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本紅艷艷的離婚證,拿在手里,竟然沒什么分量。我和顧辰并肩走出民政局大門,
誰也沒說話。陽光有點晃眼,我下意識地瞇了瞇。從見面到辦完手續,全程零交流,
跟演啞劇似的。也對,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么好說的?他爛在外面,小三小四小五,
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大學生換了一茬又一茬。我呢?他那幫稱兄道弟的哥們,我也沒落下,
挨個兒睡了個遍。這頂帽子,咱倆誰也別嫌棄誰戴得難看。顧辰靠在門口那根大理石柱子上,
摸出一根煙點上。煙霧繚繞,把他那張曾經讓我神魂顛倒的臉,模糊了幾分。我記得,
我懷第一個孩子那會兒,他信誓旦旦說戒煙,還真就戒了。什么時候又撿起來的?記不清了。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離婚證,慢悠悠吐出一口煙。我從他身邊走過,沒打算回頭。「溫然。」
他聲音有點啞,帶著煙草味兒。我腳步頓了頓,沒轉身。「你后悔過嗎?」他這話,
問得可真有水平,好幾個意思藏在里頭呢。為了今天能痛痛快快把這婚離了,
我早上特意去做了個新指甲,亮閃閃的,心情不錯。我轉過身,看著他。這張臉,我太熟了,
熟到閉著眼都能描出來。只是現在,多了些成功人士的派頭,也多了幾分藏不住的滄桑,
跟記憶里那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到底是不一樣了。我笑了笑,還是他從前最常見過的那種,
帶著點兒漫不經心的甜。「從未。」顧辰夾煙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眼神里那點復雜的情緒,瞬間被毫不掩飾的恨意取代。「你是說,
你從來沒后悔過給我戴帽子,把我那幫朋友都睡了一遍,讓我成了整個圈子的笑話,是嗎?」
他嗤笑一聲,剛剛那點若有似無的感傷,徹底煙消云散。「不止是這個。」我聲音淡淡的,
像是說今天天氣不錯。「我是說,我從沒后悔和你離婚。」「當年,我也沒后悔放棄清北,
跟你一起。」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這些年我做的所有選擇,
我都從未后悔過。」「包括,和你結婚這件事。」顧辰徹底愣住了,
手里的煙灰掉了一大截在他昂貴的西裝褲上,他也沒發覺。我們就這么對視著,
空氣都好像凝固了。十幾秒后,我先挪開視線,轉身上了我的車。后視鏡里,
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消失不見。發動車子,我長長舒了口氣。
思緒一下子就飄回了十幾年前。高考那年,我考了七百分出頭,清華北大隨便挑的成績。
而顧辰,因為家里出了大事——他媽病重,高考前幾天人就沒了——發揮失常,
分數只夠上個大專。這事兒對他打擊太大了。他媽媽的病,說白了,就是沒錢治給耽誤的。
這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也是他后來拼命賺錢的最初動力。我知道他那會兒,
對高考估計也沒抱什么希望,一心只想早點出去掙錢。我想陪著他。于是,我瞞著所有人,
偷偷把志愿從云端的清北,改成了和他一樣的那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專。
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里那天,我爸媽差點沒氣暈過去。三天沒吃下飯,整宿整宿睡不著,
嘴里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溫然,你是不是瘋了!」不止我爸媽,
我的老師、同學、親戚朋友,有一個算一個,都覺得我腦子被門夾了。當然,也包括顧辰。
他知道我跟他報了同一個學校后,整個人都炸了,第一次對我說了重話:「溫然,
你要是不把志愿改回去,我們就分手!」他真跟我提了分手,微信拉黑,電話不接,
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往外推。可我犟啊,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四年太久了,
一千多公里的距離也太遠了。我不敢賭,不敢賭異地戀能不能熬過新鮮感,
不敢賭我們會不會被時間和距離打敗。我那時候的想法特簡單,就想每天都能看見顧辰,
能陪在他身邊,就夠了。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天陰沉沉的,下著小雨。
我捏著那張印著我和他同一個學校名字的紙,一路小跑找到他。他當時的表情,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有震驚,有無奈,有心疼,還有一絲絲被命運捉弄的絕望。最后,
這個一向堅強,連他媽媽去世都沒在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的大男孩,突然就繃不住了。
他一把抱住我,抱得死緊,好像要把我揉進骨頭里。「溫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聲音哽咽,滾燙的眼淚砸在我的脖頸上。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在那一刻傾瀉而出。雨水混著淚水,我和他相擁而泣。
我能感覺到,他那個時候,一定在心里默默發了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對我,一定。
那份沉甸甸的愛和決心,滾燙得幾乎要灼傷我。那時候,我們都以為,未來可期。
2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這個家,早就不是我和顧辰的那個家了。
我們其實已經分居挺久了,我從他那棟郊區的大別墅里搬了出來。那別墅是真大,幾百平,
裝修得跟皇宮似的。可我一個人待著,總覺得空落落的,像個巨大的籠子。
我經常坐在客廳那張能躺下七八個人的沙發上,等他回來,一等就等到后半夜。
后來就不等了,沒意思。我還是喜歡我們剛畢業時,貸款買的那個小小的兩居室。
也就八十來平,擠擠巴巴的,但那時候,屋子里到處都是愛。顧辰確實爭氣,或者說,
被我那份“豪賭”逼得不得不爭氣。大學那會兒,我爸媽因為志愿的事兒跟我斷了經濟來源,
學費生活費,都是顧辰一個人扛下來的。他白天上課,專業課門門優秀,獎學金拿到手軟。
下了課就去打工,奶茶店、送外賣、發傳單,什么能掙錢干什么。寒暑假更是連軸轉,
一天都沒歇過。我記得他用第一筆獎學金,給我買了個一克重的小金戒指。送我的時候,
他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撓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然然,現在只能買這么小的,
你別嫌棄。」以后,我肯定給你換個大的,最大的!」然后,
不由分說地把那枚小小的戒指套在了我的左手無名指上。想到這兒,
我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無名指,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那個小金戒指,
早就在我們后來無數次的爭吵中,被顧辰一氣之下扔掉了。他后來確實給我買了很多戒指,
鉆的、金的、寶石的,一個比一個貴,一個比一個閃。可我最喜歡的,
還是那個一克的小金戒指。那是我們愛情最初的模樣,純粹,不摻雜任何雜質。畢業后,
我們從一無所有的實習生干起,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打拼。顧辰有商業頭腦,又肯吃苦,
抓住了幾個風口,公司越做越大。我們也從那個八十平的小房子,搬進了兩百平的大平層,
最后住進了那棟人人羨慕的別墅。資產從無到有,再到千萬,甚至更多。
他兌現了他當年的承諾,讓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富太太生活,買最好的包,穿最貴的衣服,
出入高級會所。別人都說,溫然你真有福氣,顧辰這么年輕有為,還這么疼老婆,
你們簡直是模范夫妻。模范夫妻?呵呵。
我是在那個八十平的小房子里懷上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的。顧辰知道的時候,高興得像個傻子,
抱著我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要是兒子,我就教他怎么追女孩子!
要是女兒,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小棉襖!」他把臉貼在我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聽著,
滿眼都是對未來的憧憬。我也一樣,滿心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只可惜,那個孩子,
沒能來到這個世界上。五個月的時候,胎停了。那時候我們剛結婚沒多久,
顧辰的公司也剛起步,應酬特別多。我為了幫他打理一些事務,陪著他參加各種飯局,
懷孕期間吸了太多二手煙。醫生說,可能跟這個有關系。顧辰知道后,整個人都蔫了,
抱著我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從那以后,他一口煙都沒再碰過,
直到……直到我們感情徹底破裂。他安慰我說:「然然,沒事的,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可是,從那次流產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過孩子。我身體出了些問題,很難再懷上了。
我苦笑了一下。或許,就是因為我生不了孩子,他才那么肆無忌憚地在外面找女人生吧。
在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門之前,我從來沒懷疑過顧辰會在外面亂來。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裂痕,只是因為生活的瑣碎和激情的消退。那天,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直接找到了我公司樓下,
把一沓懷孕檢查單和他們不堪入目的開房記錄甩在我臉上,
理直氣壯地說:「我是顧辰的女人,我懷了他的孩子,你識相點就趕緊離婚,
給他兒子一個名分!」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渾身都在抖,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
從頭涼到腳。我拿著那些證據,發瘋一樣地沖回家質問顧辰。他當時正在看財經新聞,
被我打斷,只是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瞥了一眼那些紙張,輕描淡寫地說:「知道了。」
那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晚飯吃什么。「只有這一次,
以后我不會再讓她們找到你面前來煩你。」他說的如此云淡風輕,好像我們這十年的感情,
也這么輕飄飄地不值一提。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3「只有這一次?」我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顧辰,你當我是傻子嗎?
這種鬼話你也說得出口!」我當場就提出了離婚。他卻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離婚協議書,
撕了個粉碎,然后狠狠地摔在我臉上。紙片紛飛,像一場遲來的雪,冰冷刺骨。「溫然,
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他眼睛都紅了,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老子養著你,供你吃供你喝,
讓你過著人上人的生活,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要是沒有我,
你一個大專畢業的女人能干什么?現在早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受苦呢!」
「我掙的錢夠你花幾輩子了,你還想怎么樣?」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原來在他顧辰心里,
我溫然,早就不是那個讓他仰望、讓他愧疚、讓他發誓要用一生來守護的女孩了。
我只是一個“大專女”,一個靠他養著的附屬品。他似乎完全忘了,我當年高考七百分,
本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在他眼里,我和他,早就不在同一個層面了。不,或許在他心里,
我連他都不如。畢竟,他是白手起家、創造了商業神話的顧總,而我,
只是一個賦閑在家、靠他施舍的富太太。他說的沒錯,我沒有工作,如果離婚,
我確實過不上現在這種揮金如土的生活。在外人看來,顧辰年輕有為,對我又大方,
我鬧離婚,簡直是無理取鬧,不知好歹。他那些所謂的兄弟,也一個個跑來當說客。
「小溫啊,不是我說你,老顧這種男人,現在打著燈籠都難找!事業有成,對你也一心一意,
你可得知足啊!」說話的是王胖子,顧辰的發小之一,也是后來被我“睡服”的第一個。
還有他們的老婆們,更是組團來給我“上課”。「男人嘛,在外面逢場作戲總是難免的,
只要他還知道回家,心里還有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聰明的女人,
都是想著怎么拴住自己老公的心,哪有你這樣要把老公往外推的?」她們話里話外,
都在勸我忍,勸我大度,勸我為了這個“家”委曲求全。
好像在對我說:「你老公已經夠好了,你怎么還這么貪心不足呢?」那段時間,
我感覺自己像個笑話。那次大吵之后,我好像真的開竅了。我不再跟他提離婚,
也不再追問他為什么那么晚回家,或者干脆夜不歸宿。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會溫柔地問他想吃什么,然后精心準備好,哪怕他一次次放我鴿子,飯菜從熱放到涼透,
我也只是默默倒掉。我甚至學會了在他偶爾回家的時候,給他一個“賢惠”的微笑,
幫他脫掉沾染了別的女人香水味的外套。顧辰以為我真的想通了,對我反而比以前更好了些。
大概是覺得,自己犯了錯,老婆還這么通情達理,心里有那么點愧疚吧。他大概想著,
哪個男人有錢了不會在外面玩玩呢?只要他還愛我,只要這個家還在,就夠了。
他天真地以為,一切又回到了正軌。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頭頂上,不止一頂,
而是一片青青草原的時候。我已經把他身邊那些稱兄道弟的好兄弟,挨個兒睡了個遍。
有意思的是,那幫男人,一個個嘴巴都嚴得很,誰也沒跟顧辰透露半個字。大家心照不宣。
每次聚會,他們見到我,依舊會熱情地喊嫂子,而我,也會溫柔地挽著顧辰的手臂,
對他們笑意盈盈。只有在床上的時候,他們才會卸下偽裝,
問一些諸如“我跟顧辰誰更厲害”之類的無聊問題。我通常都是笑而不語,或者敷衍幾句。
在我看來,他們都一個德行,沒什么區別。讓顧辰發現這一切,是我精心策劃的。
我特意選了他經常帶那些小情人去的五星級酒店,開了個房間。然后,掐著點,
在他和最新一任小女友挽著手,準備進房間辦正事的時候,
我和他的好兄弟——也是最后一個目標,李明——恰好從隔壁房間衣衫不整地走出來。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固。顧辰臉上的表情,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不可置信,
最后化為滔天怒火,那叫一個精彩紛呈。他甚至忘了甩開身邊那個還在嗲嗲地問“辰哥,
怎么了呀?她是誰呀?”的小網紅。「砰!」顧辰一拳狠狠砸在李明臉上,
李明鼻子瞬間見了紅。「你他媽睡我女人?!」顧辰眼睛充血,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嘶吼著,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誰他媽給你的狗膽!」李明本來還有點心虛,
被顧辰這么往死里打,也來了火氣,開始還手。啪!李明一拳打在顧辰嘴角,
血腥味彌漫開來。「顧辰你他媽別在這兒裝孫子了!你不也帶著別的娘們來開房嗎?」
李明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著,「既然你都這么不是東西,我惦記惦記你老婆,
也不算過分吧?」顧辰動作一滯,猛地轉頭看向我。我從頭到尾,就那么冷眼旁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