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華只覺得心頭像是火燒一樣,一口濁氣堵在喉管里,上不去下不來,連呼吸都跟著困難。
眼里攢著水光,根本看不清頭頂的字。
但燈油混著焦糊的味道,她能清楚地聞到,一定是剛才摔下來時,碰倒了桌案上的長明燈,燈火順著桌邊的帷幔燒著了。
手腳還使不上勁,她只能把眼睛往衣袖上按一按,借著火光往門口的方向爬。
【……剛才老太太來罵人前,已經讓院子里的下人都支開了,這下,真是自尋死路了。】
【她本就是劇情里要第一個死的人,還多吃了頓飽飯,也算是……哎】
【可是……我剛有點喜歡這個小老太……】
謝靜華心里憋屈,她恨自己不爭氣,好好的,怎么就在這個無人的當口出了岔子!
她還沒給芳蕊尋一門好姻親,她不能死……
她用力撐著身子,一點一點往門口挪。
也許是老天真開了眼,一條閃著金光的大字,刺入她的眼簾。
【外面有人!那些吃了飯從花廳回后院的家眷,從小佛堂外頭的園子路過了!】
【老太太,快!喊出聲,向他們求救啊!】
【對對對,這里離得近,他們肯定能聽見動靜的!】
謝靜華的眼睛里爆發出亮意,驚人的求生欲,讓她突然有了一瞬間的力氣,但是喉嚨像是啞了一樣,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她急得滿頭汗珠,眼看著火苗已經竄上了梁上的帷幔,就要成片地燒起來……
謝靜華陡然瞥見柱子旁的花幾,上面擺放著她待嫁時愛的天清瓷瓶,只是那方向和門的方向正好相反,以她的體力,摔了瓷瓶弄出動靜后,就很難再自救了。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朝著瓷瓶的方向爬了過去。
“砰——”
瓷瓶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院外不遠的小徑上,秦氏正帶著兒女和三房的孟氏一家往后院走。
突然聽到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說笑的聲音都頓了頓,一行人停住了步子,面上都帶了幾分猶疑。
宋窈細細分辨了一番,低聲開口,“好像是祖母的小佛堂里傳出來的。”
她娘秦氏沒開口,只是皺了眉,面色不佳。
“怕是在摔東西吧,”孟氏捏著帕子掩唇,聲線都淡了幾分,“今兒她火氣那么大,拿咱們幾個兒媳的臉面往腳底下踩,回來了還摔摔打打的,給誰看啊……”
“祖母一向霸道,規矩又重。”
“是啊,這滿京的高門大戶的,也沒見誰家像咱們鎮國將軍府這樣……”
“好了,你們幾個小輩,還編排起祖母來了。”宋窈輕斥一聲,面色猶疑,“不過,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你們聞到了嗎?一股子焦糊味兒。”
秦氏細細尋思片刻,輕笑一聲,“那有什么,你祖母小佛堂里供著你們祖父的牌位,這快清明了,許是在燒紙錢吧。”
清明的香火紙錢早就采買了送到蘅心院了,秦氏一說,眾人也就不多想了。
只有宋窈皺著眉,清麗的臉上多了幾分思慮。
但架不住秦氏拉著她,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小佛堂里。
謝靜華早已通過眼前的文字,把院外的情景給了解清楚了,看見文字說眾人離開的字眼,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好、好……”
好一個宋淵生下的后代……她就不該對他們抱有期待!
她轉頭看著滿屋的火光,又看著離她約莫幾丈遠的大門,心里的不甘和惱恨,竟凝成了一股不服氣。
憑什么,她謝靜華要接受這樣的死法!
她不信命!
這個念頭,給了她莫名的氣力,她艱難地挪著身子,一點一點靠近門口。
屋內常年窗子緊閉,里面的煙已經濃得嗆人,謝靜華眼看著離門越來越近,身后的某根梁木,陡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似乎隨時會斷裂坍塌。
她滿心驚恐,倉惶的動作難掩狼狽,不自覺地生出幾分絕望。
就在這時——
“娘!!!”
謝芳蕊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尖銳凄厲。
“快!快來人啊,走水了!走水了!老夫人還在里頭!”
謝芳蕊的聲音越來越近,撞開門的那一刻,謝靜華狠狠地松了口氣,拼命朝她伸出手去。
“娘,娘!您撐住!”謝芳蕊到底年輕,有幾分力氣,硬是拖著幾欲昏迷的謝靜華,一步一步到了外頭。
幾乎是她們剛下了臺階,小佛堂里頭就傳出一陣坍塌的響動,火光整個沖了出來。
來救火的下人越來越多,闔府驚動。
等宋家人全都趕來的時候,謝靜華已經由謝芳蕊和玲瓏陪著,讓府醫把脈了。
“母親,您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宋韞川匆匆趕來的時候,衣衫都未穿齊整,口中還不住地抱怨,“您說您,一把年紀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冒失呢!出事的時候身邊也沒個人伺候,玲瓏嬤嬤呢,怎也不在?這些下人,真是失職……”
【嗯?他咋好意思說?是誰一吃了飯就急吼吼地鉆姨娘房里了?衣服穿成這樣,不會正在辦事吧?】
【有點意思啊這一家子,先是一堆人路過愣是沒發現著火,再是宋韞川一來就怪這怪那,好像他多關心他這個嫡母一樣……這一家子都什么奇葩,笑不活了】
【最離譜的是,女主都提出來了,派個下人去看看又不是什么難事,那么多人都能想一塊去,篤定老太太是摔東西發脾氣!】
【雖然不是親生的,沒有生恩,總有養恩吧?我有點叛逆,突然就不想老太太死了!】
“砰!”
謝靜華手里拄著一根臨時找來的拐杖,靜靜聽了片刻,突然將拐杖狠狠杵在地上。
“給我把你們的嘴閉上!”
偌大的廳堂里,頓時一片安靜。
謝靜華心里終于舒服了,她閉上眼,平復著呼吸,靜靜地等著府醫把完脈。
府醫的面色略帶凝重,讓謝靜華眸中閃過一絲寒芒,內心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