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命啊,有時候真就跟老天爺開的玩笑似的,兜兜轉轉,又給你繞回原點,
讓你哭笑不得。1980年那會兒,我趙雪晴,
真是卯足了勁兒才給自己攛掇來一個進紡織廠當工人的指標。那年頭,
這指標金貴得跟啥似的,簡直就是鐵飯碗的入場券!可我那繼父徐志明,眼睛都不眨一下,
轉手就把這活命的機會,塞給了他親閨女徐曉雯。他當時咋說的?“曉雯是我親生的,
身子骨弱,她更需要這個機會,你潑辣,自己能想法子。”那話涼颼颼的,跟冰碴子似的,
扎得我心口生疼。他把我那點兒念想、那點兒指望,連同我那點兒行李,
一股腦兒地掃地出門。那背影,決絕得像劈柴,咔嚓一聲,斷了所有情分。我當時就咬著牙,
心里頭發狠:徐志明,你等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如今啊,
四十四年呼啦一下就過去了。我趙雪晴,從省教育廳風風光光退下來了,
退休金一個月穩穩當當九千塊。兒子有出息,在省城當大律師,開著小車,住著敞亮房子。
我自個兒這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體面。可他徐志明呢?今兒個,他居然找上門來了。
佝僂著個背,跟只被霜打蔫兒了的老蝦米似的。手里頭死死攥著個黃不拉幾的舊信封,
手指頭都在那兒哆嗦。那信封,一看就是壓箱底的老物件兒了,邊角都毛了。他一開口,
嗓子啞得跟破鑼似的,帶著一股子小心翼翼的討好:“雪晴……”他頓了頓,
喉嚨里頭好像卡了塊石頭,半天才又擠出來一句。“曉雯……曉雯她……得了肺癌,
晚期……”他那渾濁的老眼里頭,迅速就蒙上了一層水汽。“醫生說……還有救,
就是……就是那錢……”他抬起頭,那眼神,怯生生的,帶著哀求,直勾勾地瞅著我。
“求求你,雪晴,看在你媽的面子上,
救救她……救救曉雯吧……”我瞅著他身上那件灰撲撲的舊夾克,補丁摞著補丁,
針腳粗得能跑馬。再瞅瞅我家里頭,光潔的地板,锃亮的家具,
墻上掛滿了我這些年的獎狀、榮譽證書,還有我和兒子、孫子笑得燦爛的合影。呵。
我心里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當年的賬,還沒算呢!你把我攆出去的時候,
可曾想過會有今天這碼事?現在曉雯病了,需要錢了,就想起我這個“外人”了?
秋天的日頭,懶洋洋地透過客廳那大落地窗,灑了一地碎金。我本來坐在沙發上,
慢悠悠地整理我那些退休檔案,還有一堆老照片。那門鈴毫無征兆地尖叫起來,
劃破了這屋里的寧靜。我放下手里一本發黃的相冊,心里頭“咯噔”一下。誰啊?
這節骨眼上。走到門邊,湊到貓眼上一瞅。嚯,一個干瘦佝僂的影子杵在門口,看著眼熟,
又有點陌生。“雪晴,是我,徐志明。”門外頭傳來一個蒼老又沙啞的聲音,帶著點兒試探,
還有點兒……怯懦?這聲音!我心尖兒猛地一抽抽,像是被啥玩意兒蟄了一下。徐志明?
二十多年沒打過照面的人了,他跑來弄啥嘞?我的手搭在門把手上,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稍微定了定神。過去的那些事兒,跟電影似的,
一幕幕在腦子里頭“嘩嘩”地過。我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努力把心里頭那股翻騰的勁兒壓下去。然后,“咔噠”一聲,我把門拉開了。門口站著的,
果然是他。頭發白完了,跟頂著一蓬亂糟糟的棉花似的。臉上溝壑縱橫,
老年斑跟撒了把芝麻似的。眼神渾濁不堪,躲躲閃閃的,不敢跟我對視。歲月這把殺豬刀,
真是一點兒沒饒過他。“你來找我,有事?”我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帶著一股子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戒備。徐志明把頭埋得更低了,
手里那個破舊的帆布包攥得死緊,像是里頭裝著啥寶貝。他把那個泛黃的信封往前遞了遞,
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我這兒有個東西,是你媽……是你媽留下來的。
”我站在門口沒動,就那么靜靜地瞅著他。七十九歲了,老得不成樣子了。
背駝得快跟地面平行了,臉上皺紋堆里頭,藏著的全是苦澀和落魄。他那身行頭,
洗得發白的夾克,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褲子,腳上一雙沾滿泥點的舊布鞋。整個人,
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子窮酸氣。跟我家這窗明幾凈、擺設精致的客廳,簡直是兩個世界。
“進來吧。”我側了側身子,讓開道,語氣平淡得像在招呼一個問路的陌生人。
徐志明顫巍巍地邁過門檻,腳底下有點兒不利索。他眼神兒在屋里頭快速地掃了一圈,
掠過那些紅木家具、墻上的照片、陽臺上開得正艷的蘭花,還有那架嶄新的鋼琴。
他眼里頭那神色,復雜得很,羨慕、局促、可能還有點兒自慚形穢。“坐。”我指了指沙發,
自個兒卻揀了個離他最遠的單人椅坐下,保持著安全距離。
他小心翼翼地在沙發邊兒上沾了點兒,身子繃得筆直,兩只手還是死死抱著那個帆布包,
眼神兒飄忽不定。我倆中間隔著個光亮的茶幾,更隔著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空氣里頭,
除了墻上那老掉牙的掛鐘還在“咔噠”、“咔噠”磨嘰,死一樣的寂靜。“喝點啥不?
茶還是水?”我還是按著規矩問了一句,雖然聲音里頭沒啥溫度。“不喝,不喝,不用麻煩!
”他趕緊擺手,跟受了驚嚇似的,“我就是來送個東西,不耽誤你功夫。”我點點頭,
沒再堅持,身子往后一靠,等著他開口。眼神兒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擱在腿上的那個信封上。
“你這日子……過得是真不賴啊。”徐志明瞅著四周,聲音里頭酸溜溜的,
又帶著點兒沒話找話的尷尬,“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還行吧,餓不死。
”我答得輕描淡寫,沒一點兒想跟他顯擺的意思。“我聽人說了,你從省教育廳退下來的,
官兒不小吧?退休金一個月得有九千?”他聲音壓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打探著,
像是在掂量啥。我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沒接他的茬兒。這老家伙,
絕對不是來跟我憶苦思甜的,后頭肯定有正事兒。“還聽說……你兒子在省城當大律師?
買了車,買了房,日子過得紅火得很吶!”他繼續絮叨著,語氣里那羨慕嫉妒恨,
簡直不加掩飾,甚至帶上了點兒討好的味道。“你消息還挺靈通。”我放下茶杯,
抬眼直視著他,語氣平靜,眼神卻像淬了冰,“說吧,兜了這么大圈子,到底啥事兒?
”他被我看得有點兒慌,眼神兒立馬就躲開了,低下頭去,
兩只手不自覺地又開始搓那個信封。他吭哧了半天,才把那信封從懷里掏出來,
哆哆嗦嗦地放到茶幾上。那動作,輕得跟怕驚動了啥似的。信封黃得都快碎了,邊角卷著,
上頭用鋼筆寫的“雪晴親啟”四個字,墨跡都暈開了,
旁邊還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母親絕筆,待時而啟”。“這是……你媽臨走前,留下來的。
”徐志明聲音哽咽了,眼圈兒也紅了,“她交代我,等……等時候到了,再交給你。
”我的心,“咚咚咚”猛地跳起來,像擂鼓似的。胸口悶得慌,喘氣兒都有點兒費勁。
媽留下的信?“我媽都走了十六年了!”我的聲音有點兒發緊,帶著壓不住的火氣和疑惑,
“為啥現在才給我?啥叫‘時候到了’?”徐志明抬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下鉆出來的:“你媽說……她說……要是我閨女曉雯,
日子過得不如你……這信,就爛在我手里,也不能給你。”他頓了頓,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話說完。
“要是……要是你過得比她好……就把信給你……”這話像個炸雷,
在我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我有點兒暈,手心直冒冷汗,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攥住了,生疼。媽到底在信里寫了啥?
為啥要用這種方式來決定我能不能看?“那徐曉雯……她現在咋樣了?”我問這話的時候,
聲音都在抖,盡管我努力想裝得平靜。徐志明臉上那點兒血色瞬間就褪干凈了,
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下子垮了下去。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著絕望的哭腔:“她……她病了……病得不清……是肺癌……晚期……”“啥時候查出來的?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那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攥著沙發扶手的手指節都發白了。
“三個月前……剛查出來的……”徐志明聲音抖得更厲害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醫生說……要是抓緊治,興許……興許還有條活路……可……”“可是啥?”我皺緊眉頭,
心里頭煩躁得很。
“可那治病的錢……太多了……手術、化療、吃藥……沒個幾十萬下不來……”他泣不成聲,
“我們家……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啊……”我懂了。徹底懂了。他今天來,送信是假,
求我救他閨女是真!四十四年前,他搶了我活命的機會給他親閨女。四十四年后,
他跑來求我,救他那個親閨女!這老天爺,還真是會安排!諷刺!太諷刺了!
我心里頭那滋味兒,真是沒法說。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又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畢竟,徐曉雯當年也是個孩子,她懂啥?“所以,你就想起我來了?”我的聲音尖銳起來,
帶著藏不住的嘲諷,眼神兒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往他心窩子上扎。“雪晴!我知道!
我知道當年是我混蛋!我對不住你!”徐志明“噗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
那倆膝蓋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聽得我心尖兒都顫。“我知道我沒臉求你!
可曉雯她……她真的沒路走了啊!她還年輕啊!”“你起來!”我猛地站起身,
氣得渾身發抖,心里頭那股子壓抑了多年的火氣“蹭”地一下就躥上來了,
“你現在跪我有啥用?當年你把我攆出門的時候,咋沒見你這么低聲下氣過?!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他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話都說不囫圇了,
……救救曉雯吧……她還有個孩子……孩子不能沒媽啊……”我瞅著他跪在地上那可憐樣兒,
心里頭亂成了一鍋粥。四十四年前那個冷酷無情的繼父,和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老人,
哪個才是真的他?“當年你說,曉雯是你親生的,她更需要那個機會。
”我一字一句地往外蹦,聲音冷得掉冰渣,“現在咋又想起我這個‘外人’了?
我是你哪門子親戚?”徐志明被我懟得啞口無言,只能把頭埋得更低,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
像個挨了打又不敢還手的孩子。他心里頭肯定也清楚,當年的事兒,做得有多絕。
如今這報應來了,除了低頭認栽,還能咋辦?“起來吧。”最終,我還是沒狠下心,
聲音緩和了點兒,“跪著也解決不了問題。”他這才顫巍巍地撐著地爬起來,
膝蓋估計都跪麻了,站都站不穩,背駝得更厲害了,看著比剛才更老了十歲。我重新坐下,
目光又落回到茶幾上那個信封。那信封,像是有千斤重,壓得我喘不過氣。這些年,
我以為我早把當年的事兒放下了,可一看見徐志明,那些委屈、憤怒、不甘,
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全涌上來了。“信,我會看。”我平靜地說,
聲音里透著一股子疲憊,“至于幫不幫徐曉雯……我得想想。”徐志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趕緊點頭哈腰,
眼里頭閃過一絲光亮:“謝謝……謝謝你肯想……謝謝……”我拿起那個信封,
入手沉甸甸的,好像裝滿了母親一生的秘密和嘆息。我沒當著他的面拆開,把它放到了一邊。
“你先回吧。”我站起身,下了逐客令,語氣不容置疑,“等我看完信,想好了,
再給你信兒。”徐志明也跟著站起來,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眼神兒里還是帶著哀求:“雪晴……我知道我沒臉……可曉雯她……她現在在醫院里頭,
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看著真心疼啊……”“我說了,我會考慮。”我的語氣又硬了點兒,
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你先回去等消息!”他眼里頭的懇求慢慢熄滅了,
走……那……那啥……要是……要是你真愿意伸手拉一把……能不能……能不能別告訴曉雯,
這錢是你給的?就說是……我們老家親戚湊的……”“為啥?”我有點兒意外,瞅著他。
“我……我怕她心里頭有負擔。”他聲音低低的,帶著點兒難言的苦澀,
一直覺得對不住你……要是知道是你救了她……她那心里頭……更過不去了……”我想了想,
這要求倒也合情合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確實比赤裸裸的真相,更能讓人心安。“行,
要是我決定幫,我會考慮你的建議。”我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深深地給我鞠了個躬,腰彎得快貼到地上了,眼里頭全是感激。然后,
他才拖著那條好像灌了鉛的腿,一步一挪地往門口走。走到門口,他又停住腳,回過頭,
鄭重其事地說了句:“雪晴,
不管你最后咋決定……我都得謝謝你……謝謝你今天還愿意見我這個老東西……”說完,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心里頭亂糟糟的,
像打翻了五味瓶。徐志明走了,屋里頭又恢復了安靜,
只有那掛鐘還在不知疲倦地“咔噠”響。我重新坐回沙發上,拿起那個泛黃的信封,
心跳得厲害。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汗。指尖碰到信封邊緣,居然有點兒抖。這里頭,
到底藏著啥秘密?外頭的太陽已經偏西了,光線暗了下來。我起身,
“啪”地一下打開客廳的燈。暖黃色的燈光灑在信封上,那上面的字跡好像更清晰了些。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做啥重大決定似的,小心翼翼地撕開了封口。
里頭是兩張同樣發黃、邊緣已經有點兒脆的信紙。是我媽李淑珍的字跡,
還是那么清秀、有力,只是紙張承載了太多歲月。“我的女兒雪晴: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媽……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第一行字,就讓我的眼淚“唰”地一下涌了上來。
“有些事,媽一直瞞著你,憋在心里頭,跟石頭似的沉。現在想想,
你有權利知道真相……”我的手開始抖,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趕緊用手背抹了一把。媽到底要告訴我啥?“當年,你繼父徐志明,
把那進廠的名額給了曉雯,媽心里頭疼啊,比刀子剜心還疼!
但我沒跟你說實話……”“那個名額,不是他輕易得來的,是媽……媽豁出這張老臉,
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給人說好話,點頭哈腰,
才好不容易給你爭取來的……”“可徐志明他……他拿捏住了媽的軟肋。他跟我撂狠話,
要是我不把名額讓給曉雯,他就把咱們娘倆都攆出去,讓我們沒地兒落腳……”“媽知道,
他做得出來。那時候家里全靠他一個人掙錢,我一個女人家,沒工作沒收入,帶著你,
能去哪兒?我斗不過他……”“為了讓你有個安穩的窩,能繼續念書,媽……媽只能忍了,
委屈你了……”“但我從來沒想過放棄你啊,我的傻閨女!”“我偷偷托了人,
給你找了村小學的代課老師的活兒,工資雖然少,好歹能讓你有口飯吃,
能繼續看書……”“我還偷偷攢私房錢,一分一毛地攢,
給你買了高考的復習資料……”“雪晴,你能考上大學,能有今天,是你自己爭氣,
是你拼了命學出來的!但媽……媽也一直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偷偷給你搭橋鋪路啊……”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信紙上,
暈開了一片又一片的水漬。手抖得快拿不住信了,胸口堵得慌,像壓了塊大石頭,
喘不過氣來。我一直以為,我媽當年是軟弱,是無奈,是沒法子。卻從來沒想過,
她在那么難的情況下,背著我,默默地做了這么多!她承受的壓力,比我能想象的,
要多得多!“還有一件事……媽……媽也得跟你坦白……”“當年,
徐志明他……他不光是偏心眼兒,他……他也有他的難處……”“那紡織廠的名額,就一個。
可那陣子,他老家的親妹妹,得了重病,要做大手術,
急等著一筆救命錢……”“他把名額給了曉雯,也是指望著曉雯能早點兒上班掙錢,
幫襯家里頭,給他妹妹湊醫藥費……”“這些事兒,他沒跟你說,也沒跟我細說。一來,
他覺得說了你也不會懂,二來……也是他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心在作怪,
拉不下臉……”“雪晴,媽不是讓你原諒他,媽就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的事兒啊,
有時候真不是非黑即白的……”信的最后,我媽寫道:“你要是能看到這封信,那就說明,
我的雪晴,出息了,過上好日子了,媽就放心了……”“媽沒別的念想,
就希望你……能把心里頭的那些恨啊怨啊,放下點兒,
活得輕快些……”“要是……要是有那么一天,徐志明或者曉雯,真的遇上過不去的坎兒了,
需要你搭把手……你就看在媽這張老臉上……幫他們一把……”“不是為了他們,
是為了讓你自個兒的心……能更敞亮,更舒坦……”我讀完信,整個人都癱在沙發上,
半天沒動彈。淚水早就把衣襟都打濕了,那兩張薄薄的信紙,在我手里頭,卻重得像山。
我媽……我可憐的媽……她一輩子,心里頭藏了這么多事兒!還有徐志明……我從來沒想過,
他當年那么做,背后還有這么一檔子事兒……過去的畫面,一幕幕在腦子里頭翻騰。
憤怒、委屈、心疼、同情……各種滋味兒攪和在一起,把我整個人都攪亂了。我站起身,
走到窗戶邊兒。夕陽正一點點往下沉,把天邊染得一片血紅。心里頭那塊壓了多年的大石頭,
好像……好像松動了一點點。媽的話,像一盞燈,
模模糊糊地照亮了我心里頭那個一直以來都黑漆漆的角落。接下來的幾天,我魂不守舍的。
徐志明那張蒼老又帶著哀求的臉,徐曉雯病危的消息,還有我媽信里那些話,
跟走馬燈似的在我腦子里轉悠。幫,還是不幫?這成了我心里頭最大的一個疙瘩。
我偷偷托醫院的朋友打聽了徐曉雯的病情。肺癌晚期,確實兇險,治療費更是個天文數字,
別說徐志明那樣的家底,就是一般的工薪家庭,也得被掏空,賣房賣地都不一定夠。
我還找了省城最好的胸科醫院的專家咨詢,把手術方案、后續化療、靶向藥的價格和效果,
都仔仔細細問了一遍,記了滿滿一本子。但我沒馬上給徐志明回話。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