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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十娘記事 橘笑梨 36662 字 2025-06-05 12: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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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鏡里朱顏非故人沈清是被脂粉味嗆醒的。那氣味混著沉水香與廉價頭油味,

黏膩地糊在鼻腔里,比她熬夜改劇本時灌的第三杯冷咖啡還提神。她皺眉睜眼,

入目是雕花妝鏡上斑駁的鎏金——這不是她出租屋里掉漆的梳妝臺,

鏡面映出的也不是自己常年熬夜的蒼白臉,而是個眉梢含愁、唇點絳紅的少女,

鬢邊一支累絲金釵隨著呼吸輕輕晃,襯得那雙眼睛像浸在秋水里,

偏偏眼底凝著股不屬于古畫美人的冷冽。“啪嗒”一聲,半張宣紙從她膝頭滑落。

她下意識去撿,指尖觸到紙面時猛地頓住——紙上是半闕未寫完的《從良詩》,

字跡娟秀卻透著顫意,末尾“托身良人”四字被墨團(tuán)暈開,像滴在雪上的血。“我的小祖宗,

您可算醒了。”雕花木門“吱呀”推開,穿靛青褙子的中年婦人扭著腰肢進(jìn)來,

脂粉氣裹著風(fēng)涌進(jìn)來,袖口金鐲子撞得叮當(dāng)響,“李公子在樓下茶座候了兩刻鐘,

再不去……”她掃了眼妝鏡前散落的脂粉匣,笑里藏刀地補(bǔ)上,“這月的纏頭銀子,

怕是要打水漂咯。”沈清指尖捏緊那半張紙。“龜婆”二字在舌尖滾了滾,

卻沒出口——她記得這張臉,記得這個場景。

昨夜她還在電腦前對著《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劇本摔鍵盤,罵編劇把女主寫得太窩囊,

轉(zhuǎn)眼就鉆進(jìn)了戲文里,成了那個被心上人賣作小妾、最終抱箱投江的苦情花魁。“知道了。

”她強(qiáng)迫自己扯出個笑,聲音卻比想象中沙啞。鏡中少女唇瓣一動,

眉梢的愁緒竟跟著淡了些,倒讓龜婆愣了愣——往日里這丫頭聽見“李公子”三個字,

總要紅著眼眶說“莫要催我”,今日倒冷靜得像換了個人。等龜婆扭著身子出門,

沈清立刻撲向妝臺邊的朱漆木箱。傳說中藏著價值萬金珍寶的百寶箱,此刻正靜靜躺在墻角,

銅鎖上凝著層薄灰。她屏住呼吸掀開箱蓋,卻只見底層堆著幾支舊玉簪、零散的碎銀子,

最上面壓著半幅繡到一半的鴛鴦帕——說好的夜明珠、翡翠鐲呢?難不成戲文里都是騙人的?

指腹觸到箱底硬物時,她忽然頓住。夾層里嵌著塊拇指大的玉佩,

羊脂白玉上刻著個“沈”字,邊緣磨得發(fā)舊,倒像是戴了多年的貼身物。心臟猛地跳了跳,

她想起自己現(xiàn)代姓沈,爺爺臨終前曾說過“祖上原是江南士族”,

可這枚玉佩為何會在杜十娘的箱子里?“十娘?十娘可在房內(nèi)?”門外傳來男子叩門聲,

溫溫潤潤的,帶著三分試探。沈清攥緊玉佩塞進(jìn)袖口,

抬頭時正撞見鏡中自己微挑的眉梢——這是她改劇本時慣有的表情,帶著點看穿套路的冷意。

推門進(jìn)來的男子穿月白襕衫,腰間墜著文人常佩的玉玨,眼角微挑時帶著幾分風(fēng)流,

卻在看見她時慌忙收斂,拱手道:“方才龜婆說你身子不適,可是昨夜著了涼?

”“不過是些小事。”她盯著對方指尖轉(zhuǎn)動的玉玨——那是前日她送的定情物,

此刻卻被轉(zhuǎn)得發(fā)急,像藏著什么心事。記憶里的劇情翻涌而上:三日后,

眼前這人會在瓜州渡口接過孫富的八百兩銀票,笑著說“十娘莫怪,實在是家父不容”,

然后眼睜睜看她抱著箱子跳進(jìn)江里。“李公子今日來,可是談贖身之事?”她忽然開口,

直截了當(dāng)?shù)米寣Ψ姐渡瘛@罴椎男┰谀樕希肷尾趴攘藘陕暎骸按耸隆阄蚁嘧R數(shù)月,

我豈會負(fù)你?只是家父嚴(yán)厲,若知我要娶樂戶女子……”“所以呢?”她打斷他,

指尖掐進(jìn)掌心,疼得真切——這不是劇本,是實實在在的人生。鏡中少女的眼尾微微發(fā)紅,

卻不是委屈,倒像是氣極反笑,“李公子打算拖到何時?拖到我人老珠黃,

再換個清白姑娘提親?”李甲的臉色變了變,剛要開口,樓下忽然傳來龜婆的催促聲。

他慌忙上前兩步,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卻沒什么溫度:“十娘莫急,

待我明日尋個由頭帶你見家叔,他若肯替我說話……”話音未落,沈清已不著痕跡地抽回手,

指尖蹭過袖中那塊“沈”字玉佩。窗外傳來小販叫賣“桂花糖”的聲音,

混著遠(yuǎn)處的畫舫笙歌,忽然讓她想起現(xiàn)代熬夜時,

樓下便利店永遠(yuǎn)亮著的暖光——那時她總罵杜十娘傻,可如今真站在這雕花妝閣里,

才明白困住人的從來不止是銀子和身份,還有這時代刻在骨子里的“女子從良”的執(zhí)念。

“李公子先下樓吧,我補(bǔ)個妝便來。”她轉(zhuǎn)身對著妝鏡,拿起螺子黛的手穩(wěn)得出奇。

鏡中倒映出李甲欲言又止的臉,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木門“吱呀”開合間,

廊下燈籠的光晃了晃,在她發(fā)間鍍了層冷色。指尖的螺子黛在宣紙上畫出一道粗糲的線。

她低頭看著那半闕未寫完的《從良詩》,忽然提筆在末尾添了句:“休言女子非英物,

匣中自有青鋒鳴。”筆尖劃破紙面,露出底下隱約的墨痕——原主杜十娘寫了又撕的,

哪里是盼著“托身良人”,分明是藏在字縫里的、無人聽見的呼救。窗外夜風(fēng)掀起簾角,

送來一縷江潮的腥氣。沈清摸向袖口的玉佩,

忽然想起箱子里那半幅沒繡完的鴛鴦帕——或許這一次,她該替杜十娘好好活一回。

畢竟誰規(guī)定,故事的結(jié)局只能是抱箱投江?妝閣外,龜婆的催促聲又起。她起身理了理衣襟,

金釵在鬢邊晃出細(xì)碎的光,卻不再是方才那副含愁的模樣——倒像是帶著點破局的狠意,

像只被激怒的獸,終于露出了爪尖。而樓下茶座里,李甲盯著她即將出現(xiàn)的轉(zhuǎn)角,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玨,

眼底閃過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這個往日里柔腸百轉(zhuǎn)的十娘,今日怎么像換了個人?

雕花木門“吱呀”作響。沈清邁出門檻的剎那,

鞋底碾過一塊碎瓷——那是原主昨日摔碎的茶盞,邊緣鋒利如刃。她忽然笑了,

低頭撿起來藏進(jìn)袖中: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給的破局刀,哪怕身在泥沼,也要攥著它,

砍出條自己的路來。遠(yuǎn)處畫舫的鐘聲傳來,驚起江面幾只夜鷺。妝閣里的燭火晃了晃,

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在青磚地上投下個比月光更清醒的輪廓——故事,從這一刻起,

才算真正開始。第二章 素手調(diào)香破困局茶座里飄著碧螺春的清香,

卻蓋不住李甲指尖傳來的緊張——他數(shù)著桌上茶漬暈開的紋路,第七次抬頭望向樓梯轉(zhuǎn)角時,

終于看見那抹月白身影。沈清下樓的步子比往日慢了些。原主總愛踩三寸金蓮碎步,

走起來搖曳生姿,此刻她卻故意放穩(wěn)了腳跟,裙角掃過雕花欄桿時帶起細(xì)微的風(fēng),

驚得檐下鸚鵡撲棱棱叫了聲“貴客到”。“讓李公子久等了。”她在對面坐下,

目光掃過桌上擺著的酥酪——原主愛吃甜,從前見了這玩意總要眉眼彎彎,

此刻卻只淡淡推到一邊,“公子方才說要尋家叔幫忙……不知這位長輩在官衙任什么職?

”李甲夾茶點的手頓了頓。“十娘怎的忽然問這個?”他賠著笑,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茶盞邊緣,“不過是些遠(yuǎn)房親戚,

你只管安心等我……”“等公子‘安心’拖到花期過盡么?”沈清打斷他,指尖敲了敲桌面,

落音輕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力道,“我在教坊司待了七年,見過太多姑娘盼著‘從良’,

最后要么被扔回勾欄,要么連副棺木都落不著——李公子若真心待我,便該知道,

空口白話換不來后半輩子安穩(wěn)。”這話太直白,直白得不像出自一個“花魁”之口。

李甲抬眼望去,卻見她垂眸攪著茶盞里的浮沫,鬢邊金釵在燭火下晃出冷光,

像根扎進(jìn)他心底的刺——往日里十娘總說“全憑公子做主”,如今怎么竟像變了個人,

連話里都帶著尖刺?“你……你今日怎的如此焦躁?”他干咳兩聲,

忽然瞥見她袖口露出的一點白,是方才在妝閣撿到的半張紙,“這是你新寫的詩?

”沈清沒攔他。看著李甲展開宣紙時驟然凝固的臉色,

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看的職場PUA教程——對付虛與委蛇的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撕開他粉飾的體面。紙上“休言女子非英物,

匣中自有青鋒鳴”的字跡還帶著墨香,筆鋒比原主往日的柔媚多了幾分凌厲,

像把沒入鞘的刀。“十娘……這詩風(fēng)怎的如此剛硬?”李甲捏著紙角,笑里帶了些不安,

“女子終究該溫婉些,若被外人看見……”“外人?”沈清忽然抬眼,

正巧撞上龜婆從后廚探來的目光——那婦人正和小廝嘀咕著什么,指尖不停點著賬本,

分明是在算她今日能哄住李甲多少銀子。她忽然笑了,伸手抽回宣紙折好塞進(jìn)袖中,

“李公子既不愿談贖身,不如陪我逛逛廟會?聽說今日有西域商人擺貨攤,

說不定能淘到好玩意。”教坊司后廚的灶臺還冒著熱氣,卻比妝閣涼快許多。

沈清借口“尋手帕”避開李甲,剛拐過柴房,就聽見低矮的隔間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春桃?”她掀開粗布門簾,只見扎著雙髻的小丫鬟蹲在墻角,懷里抱著個缺角的窩頭,

臉上還沾著灶灰。見她進(jìn)來,女孩慌忙抹淚起身,

窩頭卻“啪嗒”掉在地上:“姑、姑娘怎的來了?這里臟,您快出去……”“臟什么?

”沈清彎腰撿起窩頭,指尖觸到硬邦邦的麥麩——這哪是給人吃的,分明是喂牲口的粗糧。

她忽然想起第一章里摸到的碎銀子,原主看似風(fēng)光,底下的小丫鬟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龜婆又克扣你們的口糧了?”春桃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惶:“姑娘可別亂說……媽媽說,

咱們做下人的……”“做下人的就該餓肚子?”沈清打斷她,

從袖中掏出方才在茶座沒動的酥酪——那是李甲點的,她早算準(zhǔn)了自己不會吃,“拿著,

先墊墊肚子。”女孩盯著酥酪上撒的松子仁,喉頭動了動,卻沒伸手:“姑娘給了我,

您怎么辦?李公子看見……”“他看不見。”沈清塞到她手里,

指尖觸到她掌心的繭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jì),掌心卻因常年漿洗衣物磨出薄痂。

現(xiàn)代人的同理心涌上來,她忽然想起自己剛畢業(yè)時在劇組跑龍?zhí)祝苍磺拜吙丝圻^盒飯,

“春桃,你跟著我多久了?”“從姑娘十四歲進(jìn)教坊司就跟著。”春桃終于咬了口酥酪,

聲音含混卻帶著哽咽,“姑娘總說以后攢夠銀子,要帶我一起從良……可媽媽說,

咱們這種人……”“別信她的。”沈清忽然蹲下身,盯著她沾著灶灰的臉,

“你見過姑娘說的‘百寶箱’么?她說里面藏著后半輩子的依仗,可我今日打開,

卻只有些舊首飾。”春桃愣了愣,忽然往門外望了望,

壓低聲音道:“其實……奴婢也沒見過。但姑娘總在夜里對著梳妝臺發(fā)呆,

嘴里念叨‘箱子該藏在哪兒’,有次喝醉了還說,那箱子里裝的不是銀子,

是……是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證明身份?”沈清心里一跳,

想起袖中那塊刻著“沈”字的玉佩。原主杜十娘的身世在戲文里語焉不詳,

此刻卻從春桃口中聽出了端倪——難道百寶箱的關(guān)鍵從來不是錢財,

而是原主被拐賣前的身份憑證?沒等她細(xì)問,后廚外忽然傳來龜婆的呼喚:“十娘!

李公子說廟會要散了,你還逛不逛?”春桃慌忙把酥酪塞進(jìn)衣襟,

用袖口擦了把臉:“姑娘快去吧,別讓媽媽生氣……您放心,奴婢什么都沒說。

”沈清起身時,指尖蹭過灶臺邊的陶罐——里面裝著教坊司姑娘們用的脂粉,

打開來便是股刺鼻的鉛味。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看過的古法美容視頻,

目光掃過墻角堆著的桂花、蜂蜜,忽然有了主意:“春桃,明日幫我攢些新鮮花瓣來,

越多越好。”“花瓣?”女孩眨眨眼,“姑娘要做什么?”“做些比龜婆賣的更好的脂粉。

”沈清沖她笑了笑,鬢邊金釵在灶火光里晃出細(xì)碎的光,“總得給自己攢些‘依仗’,

免得哪天連口酥酪都吃不上,你說呢?”夜漏滴到第三聲時,

沈清終于支走了伺候梳妝的丫鬟。妝鏡前的銅燈燒得噼啪響,

她盯著鏡中自己眼下的青影——到底是熬過夜寫劇本的身子,哪怕?lián)Q了副年輕皮囊,

疲憊感還是透進(jìn)骨子里。“證明身份……沈氏女……”她喃喃念著春桃的話,

指尖叩了叩妝臺的雕花抽屜——原主總愛把貴重物藏在最顯眼的地方,

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果然,拉開最下層抽屜時,木底“咔嗒”響了聲,

暗格彈開的剎那,股陳舊的紙香混著霉味涌出來。是半本殘舊的《大明律》。

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樂戶從良條”:“凡樂戶從良,需經(jīng)官府備案,

取官憑為證,若有私相聘嫁……”字跡到這里斷了,末尾畫著個醒目的驚嘆號,

原主想必曾反復(fù)讀過這段——原來她早知道,從良需要的不是男人的承諾,而是官府的官憑。

沈清忽然想起李甲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這個口口聲聲“家父嚴(yán)厲”的書生,

恐怕從來沒想過真的替她贖身,不過是借著“從良”的由頭,白占著花魁的溫柔鄉(xiāng)罷了。

指尖劃過“官憑為證”四字,她忽然想起春桃說的“證明身份”——或許原主的百寶箱里,

藏的正是能讓她脫離樂籍的證據(jù),只是被藏在了某個更隱秘的地方。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喊聲順著夜風(fēng)飄進(jìn)來。

沈清合上書頁,忽然聽見妝鏡背面?zhèn)鱽砑?xì)微的“咔嗒”聲——方才叩抽屜時,

似乎碰到了鏡架的機(jī)關(guān)。她屏住呼吸,順著鏡架邊緣摸索,當(dāng)指尖按到雕花牡丹的花蕊時,

“吱呀”一聲,鏡架側(cè)面彈出個窄窄的夾層。泛黃的紙頁從里面滑落,她慌忙接住,

只見上面用朱砂寫著:“癸酉年冬,沈氏女落難,藏箱于……”字跡在“于”字后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倉促間扯斷。沈清盯著“沈氏女”三個字,心跳忽然如擂鼓——原主姓沈?

和自己的姓氏一模一樣?“姑娘?”門外忽然傳來春桃的低語,

“奴婢給您送熱水……”“等會兒!”沈清慌忙將紙頁塞進(jìn)內(nèi)衣領(lǐng)口,

指尖觸到那塊“沈”字玉佩——溫?zé)岬挠褓|(zhì)貼著皮膚,竟比心跳更燙。

鏡中自己的眼睛亮得驚人,哪還有半分往日的愁緒,倒像是攥住了破局的線頭,

哪怕前路模糊,也要順著它扯出片天光。熱水盆擱在桌上時,

春桃忽然指著她領(lǐng)口露出的一角:“姑娘,您領(lǐng)口……”“沒事。”沈清低頭抿了口茶,

水溫燙得舌尖發(fā)疼,卻讓腦子更清醒了,“春桃,明日除了花瓣,

再幫我留意件事——”“什么事?”“幫我問問,這城里哪有賣《大明律》全本的書肆。

”她望向窗外綴著碎銀的夜空,遠(yuǎn)處畫舫的燈火依舊璀璨,

卻照不亮教坊司九曲十八彎的回廊,“我總得知道,這世道的規(guī)矩,到底是護(hù)著人,

還是吃人。”春桃愣住了。

她從沒見過自家姑娘這樣的神情——像是把骨子里的怯弱都擰干了,剩下的全是透亮的狠勁,

像塊被磨了七年的玉,終于露出了藏在包漿下的棱角。而沈清指尖捏著那半張殘頁,

“沈氏女”三個字在眼前晃了晃,忽然想起現(xiàn)代爺爺臨終前說的話:“清清,

咱們沈家祖上曾是江南望族,后來遭了變故……”變故。落難。藏箱。窗外夜風(fēng)掀起窗欞,

燭火“撲”地跳了跳,將她映在墻上的影子拉得老長——那影子不再是蜷著身子的驚弓之鳥,

而是挺直了脊背,指尖攥著半張紙,像攥著把劈開迷霧的刀。而在她不知道的角落,

李甲正站在教坊司外的柳樹下,望著她房里遲遲未滅的燭光,

指尖無意識地揉皺了方才偷看到的那句詩。“匣中自有青鋒鳴”——這匣子,

莫不是十娘總念叨的百寶箱?里面究竟藏著什么,竟讓她連眼神都變了?更夫的梆子聲漸遠(yuǎn)。

沈清摸著鏡架夾層的暗格,忽然發(fā)現(xiàn)內(nèi)壁刻著行極淺的小字,

像是原主用簪子刻的:“若有來日,望為己活。”燭火在字上跳了跳,將“己”字映得發(fā)亮。

她忽然笑了,吹滅燭火時,袖中碎瓷片硌著掌心——這是第一章?lián)斓哪菈K茶盞碎片,

此刻在黑暗里泛著冷光,卻讓她想起春桃懷里的窩頭、龜婆算計的眼神,還有李甲虛偽的笑。

來日方長。她想,既然老天讓她穿成了杜十娘,

那就別再做任人擺布的“十娘”——她是沈清,是能改寫劇本的人,哪怕這劇本,

是老天爺寫好的人生。(第二章完)第三章 脂粉香里藏機(jī)鋒卯時三刻,

教坊司的晨霧還沒散,沈清就聽見后廚傳來“咚咚”的搗藥聲。春桃蹲在槐樹下,

懷里抱著半筐剛摘的桂花,鼻尖沾著金黃的花瓣:“姑娘快看,這是西街王婆婆給的,

說比尋常桂花多三分甜。”她身旁的陶盆里,泡著昨夜攢的玫瑰花瓣,汁水染得指尖發(fā)紅,

“奴婢按您說的,把花瓣去了蒂,又篩了三遍細(xì)沙……”“做得好。

”沈清接過她手里的搗杵,指尖觸到陶盆邊緣的溫度——溫溫的,混著蜂蜜的黏膩。

這是她照著現(xiàn)代古法美容視頻琢磨的方子:桂花去味、玫瑰取色,再加上羊脂和蜂蠟,

熬出來的脂粉既能潤臉,又沒鉛粉的刺鼻味。

“可咱們做這個……”春桃望著遠(yuǎn)處龜婆的房間,壓低聲音,“媽媽總說脂粉錢要交給她管,

姑娘上次拿了李公子送的螺子黛,她還罵了半宿……”“所以咱們不白做。

”沈清往陶盆里撒了把曬干的茉莉碎,香氣混著晨露涌出來,

比教坊司平日用的脂粉好聞十倍,“你瞧著吧,等姑娘們用了咱們的脂粉,

龜婆只會求著咱們多做些。”巳時初,妝閣里飄起淡淡甜香。“十娘,這是什么味兒?

比巷口的桂花糖還香!”梳著雙螺髻的小蝶推門進(jìn)來,鼻尖動了動,

忽然盯著她妝臺上的羊脂玉盒,“這盒子哪來的?莫不是李公子又送了什么寶貝?

”“不是他。”沈清打開盒蓋,里面是凝脂般的淺粉色膏體,湊近能看見細(xì)碎的花瓣紋路,

“你試試?抹了臉不繃,還帶花香。”小蝶狐疑地蘸了點抹在臉頰,

指尖剛觸到皮膚就瞪大眼:“呀!軟軟的像棉花糖,還不沾手!往日用的鉛粉抹完總起皮,

姑娘這……”話沒說完,房門忽然被撞開,龜婆捏著帕子闖進(jìn)來,

金鐲子撞在門框上叮當(dāng)響:“好你個十娘,背著我藏私貨?”她盯著小蝶臉上的脂粉,

猛地抓起玉盒嗅了嗅,臉色變了變——這香味清清爽爽,帶著股子說不出的貴氣,

比她去年花二十兩銀子買的西域香粉還招人。“媽媽誤會了。

”沈清不慌不忙地遞上半塊試用的膏體,“不過是閑著沒事,用廚房里的花瓣瞎搗鼓,

想著姐妹們總被鉛粉嗆得咳嗽……”“瞎搗鼓?”龜婆抹了點在手腕上,

見那脂粉竟慢慢滲進(jìn)皮膚,留下層淡淡的粉潤,眼里立刻閃過算計,“你這東西……叫什么?

”“就叫‘百花膏’吧。”沈清低頭絞著帕子,

指尖卻在袖中掐著數(shù)——龜婆袖口的賬本角露出來,上面記著“李甲月例三十兩”,

正是她昨日算準(zhǔn)的“談判籌碼”,“不過是小玩意兒,哪敢和媽媽屋里的寶貝比。

”龜婆沒接話,盯著玉盒轉(zhuǎn)了三圈,忽然一拍桌子:“既然是你搗鼓的,

往后就替教坊司做這個。”她掰著手指頭算,“每個姑娘每月發(fā)半盒,

外頭那些官家娘子若是想買……哼,怎么著也得十兩銀子一盒!”“媽媽怕是忘了。

”沈清忽然抬頭,指尖輕輕敲了敲妝臺上的《大明律》殘本——那是她故意擺在這里的,

“上個月媽媽說,我若能幫著賺銀子,

便許我每月留兩成體己錢……這百花膏算是‘正經(jīng)營生’,該算在里頭吧?

”龜婆的笑僵在臉上。她盯著眼前這個往日里只會哭哭啼啼的丫頭,

忽然發(fā)現(xiàn)對方眼里多了些陌生的東西——像塊磨亮的玉,看著軟,卻藏著扎人的棱角。

“行啊,你這丫頭倒是會算計。”她咬了咬牙,

終究舍不得百花膏的生意——教坊司的姑娘們本就是活招牌,

若人人臉上都抹著這香軟的脂粉,還怕勾不住那些達(dá)官貴人?“兩成就兩成,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若耽誤了接客……”“不會耽誤的。”沈清趁熱打鐵,

“如今李公子總說我‘溫婉知禮’,前日還夸我‘素面比濃妝更動人’——媽媽您瞧,

這百花膏可不就是幫著咱們‘賺口碑’的?”這話戳中了龜婆的心思。她哼了聲,

甩著帕子出門,臨了還不忘叮囑:“明日先做十盒,

我讓人送去給周員外家的夫人嘗嘗……你可別藏私!”等她的腳步聲遠(yuǎn)去,

小蝶忽然揪住沈清的袖子,眼里滿是崇拜:“十娘,你何時變得這么會和媽媽打交道了?

往日她一提銀子,你就只會掉眼淚……”“人總不能一輩子掉眼淚啊。

”沈清望著窗外掠過的麻雀,忽然想起昨夜在鏡匣里發(fā)現(xiàn)的殘頁——“若有來日,

望為己活”。指尖蹭過袖中那塊“沈”字玉佩,她忽然笑了,“小蝶,你幫我個忙,

把這百花膏給后廚的春桃送一盒去,再告訴她……讓她留意書肆里有沒有《大明律》全本,

就說……”“就說什么?”“就說我想算算,從良的官憑到底該怎么拿。

”她低頭替小蝶簪正鬢邊的花,簪尖在晨光里晃出細(xì)碎的光,“咱們啊,

總得先知道這世道的規(guī)矩,才能不被規(guī)矩吃掉。”申時末,李甲的腳步聲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妝閣外。

“十娘今日竟沒出門?”他看見桌上擺著的百花膏,挑眉笑道,“這是何處買的?

香氣倒不俗。”“自己做的。”沈清遞給他一塊潤手的蜂蠟——這是百花膏的副產(chǎn)品,

裹著茉莉香,“李公子試試?比你往日用的鵝梨帳中香如何?”李甲愣了愣。他接過蜂蠟時,

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往日十娘的手都是軟軟的,如今竟有些粗糙,

像是常做活計磨出來的。“你怎的做起這些粗活了?”他皺眉,“若缺什么,只管告訴我,

何須親自動手?”“粗活?”沈清忽然笑了,抬頭盯著他的眼睛,“在李公子眼里,

做脂粉是粗活,那教坊司的姑娘們每日梳妝打扮、賠笑接客,算不算‘粗活’?

”這話帶了刺,刺得李甲移開目光。

他忽然想起今日在書肆聽見的閑話——有人說教坊司出了個會做“百花膏”的花魁,

連官家夫人都搶著買,龜婆逢人就夸“我家十娘最是心靈手巧”。可從前的十娘,

只會躲在妝閣里等他,連碰筆墨都怕臟了手。“十娘今日為何總嗆我?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比往日涼了些,“莫不是聽了什么閑話?我與你說,

前日家叔那里……”“李公子不必再說了。”沈清抽回手,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碎瓷片——那是第一章?lián)斓牟璞K殘片,此刻隔著布料貼著皮膚,

像塊醒神的冰,“我今日托人查了《大明律》……樂戶從良,需得官府畫押的官憑,

可不是僅憑公子一張嘴。”李甲的臉色瞬間變了。“你查律法做什么?

”他盯著她妝臺上的殘本,忽然想起昨夜那張寫著“青鋒鳴”的詩稿,心里泛起不詳?shù)念A(yù)感,

“女子讀此等書……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沈清忽然起身,金釵在燭火下晃出冷光,

“李公子可知,昨日春桃在廚房吃的窩頭,硬得能砸死老鼠?龜婆克扣下人的口糧,

卻拿咱們賺的銀子去買金鐲子——這世道的‘體統(tǒng)’,從來都是護(hù)著你們男人,

踩著我們女人,對不對?”她很少這樣發(fā)脾氣,說得太快,胸口微微起伏。

李甲被她眼里的光震住,竟一時說不出話——眼前的十娘,

哪里還是那個哭著求他“贖身”的柔弱女子,分明像頭被激怒的小獸,

齜著牙要撕開蒙在她身上的那層“溫婉”的皮。“你……你今日怎么了?”他后退半步,

撞到妝臺邊的百寶箱,發(fā)出“咔嗒”一聲響,“莫不是中了邪?好好的,提這些做什么?

”“因為我不想再當(dāng)任人擺布的‘戲文里的人’。”沈清盯著他慌亂的眼神,

忽然想起現(xiàn)代編劇常說的“反轉(zhuǎn)鉤子”——要讓觀眾永遠(yuǎn)猜不到主角下一步做什么。

她彎腰打開百寶箱,露出里面零散的舊首飾,指尖劃過那半幅鴛鴦帕,“李公子瞧著,

這箱子里哪有什么珍寶?有的不過是姑娘們拿青春換的零碎銀子,還有……”她忽然頓住。

帕子底下,那塊“沈”字玉佩露出一角,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李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忽然想起坊間傳聞——杜十娘有個百寶箱,藏著價值萬金的珍寶,只等從良那日送給心上人。

“還有什么?”他下意識地湊近,鼻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百花香氣——不是往日的沉水香,

是清新的、帶著晨露的香,像剛從枝頭摘下的花,帶著鮮活的生命力。“沒什么。

”沈清忽然合上箱子,嘴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不過是忽然想明白,

與其盼著別人給我‘后半輩子’,不如自己攢——比如這百花膏,比如那紙官憑,

再比如……”她忽然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李公子若真有心,明日便替我去府衙問問,

從良備案該找哪個衙役畫押。”李甲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繡墩。他盯著沈清眼里的認(rèn)真,

忽然覺得這個相處數(shù)月的女子,此刻竟像個陌生人——她不再是那個躲在他懷里哭的十娘,

而是帶著刺,帶著光,讓他忍不住想躲,卻又忍不住好奇,她究竟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你……你先歇著,我明日再來。”他慌忙整理衣襟,轉(zhuǎn)身時差點被門檻絆倒,

走到廊下才發(fā)現(xiàn)掌心全是汗——方才她打開百寶箱時,他分明看見一抹白光閃過,

莫不是真有珍寶?可她為何不肯給他看?等李甲的腳步聲消失,

沈清才敢松開攥著碎瓷片的手。掌心被硌出紅印,卻比不上心里的通透——方才那場爭執(zhí),

與其說是發(fā)脾氣,不如說是試探:試探李甲對她的“在意”,究竟是圖她的溫柔,

還是圖傳說中的百寶箱。“姑娘,您方才……”春桃從隔間里鉆出來,眼里滿是擔(dān)憂,

“和李公子吵架了?他會不會……”“他會跑回去琢磨‘百寶箱里到底有什么’。

”沈清望著李甲落荒而逃的方向,忽然笑了,“春桃,你記住,

男人對‘得不到的珍寶’最上心——咱們啊,就得讓這‘珍寶’永遠(yuǎn)藏在箱子里,

勾著他替咱們跑腿。”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想起什么,

從懷里掏出張紙條:“對了姑娘,方才小蝶替您去書肆問了,

說《大明律》全本只有府衙對面的‘文淵閣’有賣,不過……”“不過什么?

”“不過那書肆的掌柜說,買律法書的大多是訟師,姑娘家去買……”春桃猶豫著,

“會不會招人閑話?”沈清接過紙條,指尖劃過“文淵閣”三個字。窗外的風(fēng)掀起簾角,

送來百花膏的甜香——那是她用現(xiàn)代思維織的網(wǎng),從脂粉生意到律法知識,

每一步都在把困局的線頭往自己手里拽。“怕什么?”她將紙條折好塞進(jìn)發(fā)間,

金釵在風(fēng)里晃出清亮的響,“這世道的閑話,

從來都是留給活成影子的人——既然我活成了光,就得讓他們瞧瞧,光里藏著的,

可不只是脂粉香,還有能劈開黑暗的刀。”暮色漫進(jìn)妝閣時,沈清再次打開鏡匣夾層。

那張“沈氏女落難”的殘頁在暮色里泛著微光,她忽然發(fā)現(xiàn)紙頁邊緣有淡淡的水印,

像是被淚水洇過——原主寫下這些字時,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沈”字,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家里的舊相冊——爺爺抱著她站在老房子前,

背后的門楣上,“沈宅”二字雖已斑駁,卻依稀能辨。難道原主杜十娘,真的是她的前世?

那個藏在百寶箱里的秘密,真的和她的身世有關(guān)?“姑娘,該用晚膳了。

”春桃端著食盒進(jìn)來,忽然指著她發(fā)間的紙條,“您還帶著那個呀?奴婢聽說,

府衙的衙役下午來過教坊司,說……說有人打聽樂戶從良的備案流程。”沈清猛地抬頭。

燭火在她眼里跳了跳,映得睫毛投下細(xì)碎的影——是李甲。那個方才落荒而逃的男人,

終究被“百寶箱的秘密”勾住了,替她去府衙問了話。“春桃,把百花膏再裝兩盒。

”她忽然起身,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嘴角勾起抹若有若無的笑,

“明日咱們?nèi)ヌ宋臏Y閣——順便,給李公子送盒‘謝禮’,讓他知道,咱們的‘珍寶’,

從來不是箱子里的死物,而是能自己攥住命運的活法子。”夜風(fēng)裹著桂花香涌進(jìn)來,

吹亂妝臺上的宣紙。那張寫著“青鋒鳴”的詩稿被掀起一角,

“匣中自有青鋒鳴”七字在暮色里明明滅滅,像顆落進(jìn)泥沼里的星,等著某一天,劃破長夜,

照亮自己的路。第四章 脂粉香里藏機(jī)杼卯時三刻,妝閣的雕花窗欞剛?cè)旧铣抗猓?/p>

春桃就抱著空瓷碗撞開了門,發(fā)梢還沾著未化的晨露:“姑娘!姑娘快瞧瞧,

西街王娘子的貼身丫鬟來買桂花膏了,還說要訂十盒!”沈清正對著銅鏡描眉,

指尖的螺子黛頓在半空——不過三日,教坊司里姑娘們臉上的潰爛竟好了大半,

脂粉氣里混著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像把軟刀,悄悄割開了龜婆壟斷的財路。

她望著春桃懷里的碎銀子,忽然想起現(xiàn)代電商課里的“口碑裂變”,

唇角勾起抹笑:“讓她等等,先問她要什么香味——茉莉、玫瑰,還是新曬的木樨?

”春桃攥著銀子發(fā)愣,到底沒忍住:“姑娘,您怎的知道往脂粉里加花瓣?從前龜婆買的粉,

只知道往白里摻鉛……”話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

龜婆的尖嗓子跟著撞進(jìn)來:“好啊你個小蹄子,竟敢背著我私賣脂粉?

”雕花木門被撞得晃了晃,龜婆叉著腰站在門口,金鐲子在晨光里閃得刺眼,

身后還跟著兩個粗使婆子,手里攥著收賬的算盤:“教坊司的規(guī)矩——姑娘們的脂粉錢,

可是算在月例里的!你倒好,自己開起了小作坊,當(dāng)老娘是瞎的?”沈清放下螺子黛,

轉(zhuǎn)身時指尖還沾著未擦凈的珍珠粉,卻笑得不慌不忙:“媽媽這話可冤死我了。

不過是姐妹們說臉上疼,我拿廚房里的桂花油隨便調(diào)了調(diào),誰承想傳出去了。

”她指了指春桃手里的碎銀子,“您瞧,一共才二十文,連買半斤好粉都不夠,

哪敢和媽媽的生意比?”龜婆盯著她掌心的膏體,忽然上前一把奪過,

湊到鼻尖聞了聞——沒了刺鼻的鉛味,只剩清甜的草木香,指尖抹開竟?jié)櫟没?/p>

比她花大價錢買的蘇州粉還要細(xì)膩。眼底的貪婪一閃而過,卻又立刻板起臉:“就算是玩鬧,

也該先稟過我!你可知教坊司的姑娘,哪樣不是經(jīng)我手的……”“媽媽若是喜歡,

我替您調(diào)便是。”沈清打斷她,從妝奩里翻出張草紙,上面歪歪扭扭畫著“配料表”,

“不過這桂花膏得用新鮮花瓣,每日限量十盒——媽媽要是拿去賣,

總得給姐妹們分些辛苦錢,不然大家手上沒力氣,可做不出這細(xì)活。

”龜婆的算盤珠子在指尖撥得嘩啦響,盯著草紙上“桂花油、蜂蜜、珍珠粉”幾個字,

忽然冷笑:“你倒會算計。行啊,往后你調(diào)脂粉,我出本錢,賺了銀子三七分——你三,

我七。”“五五。”沈清指尖敲了敲桌沿,鏡中映出她微挑的眉梢,

像極了談劇本合同時的模樣,“媽媽出場地和銷路,我出方子和手藝,公平得很。

再說了……”她忽然壓低聲音,瞥了眼門外探頭探腦的小娘,“若是讓姐妹們知道,

您拿鉛粉坑害大家,怕是往后這妝閣里,再沒人肯替您賺錢了。”龜婆的臉色變了變。

鉛粉爛臉的事,本就是她仗著姑娘們不懂醫(yī)理,拿低價貨充好——若真鬧開了,

教坊司的姑娘們鬧著換買辦,上頭的老鴇第一個拿她問罪。

指尖的算盤珠子“啪嗒”掉了一顆,她咬牙道:“先試半月!若是賺不得錢,

看我不撕了你這張巧嘴!”等龜婆甩著袖子走了,春桃才敢從桌底鉆出來,

額頭還沾著灰塵:“姑娘方才好兇……可、可龜婆真的會讓咱們分銀子?”“她舍不得銀子,

更舍不得咱們手里的方子。”沈清撿起那顆掉在地上的算盤珠,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

忽然想起百寶箱里的賣身契——那上面蓋著“順天府樂戶司”的紅印,字跡雖舊,

卻清晰得刺目。她扭頭看向春桃,“你今日去趟城西書肆,替我買本《順天府志》,

再悄悄問問掌柜的,有沒有認(rèn)識官府里管樂戶脫籍的書吏。”春桃剛點頭,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沈清掀起簾角望去,見穿青衫的男子正翻身下馬,

腰間玉玨晃得眼熟——是前日在茶座見過的孫富,正和李甲勾肩搭背往教坊司走,

后者臉上堆著笑,卻時不時往她這邊望,指尖轉(zhuǎn)著玉玨的速度比那日更快了。“那是孫公子,

城里有名的鹽商子弟。”春桃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他常和李公子喝酒,

上次還在酒肆里說……說樂戶女子最是水性楊花,娶回家不如養(yǎng)個外室劃算。

”沈清指尖捏緊簾角。大綱里的劇情在腦海里閃過:三日后,

就是這兩人在瓜州渡口談妥了八百兩銀子的交易。她盯著孫富腰間的鎏金荷包,

忽然想起現(xiàn)代編劇常說的“反派伏筆”——所謂巧合,從來都是算計好的相遇。“春桃,

你去后廚找些巴豆粉。”她忽然轉(zhuǎn)身,從妝奩最底層翻出那半塊“沈”字玉佩,

“明日龜婆若是讓我陪李公子宴客,你就把這粉摻進(jìn)孫公子的茶里——記住,別太多,

夠讓他今夜跑茅房就行。

”春桃瞪大眼:“姑娘這是……”“不過是給‘貴客’添些‘樂子’。

”沈清望著鏡中自己微揚(yáng)的唇角,忽然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的原主,

似乎天生就帶著股子狠勁——不是哭哭啼啼的花魁,而是藏著尖刺的玫瑰,

只是從前被“從良”的執(zhí)念蒙了尖,如今倒借著她的手,慢慢露了出來。酉時,

沈清被龜婆推進(jìn)了花廳。李甲果然坐在主位,旁邊的孫富正瞇著眼打量她,

指尖摩挲著酒盞邊緣,像在看件待價而沽的貨物:“久聞十娘才貌雙絕,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孫公子謬贊。”她福了福身,

指尖觸到袖中裹著巴豆粉的油紙包——春桃說,孫富最愛喝茉莉茶,

方才她親眼看著小丫鬟將茶盞擺在他右手邊。正要開口,卻聽見花廳外忽然傳來爭吵聲,

夾雜著婆子的驚呼:“不好了!后巷的野貓撞翻了胭脂缸,那粉……那粉全化在雨水里了!

”龜婆的罵聲緊跟著響起:“廢物!那可是剛從蘇州運來的上等鉛粉……”沈清猛地抬頭,

與李甲對視的剎那,看見對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鉛粉?蘇州?

她忽然想起百寶箱里那張模糊的賣身契,落款處隱約寫著“蘇州沈氏”,

而孫富方才打量她的眼神,像極了見過她畫像的模樣。袖中的油紙包忽然硌得掌心發(fā)疼。

她忽然笑了,伸手替孫富斟茶,琥珀色的茶湯里漂著幾片茉莉花瓣,

在燭火下晃出細(xì)碎的光:“孫公子嘗嘗這茶,可是今早新采的茉莉,配著桂花膏喝,

最是解膩。”孫富笑著舉杯,指尖卻在觸到杯沿時頓了頓——茶盞邊緣,

隱約印著個淺淡的指印,像朵開敗的花,卻在他低頭的剎那,被沈清袖中的玉佩影子蓋住了。

夜色漸深時,春桃扶著腳步虛浮的沈清回了妝閣。妝奩里的桂花膏少了半盒,

卻多了張揉皺的紙——是李甲方才塞給她的“從良承諾書”,字跡工整卻透著倉促,

末尾“三日內(nèi)定籌銀贖身”的“三”字,被描了又描,像道心虛的疤。“姑娘,

孫公子喝了茶后,不到半個時辰就喊肚子疼。”春桃關(guān)緊房門,

從懷里掏出本泛黃的《順天府志》,“書肆掌柜的說,管樂戶脫籍的書吏姓陳,

最愛去城西的醉仙樓吃酒……哎?姑娘你看這上面!”她忽然指著志書某頁驚叫出聲。

沈清湊過去,看見“沈氏舊宅”四個字躍然紙上,底下小字寫著:“萬歷二十年,

蘇州沈氏因罪抄家,幼女不知所蹤,宅中藏有……”字跡到此為止,

卻在頁腳畫著個蓮花圖案——和她現(xiàn)代鎖骨處的胎記一模一樣。窗外忽然響起瓦片輕響。

沈清猛地抬頭,卻只看見半輪殘月掛在教坊司的飛檐上,像枚含著冰的銀簪。

袖中的玉佩忽然發(fā)燙,她摸出那半張賣身契,借著火光細(xì)看——原本模糊的落款處,

“沈清”二字竟?jié)u漸清晰,旁邊還有行小字,像是后來偷偷補(bǔ)上的:“吾女清娘,若見此契,

速離李甲……”話音未落,燭火忽然“噗”地熄滅。春桃嚇得往她身邊縮,

卻聽見沈清在黑暗里輕笑,指尖摩挲著賣身契上的“沈清”二字——原來不是魂穿,是歸位。

那些藏在百寶箱里的線索,從來不是巧合,而是原主杜十娘,或者說,真正的“沈清”,

留給自己的破局密碼。黑暗中,志書上的蓮花圖案仿佛泛著微光。

沈清忽然想起白天孫富看見她時的眼神——那不是初見的驚艷,而是確認(rèn)獵物的貪婪。

或許從她拿出自制脂粉的那日起,從她盯著《大明律》抄抄寫寫的那晚起,這局里的棋子,

就已經(jīng)開始朝著不同的方向落子了。“春桃,明日天亮后,你去醉仙樓守著陳書吏。

”她摸出藏在妝鏡夾層的碎瓷片,那是原主摔碎的茶盞邊緣,此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順便幫我打聽件事——二十年前,蘇州沈氏抄家時,有沒有個叫‘孫富’的人,

參與過查抄?”夜風(fēng)掀起簾角,送來遠(yuǎn)處江面的潮聲。妝閣里,

未燃盡的燭芯“噼啪”響了聲,映出沈清垂眸時的睫毛——像蝶翼,

卻沾著不似古代女子的鋒利。而窗外,某個躲在暗處的身影悄悄退開,

靴底碾過片飄落的桂花,甜香里混著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第五章 醉仙樓頭訪吏蹤戌時初刻,醉仙樓的燈籠在暮色里晃成串紅穗。沈清裹著青紗斗篷,

指尖捏著春桃捎來的消息——管樂戶脫籍的陳書吏,此刻正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

酒壺空了三巡,舌根已帶著三分捋不直的醉意。“這位娘子可是要打尖?

”店小二擦著油膩的桌面湊過來,瞥見她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金釵,立刻堆起笑,

“二樓雅座還有空位,您瞧是點些鱸魚膾,還是咱這兒的招牌燒鵝?

”“有勞小哥引我去陳大人桌邊。”沈清往他掌心塞了枚銅錢,

指尖劃過對方袖口的補(bǔ)丁——和春桃的舊衣裳一個針腳,

“就說城西王娘子托我來問‘脂粉備案’的事,他自會懂。”店小二一愣,

卻攥著銅錢快步上樓。沈清低頭看了眼袖中折好的《大明律》殘頁,

律法條文邊緣還留著她昨夜用炭筆圈畫的“脫籍流程”,墨跡未干,

在燈籠下泛著淺灰的痕——像道即將劈開困局的縫。陳書吏的酒嗝聲隔著屏風(fēng)傳來時,

沈清正低頭替他斟酒。對方瞇著眼打量她青紗下的臉,

忽然笑出滿臉褶子:“王娘子倒是心切,不過這樂戶脫籍……”他指尖敲了敲桌面,

“可不是單憑一張嘴能成的,得有‘良民保舉’,還得……”“小女子懂。”沈清打斷他,

從袖中掏出半卷羊皮紙——那是龜婆簽字的脂粉分成契約,落款處蓋著教坊司的紅泥印,

“我如今替教坊司做脂粉生意,月例銀子走的是官府備案的‘匠籍’路子,

龜婆說……”她忽然壓低聲音,“陳大人前日在西街買的桂花膏,可是小女子親手調(diào)的,

抹著是不是比鉛粉潤?”陳書吏的手頓在酒盞邊緣。三日前他替夫人買了十盒桂花膏,

昨夜夫人還夸“臉不疼了”,此刻再看眼前女子,青紗下的眼尾微挑,

竟透著股子不像樂戶的利落——倒像他見過的那些官家女眷,藏著算計卻不露鋒芒。

“備案文書倒是能幫著遞,但‘良民保舉’……”他忽然盯著她腕間金釵,“你個樂戶女子,

上哪兒找保舉人?難不成讓那姓李的書生——”“不提他。”沈清指尖掐進(jìn)掌心,

想起李甲今早塞來的“承諾書”,字里行間全是“三日后”的推諉,“我想問陳大人,

二十年前蘇州沈氏抄家案……”話未說完,陳書吏突然嗆了口酒,咳嗽著擺手:“快別說了!

那案子是順天府的忌諱,你個小娘子打聽這個作甚?”“只是聽說沈氏有個幼女流落在外。

”沈清摸出半塊“沈”字玉佩,借著燈籠光讓玉面映出陳書吏驚惶的眼,

“我這玉佩……是從舊箱子里翻出來的,上頭的‘沈’字,

和沈氏會不會……”陳書吏猛地往后縮,椅背撞得屏風(fēng)“吱呀”響。

樓下傳來小販叫賣“桂花糖”的聲音,混著畫舫的笙歌,

卻蓋不住他忽然變低的嗓音:“你莫要亂攀!當(dāng)年沈氏獲罪,滿門抄斬,

幼女……”他忽然盯著她的臉,瞳孔猛地縮了縮,“你這眉形,

倒像極了沈大人府上的……”話音未落,樓梯口忽然傳來喧嘩聲。沈清回頭,

正撞見李甲攥著玉玨站在樓梯拐角,臉色比燈籠紙還白——他身后跟著個小廝,

手里攥著張揉皺的紙,正是她今早讓春桃拿去書肆裝訂的《順天府志》。“十娘怎的在此?

”李甲快步走來,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玉玨,這是他心虛時的老毛病,“我尋了你半日,

龜婆說你出門了,原是來見……”他瞥了眼陳書吏案上的酒壺,眼底閃過猜忌,“陳大人?

”“不過是替龜婆問些脂粉備案的事。”沈清不動聲色地收起玉佩,

指尖卻在袖中掐住《順天府志》的殘頁——志書上“沈氏舊宅”的記載還在眼前晃,

尤其是頁腳那朵蓮花,和她鎖骨處的胎記分毫不差,“李公子來得正好,

我正想問問你……”“先回吧。”李甲忽然打斷她,伸手要扶她的腕子,

卻觸到她袖中硬邦邦的紙頁,“夜路不安全,明日再談。”沈清任由他拽著起身,

卻在路過陳書吏身邊時,

聽見對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莫信姓李的……當(dāng)年抄家時,

他父親可是順天府的主簿。”腳步猛地頓住。燈籠的光在李甲臉上投下半邊陰影,

他轉(zhuǎn)玉玨的速度更快了,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原來不是巧合。

沈清忽然想起百寶箱里賣身契上的“順天府樂戶司”紅印,

想起李甲初見她時那三分算計的笑——原來從她魂穿那日起,就掉進(jìn)了個早織好的網(wǎng),

而織網(wǎng)人里,或許就有眼前這個總把“家父嚴(yán)厲”掛在嘴邊的書生。回到教坊司時,

春桃正蹲在妝閣門口擦門檻,看見她回來,立刻跳起來:“姑娘!

孫公子今早讓人送了盒胭脂來,說是‘賠昨日宴客的禮’,

可奴婢打開一看……”她掏出個描金匣子,里頭躺著支斷成兩截的玉簪,

簪頭雕著朵殘敗的蓮花。“他這是在試探。”沈清捏起斷簪,

想起昨夜孫富喝茶時盯著她袖中玉佩的眼神,“春桃,你還記得西街王娘子的丫鬟說過,

孫府的管家最愛去城隍廟旁的茶棚聽書?”春桃點頭,

忽然指著妝臺上的《順天府志》:“姑娘,

我今日在書肆撞見個怪人——他問掌柜的‘有沒有沈氏舊宅的志書’,掌柜的說沒有,

可他臨走時,我看見他袖口繡著朵蓮花,

和您那錦帕上的……”窗外忽然響起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兩聲,

驚起檐角宿鳥。沈清望著妝鏡里自己微沉的眉梢,忽然想起陳書吏那句“莫信姓李的”,

想起李甲方才拽她時,袖中蹭到的硬紙角——那是張疊好的銀票,

邊角印著“孫記銀號”的暗紋。“春桃,明日去趟城隍廟,盯著那個繡蓮花的人。

”她摸出藏在妝鏡夾層的碎瓷片,那是原主摔碎的茶盞,此刻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順便替我?guī)Ь湓捊o張老漢——明日的說書,該添段‘蘇州沈氏冤案’了,

就說……”她忽然冷笑,“就說沈氏幼女手上,有半塊刻著‘沈’字的玉佩,

和當(dāng)年沈大人隨身的那塊,分毫不差。”夜風(fēng)裹著桂花香灌進(jìn)窗縫,

吹亂案頭的《大明律》殘頁,“脫籍”“良民”等字在月光下明明滅滅。

沈清盯著李甲臨走前落在桌上的玉玨,指尖輕輕碾過斷簪上的殘花——原來這局里,

每個棋子都有自己的算計,而她從前以為的“破局”,不過是摸到了網(wǎng)的邊角。但網(wǎng)越緊,

爪尖越利。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爺爺臨終前說的話:“清娘,咱們沈家的人,

骨頭里都帶著股子韌勁兒。”此刻掌心的碎瓷片硌著肉,

卻讓她想起昨夜在黑暗里摸到的賣身契小字——“吾女清娘,速離李甲”。原來不是魂穿,

是回家。而回家的路,哪怕布滿荊棘,她也要踩出條血路來。

第六章 的說書聲里翻舊案卯時的城隍廟前,張老漢的驚堂木“啪”地拍在棗木桌上,

驚飛了檐角啄米的麻雀。沈清混在聽書人群里,指尖捏著春桃遞來的桂花糖,

聽著老人抑揚(yáng)頓挫的嗓音在晨霧里蕩開:“列位看官,今兒個咱不說才子佳人,

單講二十年前蘇州那樁‘沈氏冤案’——好好的官宦人家,一夜之間滿門抄斬,

只留個襁褓里的女娃不知所蹤……”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沈清抬眼望去,

見穿青衫的書生們交頭接耳,鬢邊插著木樨的婦人攥緊了帕子,

就連街角賣油的王老漢都停下?lián)樱?/p>

扁擔(dān)在肩頭晃出細(xì)碎的響——她昨夜央張老漢添的“沈氏幼女玉佩”細(xì)節(jié),

此刻正從老人嘴里變成帶血的故事,像把軟刀,慢慢剜開順天府捂了二十年的傷疤。

“聽說那女娃手上有半塊‘沈’字玉佩,和沈大人腰間的佩玉能合二為一!

”張老漢忽然壓低聲音,驚堂木在掌心敲出悶響,“可嘆啊,如今這世道,

忠良之后流落在勾欄瓦舍,害她家破人亡的賊子卻個個高官厚祿——”“啪!

”茶盞摔碎的聲音從斜后方傳來。沈清轉(zhuǎn)身,正撞見孫富的管家捂著手腕后退,

茶鹵順著袖口滴在青石板上,洇開團(tuán)深褐的印子——他袖口繡著朵半開的蓮花,

和春桃說的“繡蓮花怪人”一模一樣。“好個‘忠良之后流落在勾欄’。

”耳后忽然響起低笑,帶著三分酒氣的熱息拂過鬢角。沈清渾身繃緊,

卻見李甲不知何時站在身側(cè),指尖轉(zhuǎn)著玉玨的速度比往日快了兩倍,

“十娘讓人在的說書里添這些,莫不是想給自己‘從良’添些噱頭?”“李公子誤會了。

”她側(cè)身避開他的靠近,指尖摸到袖中半塊玉佩——那是今早春桃在妝閣門檻撿到的,

邊角還帶著新磕的痕,“不過是聽百姓愛聽冤案奇聞,讓張老漢添些熱鬧。

倒是公子……”她盯著他身后小廝懷里的油紙包,“大清早來城隍廟,

可是替孫公子買桂花膏?”李甲的臉色變了變。小廝懷里的油紙包漏出半片金箔,

正是孫府專用的包裝——三日前孫富送來的斷簪匣子,用的也是同款金箔。

沈清忽然想起陳書吏的話:“當(dāng)年抄家時,他父親可是順天府的主簿。

”此刻再看李甲閃躲的眼,忽然覺得這張溫潤的臉,竟比龜婆的算盤還涼薄。

“十娘若是想聽真話……”李甲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沈氏一案牽扯甚廣,

你個樂戶女子摻合進(jìn)去,只會惹禍上身。”他指尖劃過她腕間金釵,似警告似威脅,

“明日便是瓜州渡口的船期,我已備好船票——你隨我離開,既往不咎。”既往不咎?

沈清在心里冷笑。她想起百寶箱里那張泛黃的賣身契,

想起原主杜十娘藏在字縫里的呼救——原來在李甲眼里,

她永遠(yuǎn)是個能被錢財和船票打發(fā)的“樂戶女子”,卻忘了如今的她,

早已不是等著男人救贖的苦情花魁。“李公子的‘好意’,十娘心領(lǐng)了。”她福了福身,

轉(zhuǎn)身混入人流,袖中碎瓷片硌著掌心——這是她今早特意磨尖的邊角,

本想用來拆百寶箱的暗格,此刻卻覺得,比起拆箱子,更該拆的是眼前這張?zhí)搨蔚拿嫫ぁ?/p>

回到教坊司時,龜婆正抱著算盤在天井里跺腳,金鐲子撞著脂粉匣叮當(dāng)作響:“好你個十娘!

背著我把脂粉生意做出了花,

如今連官家夫人都派人來問‘沈氏玉佩’的事兒——你可知上頭傳下話來,

讓咱們教坊司別摻合這檔子閑事!”“媽媽莫急。”沈清遞上剛制好的茉莉膏,

指尖劃過龜婆眉心的川字紋,“您瞧這茉莉膏,加了珍珠粉,最能平肝火。再說了,

生意做得響,媽媽的銀子才賺得多——至于沈氏的事,不過是的說書人瞎編,與咱們何干?

”龜婆盯著她掌心的膏體,到底沒忍住接過:“下不為例!

若是惹來順天府的人……”話沒說完,春桃忽然從后廚沖出來,發(fā)梢沾著草葉,

手里攥著半幅素絹:“姑娘!方才在柴房看見個黑影,

追出去只撿到這個——”素絹上繡著朵完整的蓮花,針腳細(xì)密,

花心處用金線繡著個“沈”字。沈清猛地想起《順天府志》頁腳的蓮花圖案,

想起自己鎖骨處的胎記,指尖忽然發(fā)顫——這不是巧合,是原主杜十娘,不,

是真正的“沈清”,在二十年前埋下的暗號。“春桃,去把百寶箱拿來。

”她忽然轉(zhuǎn)身走進(jìn)妝閣,推開窗時,恰好看見李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小廝懷里的油紙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方方正正的木盒,

邊角刻著蓮花紋——和她昨夜在孫富袖口看見的,一模一樣。百寶箱“吱呀”打開的聲音里,

春桃忽然驚呼:“姑娘!箱子底下的暗格……開了!”沈清低頭,

只見百寶箱底層的木板輕輕翹起,露出個狹長的夾層,里頭躺著卷泛黃的圖紙,

邊角畫著熟悉的蓮花——展開的剎那,“沈氏舊宅平面圖”七個字躍然紙上,

圖中標(biāo)注的“灶王爺畫像后”,正是她發(fā)現(xiàn)百寶箱的位置,而右下角的落款處,

歪歪扭扭寫著:“清娘親啟,父字。”心臟猛地撞向肋骨。

她想起現(xiàn)代爺爺臨終前的話:“清娘,咱家祖上曾是蘇州大戶,

后來遭了變故……”此刻指尖劃過圖紙上的“父字”,

忽然覺得這具身體里的血脈在發(fā)燙——不是魂穿,是歸位,是沈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十年,

終于摸到了回家的鑰匙。“姑娘,外頭有人找!”小丫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說是孫府的管家,帶了位……帶了位自稱‘沈氏舊仆’的老者。”沈清猛地抬頭,

正撞見春桃驚恐的眼——后者手里還攥著那半幅繡蓮花的素絹,

花心的“沈”字在陽光下晃得刺眼。窗外忽然刮起穿堂風(fēng),

卷著張老漢的說書聲撞進(jìn)窗縫:“列位看官,那沈氏幼女若還活著,怕是要帶著玉佩,

找當(dāng)年的仇人討個公道了——”話音未落,妝閣的木門“吱呀”開了條縫,

穿灰布衫的老者扶著門框站在陰影里,看見她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金釵,

忽然老淚縱橫:“小姐……真的是您?老奴找了您二十年啊!

”第七章 舊仆堂前訴前塵妝閣里的燭火晃了三晃,才將灰布衫老者的影子在墻上拉得清晰。

沈清盯著他袖口磨出的補(bǔ)丁,

那針腳竟和春桃補(bǔ)舊衣的手法相似——都是右線短三分的細(xì)針腳,

像極了蘇州鄉(xiāng)下婦人的習(xí)慣。“小姐可還記得,沈府后園的睡蓮池?”老者屈膝跪地,

渾濁的眼里滾著淚,“您三歲那年摔碎了老爺?shù)挠窆P洗,躲在池邊哭,是老奴抱您回房,

用桂花糖哄了整宿。”喉間忽然發(fā)緊。沈清想起百寶箱里半幅繡著睡蓮的錦帕,

邊角繡著的“清”字,正是幼時父親教她寫的歪扭筆畫。指尖摸向袖中半塊“沈”字玉佩,

她忽然蹲下身,將玉佩按在老者掌心:“您說的玉佩,可是能和這個合得上?

”老者渾身劇震。他從領(lǐng)口掏出個油皮紙包,層層打開,

露出半塊刻著“清”字的羊脂玉——合在一起,正是朵完整的蓮花,

花心處嵌著粒細(xì)小的紅寶石,像滴未干的血。“當(dāng)年抄家時,老爺讓我?guī)е鷱拿艿捞樱?/p>

誰料半途遇著官兵……”老者哽咽著,指尖劃過玉佩接縫,“我被砍斷左手,

醒來時您已不見了,只在巷口撿到這半塊玉——后來聽說您被賣進(jìn)制坊司,可老奴尋了十年,

才知道您竟流落在教坊司……”“制坊司?”沈清猛地抬頭——原主杜十娘的賣身契上,

落款正是“蘇州制坊司”,而她魂穿后始終想不通,

官宦之女為何會從“制坊司”流入教坊司。此刻再看老者顫抖的手,

忽然明白:抄家時她被錯認(rèn)成“制坊司匠人之女”,真正的樂戶籍,不過是有心人做的局。

“砰!”木門被踹開的聲響驚斷思緒。龜婆舉著燭臺沖進(jìn)來,金鐲子撞著門框叮當(dāng)作響,

身后跟著兩個攥著木棍的婆子:“好啊!你果然勾連著外男!別忘了你還是樂戶籍,

敢私通舊仆——”“媽媽誤會了。”沈清起身護(hù)在老者身前,

指尖亮出龜婆簽字的脂粉分成契約,“這位是沈府舊仆,來尋我家小姐的——您瞧,

這契約上蓋著教坊司的紅印,我如今也算有正經(jīng)營生的‘半良民’,見舊仆不算私通吧?

”龜婆盯著契約上的紅泥印,算盤珠子在舌尖滾了滾——自十娘的脂粉生意火了,

她每月能分五十兩銀子,比十個姑娘接客還賺得多。此刻再看眼前老者,雖穿得破舊,

卻透著股子老仆的規(guī)矩,倒不像編出來的瞎話。“罷了!但別給我惹事!

”龜婆甩著袖子退出去,臨了還瞪了老者一眼,“教坊司的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的!

”等腳步聲漸遠(yuǎn),春桃才從床底鉆出來,懷里抱著剛從暗格取出的沈氏舊宅圖紙:“姑娘,

方才我在院角看見李公子的小廝了,

他往龜婆房里塞了包銀子——怕是想讓龜婆攔著您查身世。”“攔不住的。”沈清展開圖紙,

指尖劃過標(biāo)注“密道入口”的睡蓮池,想起老者說的密道,“春桃,你去請張老漢來,

就說……”她忽然冷笑,“就說沈氏舊仆已找到小姐,明日的說書,

該講講‘順天府主簿當(dāng)年如何抄家滅口’了。”子時初刻,醉仙樓的燈籠只剩兩盞亮著。

沈清躲在二樓雅座,看著樓下李甲與孫富推杯換盞——前者指尖轉(zhuǎn)著玉玨,

后者袖口的蓮花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那老仆若是把當(dāng)年的事抖出來……”孫富灌下一杯酒,指尖敲了敲桌面,

“你父親當(dāng)年可是親手簽的抄家文書,若讓順天府知道沈氏幼女還活著,

咱們兩家……”“慌什么?”李甲捏碎了手中的花生,“她不過是個樂戶女子,

就算有舊仆作證,沒了賣身契和戶籍底冊,拿什么證明身份?再說了……”他忽然壓低聲音,

“制坊司的舊檔早毀了,如今能證明她是沈氏女的,

只有那半塊玉佩和舊宅圖紙——只要搶過來……”沈清攥緊袖中的碎瓷片,

指甲掐進(jìn)掌心——原來賣身契被盜,是李甲和孫富的算計。

她忽然想起昨夜春桃說的“黑影”,想起百寶箱暗格打開時,

夾層里少了張父親寫的“身世手書”——那是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不如讓龜婆替咱們動手。

”孫富忽然笑了,“教坊司的規(guī)矩,樂戶私藏違禁文書,

可是要打三十大板的——只要搜出圖紙和玉佩,她便是有嘴也說不清。

”夜風(fēng)裹著酒氣灌進(jìn)窗縫。沈清望著李甲陰狠的眉眼,

忽然想起原主杜十娘藏在百寶箱里的血淚——所謂“怒沉百寶箱”,從來不是為負(fù)心漢,

而是為了藏住身世真相,不讓仇人得逞。此刻指尖的碎瓷片劃破掌心,她卻笑了——這一次,

她要讓真相像桂花膏的香氣,散遍順天府的每道街巷。回到教坊司時,

春桃正蹲在妝閣門口抹淚,懷里抱著半幅被扯爛的素絹——正是那幅繡著蓮花的沈氏舊物。

“龜婆帶人搜了房……”她抽噎著,掏出被踩碎的圖紙邊角,“說咱們私藏禁書,

要送官府……”“送官府?”沈清撿起圖紙碎片,

忽然看見背面模糊的字跡——那是父親當(dāng)年寫的“沉冤得雪”四字,雖殘破,

卻透著股子剛勁,“正好,我也該去順天府遞份‘狀紙’了。”卯時的順天府衙前,

沈清攥著半塊玉佩和殘頁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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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5 12:5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