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府樸素的馬車轱轆轱轆地行駛在人跡寥寥的街道上,偶有幾個做吃食的攤子上冒著裊裊白氣,攤子邊上的破舊板凳上坐著幾個食客,在寒冷的冬天唏哩呼嚕地吃著碗里的熱食。
慕容婉看了幾眼就將被寒風刮的有些生疼的手收了回來,然后有些眼饞地看了看蕭瑜手中熟悉的手爐。
那日把手爐送出去是被美色迷了眼一時興起,今日眼饞手爐則是真心實意情之所至。
慕容婉又側(cè)頭看了看蕭瑜優(yōu)越的側(cè)臉,還是忍住了自己想開口把東西要回來的沖動。
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實在是沒品,慕容婉表示自己實在做不出這種事,只得默默將雙手攏在唇邊呼了口熱氣。
蕭瑜閉眼假寐,極好的耳力將身邊布料輕微的摩擦聲以及輕輕地呵氣聲都盡收耳底。
懷里突然被塞了一個暖呼呼的東西,慕容婉下意識接住,驚訝中帶著驚喜的眼神看向身旁,卻見蕭瑜連眼都沒睜。
那兩片薄薄的唇倒是張開了,可惜沒什么好聽的話。
“弱死了,這娘們唧唧的玩意兒你自己留著用吧。”
慕容婉:……
“我本來就是娘們。”
況且堂堂定北王,皇上的胞弟,戰(zhàn)功赫赫,自家的馬車簡陋成這個樣子還好意思說別人弱雞?
做好事就做好事,別人的小嘴都是抹了蜜就他像是抹了砒霜似的。
慕容婉剛張開嘴,看到他那張臉,然后又默默地閉上了。
算了,他長的好看。
隨著車夫一聲喝停的聲音,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慕容府門前。
蕭瑜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率先跳下馬車,抬頭掃了一眼,意味深長道:“這慕容府倒是氣派。”
慕容婉提著裙子站在車架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答道:“我娘有錢。”
蕭瑜邊將手伸給她,邊漫不經(jīng)心道:“那你娘可真厲害。”
語氣中含著一般人輕易聽不出來的微微酸意。
慕容婉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寬大手掌,猶豫一瞬將手隔著袖子搭在他的手腕上,借力跳下馬車。
蕭瑜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一閃,然后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寬大的袍袖落下蓋住了他的手掌。
早就等在門口的慕容義看到蕭瑜連忙邁下臺階,躬身行禮:“王爺!”
然后又看向臉上掛著礙眼笑容的慕容婉咬牙道:“王妃。”
身后王老太太,王翠芬以及慕容珠和慕容珮兩姐妹也都跟著行禮。
蕭瑜不冷不淡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平淡道:“不必多禮。”
慕容義那張俊白面孔上掛上謙卑討好的笑容,道:“王爺無事真是可喜可賀,不枉下官全家這些時日日日在家吃齋念佛。”
“是嗎?看來慕容大人這是上邊有人啊,能讓本王起死回生,可真是厲害,下次也給本王介紹介紹。”
蕭瑜抬腳往上走,聞言回頭真心實意地稱贊。
慕容義一張白面書生臉憋成了豬肝色,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來回搓著手,喏喏道:“王爺說笑了,說笑了,王爺能逢兇化吉是王爺?shù)谋臼拢鹿俨贿^是略盡綿薄之力,呵呵,略盡綿薄之力。”
慕容婉落后一步,沒忍住笑出了聲。
慕容義本能想出言呵斥,卻迎上慕容婉似笑非笑的目光,悻悻地閉上了嘴。
蕭瑜將這父女二人短暫的交鋒看在眼里,回身沖慕容婉道:“磨蹭什么呢,走快點,又不怕冷了?”
慕容婉收回看向慕容義的視線,換上一個溫和的笑容揚聲道:“來了。”
三人身后的四個女人相互對視一眼,心中各有盤算。
前邊蕭瑜突然想到什么,問:“你娘呢?”
慕容婉還沒說話,慕容義聞言腳步一頓,吭吭哧哧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王爺有所不知,下官與內(nèi)子因感情不和已于前些時日和離了。”
蕭瑜轉(zhuǎn)身看向慕容婉,慕容婉肯定地點頭,“是這么回事。”
蕭瑜自從見到慕容義就臭的臉色聞言更臭了,活像餓了三頓沒有飯吃,“你為何不曾跟我說過?”
慕容婉無所謂道:“不是什么大事,便懶得占用王爺?shù)膶氋F時間了。”
蕭瑜立馬橫了她一眼,“自作聰明!若是早知如此,本王何必浪費時間到這里來?”
此言一出慕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王老太太習(xí)慣性就要嚷嚷,被慕容珠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慕容義的臉色也十分難看,既難堪又羞憤,狠狠地剜了慕容婉一眼,然后抬頭看了看蕭瑜,迎上他的視線卻又忍不住垂下眼去,半晌才吭吭哧哧道:“王爺這是什么意思?”
蕭瑜剛到嘴邊的嘲諷還沒說出來,慕容婉先動作了。
她伸手拉住蕭瑜袖子一角,委委屈屈地癟了癟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慕容義一眼,然后才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地,明目張膽地告狀:“王爺,爹瞪我,我害怕。”
蕭瑜:“……好好說話。”
慕容義:“我沒有,王爺我沒有。”
其他人:慕容婉什么時候換路數(shù)了?她不是都是正面剛嗎?
慕容婉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蕭瑜,斬釘截鐵道:“他有!”
蕭瑜難得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這場面,猶豫半晌:“那我們走?”
慕容婉忍笑忍的辛苦,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強換上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我忍了的表情,“算了吧,若是我們走了,滿荊都的人該怎么看爹呀。”
蕭瑜翻了個恨白眼,將自己的袖子從慕容婉手里拽出來,甩袖往前走了。
慕容婉懶得管他這點小情緒,反正現(xiàn)在慕容義肯定是又恨又怕,想想都讓人高興呢。
慕容義聽到慕容婉那看似善解人意實則暗含威脅的話,再看蕭瑜那全然放任的態(tài)度,差點將一口牙都咬碎。
這個死丫頭真的是無論何時都能精準地拿住他的軟肋。
若是今日定北王攜王妃回門卻在中途轉(zhuǎn)身就走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那這荊都文武百官該怎么看他慕容義,更有那些拜高踩低的不知要如何奚落下絆子。
盡管心里再恨,慕容義卻也不得不裝出一副慈父模樣,三兩步追上慕容婉和蕭瑜,“婉兒這丫頭古靈精怪的,從小就愛說笑,王爺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她一定是初初出嫁,一朝回門有些想下官了,才開玩笑失了分寸,呵呵呵……”
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慕容珠將視線久久地定在前邊那個挺拔的背影上。
“本該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