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斜掛宮墻,東宮藥爐青煙裊裊。朱標斜倚榻上,面如金紙,手中奏折簌簌作響。
王允昭輕扣玉碗,藥湯映著燭火泛出琥珀光澤:"此劑佐以三七、黃連,外敷金瘡膏三日,癰疽自消。"
夏紉蕙捧著青瓷瓶轉出:"殿下憂思過甚,縱扁鵲再世亦難醫心疾。"
允昭勸言:"臣聞殿下日批奏牘三百件,常夜叩奉天門,此非儲君之道。"
銀針刺入朱標足三里穴,輕轉針尾,見太子額角滲出細汗,"昔唐太宗命太子監國,每旬只問要事。陛下雄才,豈需東宮代庖?"
太子眉心微蹙,忽覺胸中塊壘稍散,訝道:"此乃《素問》所載針法?"
允昭暗笑,這是改良自現代針灸的神經調控術,此術暗合《靈樞之九針十二原》,刺之要,氣至而有效。面上卻肅然:"臣觀殿下脈象,肝氣郁結而陽明經熱,當以疏字訣為主。"
太子長嘆,窗外梧桐葉影婆娑如鬼爪:"二弟因修繕秦王府苛待役夫致多人凍斃,御史臺彈劾奏章堆積如山。"
值夜甲士見蟒袍玉帶不敢攔,秦王朱樉竟掀簾闖入:"大哥何必杞人憂天?不過幾個賤民。"
"住口!"朱標劇烈咳嗽,紉蕙急撫其背,允昭從纏枝牡丹紋瓷盒中拈出枚雪色丹丸,此乃用霉變柑橘與三七粉九蒸九曬所得,雖不及后世純質,暫可壓住咳血之癥。
秦王見狀冷笑:"這白面書生便是新晉駙馬人選?聽聞前日文華殿論稅賦,竟說商稅當重于農稅?"
允昭不卑不亢:"《管子》有云,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
太子舉手止允昭,言道:"二弟,淮西勛貴或有變故,你攜尚炳速返西安。賜婚之事暫緩。"
忽有內侍急報:"曹國公李景隆貢獻靈藥!"朱標冷笑:"他倒是聞著腥味來的。"轉而對秦王低語:"二弟可知水能載舟下一句?"
見秦王冷汗涔涔,話鋒忽轉:"夏元吉幼女蕙質蘭心,與允昭堪稱佳偶,擬設格物院亦需其輔佐。"
景隆趨步而進,懷中錦盒隱現異香。太子輕咳數聲:"曹國公又弄什么玄虛?"
"臣偶得靈藥,或可解殿下沉疴。"景隆屈膝奉盒。
太子伸手虛抬,笑道:"九江有心了。"
景隆伏地泣告:"臣聞太子夜讀《孝經》至'不敢毀傷'之句,竟至咳血,恨不能以身代之。 "
"殿下明鑒!"李景隆膝行三步,匣中藥丸竟泛著詭異藍光,"此物以暹羅血竭為君,輔以蘇?龍腦、占城犀角,更有..."他喉結滾動,"更有漠北雪山紫靈芝為引。"
秦王忽仰天大笑,聲震屋瓦:"好個李文忠之子!當年你父隨徐達夜襲太原,今日你為儲君搏命求藥,真虎父無犬子!"鎏金甲胄鏗然作響,腰間玉帶扣暗藏半片遼東輿圖。
秦王復又撫掌大笑:"妙哉!九江獻藥,允昭呈方,倒似那孔明借東風遇上公瑾燒赤壁。"說著從腰間解下嵌玉蹀躞帶,親手系在景隆腰間:"待太子痊愈,本王定奏請父皇為你加封食邑三千戶!"
當夜西華門外馬蹄急,幾十輕騎星夜護送藩王北歸。
瑞安公主設詩會,京師才子云集于玄武湖畔勝棋樓,詩會甫開,應天府解元張子澄率先吟道:"雞鳴紫陌曙色新,玄武門前駐玉驄。"
眾才子拊掌稱妙,卻見公主侍婢捧出銀盤,三盤皆覆紅綢。公主朱清瑜眉眼似冰河初融:"今歲詩題有三,一詠柳,二嘆時疫,三賦山河。"
有名歐陽倫者忽擲白玉杯:"豈能無酒助興。"
嘩然間,歐陽倫先誦:"章臺柳,章臺柳,顏色青青今在否"。紉蕙卻曼聲續道:"柳尖沾水,一池萍碎春猶在。"
公主手中茶盞微傾,卻以金絲楠木盒盛出私藏澄心堂紙:"續成全篇方妙。"
紉蕙再憶納蘭詞,揮毫寫下"長條莫輕折,依舊曉風殘月"。滿座驚嘆。
及至嘆時疫,眾皆作哀聲。紉蕙忽誦龔自珍"九州生氣恃風雷",又轉稼軒"驀然回首"之句。歐陽倫拍案而起:"這燈火闌珊處,莫不是暗諷應天府的宵禁?"
最妙在賦山河環節,紉蕙借題揮毫,竟將曹雪芹"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題在《清明上河圖》摹本上。瑞安公主撫著畫中虹橋,指尖微顫:"此等蒼涼語,倒似見過三百年興衰!"
子時更鼓聲中,允昭紉蕙循銅壺滴漏潛入典藥局。《太醫院脈案》記載的附子用量,竟與秦王封地歲貢藥材數目暗合。
"汝可記得《明史》載秦王二十八年事?"二人指尖同時觸到案底暗格,摸出張蓋著晉王私印的漕運批文。
銅壺滴漏已換三回籌箭,五更雞鳴時分,東宮傳來急召。朱標倚在回春的芍藥枕上,將《削藩十策》遞與允昭:"孤這病,終究是心藥難醫。"
窗外掠過黑影,瓦當上清脆一響,驚落滿架紫藤花——這大明朝的驚天棋局,竟教兩個穿越者執了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