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面包店被癮君子刺死時，我正為她烤生日蛋糕。十三天后，我抓住兇手，
將他鎖進自家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我每天只給他水和一點面包屑，逼他回憶殺人的每個細節。
他痛苦哀嚎：“我吸毒后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冷笑：“那讓我幫你記住。
”當我踩碎他最后一根手指時，他忽然嘶聲笑起來。“你早該殺了我……可你拖了十三天。
”“這十三天里，你變得比我更像鬼。”地下室重歸死寂，我轉身離開。門上貓眼里，
映出我布滿血絲的眼睛。鄰居探頭問：“陳師傅，你家地下室什么聲音？
”我微笑：“沒什么，早該喂貓了。”---第十三天。血的氣味終于淡了。它曾那么濃烈，
那么黏稠地糊在空氣里，甜腥得讓人作嘔，像打翻了一整桶劣質的糖漿，
死死糊住了面包店每一寸縫隙，鉆進鼻腔，滲進墻壁，甚至頑固地纏在新鮮出爐的面包上。
無論我用消毒水如何沖刷，那鐵銹混合著甜膩的味道，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
從烤箱的熱風里、從面粉揚起的微塵里、甚至從顧客遞來的鈔票上，幽幽地飄出來，
鉆入肺腑。我站在柜臺后面，手指無意識地擦拭著光潔的臺面，指尖下的不銹鋼冰冷堅硬。
門外，城市像往常一樣喧鬧，車流碾過路面的聲音沉悶而單調，遠處隱約傳來警笛的嘶鳴，
又很快被淹沒。烤箱發出沉悶的嗡鳴，定時器“叮”的一聲脆響，驚得我指尖一顫。
又一爐面包烤好了。那股熟悉的、溫暖的麥香升騰起來，試圖驅趕什么，
卻只是徒勞地與記憶中那股甜腥氣混合，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我恍惚看見林晚，
她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圍裙，鼻尖沾著一點面粉，回頭沖我笑，
眼睛彎得像月牙：“老陳，這爐蛋撻火候正好！”她的聲音清脆，
像清晨落在面包上的第一縷陽光。可下一秒，那笑容被驚恐撕裂，
她纖細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污濁的力量撞在擺滿法棍的貨架上，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面包滾落一地。那個影子，那個散發著酸臭和絕望氣息的影子，
手里攥著一點可憐的、剛從收銀機里抓出來的零鈔，另一只手里，
那把彈簧刀閃著廉價而冰冷的光……我猛地閉上眼，指甲狠狠摳進掌心，
尖銳的痛楚刺穿了腦海里的畫面。再睜開時，柜臺光潔如鏡，映出我灰敗的臉。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甜腥味從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沉潛了下去，像毒蛇盤踞在骨髓深處，
伺機而動。十三天，足夠讓警察的警戒線撤掉，
足夠讓街坊鄰居的議論從驚恐轉為惋惜最后只剩下麻木的嘆息，
足夠讓“面包店老板娘遇害”這條本地新聞徹底沉入信息海洋的底部。只有我，
被永遠釘在了那個沾滿糖漿和鮮血的時刻。
面包店后門通往一條狹窄的、終年不見陽光的后巷。堆滿廢棄的硬紙箱和空面粉袋，
空氣里常年彌漫著發酵過度的面團和城市陰溝混雜的氣味。我打開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一股陰濕的涼氣撲面而來，帶著地下室特有的、泥土和霉菌的腐敗氣息。
我端著一個小小的搪瓷盤，上面放著一小塊干硬發黑的面包邊，
像一塊被遺忘的、風化的石頭。還有半杯渾濁的自來水。通往地下室的木樓梯陡峭而狹窄，
每踏一步，腐朽的木頭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絕對的寂靜里顯得格外刺耳。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從下方涌上來，吞沒了最后一絲從后門縫隙透進來的微光。
我摸索著墻壁，指尖觸到冰涼粗糙的水泥，然后按下開關。頭頂一盞瓦數極低的燈泡，
掙扎著亮起昏黃的光暈，光線虛弱地穿透厚厚的塵埃，僅僅照亮了樓梯下方一小塊地面，
反而讓四周的黑暗顯得更加深邃、更加沉重，仿佛凝固的實體，隨時可能傾瀉下來。角落里，
那個蜷縮著的黑影蠕動了一下。鐵鏈拖過水泥地，發出嘩啦一聲干澀刺耳的摩擦聲。
我把搪瓷盤放在樓梯口冰冷的地面上，沒有靠近，也沒說話。
水和面包的微光在那片昏黃里顯得異常單薄。
“水……”一個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從黑暗深處擠出來，
帶著一種動物瀕死般的微弱氣息，“求……求你……”我沉默地站著，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我僵硬的側影，投在布滿污漬的墻上，巨大而扭曲。
空氣里只剩下角落里粗重、艱難的喘息，像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說話。
”我的聲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響起，干澀得如同枯枝斷裂，沒有任何起伏，
卻帶著一種凍結骨髓的寒意。角落里的喘息猛地一窒，隨即爆發出劇烈的嗆咳，
仿佛要把破碎的內臟都咳出來。鐵鏈瘋狂地抖動、撞擊著水泥地，
嘩啦嘩啦的噪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反復撞擊，震得人耳膜生疼。“我……我不……”他嗆咳著，
聲音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和徹底的混亂，“我那天……我真的……什么都……記不得！
藥！是那該死的藥！腦子……全是……全是漿糊！黑的！全是黑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變成一種歇斯底里的嚎叫，充滿了絕望的辯解，“我就想要……想要一點錢！就一點！
買口吃的！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黑暗中傳來他用額頭猛撞墻壁的悶響，咚！
咚！咚！沉悶而絕望，如同喪鐘。“記不得？” 我重復著這三個字，
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雪花，卻帶著千鈞的重量。那冰冷的氣流拂過地下室渾濁的空氣。
昏黃的燈光下，我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
形成一個毫無溫度、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玩味的弧度，像欣賞一件拙劣的工藝品。“沒關系。
” 我向前踏了一步，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的回響。“我幫你。
”我走到燈光稍微能照到的邊緣，俯視著那團在污穢和黑暗里劇烈顫抖的影子。
他本能地向更深的黑暗里縮去，鐵鏈繃緊，嘩啦作響。
昏黃的光線吝嗇地勾勒出他蓬亂骯臟的頭發、深陷的眼窩和臉上縱橫交錯的污垢與干涸血痕。
那張臉，只剩下對純粹暴力的、動物本能的恐懼。“她那天，” 我的聲音很平靜，
像在敘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古老故事，每一個字卻像淬了冰的針，“穿著一條淡藍色的裙子，
裙擺上有小朵的白色茉莉花。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條。” 我頓了頓，視線穿透他，
看向更深的虛空。“她彎腰去撿被你撞掉的法棍。
那把刀……” 我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停頓，仿佛被無形的絲線勒緊，
“捅進去的時候，很滑。像切開一塊剛出爐的、溫熱的軟面包。
”角落里傳來牙齒劇烈打顫的聲音，咯咯咯咯，在死寂中異常清晰。“她看著你，
” 我繼續說著，語調平穩得可怕，像是在念一段精心準備的悼詞，
每一個細節都帶著凌遲的力量，“眼睛睜得很大。不是憤怒，不是恨。是……不明白。
” 我的目光緩緩聚焦回那個顫抖的人影上，像兩把冰冷的解剖刀。“她只是不明白，
為什么。”“別……別說了……” 嗚咽聲從黑暗中逸出，帶著崩潰的哭腔，不再是辯解，
只剩下純粹的、被恐懼碾碎的哀求。
“求……求你……殺了我……直接……殺了我……”“殺了你？” 我輕輕反問，
語氣里帶著一絲近乎天真的困惑。昏黃的燈光在我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讓那表情顯得模糊不清，卻格外瘆人。“那太便宜了。林晚明白了嗎？
你讓她明白了‘為什么’嗎？” 我搖了搖頭，聲音陡然變得像生銹的鋸齒，
緩慢地切割著空氣：“不明白，就還得想。一天想不明白，就一天；一年想不明白，就一年。
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和我。”黑暗中的嗚咽變成了斷續的、不成調的抽泣，如同壞掉的風箱，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瀕死的掙扎。那具軀體在角落里蜷縮得更緊，仿佛要縮進水泥地里消失。
鐵鏈的聲響微弱下去，只剩下絕望的、細微的顫抖。我轉身，走向樓梯。
昏黃的燈光在我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扭曲變形的影子，像一個沉默的鬼魅，
覆蓋在角落那團更小的、不斷抽搐的陰影上。那影子在晃動，仿佛也承受著某種無聲的劇痛。
皮鞋踏上第一級木階時，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死寂的地下室里被無限放大，
刺耳得如同瀕死者的呻吟。時間在地下室里失去了意義。只有昏黃的燈泡，日復一日地亮著，
照著角落里那團日益萎縮、散發著腐壞氣息的影子。搪瓷盤里的水和面包邊，
是他與這個尚存空氣的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聯系。今天，我沒帶面包和水。
皮鞋踏在冰冷水泥地上的聲音，在這絕對的死寂里，如同重錘敲打著鼓面。
角落里那團黑影猛地一縮，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
帶動著鐵鏈發出一連串細小而急促的金屬碰撞聲，如同垂死小獸最后的嗚咽。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進那片浸透了污穢和絕望的陰影里，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庇護所。
昏黃的燈光吝嗇地鋪灑開，勉強照亮我腳下的方寸之地。我停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
俯視著。他的身體佝僂著，幾乎完全蜷縮在冰冷的墻角，
臟污的頭發像枯草一樣黏在頭皮和臉頰上。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破爛外套裹著他，
袖口和下擺早已磨損成布條，露出底下同樣骯臟、瘦骨嶙峋的手臂和小腿。
皮膚上布滿了青紫色的瘀傷、結痂的劃痕和蹭上去的、與水泥地混為一體的黑灰色污垢。
他裸露在外的腳踝，被沉重的鐵鏈磨破了皮，滲出的體液混合著污物，結成了深褐色的硬痂。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傷口潰爛、排泄物和長久不散的恐懼的惡臭，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里，
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胸口。他微微抬起頭，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里轉動，像蒙塵的玻璃珠，
映著昏黃的燈光，卻沒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恐懼。那目光茫然地掃過我，
又迅速垂下，死死盯著自己那雙同樣污穢不堪、指甲縫里塞滿黑泥的手。那雙手，
此刻正神經質地、反復地互相摳挖著，指甲劃過皮膚，留下道道新鮮的白痕。我蹲了下來，
動作很慢，像一頭在打量獵物的野獸。水泥地的寒氣透過褲料滲進來。
我的視線落在他那雙沾滿污垢、指甲扭曲變形的手上。“這雙手，
” 我的聲音在地下室里響起，不高，卻像冰錐一樣穿透了凝固的惡臭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