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上京城一圈。
回宮之后,宋明貞等著謝澤卿離開,卻沒想到,他竟然跟著自己一起到了坤寧宮。
宋明貞有些震驚,“陛下不回去歇著?”
謝澤卿看了她一眼,“朕今日留宿坤寧宮。”
宋明貞沒辦法把皇帝趕走。
只能讓人把長策哄了睡著,沐浴更衣之后,和謝澤卿躺在同一張床上。
往常這個時候,她早已經閉上眼睛睡覺了。
但一想到身邊有一個陌生的男子,尤其這個男子還是阿姐心愛的男人,她就覺得很不舒服。
一點睡意都沒有。
黑暗中,謝澤卿也睡不著。
他開口,“睡不著?”
宋明貞沒吭聲。
“裝睡。”
宋明貞只能開口,“過了睡覺的點,難以入睡,讓陛下見笑了。”
謝澤卿翻身,對著她,看不到宋明貞的臉,“和朕說說你阿姐吧。”
宋明貞沉默。
“陛下,阿姐進宮多年,關于她的事情,想必陛下應該更了解才對。”
謝澤卿翻身,沒有繼續說話,“沒有,等你阿姐離開,朕才知道,自己忽略了她多年。”
宋明貞不吭聲,心里對謝澤卿的怨恨多了不少。
謝澤卿拽了拽被子,“你平日睡覺,就這么霸道?”
宋明貞不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嗯。”
謝澤卿笑了起來,“之前總聽你阿姐說,你是個倔驢,今日一見,更甚。”
細細簌簌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宋明貞的被子被卷走,她被迫滾入一個陌生的溫熱懷抱。
宋明貞渾身僵硬,手掌按在謝澤卿的肩膀上,“陛下自重。”
謝澤卿的聲音帶笑,黑暗中,熾熱的氣息湊近,“皇后這話說的,朕怎么不自重了?”
宋明貞縮了縮脖子,“臣妾不喜歡這樣被人抱著睡覺。”
謝澤卿偏要抱著她。
手掐著她腰,將宋明貞整個抱在懷里。
“睡覺吧。”
宋明貞不敢動,心里生悶氣,一點都不開心。
孫淑儀要生了,十月懷胎,肚子大得嚇人。
剛過了正月,就發動了。
惠蘭殿中,孫聽荷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宋明貞早早等在外面,謝澤卿還有事情,她作為后宮之主,要在這里定人心。
她聽著里面的動靜,手里的帕子已經被捏成皺巴巴的。
孫聽荷生產,已經足足五個時辰了。
五個時辰,時不時一盆血水被端出來。
接生嬤嬤出來,雙手鮮血,“皇后娘娘,孫淑儀胎位不正,怕是要難產了。”
宋明貞只叮囑,“無論如何,一定要母子平安。”
接生嬤嬤搖頭嘆了口氣,很是為難。
楊修儀走過來,“皇后娘娘,臣妾認識一個在接生方面很擅長的嬤嬤。”
“剛才聽聞孫姐姐的情況危險,臣妾已經讓人去宮外將人請進來了,就等皇后娘娘您答應。”
宋明貞聞言,抬頭看向楊幼宜。
見她眉眼間的關切不似作假,也有些動搖。
按理說,楊幼宜和孫聽荷一同入宮,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是不錯的。
每次請安,也都是坐在一起,關系應當不錯。
宋明貞想了想,“那便叫來吧。”
沒一會兒,一個老嬤嬤被請進來。
楊幼宜跟著一起進去,宋明貞放心不下,也要跟著一起進去。
卻被楊幼宜攔了下來。
“皇后娘娘還是在外面等著吧。”
“內殿污穢,莫要沖撞了,畢竟四皇子殿下如今還小。”
宋明貞可以不顧慮自己,但是不能不顧慮長策。
聞言,止住腳步,停下來。
宋明貞站在殿外,聽著里面的動靜微弱了不少。
甚至就連孫聽荷的慘叫聲也漸漸微弱。
頓覺不對勁。
可她沒有生產過,并不知道有哪些不對勁。
緊接著,兩個接生嬤嬤像是被嚇到了一樣,跑出來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不好了!孫淑儀她……血崩了!”
宋明貞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了。
完全沒想到事情的進展是這樣的。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端著銅盆的小宮女匆匆忙忙跑了出來,宋明貞抓住她,“里面什么情況?”
小宮女臉色發白,“回娘娘的話,淑儀娘娘已經昏了過去,修儀娘娘帶進來的接生嬤嬤說,小皇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宋明貞直覺不對,想起剛才楊幼宜走進去之前,沖著她露出的一個笑容。
不對!
宋明貞作勢要進去。
門口的兩個接生嬤嬤和宮女拉著她,“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您不能進去!”
“讓開!”
宋明貞推開她們,直接闖了進去。
內殿,血腥氣撲鼻。
孫聽荷早已經血崩,昏了過去。
一床的褥子,被鮮血浸透。
楊幼宜請來的接生嬤嬤正在按著孫聽荷的肚子。
神色慌張。
“放肆!”
宋明貞走過去,一把將她打在地上,“來人!去喚太醫!”
一早等在外面的太醫忙進來,此刻也顧不得尊卑,只要能救人,如何都行。
楊幼宜做出一副焦急的樣子,眼眶紅紅,“皇后娘娘,孫姐姐這是怎么了?”
江枕鴻和沈均詞提著醫藥箱進來,給孫聽荷施針止血。
宋明貞看著楊幼宜虛偽的神色,冷冷開口,“楊修儀,你帶著接生嬤嬤進來之前,可是和本宮保證過,母子平安的。”
“若是孫淑儀因此出了事情,你能擔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楊幼宜臉色微變,嘴角抽了抽,似乎想做出來一個笑的樣子,卻因為心里有鬼,怎么也笑不出來。
“皇后娘娘這是懷疑臣妾做了手腳?”
宋明貞懶得和她掰扯,轉身吩咐身邊的籠玉,“楊修儀帶來的這個接生嬤嬤的來歷調查清楚。”
“傳本宮的旨意,今日凡是進了產房的人,都不能離開。”
“尤其剛才楊修儀帶來的接生嬤嬤,一定要給本宮看住了!”
江枕鴻和沈均詞力挽狂瀾,總算是止住了血。
施針讓孫聽荷醒來,歷經苦難,總算是生下來一個皇子。
“回皇后娘娘的話,孫淑儀和小皇子,母子平安。”
宋明貞緊繃著的神經終于松弛了下來,她松了口氣,“那就好。”
江枕鴻看了一眼宋明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往后孫淑儀怕是再難有身孕,這次生產,傷了根基。”
“孫淑儀的壽命也會較旁人短些。”
宋明貞惋惜,不過二八年華,孫聽荷往后便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恐怕,五皇子長大成人娶親,她都未必能夠都看到。
讓人收拾了惠蘭殿,謝澤卿來了。
五皇子足月出生,生產之時經歷了風險,但到底是個健壯的孩子。
謝澤卿看了一眼嬤嬤懷里抱著的皺巴巴的嬰兒,“賜名景初。”
只這一句,謝澤卿便離開了。
宋明貞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長命鎖,放在景初的搖籃跟前。
“只盼你健康長大,平安順遂。”
宋明貞讓人盯著孫聽荷這里,親自將接生嬤嬤帶去宗人府審問。
接生嬤嬤根本經不住審問,還沒怎么嚴刑拷打,就全部都招了。
“皇后娘娘,是修儀娘娘賄賂奴婢,讓奴婢在淑儀娘娘生產的時候做手腳的。”
“奴婢……奴婢也不敢違抗修儀娘娘的命令啊!”
宋明貞讓人將這個接生嬤嬤拉下去看管起來,卻在午后得到消息,楊修儀只是去探望了這個接生嬤嬤,期間兩個人單獨說了會兒話,這個接生嬤嬤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情緒特別激動,一頭撞在墻上,死了。
宋明貞聽到消息,直接去青云閣。
楊幼宜看到宋明貞來了,起身便要朝著里面走去。
“站住!”
宋明貞踩著臺階上去,聲音冰冷。
楊幼宜無奈,只能站住。
眼神中,是她自己都意識不到,或者無法掩飾的恐慌。
宋明貞細細打量,今日才發現,楊幼宜這美麗的面孔,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得這般扭曲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宋明貞走近,沒有叫她起來。
“不知皇后娘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楊幼宜故作鎮定,但小動作暴露了她的緊張和心虛。
宋明貞開口,“為何要加害孫淑儀?”
楊幼宜故作沒聽懂的樣子,“皇后娘娘您說什么,臣妾聽不懂。”
“臣妾從未想過加害任何人,也從來沒有做過加害孫淑儀的事情。”
她嘴上反駁,但是神色中卻帶著慌亂。
“到底是你真的聽不懂,還是假裝聽不懂?楊修儀,這不用本宮來說了吧?”
“江太醫在催產湯里面發現了致死量的紅花,又是誰放的?”
“你帶進去的接生嬤嬤手中,竟然藏著藏紅花!”
“就算是本宮從未生產,也知道,孕婦萬萬不能碰到藏紅花!”
“你卻讓接生嬤嬤在指甲縫隙里面塞滿了藏紅花!到底是何居心!”
楊幼宜癱坐在地上,笑了起來。
“沒想到皇后娘娘這般心細,臣妾做得天衣無縫,也還是被您給看出來了破綻。”
“是。”
“是我!”
“做了這一切的人,都是我!”
楊幼宜猛地抬起頭,眼神中閃爍著陰狠。
“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可那又如何?”
楊幼宜放聲大笑,簡直刺耳極了。
“我就是不甘心!”
“憑什么?”
“我們明明一同進宮,憑什么她就可以懷上龍種?”
“她父親不過是個小小的縣官!如今卻騎在了我的頭上!”
“我不甘心!”
宋明貞滿眼的不可置信。
她看著楊幼宜癲狂的樣子,只覺得眼前之人實在陌生。
“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就要傷害孫淑儀和那個未出世的無辜孩子?”
楊幼宜看著宋明貞,“無辜?”
“那個孩子一點都不無辜!”
“至于孫聽荷,她更是不配生下陛下的孩子!不過是個庶女!只是一個芝麻官的庶女!便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
“絕對不可能!”
“我就是要她死!”
“她死了!陛下才能看到我!”
“都是孫聽荷這個賤人!她肯定和陛下說了什么?!”
“一定是她和陛下說我的壞話,陛下才不喜歡我。”
“從進宮到如今,陛下也只來過我這里一次!”
“卻去了她那里七次!”
宋明貞站在原地,看著楊幼宜瘋狂的眼神,整個人都懵了。
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后宮的女人們可以因為爭寵,視生命如草芥!
孫聽荷很快就醒來了,但是整個人虛弱得很。
每個月落紅得持續半個月的時間,總是不見好。
生命肉眼可見地消退。
至于楊幼宜,或許是她也覺得自己被嫉妒蒙蔽了雙眼,自那之后,竟然將自己關在內殿中。
足足好幾日都沒有出來。
等宮女推開宮門,她早已經上吊自殺了。
似乎一切都回歸了平靜。
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宮里曾經有一位楊修儀,貌美如花。
卻只有宋明貞一個人記得,她當時眼底的痛苦和掙扎。
皇家狩獵結束,宋明貞的小廚房里做了不少野味。
一次性做了太多,也吃不完,她拿出來,給太后和后宮各妃嬪都送了些。
太后吃得很香,一貫沒有食欲,反倒是將籠玉送過來的羊蹄筍吃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