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的空調吹得人后背發涼，姜雨晴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第無數次確認投影儀連接正常，手指在觸控板上無意識地滑動著。
這是她獨立創業后接到的最大一單，足夠支撐工作室半年的運營。"姜設計師，別緊張。
"坐在旁邊的同事小林低聲說，"你的方案很棒。"姜雨晴擠出一個微笑，
目光再次掃過會議桌上的名牌——"星辰科技市場部"。
據說今天來的是他們新上任的市場總監，對視覺設計要求極為苛刻，
已經連續否了三家設計公司的提案。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行政助理恭敬地站在一旁："程總監，這邊請。"姜雨晴條件反射地站起身，
職業化的微笑已經掛在臉上。然而當那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高大身影走進來時，
她的笑容凝固了。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揚，
即使不笑也帶著幾分頑皮。那張臉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下頜線條更加分明，
但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十二年來絲毫未變。"程...野？"這個名字從她唇間滑出時，
姜雨晴感到一陣眩暈。男人明顯也愣住了，他的目光在姜雨晴臉上停留了幾秒，
隨后迅速恢復了專業表情："姜雨晴？真是...意外的重逢。
"星辰科技的幾位員工交換著疑惑的眼神。小林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姜雨晴："你們認識？
""我們是..."程野開口。"小學同學。"姜雨晴迅速截斷他的話，心跳如擂鼓。
她不能在這里，在客戶面前失態。
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和程野曾經是形影不離又整天斗嘴打架的青梅竹馬。程野挑了挑眉，
但沒有反駁。他在會議桌對面坐下，修長的手指翻開面前的文件夾："那么，我們開始吧。
"整個提案過程中，姜雨晴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她能感覺到程野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那種專注讓她手心冒汗。當她展示到第三套設計方案時，程野突然打斷了她。
"這個配色方案..."他皺起眉頭。姜雨晴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挑她的毛病。"太保守了。"程野繼續說，
"星辰科技想要的是突破和創新，不是安全牌。"他站起身，走到投影屏幕前，
指著主視覺部分，"這里，如果用更強烈的對比色呢？"他靠得太近，
姜雨晴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與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汗水和青草味的男孩截然不同。
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程總監的意思是...""叫我程野就行。"他轉頭看她，
嘴角勾起一個熟悉的弧度，"畢竟我們是'小學同學'。"姜雨晴感到一陣惱火，
他分明是在挑釁。她深吸一口氣："好的，程野。關于配色，
我們選擇柔和的漸變是為了體現科技的人文關懷，而不是冷冰冰的機械感。""人文關懷？
"程野輕笑一聲，"我記得你小時候畫太陽永遠是紫色的，說什么'這才是它真正的顏色'。
那時候可沒見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姜雨晴感到血液沖上臉頰，
既因為尷尬，也因為憤怒。他怎么敢在客戶會議上提起這種事？"那是..."她咬咬牙，
"藝術直覺。"程野的眼睛亮了起來，
就像小時候每次他們即將開始一場"辯論"時那樣："直覺需要數據的支持。
我們的用戶調研顯示..."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變成了他們兩人的拉鋸戰。
姜雨晴提出一個創意，程野就用數據反駁；程野建議一個方向，姜雨晴就用設計理論質疑。
星辰科技的其他員工從一開始的困惑到后來的饒有興趣，甚至有人開始記筆記，
仿佛在觀摩一場精彩的辯論賽。"好了。"最終程野合上筆記本，"姜設計師，
我很欣賞你的...固執。我們決定采用你們工作室的方案。
"姜雨晴眨了眨眼："但剛才我們幾乎否定了原方案的每一個細節。""不，我們完善了它。
"程野站起身，伸出手，"期待合作。"姜雨晴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比小時候大了許多，卻同樣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合作愉快。
"她說，試圖抽回手，但程野輕輕握了一下才放開。會議結束后，
姜雨晴迅速收拾材料準備離開。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化今天的沖擊。十二年不見的程野，
就這樣突然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而且還是以客戶的身份。"跑得真快。
"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姜雨晴轉身，看到程野靠在門框上，已經脫掉了西裝外套，
領帶也松開了，看起來更像她記憶中的那個男孩。"有什么急事嗎？"他問，
"比如要躲我之類的。"姜雨晴抱起筆記本電腦："我只是有很多工作要做。
畢竟剛接了個棘手的項目。"程野笑了："棘手的不是我，是你的自尊心。承認吧，
你剛才差點想用馬克筆扔我。""我才沒有..."姜雨晴的聲音弱了下去，
因為她確實有過這個沖動。他們一起走向電梯，沉默了片刻。姜雨晴偷偷打量著程野的側臉，
試圖找出更多變化的痕跡。他長高了，肩膀寬了，舉止間多了成年男人的沉穩，
但眼中閃爍的頑皮光芒絲毫未減。"所以，"程野突然開口，"'小學同學'？
"姜雨晴翻了個白眼："不然呢？我要怎么說？
'這位是我五歲時往他頭發上粘口香糖的倒霉蛋'？
還是'這位是我在樹屋里發誓永遠不跟他說話的討厭鬼'？"電梯門開了，他們走了進去。
程野按下樓層按鈕："我更喜歡'這位是我在三年級時為他打了一架的勇士'。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放學后，她看到高年級的學生圍著程野，嘲笑他父親再婚的事情。
還沒等大腦發出指令，她的拳頭已經揮了出去。"你還好意思提？"姜雨晴搖頭，
"我因為打架被罰抄課文，而你居然在旁邊吃冰淇淋看我受苦。""我給你留了一口。
""化了的部分！"電梯到達一樓，門緩緩打開。程野突然正經起來："說真的，雨晴，
很高興再見到你。"姜雨晴愣住了。他叫她"雨晴"，而不是小時候起的各種奇怪綽號。
這簡單的稱呼讓她心頭一熱。"我也是，"她輕聲說，"盡管你還是那么討厭。
"程野大笑起來，那笑聲讓她想起了夏日的蟬鳴和冰棍融化的滴答聲："明天十點，
我們公司見？我需要你參與整個設計流程。""遵命，程總監。
"姜雨晴做了個夸張的鞠躬動作，轉身走向大門。"嘿，"程野在她身后喊道，
"你的太陽現在是什么顏色的？"姜雨晴回頭，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在她身上："紫色，
永遠都是紫色。"走出大樓，姜雨晴深吸一口氣。十二年前，程野一家突然搬走，
連道別的機會都沒給她。她曾經以為那段充滿打鬧和歡笑的童年友誼永遠定格在了過去。
而現在，命運似乎給了他們一個重新認識的契機。手機震動起來，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忘了你欠我一個冰淇淋。
——你'小學同學'"姜雨晴忍不住笑了。也許，只是也許，這次他們不會再錯過彼此了。
2姜雨晴站在星辰科技大樓前，抬頭望著玻璃幕墻折射的陽光。她今天特意提早了半小時到，
想提前熟悉一下環境，也給自己留出調整狀態的時間。昨晚她幾乎沒怎么睡，
腦海中全是與程野重逢的畫面和他們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這么積極？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姜雨晴轉身，看到程野手里拿著兩杯咖啡，
陽光給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他穿著深藍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結實的小臂。"給你。"他遞過一杯咖啡，"三分糖，不加奶。希望你的口味沒變。
"姜雨晴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
她小時候確實喜歡這樣喝咖啡——在程野家偷嘗他媽媽煮的咖啡時。"謝謝。"她抿了一口，
苦澀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甜，"不過我現在的承受能力提升了，可以喝黑咖啡了。
"程野挑眉："是嗎？那明天給你帶純黑咖啡，看你喝完會不會像十二歲那樣跳腳。
""你記得太清楚了。"姜雨晴跟著他走進大樓，電梯里只有他們兩人。
"我記得關于你的所有事。"程野說這話時看著電梯按鈕，語氣隨意得就像在討論天氣。
姜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會議室里已經坐了幾位星辰科技的員工。
程野迅速切換到了專業模式，向大家介紹姜雨晴。"今天我們主要討論用戶界面的視覺設計。
"程野打開投影儀，"姜設計師，請展示一下你的初步構思。"姜雨晴站起身，
連接上自己的電腦。屏幕亮起，顯示出她熬夜修改的方案。
她詳細解釋了色彩系統和圖標設計的理念，時不時瞥一眼程野的反應。他專注地聽著，
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么。"這個交互動效太花哨了。
"市場部的一位年輕女性突然打斷她，"我們的目標用戶是中高端商務人士，不是青少年。
"姜雨晴認出了桌上的名牌——林媛，市場部副總監。
這位漂亮的女同事從她一進門就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林副總監，
"姜雨晴保持微笑，"動效設計是為了提升用戶體驗的流暢感，而不是為了炫技。研究表明，
適當的微交互能顯著降低用戶的操作焦慮。""數據呢？"林媛追問。姜雨晴一時語塞。
她確實是根據經驗而非數據做出的設計決定。"第37頁。"程野突然開口，
翻動手中的資料，"姜設計師引用的是福瑞斯特研究所去年的用戶體驗報告，
數據顯示在金融類APP中，恰當的動效能提升28%的用戶留存率。
"姜雨晴驚訝地看向程野。她并沒有在方案中附上這份研究。會議結束后，其他人陸續離開。
姜雨晴走到程野身邊："謝謝你解圍。不過，你怎么知道那份報告的？
"程野合上電腦："因為我讀過你所有的設計文章和采訪。
'設計師的直覺需要數據的支持'——這是你在《數字設計》雜志上說的。
"姜雨晴瞪大眼睛："你跟蹤我的職業生涯？""只是...關注。"程野聳聳肩，
"就像我關注其他行業專家一樣。""哦？你還關注哪些'行業專家'？
"姜雨晴忍不住追問。程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吃醋了？""做夢！
"姜雨晴感到臉頰發熱，迅速轉移話題，"林副總監似乎不太喜歡我。
"程野的表情變得復雜："林媛是我前女友。我們分手不太愉快。
"姜雨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什么？你們...什么時候...""六個月前。
"程野平靜地說，"純粹的工作關系發展成的錯誤。已經結束了。
"姜雨晴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為自己的反應感到困惑。程野的感情生活關她什么事？
他們已經十二年沒見了。接下來的幾天，姜雨晴幾乎駐扎在了星辰科技。
她和程野的相處模式很快回到了某種熟悉的節奏——白天為了設計方案爭論不休，
中午一起吃飯時繼續斗嘴，偶爾在茶水間碰到就互相調侃。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程野會在她專注工作時默默放一杯溫水在她手邊；姜雨晴發現程野對芒果過敏后，
特意提醒餐廳不要在他沙拉里放芒果。這些小動作悄無聲息地編織著新的聯系。周五晚上，
項目遇到瓶頸。星辰科技CEO對最新方案不滿意，要求下周一之前必須拿出突破性設計。
姜雨晴和團隊留在公司加班，程野也一直陪著。凌晨一點，其他人都回家了，
只剩下姜雨晴和程野在會議室。桌上散落著咖啡杯和零食包裝，白板上畫滿了被否決的創意。
"我們漏掉了什么..."姜雨晴揉著太陽穴，眼睛干澀得發疼。程野站在窗前，
背對著她："記得我們小時候建的樹屋嗎？"姜雨晴抬起頭："當然記得。
你爸爸幫我們搭的架子，我們自己裝飾的。""你說要在屋頂畫星星，
因為'真正的星星太遠了'。"程野轉過身，眼里帶著笑意，
"我們用熒光顏料畫了一整片星空，晚上躺在里面，就像在宇宙中漂浮。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姜雨晴仿佛又聞到了木頭的清香，感受到了夏夜微風的撫摸。
那時候的他們，一個夢想成為宇航員，一個想當畫家。"星辰科技..."姜雨晴喃喃自語，
突然眼前一亮，"程野！我們太執著于'科技'的部分，而忽略了'星辰'！"她跳起來，
沖到電腦前，迅速調出新文件："如果我們將整個APP的視覺想象成一片星空呢？
不是冷冰冰的科技感，而是神秘、廣闊、充滿可能性的宇宙！圖標可以是星座，
轉場動效可以像流星劃過..."程野走到她身后，俯身看著屏幕，
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發絲："數據可視化可以做成行星運行軌跡，
色彩系統用深空藍和星云紫...""紫色！"姜雨晴興奮地轉頭，差點撞到程野的下巴，
"就像我小時候畫的太陽！"他們的臉靠得太近，姜雨晴能看清程野睫毛的弧度，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須后水味道。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程野先直起身子，
輕咳一聲："我們試試看。"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沉浸在創作中。
程野調出用戶行為數據支持設計決策，姜雨晴將冰冷的數字轉化為動人的視覺語言。
他們爭論、妥協、互相啟發，就像小時候一起完成作業那樣，只是現在的內容復雜了許多。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時，他們完成了初稿。姜雨晴靠在椅背上，
疲憊但滿足："我想這次會通過的。"程野伸了個懶腰："CEO喜歡天文，
這正好擊中他的興趣。"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六點了，我送你回家吧。""不用，
我叫車就行。"姜雨晴收拾著東西，突然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了桌子。"怎么了？
"程野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只是有點低血糖..."姜雨晴勉強笑笑，"我忘記吃晚飯了。
"程野皺眉："你總是這樣，小時候也是，一畫畫就忘記吃飯。"他的語氣責備中帶著關切，
"我辦公室有零食，等著。"他快步離開，幾分鐘后回來，不僅帶了能量棒和巧克力，
還有一杯熱可可。"喝點熱的。"他把杯子塞到姜雨晴手里，"和以前一樣，
加了很多棉花糖。"姜雨晴捧著溫暖的杯子，棉花糖的甜香讓她瞬間回到了十歲那年的冬天。
她在學校演出后發燒，程野騎車穿過雪地給她送來熱可可，也是這樣漂著一層棉花糖。
"謝謝。"她小聲說，熱氣氤氳中，她看不清程野的表情。程野堅持送她回家。在他的車里，
姜雨晴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困擾她多年的問題："當年你們為什么突然搬走？
連道別都沒有。"車內一陣沉默。程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我爸的工作調動很突然。
我們...當時家里有些問題。"姜雨晴聽出了他話中的回避，沒有追問。
每個人都有不想觸碰的回憶。"我留了封信給你，"程野突然說，
"放在我們常去的那個樹洞里。""我沒收到。"姜雨晴驚訝地說，"第二天我去找過，
樹洞里什么都沒有。"程野的眉頭緊鎖："也許被風吹走了，或者..."他沒有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