去,王秀萍,你讓我陸成國往后在廠里怎么做人?!”陸成國額頭青筋暴起,手指都在發抖。
王秀萍把抹布往桌上一摔。
“我管你怎么做人!反正我是不同意那個掃把星嫁給我家學舟,還有那兩個野種,在咱家白吃白喝這么久,走了更好!”
她一把扯過墻上掛著的日歷,指著上面紅圈標注的日子,"學舟后天就帶院長千金回來了,誰要是敢壞了這門婚事,我跟誰拼命!"
李芳玲嗑著瓜子幫腔:"就是!那兩個野種白吃白喝那多年,光糧食就..."
"閉嘴!"
陸成國猛地拍桌,震得暖水瓶直晃悠,"寶楨兄妹是學川的養子養女,組織上備過案的!"
屋里突然一靜。
王秀萍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壓低聲音:"就說孩子貪玩跑丟了...反正學川在部隊三年沒回來了。"
她扯過正在啃地瓜干的陸耀祖,"咱們老陸家,有這一個金孫就夠了!"
"媽!"陸學山猛地站起來,又被媳婦拽著衣角按回條凳上。
李芳玲指甲掐進他胳膊里,“你弟攀上高枝容易嗎?想想你兒子將來!你自己沒出息,可別連累了兒子!”
窗戶外頭,夕陽把爭吵的人影拉得老長。
趙美蘭和林嬌嬌推著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走進筒子樓,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沾濕了林嬌嬌锃亮的小皮鞋。
"哎喲!誰這么缺德!"林嬌嬌跺著腳尖叫,嶄新的皮鞋面上頓時多了幾個泥點子。
對門正在擇菜的馬嬸子嗤笑一聲:"有些人啊,踩著別人的血汗錢買皮鞋,也不怕走路摔跟頭!"
"媽~"林嬌嬌一聽,頓時委屈得眼眶泛紅。
趙美蘭把自行車往墻邊一靠,滿臉不屑,“哼,他們就是嫉妒你能穿好皮鞋,別理他們!”
她扯著女兒就往里走,新燙的卷發隨著步伐一顫一顫的。
剛拐過樓道轉角,趙美蘭突然一個急剎。
自家門前擠滿了人,林潤潤正指揮著幾個鄰居往外搬樟木箱,兩個小崽子抱著搪瓷缸子跟在后面。
"反了天了!林潤潤!你干什么!"趙美蘭的尖叫聲從樓道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