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紀九又看到那個討厭的“豬頭男”了。還是在醫院大廳的繳費處,
他還是穿著那件不合身的西裝外套,可能因為扣不上索性敞開穿了。
這回倒是沒有鼻青臉腫、胖成豬頭,秀氣的臉加上高瘦的身材,看起來倒還算人模狗樣。
他從旁邊經過的時候,紀九適時低下了頭,男人沒發現紀九,
只是邊打電話邊急匆匆地從她右手邊的通道離開了。一個月前,
她看到這個當時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男人在繳費處,
搶走了她朋友露露手里的繳費單和銀行卡。她急得立馬上去把露露護在身后,
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后面雖然誤會澄清了,但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按理說這點小事她不該記得這么清楚,但他那時窄窄的眼縫里透露出的眼神實在怪異。
里面包含著七分錯愕、兩分震驚,和一分不易察覺的……欣喜。挨打還能欣喜,嗯,
這人可能實打實是個變態。紀九百無聊賴地嚼著口香糖,
當嘴里的泡泡越吹越大、在她眼前炸開的時候,她最好的朋友露露接完電話回來了。
自她車禍昏迷以來,一直是露露在照顧她。這是個情感豐富的女人,
留著一頭風情萬種的大波浪卷,每次開口說話都讓紀九感覺在看晚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
“哦我最親愛的朋友九九,我已經幫你辦理好了出院手續,我們這就回家吧!
”她伸手接過紀九面前的行李箱,領著她出了醫院大廳。大巴車上,
紀九一刻不停地翻看著手里的日記本,發黃的紙張,盤得包漿的皮質封面,
無一不在說明它的年代久遠。這本她醒來時在床頭柜上發現的日記本,
是她獲取過去的唯一來源。沒錯,她失憶了,生活往往比電視劇更加狗血。“九九,
你還沒接受現實嗎?這本日記都快被你翻爛了。”露露語氣凝重地說,
順帶從頭頂到發尾摸了摸她的頭——這種手法紀九只在摸寵物時見過。“接受了啊,
我只是在復習一下我的前半生。”其實紀九一開始懷疑過這本日記的真實性,
甚至包括紀九這個名字。因為在這本日記上,
她的全名叫做璃夢殤·安潔莉娜·櫻雪羽晗靈·J·Q.紀九。這聽起來也太扯淡了。
可現實左右開弓給了她無數記響亮的耳光首先,她這名字是被打印出來貼在了病房的床頭,
護士來查房的時候每次必定都要深吸一口氣念出來,引起無關人員騷動的。其次,
拿這個寫著璃夢殤·安潔莉娜·櫻雪羽晗靈·J·Q.紀九的身份證去醫院掛號機上試了試,
病歷信息是能被讀出來的。最后吃雞蛋的確是會頭暈的,食物就是愛吃咸的不愛吃甜的,
日記本上那狗爬式字體千真萬確是經她的手寫出來的。這誰頂得住啊。
乘坐的大巴許是經過修路路段,一顛一顛,跟搖搖機似的。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爸爸的媽媽......去他奶奶個腿。紀九煩躁地把日記本往臉上一拍心想:罷了,
認命吧。“睡會兒吧九九,到了我叫你。”露露借著窗外的光線,
正在往她本就瓷白的小臉上,補第三次粉。“好。”紀九應完,倒頭昏睡過去。先是坐大巴,
然后轉輪渡,緊接著坐三蹦子。歷經整整八小時,四百八十分鐘,兩萬八千八百秒。
在天邊那顆咸蛋黃落地之前,她們終于到家了。她的家在一座四面環海的小島上,
那是一棟雙層小屋,白色外墻,尖尖的藍色房頂,海風吹過的時候,
房頂的風車就會呼呼地迎風轉動。紀九站在小屋前愣了很久,
這跟日記里描述的一模一樣......還挺夢幻。這房子二樓的樓梯建在室外,
可以看做一個獨立的住所。這時一只白色的馬爾濟斯犬,
正邁著短腿從二樓樓梯上一蹦一蹦的跑下來,小小的腦袋上扎著的沖天辮,一晃一晃地。
“餃子?”紀九喊它。這好像是她養的狗。狗狗加速朝她奔了過來,在她腳下扭動著身子,
熱情又諂媚。“對了,忘記跟你說,你樓上的房間之前已經租給別人啦,你失足墜樓之后,
租金還是每月有按時打到你卡上,那人我也沒見過,所以提醒一下你,到時候不要被嚇到喔。
我這也算送佛送到西了,九九。請了幾個月假,老板放話了,
再不回去就把我外派到越南跟猴子一起摘香蕉了啦。人家好舍不得你喔,
但是再晚就趕不上最后一班輪渡了。”露露口音不知道啥時候又切換成了臺灣腔,
她說完一把攥住紀九的手,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好,我知道了。辛苦你照顧我這么久,
我送送你。”雖然不知道這女人為啥一副要哭哭不出來的表情,
紀九還是真情實感地擁抱了她一下。“咱倆這關系不存在謝不謝啦,路我熟,
我自己回去就好。”說完女人推開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掉了。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
紀九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能看到海那邊的城市,有萬千燈火閃爍。
海風刮得臉頰生疼,送走了唯一的熟人,此時紀九突然感覺到了什么叫形影相吊。
但是沒辦法,生于斯長于斯,誰叫她是島民。“樓上的那位,看夠沒?”紀九轉身,
看著二樓上那人,站那有一會兒了,看身形,是個男的。那人沒接話,
只是順著樓梯走了下來,把手里的狗盆兒,往地上一放。餃子立馬另投明主,
飛奔過去埋頭狂炫著碗里的狗糧。男人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小狗頭。
看來這段時間餃子全靠他接濟,不然不知道會過得多悲慘。
紀九為自己剛才質問的語氣感到有點難為情,她手背在身后朝那一人一狗挪動了過去。
“這段時間多謝你照顧餃子.......”正當她扭扭捏捏,聲如蚊蚋地時候,
突然看清了那人的臉——紀九瞪大了雙眼,忍不住驚呼出聲。“我去!豬頭男!”“什么?
”男人似乎沒聽清,終于站起身,把手往褲子上抹了抹,朝她伸出了手。“房東你好,
聽說你失憶了,我是維克多.南宮問天.塞巴斯蒂安.P.W.齊陸,你的租客。
”可能是晚上風大,他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二)原來島上的人起名都這么瑪麗蘇的嘛。
紀九伸出手與他回握,順帶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租客,打算從他嘴里套點話。年紀吧,
看樣子跟她一樣也就二十出頭,長得還算頗有姿色,就是清秀得有點女氣。
但是娘炮嫌疑暫時排除了,
且不說那一頭板寸、線條虬結的肱二頭肌和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氣質,
就憑眉骨到眼角那條三厘米左右的疤,
這位仁兄也高低得是位風里來雨里去、力能扛鼎、刀口舔血的漢子。
他站立的時候腰背十分挺直,放下的左手不自覺貼著褲縫,這習慣不像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
可能在部隊或者類似地方待過,時間還不短。連帽衛衣袖口略微起球,牛仔褲看樣子不太新,
穿著打扮挺隨意的,不像什么大富大貴之人。掌心粗糙全是老繭,連手背的指節處都是老繭。
紀九把手拿近了正準備湊過去看……頭頂適時響起了兩聲不自然地咳嗽。紀九如夢初醒,
連忙松開他的手。昏睡了太久思維方式都變遲鈍了,這會兒她也不好說究竟誰更變態。
“丟死人了......啊齊陸是吧,不好意思剛才有點走神,實在是抱歉。
”紀九連忙解釋道。“沒事。”齊陸暗暗摩擦了下手掌,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我這房你租了多久了?”“一年。”“住著還習慣吧?”“挺好。
”這人不僅視線老愛看著遠處,說話還跟相聲里那捧哏似的,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臺詞“挺好,
不錯,不清楚”,在得出了二人不太熟的結論后,紀九準備趕緊結束這場沒營養的對話。
“行,大家樓上樓下的,有事就說一聲。我突然頭有點暈,先回去休息了。
”紀九轉身借口開溜,結果衣角被人一把緊緊攥住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這時候已經沒輪渡了,
你等我去租輛汽艇......”身后那人一改惜字如金的風格,說話跟連珠炮似的,
雖然語氣還是冷冷地。紀九回過身,齊陸立馬不說話了,連帶著抓著衣角的手也松開了。
不知道聽誰說過,有些東西就算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
可惜的是天色太暗她啥也沒看著。總覺著這人不對勁啊。“沒事,不用這么麻煩,
我回去睡會兒就好,謝謝。”紀九打了個哈哈,神色自若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順手將門反鎖。沒一會兒就聽到那人和餃子一起上樓的聲音。紀九掃了眼屋里的陳設,
淺藍色壁紙,米白布藝沙發,白色桌椅,布置倒是蠻和諧溫馨,就是沒有人氣兒。
紀九伸手摸了把桌面,倒是沒怎么落灰。客廳墻上掛了張合照,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這事露露提過,她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出車禍去世了。
戴眼鏡的微胖中年男人和盤著頭發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二人中間摟著的女孩是幼年版的她。
父母形象跟日記描述的也大差不差,但照片上那兩人與她肢體接觸的部分,略微有些奇怪。
紀九太陽穴跳了跳。她突然泄憤似的一拳錘在了墻上,
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很想我相信自己就是璃夢殤·安潔莉娜·櫻雪羽晗靈·J·Q.紀九,
可這世界......Bug太多了啊。”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有人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摔了一跤之后她的手機和電話卡都換了新的,現在她通訊錄只有一個人:露露紀九看了眼,
大意就是露露這段時間得去出差,會比較忙,可能得失聯一段時間。紀九跟她客套了幾句,
摁滅屏幕,隨手把手機扔在了茶幾上。從她醒來開始,暗處一直有只手在操縱她的人生,
她就像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在任人擺布。露露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嘴巴卻很嚴。
現在這條線斷了,她只剩下最后一個突破口——齊陸。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可能躺著也不是,上天希望她支棱起來。一聲巨響把她從睡夢驚醒,
窗戶被風吹得“哐哐”作響。她伸手按下床頭燈開關,燈卻毫無反應。
她摸出枕頭下的手機打開手電筒,正準備去把窗戶關上。“啪”地一聲,
窗戶突然自己從外面關上了,借著光能看到窗戶上有一雙慘白的大手。
“鬼啊——”紀九嚇得一激靈,尖叫起來。“別怕,我是齊陸,臺風要來了,
過來把窗戶鎖好。”他話音剛落,外面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紀九聽完立馬起身過去把窗戶給鎖死了,窗外齊陸穿著黑色雨衣,
正在把院子里種的那些風信子一盆盆往檐下搬。一串串開得茂密的淡藍色花穗,
在狂風暴雨中前仰后合。這都啥時候了還有空管花,我是主人我都不著急,
一個房客在著急些什么。紀九雖然心里這么想動作還是很誠實,開門剛準備出去幫忙,
被齊陸堵在了門口,直接遞給她兩盆花。“先拿進去,放在外面就活不成了。
”二人就這么相互配合,很快將花轉移了一大半。這時齊陸兜里電話突然響了。“好,好,
我知道了。”他掛掉電話,直接轉身奔向二樓。沒一會兒他急匆匆下來了,
手里拿著雨衣雨鞋,貓包里還背著只狗。紀九看著餃子突然有一點羞愧,
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狗。“剛村委會通知了,我們這兒地處低洼,得趕緊往高處轉移,
不然可能會積水,你要不要一起走。”齊陸把雨衣遞給她。“當然,當然。
”紀九剛把雨衣穿上,那人把手電往她手里一塞隨后一頭扎進了雨幕里。
“哎——你等等我啊!”紀九連忙跟了上去,她腦中完全沒有一點關于臺風的應對常識。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甚至還有樹木折斷的聲音。這座小山似的島已經完全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山頂還亮著燈,盤山的馬路上散落著零星的手電光,
應該是有人跟他們一樣正在朝山頂轉移。雨大顆大顆地從天空墜落,打得人腦門兒生疼,
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伴隨著卷走的物體形成的刮擦聲,紀九冷得直打顫,
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二人就這么頂著風雨沉默地走了半個多小時,
齊陸走得不快也不慢,每次紀九剛好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紀九的速度漸漸跟不上齊陸了,
她的腳被水里的尖銳物體劃傷了腳。風突然更大了,紀九感到有些頭暈,
一個沒站定單膝跪在了水里,恍惚間一個身影朝她狂奔而來。(三)是齊陸,他折返了回來,
將她從水里一把拽起,雙手溫暖而有力。背包里的餃子正在不安地吠叫。“臺風就要來了,
現在山腳估計已經全淹了,這里也不安全,我們得趕快去山頂的應急避難點。”齊陸解釋道。
“你走吧,我腳底不久前被水里的東西劃傷了,真的走不動了,雨越來越大了你快走,
我會盡力跟上的。”紀九盡力站定,掙脫他的手說。那人沒作聲,只是默默把貓包取下來,
給她背上。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連帶著餃子也成為了累贅。作為房客他已經仁至義盡啦,
她心想。結果那人一個弓腰將她背了起來,還略帶輕松地向上顛了顛,調整了下位置。
“哎哎哎——你背著我不好走!”紀九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到。話音還未落,
齊陸已經背著她沖進了雨幕里——這人居然是用跑的。紀九盡力給他打著手電照亮前面的路,
齊陸的背寬闊且溫暖,加上失血的緣故,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但她一直用手猛掐大腿,
以防自己睡著。記憶中好像也有這么一場大雨。
她和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手牽著手在大雨中狂奔,好像在躲避洪水猛獸。那女孩絆倒在雨中,
摔傷了腿,她眉眼處有一顆針尖大小的小痣,抬頭的眼神好像走失的小狗。她將女孩背起,
走在泥濘的路上。記憶戛然而止,她怎么也想不起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子是誰,
眼皮變得越來越重。“露露啊。”她無意識地呢喃完這一句,昏睡了過去。
背她的人突然身體有一瞬的緊繃,隨后將她往上送了送,腳下加快了步伐。紀九醒來的時候,
他們已經到山頂了。山腳的人都聚集過來了,這個建在山頂的應急避難場所,
室內早已擠滿了人,其余人只能在院壩里,頭頂是一塊新搭的雨布。
周圍有工作人員正在分發緊急物資,礦泉水、面包、方便面、毛巾啥的。
她的腳已經被包扎好了,倒是沒看到齊陸,只有餃子在一旁抱著根火腿腸哼哧哼哧啃。
旁邊的幾位婦女比手畫腳地討論得熱火朝天,她也挺想加入的,可惜她聽不懂方言。是的,
作為島民她竟然聽不懂方言,一定是摔跤把腦子摔壞了。齊陸這會兒過來了,
他頭發濕漉漉的搭在額頭上,手里端了個杯子,一雙黝黑眼睛也濕漉漉得,
讓人無端想起某種動物。“喝嗎,熱的。”這人說的是疑問句,動作是陳述句,
把冒著熱氣的杯子徑直往她手里一塞。紀九低頭喝了一口,咸甜咸甜的,許是放了食鹽和糖,
很適合補充能量。齊陸蹲在地上,耐心地幫餃子把火腿腸掰成小塊。“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如果不是你通知我背我上山,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啥樣。”“不客氣,
只是那房子肯定都被水泡壞了。”齊陸看著山下,語氣里有絲不經意的失落。“沒事,
到時候你可以租別人的房子,房租我退給你。”紀九安慰道。齊陸收回視線,
“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兩天后,洪水退去了,鎮上組織人對受災的房子進行了修復,
紀九瘸著腿忙前忙后奔波了近一個周,用賬戶上的錢找人幫忙添補了些家具,
總算是搬進去了。但是下山后,齊陸就此消失了,紀九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看到他。
紀九逐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原來她在鎮上有份花店插花的工作,平時就幫客人包裝花束,
照顧下店主的花圃,倒是很能打發時間。她的工作和生活都和日記本中記錄的一模一樣。
可是她心中一直有個很大的疑慮,為什么那本日記記錄的時間并不是現在,而是十年前。
一個有斷斷續續寫日記習慣的人,不可能突然就停止記錄,她更傾向于日記本后面的部分,
被人撕掉了,雖然做得很隱蔽。起初她只是感覺日記本背脊合上時有些奇怪,
然后她根據日記本后的標簽在網上搜索那家制造商,發現這款商品網上早就下架了。
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通過網站的識圖功能,她在網上找到了相關圖片,
照片中的筆記本比她手中,起碼厚了三分之一。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試圖操控她的人生,
那給她看她近期的日記記錄顯然更有說服力些,但他們費盡心思撕掉,
只能說明日記上的另一部分事情,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下班了,她和店主打了招呼,
關掉店鋪騎著小電驢吹著海風回了家。夕陽順著海岸線逐漸下沉,在海面落下橘紅色的幻影,
空氣里是咸咸的海風味,
尾花的香氣——小電驢的前置網兜里裝著一大把紫色鳶尾和伸出舌頭耳朵被吹到飛起的餃子。
“餃子坐好,頭手禁止伸出網兜外。”紀九假裝呵斥道。傻狗表示沒聽懂,
依舊樂顛顛的歪著頭,任風把它吹成一顆白色的炸毛海膽。紀九看著它這樣沒心沒肺,
不由得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突然覺得,其實如果能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也沒什么不好。
晚上紀九正在廚房里手忙腳亂的做飯,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悶響,
然后餃子湊在門口著急地沖門外狂叫。紀九放下鍋鏟,從貓眼看了看門外沒人,她打開門,
巡視了一圈,才發現二樓的樓梯上趴了個人。餃子搖著尾巴沖上去,急得圍著那人團團轉,
紀九大著膽子上前拿鍋鏟把戳了戳,那人毫無反應。打開手機電筒發現這人鼻青臉腫,
臉腫得跟豬頭似的,衣服上全是血漬,靠著頭上那道疤,紀九確認了,這就是齊陸。
紀九奪過他手里攥著的鑰匙,打開了房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拽了進去。
齊陸的房間布局很簡單,由于閣樓空間有限,沒有客廳,沒有廚房,只有一間大大的臥室,
中間擺了張床,床頭掛著幅用白布遮起來的畫。衛生間旁邊是個簡易衣架,
上面零星掛了幾件衣服,有件套著防塵罩的,
好像是上回紀九在醫院看到他時穿的那件黑色西裝。房間很整潔,但是不像家,
更像是個臨時住所。(四)紀九看著床上這個昏睡的房客,就像看著一個謎。
紀九把他搬上床的時候,在床腳發現了一個醫藥箱,里頭全是碘酒、棉簽、繃帶等消毒藥品,
和各種專治跌打損傷的藥膏。究竟是什么工作能讓一個人經常鼻青臉腫,莫非他是個殺手?
雇傭兵?或者黑社會?但如果他真的想對她不利,那臺風來的時候就是個絕佳的動手時機。
可不知道為什么紀九對他有種熟悉感,他更像是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
紀九試了這人的鼻息倒是很平穩,于是用床頭的醫藥箱簡單給他清理了下傷口,
就關燈準備出去了。但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鬼使神差地走回床邊,
揭開了床頭那幅畫上的白布。并非什么曠世神作,只是一張很簡單的水彩畫,
看筆觸倒像是孩子的隨手涂鴉,畫上是手牽著手的兩個小人,一個穿著黃裙子梳著馬尾辮,
一個留著齊耳妹妹頭穿著白T短褲。雖然畫紙有些發黃,但用了精致的畫框裱起來,
足以看出他對畫的重視程度。也許這人是個父親,可能有兩個女兒。紀九將畫恢復原樣,
退出了房間。第二天上班前,紀九去樓上看了眼,齊陸還在昏睡,
只是昨晚放在床頭那盤雞蛋炒飯被人動過了,紀九見人沒事就上班去了。那天之后,
齊陸倒是經常在家,偶爾晚上下樓來逗逗餃子,順便給院兒里的風信子澆澆水。
這人做事很有耐心,無論是澆花還是逗狗,
齊陸蹲在院兒里用梳子一點點給餃子把打結的毛梳開,傻狗攤著肚皮很是享受。
紀九抱了杯泡好的茉莉花茶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早上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得身上暖暖的,
電視里正在放小成本狗血宮斗劇。紀九一會兒瞧瞧狗,一會兒看看電視,倒是很愜意。
電視里一個清宮劇打扮的女人聲嘶力竭的喊道:“皇上~臣妾冤枉吶~”紀九瞪大眼,
發現這人竟然是露露,她怎么去演電視劇了!“來人啊,把這賤人給我拉下去,打入冷宮。
”“喳——”一名太監甩著拂塵走上前來。“噗——”紀九茶水噴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