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麗娟聽林潤潤這么一說，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兩個孩子穿著破舊舊棉衣的模樣，心里也是一陣揪緊。
她二話不說，伸手拉住林潤潤的胳膊，帶著她一頭扎進供銷社那熙熙攘攘的過道里。
供銷社內，三排玻璃柜臺呈"回"字形排列，里面陳列的商品讓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麗娟姐，你們這兒貨真全！"
林潤潤的手指輕輕點在玻璃柜面上，指尖隨著目光在各類商品間流連。
最靠外的柜臺擺著日用百貨，中間是布匹成衣，最里面則是稀罕的電器柜臺，一臺紅燈牌收音機正在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
崔麗娟得意地挺起胸脯，鑰匙串在腰間叮當作響："那可不，咱們這可是青山市最大的供銷社。"
她壓低聲音，"昨天剛到了一批深城產的兒童棉服，我帶你去看看。"
兩人擠過搶購暖水壺的人群，來到服裝區。
林潤潤一眼就相中了掛在最里面的幾件藏藍色棉襖，燈芯絨面料，領口和袖口都鑲著深紅色的滾邊，胸前還繡著小帆船圖案。
"這做工真精細。"林潤潤摩挲著帆船刺繡，棉襖內襯用的是加厚棉花，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比劃著尺寸，轉頭對崔麗娟說："給寶楨和寶恬各拿兩件，兩件110的，兩件120的。"
崔麗娟瞪大眼睛："買這么多？小孩子長得快，明年就穿不下了！"
"我特意挑大兩號的。"林潤潤笑著解釋，"你看這袖口，我量過了，挽一道邊正好，等明年放出來，還能再穿一季。"
她眨眨眼，"這樣算下來，一件能穿三年呢。"
"你呀，真是會算計。"崔麗娟搖頭笑著，還是從柜臺里取出四件棉服。
正要包起來時，林潤潤又指著旁邊一套棗紅色的小棉襖："這個給六一帶一件，要110碼的。"
崔麗娟連忙擺手："使不得！這得多貴啊！"
"六一馬上三歲了，這尺碼能穿到五歲多。"林潤潤已經麻利地掏出布票和錢，"你看這面料多結實，袖口還加了耐磨層，劃算著呢！"
兩人推讓間，柜臺后的楊姐笑呵呵插話："小崔啊，你這妹子會持家，現在的小孩衣服，穿一季就嫌小，這么買才聰明。"
崔麗娟拗不過，只好紅著臉收下。
她轉身從柜臺底下摸出個牛皮紙本："既然你這么大方，我也不能虧待你。"
她刷刷寫下幾行字，"用我的職工折扣，這些統統打八折。"
林潤潤剛要道謝，目光又被旁邊貨架吸引："麗娟姐，再幫我拿兩套毛衣毛褲，要加厚的那種。"
她指著玻璃柜里的白棉襪，還有鞋子，"這個來六雙，寶楨寶恬換著穿。"
購物清單越列越長：燈芯絨帽子兩頂，毛線手套兩副，加厚襯衣襯褲四套，童鞋四雙。
最后，林潤潤相中了掛在墻角的一個軍綠色帆布大包，足足有半人高。
"你這是要出遠門？"崔麗娟一邊打算盤一邊問。
林潤潤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多說。
她心里盤算著，等攢夠錢就帶孩子們去南方跟著陸學川隨軍，這個大包正好裝行李。
"一共187塊6毛，算你180吧。"崔麗娟把算盤珠子一推，"再送你個好東西。"
她從抽屜里取出個紅絲絨小盒子，里面躺著枚蝴蝶發夾，金黃色的金屬翅膀上綴滿水鉆，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林潤潤驚訝地抬頭，這發夾一看就是滬城來的高檔貨。
"去年先進工作者獎勵的，一直沒舍得戴。"崔麗娟不由分說地別在林潤潤辮子上，"配你這鵝蛋臉正合適。"
林潤潤摸著發夾，喉嚨有些發緊。
這個糧票布票都要精打細算的年代，這份情誼比什么都珍貴。
崔麗娟幫她將大包小包整理好，一直送到供銷社大門口。
“值！” 林潤潤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嘴角微翹。
剛踏出供銷社的大門，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冷不丁撞入林潤潤的眼簾。
陸學舟。
他還真是原主記憶中那副讓人看了就來氣的斯文敗類模樣。
金絲眼鏡穩穩架在高挺鼻梁上，那身筆挺的中山裝，仿佛每一寸布料都被精心熨燙過，就連袖口的褶子都規整得一絲不茍。
他上衣口袋上，依舊夾著那支晃眼的鍍金鋼筆，活脫脫一個從舊時代畫報里走出來的假正經。
嘖，裝模作樣！
林潤潤眼皮都沒多抬一下，低下頭，腳下步子加快，打算直接從他身邊繞過去。
可陸學舟卻像故意找茬似的，不偏不倚，精準地擋在了她面前。
他眉頭擰成個川字，皺眉打量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語氣嫌棄：“林潤潤，你又在這兒折騰什么呢？我可警告你，別以為買幾樣東西，就能讓我回心轉意，趁早死了這條心，別再糾纏我！”
糾纏？
林潤潤差點沒被氣笑出聲。
她猛地抬起頭，直直刺向陸學舟：“陸學舟，你腦子沒毛病吧？我買我的東西，跟你有半毛錢關系？”
陸學舟一愣，沒料到林潤潤如今會這么硬氣。
他剛張開嘴，準備再甩出幾句話，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
“學舟，你在干嘛呢？”
白若雅腳蹬一雙锃亮的小皮鞋，身姿婀娜，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輕飄飄在林潤潤身上一掃，看到林潤潤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舊棉襖，還有手里滿滿當當的大包小包時，眼里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隨即又換上甜美的笑容，她故作疑惑地開口：“這位大姐是……？”
陸學舟瞬間收起了剛剛那副不耐煩的模樣，滿臉溫柔地迎向白若雅：“若雅，你來了？沒什么，就是路過的大姐問路。”
大姐？？
林潤潤嘴角抽了抽，心里瘋狂吐槽：“好家伙，這倆戲精擱這兒演偶像劇呢？一個裝高冷教授，一個裝知性女神，絕配！”
白若雅順勢挽住陸學舟的胳膊，聲音嬌得能滴出水來：“學舟，你人真好，連路人的忙都這么熱心幫。”
陸學舟溫柔一笑：“舉手之勞而已。”
嘔——
林潤潤實在看不下去這兩人你儂我儂、惺惺作態的表演了，拎著東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身后，白若雅那假惺惺的聲音還在悠悠飄來：“伯父伯母喜歡什么呀？”
緊接著，便是陸學舟體貼入微的回應：“不用這么麻煩，你大老遠趕來，送什么他們都喜歡。”
“呵，真會裝！” 林潤潤翻了個白眼，加快腳步離開。
回去的路上，林潤潤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
街邊的百貨大樓，人進人出，熱鬧非凡。
不遠處的商貿大樓，時不時有人神色匆匆地進出，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金錢交易的氣息。
還有那菜市場，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
看到這般景象，林潤潤眼睛一亮：“這地段，人流量這么大，要是擺個攤，賣點空間里的東西，幾天就能賺夠去南方的路費！”
思緒一轉，雖說破得掉渣，墻皮都掉了大半，樓道里還昏暗潮濕，但位置卻是實打實的好。
周邊學校林立，學生、老師來來往往，人流量大得驚人，簡直就是塊被人忽視的黃金地段！
林潤潤越想越興奮，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每一步都像是在邁向充滿希望的未來，朝著筒子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