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城樓后，敵國首領接住了我大婚那夜，沈礪掀開我的蓋頭，眼神卻像在看另一個人。
“你只需記住，你永遠比不上她。”三年間，他對我冷若冰霜，
唯有受傷時會溫柔喚我“阿袖”。直到敵軍圍城，
他親手將我綁上城樓：“用你的命換她的命，值了。”我笑著點頭，縱身躍下。墜落的瞬間，
敵國首領飛身接住我。他顫抖著撕下面具，露出與沈礪相似的臉：“袖袖別怕。”城樓上，
：“阿袖...不可能...她明明已經...”我撫上敵將眉骨傷痕：“當年火場救你的，
是我。”蕭燼懷中玉佩滑落，與沈礪腰間那塊，恰是一對。---紅燭爆開一個燈花，
細微的“噼啪”聲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刺耳。燭淚滾燙，蜿蜒流下燭身，
堆積在冰冷的青銅燭臺上，凝成暗紅的一灘，像干涸的血。案幾上，那對合巹杯里的酒液，
早已冷透，結了一層薄薄的膜，映著跳躍的燭光，毫無暖意。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臉，蒼白，
被過分沉重的鳳冠壓得有些僵硬。我望著鏡中的自己，指尖無意識地撫上眼角眉梢。那里，
每一寸線條，都曾被府里年老的嬤嬤們私下里反復琢磨、臨摹。她們說像，
像極了那位畫像上的女子，那位永遠留在將軍心尖尖上的——溫小姐，溫玉袖。門外，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前。我的心驟然縮緊，攥著冰冷嫁衣的手指幾乎掐進掌心。
門被推開，帶進一股濃重的酒氣和深秋夜里的寒氣。沈礪走了進來。
玄色的喜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也越發冷硬。他一步步走近，靴底敲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
發出沉悶的回響。他沒有看我，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又似乎穿透了那火焰，
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的虛空里。那眼神，空曠、冰冷，
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能把人骨髓都凍住的漠然。他終于站定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他伸出手，指尖帶著夜風的涼意，
挑開了那方沉甸甸的、繡著鸞鳳和鳴的蓋頭。紅綢滑落。他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那眼神，
瞬間攫住了我所有的呼吸。那不是看新婚妻子的目光，甚至不是看一個活人的目光。
那是一種近乎苛刻的審視，帶著冰冷的、毫無掩飾的失望，像鋒利的冰凌，
一寸寸刮過我的眉眼、鼻梁、嘴唇……最終定格在我微微顫抖的嘴角。
他像是在透過我的皮囊，努力辨認著另一個早已消逝的靈魂。良久，
久到燭火又爆開一個燈花，他才極其緩慢地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釘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釘入心臟深處：“你只需記住，
”他的目光終于聚焦，冰冷地鎖住我的眼睛，沒有絲毫溫度，“你永遠比不上她。”說完，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離去，厚重的門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
也隔絕了這紅燭帳暖里最后一點虛假的暖意。那決絕的背影，
成了我此后三年夢魘里反復出現的烙印。新房內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
以及我幾乎停滯的心跳。案上那對冰冷的合巹杯，在燭光下閃爍著孤寂的、嘲諷的光。
三年光陰，在偌大空曠的將軍府里，不過是一潭凝滯的死水。府邸華麗，
卻空曠得能聽見自己腳步的回音。仆役們垂手侍立，恭敬而疏離，
眼神里藏著心照不宣的憐憫。我像一尊被遺忘的、華美卻冰冷的擺設，
安放在沈礪需要“夫人”這個名頭出現的地方——宮宴、節慶、某些不得不攜眷出席的場合。
他待我，始終如一地冷硬如鐵。目光掠過，如同掠過庭中無生命的石階。偶爾在回廊相遇，
他高大的身影帶著戰場歸來的風塵與凜冽氣息，徑直走過，衣袂翻飛，
甚至不會帶起一絲氣流拂動我的裙角。仿佛我只是廊柱投下的一道可有可無的影子。
只有在某些深夜，當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金瘡藥的苦澀氣息，
隨著他踉蹌的腳步或者被親衛攙扶的身影，彌漫進他所居的主院時，
這潭死水才會泛起一絲微瀾。沉重的腳步聲會踏碎夜晚的寂靜，然后，
一個壓抑著痛楚的低沉呼喚，會穿透門扉，
清晰地送進我早已習慣守在外間的耳中：“阿袖…藥…”那聲音里的脆弱和依賴，
與白日的冷硬判若兩人。像一根細小的針，刺破我早已麻木的心房。每一次，我都迅速起身，
將早已備好、溫在暖籠里的藥碗端起，腳步無聲地穿過昏暗的走廊，推門進去。
屋內燭光昏暗，他靠在床頭，戰甲未卸，或是只著染血的中衣，額發被冷汗浸濕，臉色蒼白，
眉頭緊鎖。濃重的血腥味幾乎令人窒息。他半闔著眼，意識似乎有些模糊，只在我靠近時，
那緊蹙的眉峰才會極其細微地松開一絲，薄唇無聲地翕動，
依舊是那兩個字：“阿袖…”只有這時，他那雙總是冰封萬里的黑眸里，
才會短暫地卸下所有防備，流露出一絲近乎孩童般的迷茫和渴求安撫的脆弱。
他順從地任由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猙獰的傷口，敷上清涼的藥膏，
再一口口喂下苦澀的藥汁。他溫順得不像那個沙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煞神。然而，
當藥碗見底，他混沌的意識被藥力強行拉回，或者疼痛稍緩，那雙眼睛便會瞬間清醒，
重新凍結成寒潭。他會猛地揮開我替他擦拭冷汗的手，力道之大，常常讓我踉蹌后退。
所有的脆弱和依賴瞬間蒸發，只剩下冰冷的驅趕和深深的厭惡，
仿佛剛才那個需要“阿袖”的人，只是一個荒謬的錯覺。“出去。”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硬，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再無半分方才的低喚里殘留的溫度。我默默收拾好藥碗紗布，
垂著眼退出那間彌漫著血腥與藥味的屋子，重新走入外面空曠冰冷的黑暗里。心口的位置，
被那短暫的、虛假的溫暖燙過，又被更深的寒冷凍得更痛。每一次，
都像是在心尖上又劃開一道新的、無法愈合的口子。直到那個初冬的清晨，
尖銳刺耳的號角聲撕裂了將軍府死水般的寧靜，也撕裂了整個京都的繁華假象。“報——！
急報——！”凄厲的嘶喊由遠及近，馬蹄踏碎青石板的聲響急促如鼓點，
帶著一種末日降臨般的恐慌。府邸瞬間被一種無形的恐懼攫住，仆役們驚慌失措，奔走相告。
“西戎大軍……是西戎王蕭燼！兵臨城下了！”傳令兵的聲音帶著血沫，在府門前滾落馬鞍，
嘶吼著帶來這石破天驚的消息。蕭燼。這個名字像一道裹挾著死亡氣息的陰風，
瞬間席卷了整個京都。那個崛起于西陲荒漠、以鐵血手腕和詭譎戰術橫掃諸部，
最終將兵鋒直指中原腹地的年輕梟雄。傳說他戴著一張猙獰的青銅鬼面，所過之處，
寸草不生。沈礪被緊急召入宮中。將軍府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恐慌，
壓抑的啜泣聲在角落響起。我站在廊下，望著鉛灰色的、仿佛要壓垮整個城池的天空，
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那是一種比沈礪的冷漠更深重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
戰況急轉直下，壞消息如同雪片般飛來。蕭燼的軍隊如同來自地獄的洪流，攻城拔寨，
勢如破竹。京都，這座煌煌巨城，竟在短短數日內被重重圍困，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孤島。
城墻之外，是遮天蔽日的西戎軍旗，是震耳欲聾的戰鼓，是無數閃著寒光的兵刃。絕望，
像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了京都的每一寸空氣。那一日，天色陰沉得如同黃昏。
沈礪從宮城歸來，一身玄甲未卸，上面沾滿了暗沉的血污和塵土，
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疲憊，眼底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大步流星地穿過庭院，沉重的腳步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沒有回主院，
而是徑直走向我所在的偏院。我正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溫潤的舊玉佩，
那是很多年前，一個莽撞少年曾塞給我的“信物”。玉佩邊緣的紋路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圓潤。
院門被粗暴地撞開，發出刺耳的聲響。我抬起頭。沈礪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
逆著門外陰沉的天光，面容模糊在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也冷得徹骨。
他身后跟著兩名他麾下最悍勇的親兵，面色鐵青，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一股冰冷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捏緊了那塊玉佩。“拿下。”沈礪的聲音不高，
卻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進我的耳中。那兩個字，毫無溫度，毫無遲疑，
只有一種冰冷的命令。親兵遲疑了一瞬，但在沈礪凌厲如刀的目光逼視下，還是大步上前。
粗糲的手掌如同鐵鉗，猛地攥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骨頭捏碎。“將軍？
”我掙扎了一下，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望向他陰影里的臉，“這是何意？
”沈礪沒有回答。他大步上前，親手奪走了我手中那塊玉佩，動作粗暴，指尖劃過我的手背，
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痛。他看也沒看那玉佩一眼，
仿佛丟棄什么穢物般將它隨意塞入自己腰間一個暗袋。那里面，似乎還裝著別的東西。
他這才抬眼看我。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冰冷，銳利，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算計。“跟我走。”他吐出三個字，
轉身便走，不再多言。我被兩個親兵幾乎是拖拽著，踉踉蹌蹌地跟在沈礪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