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第一次見到張明是在市中心的"靜語"咖啡廳,那是母親王美玲安排的第七次相親。
初夏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木質桌面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
她下意識地用指尖描摹著光斑邊緣,心里默默數著這是第幾次被迫坐在這種場合。"悅悅,
媽不是催你,只是..."母親每次開口都是這句話,眼睛里閃爍著不安的光芒,
手指神經質地絞著圍裙邊。自從父親突發心梗離世后,家里就剩下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
林悅清楚地記得那天接到醫院電話時,她正在大學圖書館準備期末考試,
手機屏幕上"市中心醫院"五個字像一把刀,將她的人生生生劈成兩段。
"7號桌的林小姐是嗎?您的朋友已經到了。"服務生的聲音將林悅拉回現實。
她抬頭看見靠窗位置坐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正低頭翻閱一本《百年孤獨》,
金絲眼鏡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你好,我是張明。"他站起身,
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得疏離。林悅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干凈,
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
一塊簡約的機械表——與她之前見過的那些要么夸夸其談要么俗不可耐的相親對象截然不同。
"我聽阿姨說你喜歡讀書?"張明推了推眼鏡,聲音溫和得像春日的溪流,
"我最近在讀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如果你有興趣..."他翻開書頁,
指間夾著一張精致的金屬書簽。林悅眼前一亮。
前六個相親對象不是談論彩禮就是打聽她的工資,
最離譜的一個甚至當場計算起她公務員退休金的數額。而張明是第一個和她聊文學的,
更難得的是,他提到的那本書恰好是她大學時最愛的作品。
"我最喜歡書中那句'一個人有權利仰望他人,也有權利被他人仰望'。"林悅脫口而出,
隨即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陽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
張明的眼睛亮了起來:"真巧,我也最愛這句話!"他輕輕將書推向林悅,"你看,
我還特意做了標記。"就這樣,在咖啡香與書香交織的午后,林悅第一次感受到久違的心動。
當張明談起他正在攻讀的古典文學研究生課程時,
眼中閃爍的光芒讓她想起父親生前在書房伏案工作的樣子。三個月后,
張明帶她見了未來的婆婆李淑芬。那是城東一處老式小區,樓道里飄著燉肉的香氣。
李阿姨熱情得讓林悅受寵若驚,剛走到三樓就聽見門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哎喲,
可算來了!"門一開,一個燙著時髦卷發的中年婦女一把拉住林悅的手,
力道大得讓她微微踉蹌,"這姑娘長得真水靈!皮膚白得跟牛奶似的!
"李淑芬上下打量著林悅,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我家明明有福氣啊!
"林悅注意到張明家雖然不大,但收拾得一塵不染。客廳墻上掛滿了張明從小到大的獎狀,
玻璃柜里陳列著各種獎杯。李淑芬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明明從小就是學霸,
三歲就能背唐詩三百首...你看這是他小學作文比賽一等獎...""媽,別老說這些。
"張明不好意思地打斷,卻悄悄對林悅眨了眨眼。那一刻,林悅恍惚覺得,
自己似乎找到了理想中的家庭。那天晚上,李淑芬做了一桌子菜,
神奇的是居然全是林悅愛吃的。"明明說你喜歡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
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市場買的活魚!"李淑芬邊說邊往林悅碗里夾菜,堆成小山。
張明在旁邊不停地給她添湯,輕聲細語地問她要不要加蔥花,溫度合不合適。飯后,
李淑芬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紅綢布包著的小盒子。"這是給未來兒媳婦的見面禮。
"她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只成色極好的翡翠手鐲,"張家祖傳的,我婆婆傳給我的,
現在該傳給你了。"林悅受寵若驚,連忙推辭:"阿姨,這太貴重了,
我不能收...""傻孩子,早晚都是一家人!"李淑芬不由分說地把鐲子套在林悅手腕上,
翠綠的玉石襯得她肌膚如雪。林悅抬頭看見張明溫柔的目光,
突然覺得眼眶發熱——父親去世后,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被珍視的感覺了。
婚禮辦得很簡單。林悅拿出了工作三年的全部積蓄,加上父親留下的十五萬存款,
付了新房的首付。房子選在離她單位不遠的新小區,兩室一廳,
朝南的陽臺正對著一片小花園。張明還在讀書,家里條件一般,
但婆婆拍著胸脯說:"房貸我們家來還,不能委屈了悅悅。"簽購房合同時,
張明堅持只寫林悅一個人的名字。"這是你的錢買的房子,理應寫你的名字。"他說得誠懇,
眼神清澈得讓林悅心疼。最后在她的堅持下,合同上還是加上了張明的名字。
"夫妻之間分什么你我。"林悅當時笑著說,完全沒注意到婆婆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婚禮當天,李淑芬穿著暗紅色的旗袍,頭發盤得一絲不茍。她拉著林悅的手,
當著所有賓客的面聲情并茂地說:"從今以后,悅悅就是我的親閨女!要是明明敢欺負她,
我第一個不答應!"臺下掌聲雷動,林悅穿著白色婚紗,感動得淚光盈盈。
母親王美玲在臺下抹著眼淚,懸著的心似乎終于放下了。婚后的頭兩年平靜如水。
張明繼續攻讀博士學位,林悅白天在機關上班,晚上回來做飯洗衣。每個月10號發工資,
她都會準時轉五千給張明當生活費。"你現在專心讀書,家里有我。"林悅總是這么說,
看著丈夫伏案學習的背影,心里滿是驕傲。有時深夜醒來,看見書房的燈還亮著,
她會默默熱一杯牛奶送過去。婆婆每周都會來家里一兩次,每次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水果點心,
還搶著做家務。"悅悅上班辛苦,我來我來!"婆婆總是這樣說著,把林悅推出廚房。
鄰居們見了都夸林悅找了個好婆家,她自己也覺得幸運至極。然而,
這種和諧在某個周末被打破了。那天林悅加班回來,發現張明罕見地在家,
桌上擺著一份文件。"老婆,簽個字。"他的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晚飯吃什么,
手里還拿著切好的水果。林悅放下包,好奇地拿起文件。那是一沓裝訂整齊的法律文書,
首頁印著密密麻麻的條款。她正想仔細閱讀,張明卻突然伸手按住了文件。
"就是些學校要求的材料,證明我已婚狀態不影響學業。"他笑著說,另一只手遞過叉子,
"哈密瓜很甜,你嘗嘗。這些法律條文多枯燥,直接簽最后一頁就行。"林悅接過叉子,
卻仍有些猶豫:"要不要先看看內容?我記得上次學校要的材料不長這樣...""怎么,
信不過你老公啊?"張明做出受傷的表情,恰在此時門鈴響了。婆婆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
看見桌上的文件立刻會意:"哎呀,學校又搞這些形式主義!悅悅,明明還能害你不成?
我們單位去年也弄過類似的,就是走個流程。"在兩人的輪番勸說下,林悅最終簽了字。
她怎么也想不到,這份被她輕忽的文件,會成為日后摧毀她生活的利刃。簽完字后,
婆婆異常熱情地宣布要親自下廚,而張明則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收進公文包,
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女兒小雨的出生本該是喜事,卻成了家庭關系惡化的轉折點。
產房外,當護士抱著襁褓出來說"恭喜,是個漂亮的小公主"時,
林悅清楚地看到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女孩也好,
先開花后結果嘛。"婆婆干巴巴地說完,就借口回家熬湯匆匆離開了醫院,
連孫女都沒抱一下。月子期間,婆婆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她不再搶著做家務,
反而開始挑剔林悅照顧孩子的方式。"你這樣抱不對,孩子會不舒服的。""奶水夠嗎?
要不要加點奶粉?""現在年輕人就是嬌氣,
我們那會兒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這些話像細小的針,
一次次刺向疲憊不堪的林悅。更讓林悅心寒的是張明的變化。以前他會主動學習育兒知識,
現在卻總是說學業忙,躲在書房不出來。有一次林悅實在累極了,想讓他幫忙哄哭鬧的孩子,
張明卻皺著眉頭說:"你能不能別總拿這些小事煩我?我正在寫論文的關鍵部分!
你知道這篇論文對我多重要嗎?"林悅抱著女兒站在書房門口,眼淚無聲地滑落。
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悲傷,哭得更大聲了。張明"砰"地關上書房門,
那聲巨響震得林悅渾身一顫。她開始懷疑,當初那個溫柔體貼的張明是不是只是偽裝?
矛盾在張明通過博士論文答辯的那天徹底爆發。婆婆做了一桌好菜,破天荒地開了瓶紅酒。
林悅以為這是慶祝,抱著三個月大的小雨剛坐下,就聽見婆婆清了清嗓子說:"悅悅啊,
現在明明博士畢業了,有些話該說清楚了。"林悅夾菜的手停在半空,
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小雨在她懷里不安地扭動,小手抓住了她的衣領。
"你和明明的差距太大了。"婆婆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一把生銹的剪刀,
"他現在是博士,馬上要去A大當副教授,前途無量。你呢?一個小公務員,
工資連他的零頭都不到。"林悅震驚地看向丈夫,卻發現張明低著頭,專注地挑著魚刺,
默認了母親的話。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傷人。"媽,您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