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
趙貴妃舒服地倚在紫光檀雕刻纏枝紋貴妃榻上。
圓潤耳垂上的貓眼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小幅晃動,鴿子蛋大小的蜜黃色墜子中金絲光彩耀眼。
海棠紅滿繡牡丹織金云錦裙精美華貴,將本就美艷無雙的她襯得更為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你說太子親自指了一個小繡娘進主院,放在他的書房伺候?”
趙貴妃眼眸未抬,只紅唇勾起,慵懶矜貴。
近身稟報的大宮女蘭兒壓低聲音。
“是的,婢子還聽說,那個小繡娘長得不錯,太子殿下待她很好,還讓她在書房做繡活。”
“嗯?他對那個小丫頭很感興趣嗎?”
趙貴妃幽幽抬起雙眸,一雙眼眸閃動蜜糖色琥珀光彩,竟比她耳上那雙價值連城的貓眼耳墜都奪目動人。
“這個……婢子不知。”蘭兒眼眸一轉,又道:
“娘娘,咱們要不要干點什么?若是太子殿下對這小繡娘動了心,收了她,之后萬一有了子嗣……”
趙貴妃一揮手,“什么都不用做,太子已經被我下了絕情蠱,他不會對女人感興趣的。”
她眸光幽暗,語氣中隱隱有不甘,“無論那個女人多美,他都沒興趣。”
蘭兒靠近,“絕情蠱能絕情,卻絕不了別的。”
比如欲望,身體本能……
“婢子聽說,明日皇后娘娘要給太子殿下選個通房出來,太子殿下畢竟是年輕男子,血氣方剛,若那女子是個會勾引的,太子殿下保不齊會……”
趙貴妃悠然起身,隨手拿起一把小剪刀,將繡架上繡了一半的博古圖絞得七零八落。
揚唇道:“太子是天之驕子,生來尊貴,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像混沌無知的動物一般行事。”
齊昊蒼豐神俊朗的身姿浮現在她眼前。
趙貴妃捏著剪刀的手指緊了緊,指節泛白。
她曾向齊昊蒼示好,可那個不解風情的家伙只把她當庶母對待。
如此不識好歹,那就讓他所擁有的東西都一一失去吧!
他的情愛,他的子嗣,他的太子之位,他的五感六觀,最后是他的性命。
辜負她一片心意的人,就要如這幅博古圖一般,初時錦繡一片,形勢大好,行至一半,卻突然崩壞,一敗涂地。
看著繡品碎片,趙貴妃笑得妖冶艷麗,眉梢眼角卻俱是寒意。
博古圖繡石榴、葡萄、牡丹,寓意多子富貴。
趙貴妃撿起一片破碎的繡片,上面正是石榴的繡紋。
“榴開百子,多好的寓意啊。可是,一株石榴樹不結果子,它還是石榴樹,若是一國儲君不生子,他還能當一國儲君嗎?”
“皇帝子嗣眾多,又怎會立一個無子之人做儲君呢?”
趙貴妃螓首半仰,眸光幽幽,視線透過窗欞,落在鳳儀殿金黃色的飛檐上。
*
齊昊蒼正在鳳儀殿與皇后娘娘說話。
禮部的事剛安排妥當,皇后宮中的秦嬤嬤便找過來了,說是皇后娘娘召他入宮,有事商議。
此刻,皇后端坐于上首,戴五尾金鳳釵,鳳首昂起,鳳尾翻卷如云。
穿黃色云龍紋大衫,金線回紋,暗光浮動,華貴威儀。
她眉眼端肅,不茍言笑,即便面前之人是自己的皇兒,仍是母儀天下的威嚴姿態,沒有半分柔意。
“太子,你的心意可有改變?”皇后語速很慢,帶著一國之母的從容氣勢。
“母后,兒臣的心意沒有改變,兒臣不需要通房,就是選了通房出來,塞進兒臣后院,兒臣也不會碰她的。兒臣說到做到,母后就不要禍害一個無辜女子了。”
齊昊蒼語氣堅定。
皇后淡淡瞥他一眼,道:“真是小孩子心性,你不想,就不要?你做太子多少年了,還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嗎?”
“事關子嗣,女人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嗎?”
“你都已經二十三歲了,跟你年齡差不多的皇子都有子嗣了,而你身邊連個伺候的女子都沒有,外面的種種流言,都被本宮壓下去了,但流言只能壓一時。太子,你該做的是終結流言,而不是讓流言成為事實,最后變成推你下位的助力。”
皇后目光灼灼,不容置疑。
“太子,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明日秦嬤嬤去你府里,從你府里選個秀麗可心的人出來貼身服侍你,你想想你身為太子的責任,不要任性用事。”
說罷,她招了招手,讓齊昊蒼上前說話。
皇后壓低聲音,語氣凌厲。
“你的位置坐得很穩嗎?你的那些皇兄皇弟,哪個是安分的?他們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你這個位置呢,若有朝一日,你因為沒有子嗣的緣故被人推下太子之位,我們母子的命運將會如何?”
她的目光變得極冷,如萃了寒霜,不怒自威,“你現在只是太子,還沒當皇帝呢,塵埃落定前,一切皆有變數,不要因小失大。”
齊昊蒼眼眸一沉,原本堅定的心有幾分動搖。
自己對男女之間,情愛之事沒有一點興趣,不想像動物一樣,純粹為了繁衍后代而“交配”。
他一直堅持著不收侍妾,不碰女子,可現在他有些遲疑了,他的堅持是不是錯的?
他于情愛無意,專心于國家大事、朝堂大局上,可若因此而失了太子身份,那還真是因小失大了。
沒有廢太子能得善終,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母后和母后身后的家族,他這一次得妥協了。
齊昊蒼沉下一口氣,“好,兒臣全聽母后做主。”
皇后頷首,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
齊昊蒼離開后,皇后獨自一人在書房看書。
皇后心里琢磨著白日的事情,拿著書出神。
太子多年不近女色,不要侍妾不娶妻,對豪門貴女也沒有表現出什么興趣。
皇后心里著急,可是面前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悄悄地選了四個宮女,送進太子府,想給太子做侍妾。
可太子根本就不碰她們,只留下四人做了身邊的大丫鬟。
皇后想了許久,終于想到,太子不沾女子,可能是因為自己將他教得太規矩了,使得他被規矩禮法所壓抑,讓他從心理上拒絕男女歡愛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不雅事。
若是讓他在男女歡好之事上開竅,他嘗到好處,是不是就能如其他皇子般正常娶妻納妾生子嗣了呢?
她打算從太子府的丫鬟中選通房,一是因為太子府的下人經過層層篩選,身份安全可靠。
二是因為地位低微的丫鬟得到攀升機會,必會使盡渾身解數,用盡勾引招數……
無論如何,只要太子能“開葷”,那之后的事就好辦了。
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皇后眉頭微蹙,心里有些隱隱的不舒服感。
自己給太子找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做通房,算計他的“初次”,會不會委屈了他?
太子是重情義之人,第一次的人對他來說會是很特別的存在。
或許自己挑選的人該更慎重些。
皇后思忖片刻,“秦嬤嬤,你過來。”
“明日你不用去太子府選通房了。”
“今夜,你就拿我的令牌出去,回我母家,讓我父兄從老家旁支的親戚中挑一溫婉美貌的女子,送進太子府。”
皇后細細地跟秦嬤嬤說了對女子的要求,秦嬤嬤不住點頭,當夜便拿著鳳儀宮的令牌出宮了。
第二日,鳳儀宮內監來太子府,將不選通房的旨意告訴李管家。
李管家將消息傳遞下去,一眾小丫鬟頓時花容失色,心碎了一地。
李水香氣得直跺腳,在下人房發泄一通后,便去花房跟翠兒索要自己送出的禮物。
江冰玉正在書房打掃,聽說這則消息后,舒了口氣,拍了拍胸脯……
嗯,很好,手心軟軟的。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嗯,還好,自己先一步成了主院丫鬟。
接下來,便是找機會給齊昊蒼治蠱毒了。
江冰玉眸光一轉,或許可以在小忠子身上動些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