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霜抿唇燒紙錢,仿佛他們的爭執(zhí)與她無關(guān),她機械地將一疊又一疊紙元寶扔進鐵桶里,火苗躥得老高,烘得她的臉蛋滾燙,她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離得太近,一張著火的紙錢被風吹出來,顧奕辰擔心宋泠霜喪服下擺被火撩到,輕輕拽了一把宋泠霜,將她拉離火桶。
似有一道滾燙的視線落在他的側(cè)臉上,他側(cè)過頭去。
顧硯北正看著他搭在宋泠霜肩上的那只手,俊臉如覆冰霜,周圍氣壓驟降,“這是葬禮!勾肩搭背像話嗎?”
顧奕辰收回手,他不想給宋泠霜增添麻煩。
“大哥別誤會,我怕火燒到泠霜,才拉她一把?!?/p>
“哥還在,都毫不忌諱,要是哥哥不在,還不知怎么親密。同一個屋檐下,勾引了哥哥,又跟弟弟不清不楚,顧家的臉面都讓她丟盡了,當初的流言快要把顧家淹死。”顧雪顏火上澆油。
顧奕辰溫和爾雅,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對著誰都是笑意盈盈,高中時就令很多女生芳心暗許,貼吧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他的照片和帖子,是盛華高中的風流人物。
宋泠霜和顧奕辰都在念高一,司機接送兩人一同上學(xué),次數(shù)多,有一些顧奕辰的愛慕者就開始打聽兩人關(guān)系,宋泠霜的出身背景被扒得干干凈凈。
貼吧出現(xiàn)了一個匿名的帖子,稱宋泠霜腳踏兩船,利用養(yǎng)女身份一邊做跟班討好顧硯北,一邊又吊著顧奕辰,讓兄弟倆為她相爭。
一張配圖是宋泠霜跟著顧硯北一同進了六星級酒店,另一張配圖是顧家兩兄弟扭打在一塊。
當時她還未成年,流言蜚語快要把顧家淹死,說顧硯北誘騙未成年高中生。
為了避嫌,宋泠霜不再墜在顧硯北身后當小跟班,顧硯北那時已經(jīng)在念大學(xué),暑假就搬出去住了。
而林琦夢帶著顧奕辰也搬出去住。
宋泠霜覺得自己就像是鳩占鵲巢,把兩位少爺都趕出去住,霸占了他們的巢穴。
顧雪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精明能干、處處優(yōu)秀的哥哥竟然被迫娶了這個貪慕虛榮、一無是處的鄉(xiāng)下孤女。
真是氣死她了!
宋泠霜自始至終像木頭人一樣.,表情呆滯,眼睛空洞無神,莫名讓人心疼。
“她是你大嫂,我不想再鬧出什么丑聞來。”顧硯北語帶警告,撞開顧奕辰的肩膀,捻了三炷香點上。
她是顧硯北的妻子,顧硯北厭惡顧奕辰,見他們交往密切,自然很生氣。
唐恬恬穿著一身黑裙來吊唁,她獻上了一束百合花,經(jīng)過宋泠霜時,在她耳邊低語,“硯北哥答應(yīng)我,辦完喪禮就跟你離婚。”
宋泠霜抬眸望去,唐恬恬眼里滿是得意,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唐恬恬以為宋泠霜會被激怒,但是宋泠霜只是靜靜凝視她,眼底毫無波瀾,里面好像還有一閃而過的蔑視。
唐恬恬挨到顧硯北身邊,一臉悲戚,“硯北哥,節(jié)哀順便?!?/p>
顧硯北微微頷首。
唐恬恬越過他時,似乎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顧硯北的懷里。
“沒事吧?!鳖櫝幈闭Z氣里少見的溫柔。
唐恬恬臉頰微紅,“好像崴到腳了,我后天還要飛去悉尼演出呢?!?/p>
“我陪你去醫(yī)院?”
顧硯北扶著唐恬恬一同走出了靈堂,還把她抱到了副駕上。
宋泠霜掀開眼皮,目光在兩人臉上一掃而過,落在靈堂上小煜笑容燦爛的黑白肖像上,是她這個做媽媽的不好,才會讓小煜也得不到爸爸的疼愛,連孩子的葬禮,顧硯北都沒全程參加。
她很疲憊,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喪禮結(jié)束后,宋泠霜坐在主臥發(fā)呆,很快顧硯北也進來了,他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宋泠霜,以前她都會很歡快接過西裝幫他掛在衣柜里,再幫他去浴室放洗澡水。
現(xiàn)在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見他進來了,頭也沒抬一下。
顧硯北皺了皺眉,把外套隨手扔在衣帽架上。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無名指尖那枚結(jié)婚戒指,覺得格外的諷刺,她伸手想把戒指拔出來,因為戴了五年沒摘過,手指長胖了,她弄了許久才把戒指摘出來,手指充血通紅一片,手指再疼,也不及她的心疼。
她的心破了一個大洞,怎么也堵不上。
她把戒指放在床頭柜上,鉑金戒指閃著銀色的冷光。
許久,她輕聲開口:“我們……離婚吧?!?/p>
顧硯北看著她認真嚴肅的面容,眸色漸冷,“顧家的榮華富貴你舍得?”
“我什么都不要?!边@樣離婚手續(xù)會辦得快些。
顧硯北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好?!彼D了頓,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希望你不要出爾反爾?!?/p>
“不會。”她聲音蒼老疲憊,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嫗。
顧硯北拿起戒指哐當一聲扔進了垃圾桶,毫不留情關(guān)上門。
她隨意掃了一眼垃圾桶,換作以前的她會心痛如絞,現(xiàn)在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只剩滿目瘡痍的唏噓。
宋泠霜去了洗手間,鏡子里的她兩只眼睛紅腫如兔子,臉色暗沉,短短幾天,像似衰老了十歲,她掬了一把涼水洗干凈臉上的淚痕。
她打開衣柜,衣柜里四分之三都是顧硯北的衣服。
小時候窮,她養(yǎng)成了節(jié)儉的習慣,堅持衣服少而精的原則,況且她也怕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亂花顧家的錢。
衣服都是她的尺寸,沒必要留著膈應(yīng)新人,她把自己的衣服疊好塞進行李箱,才裝了一個行李箱。
她拿出顧硯北給的附屬卡放在床頭柜上,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在市中心買了一套公寓,定期都請人去打掃,可以拎包入住。
閨蜜鄭泓珊聽說她離婚后,拍手稱快,說要開車過來接她。
宋泠霜出門時,一輛勞斯萊斯魅影已經(jīng)停在大門口,如果不是有雕花鐵門,她應(yīng)該會直接鏟上門口,最好把顧硯北撞得半身不遂。
“恭喜霜霜脫離苦海?!编嶃鼕櫤薏坏瞄_香檳慶祝,自家閨蜜終于擦亮眼睛,踹了死渣男。
霜霜人美心善,又能干,一心一意愛著顧硯北,顧硯北眼瞎了,才會喜歡唐恬恬那個綠箭。
宋泠霜咧嘴笑了笑,笑不達眼底,眼瞼下青影濃重,眼皮又紅又腫,一看就知道哭了好多天。
鄭泓姍知道宋泠霜沒能這么快就走出失去兒子的悲傷,但是總得把心底的悲傷發(fā)泄出來,于是她提議,“霜霜,要不要去蹦個迪?”
“我有些累。”宋泠霜嗓子都哭沙了,精神萎靡不振。
“昨天在酒吧遇見一個帥哥,我沒來得及要聯(lián)系方式,今天想去碰碰運氣,你陪我去好不好?”
宋泠霜提醒她,“你有未婚夫了?!?/p>
提到未婚夫,鄭泓姍蔫兒吧唧,“別提了,我一個話癆,他是啞巴,我們聊不到一塊去,聯(lián)姻就是各玩各的?!?/p>
鄭泓姍撒潑打滾,終于勸服宋泠霜一起去酒吧放松放松。
鄭泓姍啟動了車子,瞥了一眼宋泠霜恬靜的側(cè)顏,“霜霜,顧氏的工作你打算怎么辦?”
“我已經(jīng)決定從顧氏離職。”
“太好了,最近旗妙銷量增加迅速,我打算在歐洲多開幾個店,快要忙不過來了。”
旗妙是大學(xué)期間宋泠霜和鄭泓姍參加學(xué)校創(chuàng)業(yè)大賽而投資開設(shè)的工作室,十年過去,旗妙在服裝界已經(jīng)占據(jù)一席之地,是業(yè)界的潮流風向標,很多明星私服也請旗妙設(shè)計。
“嗯,我也有這個打算?!彼胍畔骂櫝幈?,重新開始。
“太好了,你可是聞名世界的設(shè)計大師,非得屈才在顧氏掙那歪瓜兩棗,顧氏的服裝業(yè)務(wù)掙錢少,早被集團公司邊緣化,你待在那邊太憋屈了?!?/p>
顧氏是多元化發(fā)展公司,服裝板塊是其中盈利占比最低的業(yè)務(wù)板塊,在公司內(nèi)部不被重視,服裝公司上班的職員在其他盈利猛的子公司眼里就是低人一等。
宋泠霜年紀輕輕就拿到了LVMH青年設(shè)計師大獎和法國的金頂獎,屈才在顧氏確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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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舞池,周圍分布著半包圍式的卡座,耳畔是震耳欲聾的音樂。
宋泠霜喜靜,挑了個比較角落的卡座。
她剛落座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
“恭喜你,終于擺脫宋泠霜這個心機女?!标懲⒅迲猩⒀鎏稍谏嘲l(fā)上,姿態(tài)隨性。
顧硯北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英俊的五官,他的喉結(jié)鋒利,吸煙時上下滾動。
“一個孤女,在燕城無依無靠,不出半個月,她就會回頭求我復(fù)合。”
陸廷洲喝了一口威士忌,語氣中帶著輕蔑,“她真的愿意凈身出戶?不會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縱吧?”
顧硯北表情冷淡,戲謔一笑,“手段確實低劣。”
他將杯中的威士忌飲盡,煙敲著水晶煙灰缸的邊緣,有一下沒一下,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泠霜兩個拳頭攥緊,身子氣得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