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衣錦還鄉(xiāng)李文站在李家村村口的百年老槐樹下，粗糙的樹皮摩擦著他的掌心。
二十年前，他就是從這里離開，背著行囊，口袋里裝著母親偷偷塞給他的三百塊錢。如今，
他已是華南地區(qū)最大的水果批發(fā)商之一，身家過億。"師父，村委會的人都到齊了。
"杜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打斷了李文的回憶。他轉過身，看著這個跟了自己五年的徒弟。
杜雪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嶄新的淺藍色襯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李文還記得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杜雪時，這個同村出來的年輕人眼中閃爍的渴望與野心，
與年輕時的自己如出一轍。"好，我們過去吧。"李文整了整領帶，深吸一口氣。
盡管二十年的商海沉浮讓他見慣了大場面，但此刻心跳卻快得像個初次談判的毛頭小子。
村委會的院子里擠滿了人，看到李文進來，嘈雜的議論聲頓時小了許多。
村長王建國熱情地迎上來，握住李文的手用力搖晃："哎呀，我們村的大能人回來了！
聽說你現(xiàn)在生意做得可大了，連外國人都從你這進貨？"李文微笑著點頭致意，
目光掃過院子里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有些人他還能叫出名字——那是兒時給過他糖吃的趙鐵柱，
那是總愛揪他耳朵的小學老師劉嬸，
那是曾經(jīng)和他一起偷過西瓜的王家老二...更多的面孔則已經(jīng)完全認不出來了。
二十年光陰在這個偏遠的山村留下了太深的痕跡。"各位鄉(xiāng)親，"李文站上臨時搭建的講臺，
聲音洪亮，"我這次回來，是想幫助咱們村發(fā)展獼猴桃產(chǎn)業(yè)。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銷售渠道，
只要大家按照標準種植，我保證收購價每斤比市場價高一塊錢。
"臺下立刻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杜雪適時地拿出準備好的合同樣本分發(fā)給幾位村民代表。
"高一塊錢？李老板，你這價格聽起來不錯，但誰知道到時候市場價是多少？
"滿臉皺紋的趙鐵柱第一個提出質疑。"趙叔，"李文保持著微笑，
"我可以和大家簽保底價合同，無論市場價格如何波動，都不會低于我們約定的最低價。
""那要是你到時候反悔呢？我們小老百姓可斗不過你們這些大老板。
"人群中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李文認出那是王家老二的媳婦。李文的笑容僵了僵，
但很快調整過來："合同具有法律效力，而且——"他頓了頓，環(huán)視眾人，"這是我的家鄉(xiāng)，
在座的很多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我李文就算虧本，也不會讓鄉(xiāng)親們吃虧。
"會議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李文耐心地回答著各種問題。結束時，有十幾戶表示愿意嘗試，
但更多人持觀望態(tài)度。回縣城的路上，杜雪一邊開車一邊說："師父，
我看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您這么優(yōu)厚的條件，在別的地方早就搶破頭了。
"李文望著窗外飛逝的山景，輕嘆一聲："不能怪他們。十年前有收購商來騙過他們，
答應得好好的，結果果子熟了人就消失了。農民經(jīng)不起這種打擊，謹慎點是應該的。
"杜雪從后視鏡里瞥了師父一眼，嘴角微微下垂："您總是替別人著想。
"李文沒有注意到徒弟的表情變化，他的思緒已經(jīng)飄到了二十年前。那時他剛離開家鄉(xiāng)，
在城里水果市場做搬運工，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睡在潮濕的倉庫里。
正是那段經(jīng)歷讓他下定決心要改變命運。"對了，師父，"杜雪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明天農技站的專家過來，您要親自接待嗎？""你去吧，我明天約了幾個重要客戶。
"李文揉了揉太陽穴，"記得把培訓內容錄下來，發(fā)給簽約的農戶。
"杜雪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好的，師父。"車子駛入縣城，霓虹燈開始閃爍。
李文望著這座已經(jīng)變得陌生的城市，
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曾經(jīng)那么渴望逃離的家鄉(xiāng)，如今卻讓他如此牽掛。回到酒店，
李文剛洗完澡，手機響了。是母親從老家打來的。"文啊，今天會開得怎么樣？
"母親的聲音透著關切。"還行，媽。有十幾戶愿意試試。"李文用毛巾擦著頭發(fā)，
"您別擔心，慢慢來。""那個...杜家丫頭沒給你添麻煩吧？"母親突然問道。
李文一愣："杜雪？她工作很認真啊，怎么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沒什么...就是聽說她在村里說了些話...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早點休息吧。"掛斷電話，李文皺了皺眉。他打開電腦，開始查看公司發(fā)來的報表，
但母親的話卻在他心頭揮之不去。第二天一早，李文正準備出門見客戶，
杜雪急匆匆地打來電話："師父，不好了！村里有人傳您是想低價收購我們的地，
根本不是來幫大家的！"李文的手停在領帶上："怎么回事？誰傳的？""不知道，
我今天一到村里就聽見有人在說。"杜雪的聲音透著焦急，
"王大山那幾個沒簽約的鬧得最兇，說要聯(lián)合大家抵制您。"李文深吸一口氣："你先別急，
我下午過去看看。專家到了嗎？""到了，
但來聽課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半..."杜雪的聲音低了下去。掛斷電話，李文站在窗前，
望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山巒輪廓。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卻驅散不了他心中的陰霾。
他本以為回鄉(xiāng)投資會是一帆風順的事，現(xiàn)在看來，似乎有人并不歡迎他的歸來。下午，
當李文再次來到李家村時，明顯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昨天還熱情打招呼的村民今天只是遠遠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警惕。村委會門口，
王大山帶著幾個人正在大聲議論著什么，看到李文過來，立刻噤聲。"王叔，
聽說您對我這個項目有意見？"李文直接走到王大山面前。王大山是個五十多歲的粗壯漢子，
皮膚黝黑，眼神閃爍："李老板，我們小老百姓哪敢有意見啊。
就是聽說...您這收購水果是假，想圈地是真？"李文眉頭緊鎖："這話從哪聽來的？
我李文要是想圈地，何必大老遠跑回老家？外面大把地方可以投資。
""那誰知道呢..."王大山嘟囔著，"反正有人看見你和縣里領導吃飯，
說要開發(fā)我們這一片..."李文突然明白了什么。上周他確實和縣招商局的人吃過飯，
談的是建設冷鏈物流中心的事，沒想到被人歪曲成這樣。正當他準備解釋時，
杜雪匆匆跑來："師父，不好了！趙鐵柱他們要退約！說您騙他們簽了不平等合同！
"李文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四周，越來越多的村民圍攏過來，
眼神中的不信任像刀子一樣刺向他。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失望。
第二章 裂痕初現(xiàn)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酒店房間，李文已經(jīng)醒了兩個小時。
昨晚他幾乎沒怎么睡，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昨天在李家村遭遇的場面。
趙鐵柱帶著幾個簽約農戶堵在村委會，要求解除合同，
理由是聽說李文"在合同里做了手腳"。手機震動起來，
是公司副總張成發(fā)來的消息："李總，廣東那邊的客戶催問獼猴桃供貨的事，怎么回復？
"李文揉了揉太陽穴，回復道："按原計劃進行，貨源沒問題。"放下手機，
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縣城已經(jīng)開始蘇醒，街道上行人匆匆。這座曾經(jīng)陌生的小城，
如今成了他暫時的棲身之所。原本以為回鄉(xiāng)投資會是一段溫馨的旅程，
沒想到剛起步就遭遇如此阻力。門鈴響了，是杜雪。"師父，您沒事吧？
"杜雪進門后擔憂地看著李文眼下的青黑。李文搖搖頭："沒事。
今天你去村里把簽約農戶的名單整理一下，我要挨家挨戶拜訪。
"杜雪猶豫了一下："師父...我覺得現(xiàn)在去可能不是好時機。昨天那些人情緒很激動，
王大山還在到處說您...""說我什么？"李文敏銳地注意到杜雪話里的遲疑。
杜雪低下頭："說您在外面欠了債，回來是想騙鄉(xiāng)親們的錢..."李文突然笑了，
笑聲里帶著一絲苦澀："有意思。我李文在商界二十年，信用從來都是AAA級，
回到家鄉(xiāng)倒成了騙子。""師父，您別往心里去..."杜雪急忙說。"不，
這正是問題所在。"李文走到窗前，背對著杜雪，"我確實太把'家鄉(xiāng)'這個情分當回事了。
商業(yè)就是商業(yè)，不該摻雜太多個人感情。"杜雪站在他身后，
眼神復雜："那...我們還繼續(xù)這個項目嗎？"李文轉過身，
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當然繼續(xù)。不過方式要調整。你去聯(lián)系一下柳樹村的周支書，
聽說他們村也在發(fā)展獼猴桃種植。""柳樹村？"杜雪的聲音突然提高，"那不是隔壁村嗎？
那我們村的項目...""兩不耽誤。"李文拿起外套，"如果柳樹村條件成熟，
可以擴大規(guī)模。你不是說咱們村的簽約農戶還不夠多嗎？
"杜雪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夾邊緣："可是...村民們會有想法的。
他們可能會覺得您不夠重視家鄉(xiāng)。""雪兒，"李文用了他平時很少用的昵稱，
"我回鄉(xiāng)投資是情分，但生意必須按市場規(guī)律來。你跟我這么多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杜雪低下頭，聲音變得很輕："我明白了，師父。"李文沒有注意到，
當他轉身走向浴室時，杜雪眼中閃過的一絲陰霾。當天下午，
李文第一次見到了柳樹村的村支書周梅。
這個三十出頭的女性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短發(fā)利落，眼神明亮，
談吐間透著不同于一般村干部的見識和魄力。"李總，久仰大名。"周梅主動伸出手，
握手的力度恰到好處，"聽說您在李家村遇到了些麻煩？
"李文微微驚訝："消息傳得這么快？"周梅笑了笑，
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農村就是這樣，沒什么秘密可言。不過您放心，我們柳樹村不一樣。
"她遞上一份裝訂整齊的資料，"這是我們村的土壤檢測報告和現(xiàn)有果園的情況，請您過目。
"李文翻閱著資料，越看越驚訝。
報告詳細記錄了柳樹村不同地塊的土壤成分、pH值、有機質含量，甚至還有歷年氣象數(shù)據(jù)。
這樣的專業(yè)程度，在他接觸過的農村項目中實屬罕見。"周支書，
你們這份報告...""叫我周梅就行。"她微笑著糾正，
"報告是我們請省農科院的專家做的。不瞞您說，我們村發(fā)展獼猴桃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三年了，
但一直打不開銷路。聽說您回鄉(xiāng)投資，我就想碰碰運氣。"李文抬頭，對上她坦率的目光，
突然對這個女人產(chǎn)生了敬意："資料很完善。明天我能去實地看看嗎？""求之不得。
"周梅的笑容更燦爛了，"明天一早我來接您。"會談持續(xù)了兩個小時，
周梅對獼猴桃品種選擇、種植技術、市場前景的分析讓李文刮目相看。更難得的是，
她帶來的幾位農戶代表提出的問題都很專業(yè)，顯然是有備而來。送走周梅一行后，
李文坐在酒店咖啡廳，心情難得地輕松起來。他給公司發(fā)了郵件，
要求調派更多技術人員支援這個項目。"師父，您真要跟柳樹村合作？
"杜雪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聲音有些尖銳。李文合上電腦："為什么不呢？他們有基礎，
有熱情，還有周梅這樣的人才。
"杜雪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可是...我們村...""我們村的項目照常進行。
"李文示意她坐下，"但商業(yè)決策要基于理性判斷，不能被情感綁架。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應該明白這一點。"杜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您覺得周梅...怎么樣？
"李文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雪兒，你在想什么？我和周支書只是商業(yè)伙伴關系。
""商業(yè)伙伴需要您親自去考察？需要您這么...欣賞她？
"杜雪的聲音帶著李文從未聽過的尖刻。"你越界了，杜雪。"李文的語氣冷了下來，
"我的商業(yè)決策不需要向你解釋，我的私生活更不需要。"杜雪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對不起，師父。我...我先走了。
"看著徒弟匆匆離去的背影，李文皺起眉頭。杜雪今天的反應太反常了，
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專業(yè)冷靜的得力助手。第二天一早，周梅如約來接李文去柳樹村考察。
她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比昨天更顯干練。"李總，
我們先去看村東頭的老果園還是新規(guī)劃的種植區(qū)？"周梅一邊開車一邊問。"先去老果園吧，
看看基礎怎么樣。"李文系上安全帶，"對了，叫我李文就行，別總李總李總的。
"周梅側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好，李文。"車子駛過蜿蜒的山路，
窗外的景色逐漸從城鎮(zhèn)變成了郁郁蔥蔥的山林。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路面上，
形成斑駁的光影。李文搖下車窗，讓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涌入車內。
"你和我想象中的大老板很不一樣。"周梅突然說。李文挑眉："哦？大老板應該是什么樣？
""至少...不會親自跑來看果園，還坐我這種小破車。"周梅笑著拍了拍方向盤。
李文也笑了："我二十年前剛進城時，連這種車都坐不起。
每天扛著幾十斤的水果箱在市場里跑來跑去，晚上就睡在倉庫的水泥地上。
"周梅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是...那種富二代創(chuàng)業(yè)的類型。""不，
我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兒子。"李文望向窗外飛逝的景色，"所以我才會回來。
我知道農民有多不容易。"車內突然安靜下來。周梅專注地開著車，
但李文注意到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柳樹村的老果園比李文預期的要好得多。雖然設施簡陋，
但果樹長勢良好，看得出管理得很用心。幾位果農見到周梅和李文，熱情地迎上來，
七嘴八舌地介紹著情況。"李老板，你看我們這個果子，甜度能達到18以上呢！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農驕傲地展示著自家果園的獼猴桃。李文接過果子嘗了一口，
確實香甜多汁："不錯，品質很好。如果加強標準化管理，完全可以走高端市場。""真的？
"老農眼睛一亮，"周支書一直讓我們按標準來，
但我們老農民總嫌麻煩..."周梅在一旁笑著搖頭："張叔，現(xiàn)在信我了吧？
"一上午的考察讓李文對柳樹村的印象越來越好。這里的農戶雖然條件有限，但學習意愿強，
對周梅也很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們眼中沒有李家村村民那種懷疑和算計，
而是純粹的期待和熱情。中午，周梅帶李文到村頭的小飯館吃飯。簡單的四菜一湯，
卻都是當?shù)匦迈r食材，味道出奇的好。"怎么樣，還滿意嗎？"周梅給李文倒了杯茶。
李文點點頭："超出預期。如果你們愿意，我們可以馬上簽訂意向協(xié)議，
首批收購量可以定在50噸。"周梅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
我下午就召集村民代表開會。"她頓了頓，
"不過...李家村那邊..."李文的表情黯淡了一些："那邊照常進行，
能做成多少算多少。"周梅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遇到麻煩了？
"李文簡單講述了在李家村的遭遇，包括那些莫名其妙的謠言和村民的反悔。周梅聽完，
若有所思。"李文，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謠言可能不是偶然的？"周梅謹慎地說。
"什么意思？""我們這一帶最近有不少外來投資商看中了獼猴桃產(chǎn)業(yè)。"周梅壓低聲音，
"我聽說有家公司一直在暗中收購果園，手段不太光彩..."李文皺起眉頭："你是說，
有人故意破壞我在李家村的項目？"周梅點點頭："只是猜測。但時機太巧了，你不覺得嗎？
"正說著，李文的手機響了。是杜雪發(fā)來的消息："師父，緊急情況！
王大山帶人到村委會鬧事，說您騙了村民的地！"李文的心沉了下去。
他抬頭看向周梅："看來你猜對了。有人不想讓我在李家村順利開展項目。
"周梅的表情變得嚴肅："需要我?guī)兔幔?李文搖搖頭，站起身："這是我的戰(zhàn)斗。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合作的事我們明天再詳談。"走出飯館，李文深吸一口氣，
撥通了杜雪的電話："具體情況怎么樣？"杜雪的聲音帶著哭腔："師父，
他們...他們把我們的宣傳欄砸了，還說要到縣里告您！趙鐵柱說他兒子是學法律的，
說我們的合同有問題...""冷靜點。"李文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馬上回去。
在我到之前，什么都別做。"掛斷電話，李文望向李家村的方向。陽光依舊明媚，
但他心中已經(jīng)陰云密布。他隱約感覺到，這場風波背后，隱藏著比他想象中更復雜的陰謀。
而更讓他不安的是，杜雪近期的反常表現(xiàn)，似乎也與這一切有著某種聯(lián)系。
第三章 暗流涌動李家村村委會前擠滿了人，
遠遠就能聽見王大山那粗獷的嗓門："大家別上當！這些城里來的老板沒一個好東西！
"李文將車停在村口，步行前往村委會。一路上，幾個認識他的村民欲言又止，
最終只是遠遠地點頭示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緊張感。村委會門口，
王大山正站在臺階上慷慨陳詞，周圍圍著二十多個村民。杜雪站在一旁，臉色蒼白，
看到李文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李老板來了！"有人喊了一聲，人群立刻安靜下來，
自動讓開一條路。李文穩(wěn)步走到王大山面前："王叔，聽說你對我們的項目有意見？
"王大山是個五十多歲的粗壯漢子，皮膚黝黑，眼神閃爍不定："李老板，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人查過了，你那個合同里藏著貓膩！""哦？什么貓膩？
"李文的聲音很平靜，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其中的冷意。
"就是...就是..."王大山一時語塞，轉頭看向人群后方，"杜丫頭，你來說！
"李文猛地轉頭，看向杜雪。他的徒弟站在人群邊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我只是..."杜雪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李文認出這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趙鐵柱的兒子趙明。
"李老板，"趙明推了推眼鏡，語氣傲慢，
"根據(jù)《農村土地承包法》第26條和《合同法》第52條，您這份合同存在多處違法條款。
比如這里——"他指著合同上的一行字，"您要求農戶必須按照您指定的方式種植，
這涉嫌干涉生產(chǎn)經(jīng)營自主權。"李文冷靜地聽完，然后問："你學法律的？""省政法大學，
大三。"趙明驕傲地昂起頭。"那你知道《合同法》第125條關于合同解釋的規(guī)則嗎？
"李文反問，
"知道《農村土地承包經(jīng)營權流轉管理辦法》第15條關于農業(yè)產(chǎn)業(yè)化經(jīng)營的規(guī)定嗎？
"趙明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李文也懂法律。"我的合同完全合法。"李文提高聲音，
面向所有村民，"各位鄉(xiāng)親，我李文要是想騙大家，何必大老遠跑回老家？
外面大把地方可以投資。我回來，是因為這是我的根。"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
王大山見狀急了："別聽他忽悠！有人看見他和縣領導吃飯，說要開發(fā)我們這一片！
他根本不是來收水果的，是想圈我們的地！""誰看見的？"李文銳利的目光掃過人群，
"站出來對質。"沒人應答。王大山支支吾吾："反正是有人..."李文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轉向杜雪："雪兒，你過來。"杜雪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抖了一下，
慢慢走到李文面前："師父...""看著我。"李文的聲音很輕，但不容抗拒，
"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對嗎？"杜雪的嘴唇顫抖著，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我不知道..."就在這時，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村委會大院。車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哎呀，
這么熱鬧？"男人笑容可掬地走向人群，"李總，久仰大名啊！"李文皺眉："你是？
""陳志強，金果園果業(yè)總經(jīng)理。"男人熱情地伸出手，"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您。
"李文沒有伸手："陳總來我們村有何貴干？"陳志強絲毫不覺尷尬，
收回手笑道："我們公司最近在這一帶發(fā)展獼猴桃基地，聽說李家村的果子不錯，
特地來看看。"王大山突然興奮起來："陳老板！您可算來了！
這就是我跟您說的那個李老板，他想騙我們的地！"陳志強做出驚訝的表情："是嗎？李總，
這可不好啊。農民兄弟多不容易，怎么能...""夠了！"李文突然厲聲喝道，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轉向杜雪，眼神冰冷："是你聯(lián)系的他們？
"杜雪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師父，我...""李總別生氣嘛。"陳志強插話道，
"市場競爭，各憑本事。您要是真有誠意幫農民，何必怕競爭呢？"李文沒有理會陳志強，
而是死死盯著杜雪："五年。我?guī)阄迥辏棠阕錾猓瑤阋娍蛻簦?/p>
甚至準備提拔你做分公司經(jīng)理。這就是你的回報？"杜雪的眼淚終于掉下來："師父，
不是這樣的...他們答應給我...""給你什么？"李文逼問，"錢？職位？
還是什么我給不了你的東西？"杜雪崩潰地蹲在地上，泣不成聲。陳志強見狀，
臉色也變了："李總，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呢？"李文冷笑一聲："陳志強，金果園果業(yè)。
我記得你們公司。去年在陜西因為壓榨果農被媒體曝光過，對吧？
"陳志強的笑容僵在臉上："李總，話可不能亂說...""各位鄉(xiāng)親，
"李文不再理會陳志強，轉向村民，"今天這場鬧劇，大家也看明白了。我李文問心無愧，
合同就在這里，愿意合作的，我歡迎；不愿意的，我不強求。
"趙鐵柱突然站出來："李老板，我...我信你。剛才我兒子說的那些，
是有人教他的..."他狠狠瞪了王大山一眼。其他幾個簽約農戶也紛紛表示要履行合同。
王大山見狀急了："你們傻啊！這個陳老板出價比他高！""高多少？"李文冷靜地問。
王大山語塞，看向陳志強。陳志強勉強笑道："市場價加一塊五。""是嗎？
"李文拿出手機，調出一份文件，"這是金果園去年在陜西的收購價，比市場價低八毛。
陳總，解釋一下？"陳志強的臉色變得難看："李總，商業(yè)機密不好這樣公開吧？
"現(xiàn)場一片嘩然。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質疑王大山和陳志強。局面開始逆轉。就在這時，
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停在村委會門口。騎手摘下頭盔，露出周梅那張英氣勃勃的臉。
"李文！"她快步走過來，"我剛聽說這邊出事，就趕過來了。"她掃視一圈，
目光在陳志強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陳志強看到周梅，
表情更加不自然："周...周支書也在啊。""陳志強，"周梅冷笑，
"上次在我們柳樹村搞的鬼把戲還不夠？現(xiàn)在又跑來李家村鬧事？
"李文敏銳地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火藥味："你們認識？""當然認識。
"周梅的聲音帶著諷刺，"這位陳總上個月派人偷偷挖我們村的果樹，被當場抓住。
后來查出來，他們在三個村都干過這種事——先制造混亂，再低價收購。"現(xiàn)場一片嘩然。
陳志強見勢不妙，轉身就要走。王大山慌了："陳老板！你別走啊！
你答應我的...""閉嘴！"陳志強厲聲喝道，匆匆鉆回車里。看著黑色轎車狼狽逃離，
村民們終于明白過來。趙鐵柱第一個走到李文面前："李老板，對不住啊，
我們被人騙了..."其他村民也紛紛圍上來道歉。李文卻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
他看向仍然蹲在地上哭泣的杜雪，心中五味雜陳。"各位，"他最終說道，"項目繼續(xù)，
但希望大家想清楚。商業(yè)合作需要互信，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再好的項目也做不成。
"說完，他走向杜雪，伸手將她拉起來："走吧，我們談談。"周梅見狀，
識趣地說："我先回柳樹村，有事隨時聯(lián)系。"李文點點頭，帶著杜雪走向自己的車。
他能感覺到身后村民們復雜的目光，但此刻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他最信任的徒弟，
為什么要背叛他？車內，杜雪仍在抽泣。李文沒有立即發(fā)問，而是遞給她一包紙巾，
然后靜靜等待。"師父..."杜雪終于開口，聲音嘶啞，
"我...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從頭說起。"李文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杜雪深吸一口氣："一個月前...陳志強找到我，說...說可以給我區(qū)域經(jīng)理的位置，
五十萬...還說我跟著您永遠只是個小助理..."李文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就這些？
""還有..."杜雪的眼淚又流下來，
"他說...說您和周梅...關系不一般...說您很快就會把重心轉到柳樹村，
拋棄李家村...拋棄我..."李文猛地轉頭："所以你就信了？五年師徒，
抵不過外人幾句話？""不是的！"杜雪激動地說，
我開始不信...但他給我看了照片...您和周梅在餐廳...還有...""還有什么？
"李文逼問。
雪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說...說您和我媽...二十年前..."李文如遭雷擊，
整個人僵在座位上。二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杜雪的母親杜麗華，
那個比他大五歲的村里少婦，那段短暫而禁忌的關系..."你...你是杜麗華的女兒？
"李文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杜雪點點頭，
淚眼婆娑："我一直知道...我媽臨死前告訴我...說您是我...""不！
"李文厲聲打斷，"我和你母親只是...只是普通關系。你不是我的女兒。
"杜雪呆住了："可是...我媽說...""她騙了你。"李文痛苦地閉上眼睛，
"或者...她自己也誤會了。我離開村子時，你都已經(jīng)三歲了。"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杜雪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最后變成一種死灰。
"所以...所以我做的這一切..."她的聲音空洞得可怕。
李文嘆了口氣："陳志強利用了你。他不知從哪挖出這些陳年舊事，
編造謊言...""師父..."杜雪突然跪在車座上，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夠了。"李文疲憊地擺擺手，
"今天先到這里。我送你回縣城，你休息幾天。之后...我們再談。"車子啟動，
駛離李家村。后視鏡里，村口的槐樹漸漸遠去，
就像二十年前那個離家的少年眼中的景象一樣。只是這一次，李文心中不再是憧憬，
而是深深的疲憊和失望。第四章 真相與抉擇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酒店房間，
李文已經(jīng)醒了很久。昨晚與杜雪的對話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讓他輾轉反側，
幾乎無法入睡。手機震動起來，是周梅發(fā)來的消息："聽說昨天的事了，需要幫忙嗎？
"李文回復："謝謝，暫時不用。今天我會去柳樹村詳談合作。"放下手機，他走到窗前，
望著遠處晨霧中的山巒輪廓。二十年商海沉浮，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背叛與算計，
但從未像這次這樣痛心。杜雪不僅是他的徒弟，某種程度上，
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延續(xù)——那個二十年前懷揣夢想離開家鄉(xiāng)的年輕人。門鈴響了，
李文打開門，看到杜雪站在門外。她眼睛紅腫，顯然一夜未眠。"師父，我能進來嗎？
"她的聲音嘶啞。李文側身讓她進門。杜雪沒有坐下，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師父，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起來。"李文皺眉，"別這樣。
"杜雪固執(zhí)地跪著："不，您讓我說完...我查清楚了，陳志強確實在利用我。
他不知從哪聽說我媽和您的事，就編造謊言..."她的聲音哽咽了，"我太傻了，
居然相信他..."李文嘆了口氣，強行把她拉起來："坐下說。"杜雪蜷縮在沙發(fā)一角，
錯事的孩子："我昨晚聯(lián)系了我舅舅...他說...說我親生父親其實是當年村里的會計，
早就去世了...我媽大概是...大概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李文打斷她，
"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打算怎么辦？"杜雪抬起頭，
眼中閃爍著淚光："我想彌補...陳志強不只聯(lián)系了我，
他還收買了王大山...他們計劃破壞您在李家村的項目，
然后低價收購果園..."李文點點頭，并不意外："具體怎么做？
""他們..."杜雪咬了咬嘴唇，"他們準備在果子成熟前散布謠言，
說您的冷庫建設會污染水源...還計劃找人假裝食物中毒，
說是吃了您收購的水果..."李文的眼神變得銳利："有證據(jù)嗎？
"杜雪拿出手機："這是我昨晚和陳志強的通話錄音..."錄音中，
陳志強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杜小姐，別天真了。你以為李文真會原諒你？
像他這種大老板最恨背叛...明天按計劃行事，只要鬧出點食品安全問題，
他的渠道就完了..."李文聽完，面色陰沉如水："夠狠的啊。""師父，我們報警吧！
"杜雪急切地說。李文搖搖頭："光憑這個錄音不夠。陳志強很狡猾，話沒說死，
完全可以抵賴。"他沉思片刻，"你有王大山的把柄嗎？"杜雪眼睛一亮："有！
他收了陳志強五萬塊錢定金，我...我之前幫他牽的線...""好。"李文站起身，
"這樣，你今天回村里，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和王大山接觸，盡量收集更多證據(jù)。
"杜雪緊張地問："那您呢？""我去柳樹村和周梅商量對策。"李文看了看表，"記住，
別打草驚蛇。"杜雪鄭重地點頭："師父...您還愿意相信我？
"李文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相信，是給機會。看你怎么把握了。
"杜雪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送走杜雪，
李文立刻聯(lián)系了周梅，約在柳樹村見面。一小時后，當他駕車來到柳樹村村委會時，
周梅已經(jīng)在門口等候。"情況我都聽說了。"周梅開門見山，"陳志強這個人陰險得很，
去年就想用類似手段搞垮我們村的合作社。"兩人走進會議室，
的金果園這些年的劣跡——拖欠貨款、以次充好、強買強賣...但每次都抓不到直接證據(jù)。
"李文快速瀏覽著資料："看來是慣犯了。這次必須給他個教訓。""你有什么計劃？
"周梅問。李文沉思片刻："將計就計。他不是想制造食品安全事故嗎？
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周梅聽完李文的計劃，眼睛亮了起來："妙！
但需要縣里相關部門配合...""這個我來安排。"李文自信地說，
"我在縣里還是有些關系的。"正說著，李文的手機響了。是杜雪發(fā)來的消息："師父，
王大山上鉤了！他約了陳志強明天上午在縣城'君悅'茶樓見面，說要當面談'那件事'。
"李文立刻回復："繼續(xù)盯著，別暴露自己。"他抬頭看向周梅："機會來了。
明天陳志強和王大山在君悅茶樓見面，我們可以..."周梅聽完補充建議，
兩人很快敲定了行動計劃。會議結束時，已是中午時分。"留下來吃午飯吧？"周梅邀請道，
"我們村的張嬸做魚是一絕。"李文本想拒絕，但看到周梅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周梅帶他來到村頭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店面雖小，但干凈整潔。張嬸是個熱情的中年婦女，
見到周梅就笑開了花："周支書來啦！這位是...""這是李老板，我們村的新合作伙伴。
"周梅介紹道。"哎呀，歡迎歡迎！"張嬸上下打量著李文，
"周支書可從沒帶男人來我這吃飯呢！"周梅的臉頓時紅了："張嬸！胡說什么呢！
"李文也有些不自在，但心里卻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午餐確實如周梅所說，非常美味。
新鮮的河魚配上農家自制豆腐，簡單的烹飪卻讓人回味無窮。兩人邊吃邊聊，
話題從商業(yè)計劃逐漸轉向個人經(jīng)歷。"所以，你大學畢業(yè)后為什么回村工作？
"李文好奇地問。周梅的眼神變得柔和："我父親是村支書，從小看他為村里忙前忙后，
我就想...如果能用我所學幫助家鄉(xiāng)，不是很好嗎？
"李文不禁肅然起敬："現(xiàn)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你不也是嗎？"周梅笑道，
"大老板回鄉(xiāng)投資。"李文搖搖頭："我不一樣。我是商人，終究要考慮利潤。
""但你的收購價比市場價高，還投資冷庫和技術培訓，這不像純粹商人的做法。
"周梅敏銳地指出。李文沉默了。是啊，為什么他要這么做？明明可以在其他地方投資，
回報率更高，麻煩更少..."也許...我也是在尋找什么吧。"他最終說道，
"二十年來，我得到了財富和地位，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周梅靜靜地看著他，
目光如水般清澈："找到了嗎？"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一種無聲的理解在彼此間流動。
李文突然發(fā)現(xiàn)，周梅的眼睛很美，像是盛滿了陽光的山間清泉。飯后，
周梅帶李文參觀了正在建設的冷庫工地。工人們見到周梅都熱情地打招呼，
看得出她深受村民愛戴。"按照進度，下個月就能投入使用。"周梅指著半完工的建筑說，
"到時候不僅能儲存獼猴桃，還可以做柑橘和其他水果，延長產(chǎn)業(yè)鏈。
"李文點點頭："規(guī)劃得很好。我在考慮把這里建成一個區(qū)域性集散中心，輻射周邊幾個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