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喜滋滋走了，朱由校回到臥房，卻怎么也睡不著。
門簾突然掀開一角，探進來一個小腦袋。
朱由校定睛一看，原來是朱由檢，扒著門框，怯生生地在叫:"哥......"
"老五，你又偷溜出來了？當心東李娘娘罰你抄《內訓》。"
"東李娘娘受了西李娘娘的欺負，又在哭。大哥做的竹蜻蜓飛到了文華殿頂上了。″
"我得閑了再給你做一個。"
"大哥，我想在你這里睡，我的屋子太冷清，我怕。"
朱由檢也是個可憐人，三歲時親眼看見生母劉才人被太子打死了，幾個太監半夜里扛出去胡亂埋掉。
朱常洛起初讓西李撫養朱由檢，后來又轉而將他交給東李撫養，東李生性仁慈，卻沉默寡言，對朱由檢管教得極其嚴格。
廊下傳來宮娥低喚，"五皇孫，五皇孫……"
朱由檢不情不愿地走了。
天還沒亮，朱由校就被王安叫醒，梳洗一番之后，先到太子房中請安。
聽朱常洛老生常談訓導了幾句，簡簡單單用完早膳，然后前往乾清門外等候召見。
一直等到日曬三竿，盧受才出來宣:"皇長孫覲見。"
鄭貴妃把熊廷弼奏章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了，盧受半夜溜進閣子，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封奏章了。
西暖閣里，萬歷帝癱坐在椅子里。朱由校忙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孫兒給皇祖請安！"
萬歷帝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起來吧，趕緊挑幾封要緊的奏章念給我聽。"
朱由校望著堆積如山的奏章，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
他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從陜西那一堆里抽出一份來。
翻開一看，竟是陜西巡撫胡廷宴的奏章，報告薩爾滸之戰援遼的榆林潰軍回到陜西后占山為王，少的幾十人，多的能有四五百。
萬歷帝一聽就急了，拍著書案問:"胡廷宴無能！方從哲是怎么票擬的？"
朱由校答道:"方閣老擬的是，著該撫就地募兵征剿。"
萬歷帝仰天長嘆一聲，"這個老滑頭最會打太極了。"
朱由校又從閩浙那一堆，抽出一封奏章。
福建巡撫南居益報告，紅毛夷占據了澎湖島攔截過往船只，福建水師前往征剿，大敗而歸。
萬歷帝氣得大叫:"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俞咨皋比他老子俞大猷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話音沒落，突然猛咳，痰憋在嗓子眼嗆暈了過去。
在一旁侍候的崔文昇忙大呼:"太醫！太醫！"
太醫們一涌而入，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萬歷帝總算醒了過來。
鄭貴妃對著朱由校大喊大叫:"都是你干的好事，看把皇爺氣的，明天不許來了。"
萬歷帝喝道:"閉嘴！盧受這個閹狗整天報喜不報憂，打算瞞我瞞到幾時？"
太醫捧著藥碗過去，戰戰兢兢說:"陛下，請用化痰湯……"
萬歷帝一巴掌打翻，喝道:"夠了，你們干脆拿草藥把我腌了。"
言罷將盧受喚進來痛罵了整整一刻鐘。
"你個狗才，是怎么讀奏疏的？"
盧受趴在地上，額頭磕得烏青。
第二天一大早，朱由校又到了西暖閣。
太醫正在進藥。
朱由校說道:"是藥三分毒，這些年皇祖用藥用得也太多了，太醫院光想著化痰，就沒想著吸痰嗎？"
"吸痰？"太醫一臉茫然，"古籍中只有推拿法、針灸法，或用川貝、半夏祛痰……"
朱由校跪下道:"皇祖痰癥很重，孫兒昨夜想過了，必須用吸痰法，不然痰液堵住氣管就壞了。孫兒想造個吸痰器，替皇祖疏通疏通，求皇祖允準。"
沒等萬歷帝開口，鄭貴妃就搶著說道:"校哥兒，你懂什么？別亂來！"
萬歷帝卻問道:"什么吸痰器？"
朱由校答道:"孫兒一時也說不清，等造出來了皇祖自然知道。"
萬歷帝也預感到自己命不久矣，點了點頭。
朱由校回到東宮就忙開了。
兩天后，他盤腿坐在青磚地上，面前材料鋪得像五金店貨架。
細細的竹管用砂紙打磨得溜光水滑，豬尿脟用高濃度蒸餾酒消過毒，銅絲細得像頭發絲。
朱宇前世就是個工科男，再融合了朱由校的奇思巧手，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一番復雜的操作后，一個簡易吸痰器就做成了。
"這是手動加壓泵。"朱由校拎起裝置示范，"尿脬浸進熱水會脹成河豚……"
說著突然懟到魏忠賢臉上，然后把豬尿脬往冰水里一浸，老太監的腮幫子肉"滋溜"一聲被吸得老高。
"哎喲喂！咱家的老臉！"魏忠賢捂著紅印直跳腳。
"抽痰就這力道…但咱有后手"，朱由校壞笑著擰開竹管中段的銀魚旋鈕，羊腸衣立刻卷成麻花堵住管口。
"看見沒？跟神機營的火銃保險栓一個路數。
眾人無不面面相覷。
西暖閣里，萬歷帝正咳得地動山搖，老臉憋成了豬肝色，閣子里束手無策站著七八個太醫。
鄭貴妃跪坐在萬歷帝身后，不停地捶著背，"皇爺，好些了沒有？"
萬歷帝一向尚氣使性，隨手抄起硯臺，惱怒地擲向太醫，喘著粗氣怒吼，"廢物！全是廢物！白養了！"
朱由校掀簾而入，把豬尿脬放在熱水里浸了又浸，不一會功夫就鼓得圓圓的。
"皇祖含著竹管，孫兒給您疏通疏通。"
鄭貴妃伸手阻攔，"什么阿物敢往皇爺嘴里塞？"
萬歷帝快憋死了，只想早死早投胎，無比暴躁地將鄭貴妃掀開。
朱由校讓萬歷帝側臥著，將裹著細布的細竹管小心翼翼地塞向他的喉頭。
然后將脹得圓鼓鼓豬尿脬被按進冰水，因為熱脹冷縮的緣故，豬尿脬猛地縮小了一半，兩邊氣壓不平衡，黃褐色的濃痰源源不斷沖進玉罐。
老痰離體的剎那，萬歷帝被堵了二十年的喉管第一次被疏通了，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喊:"暢快，真暢快！"
滿屋子的太醫面面相覷，從前只聽說皇長孫愛做木工活的，沒想到還有這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