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超市的塑料棚頂上,聲音大得像要掀翻整個世界。
我剛把最后一桶打折牛奶放進購物籃,一個尖銳的女聲就刺破了這片嘈雜:“抓小偷!
她偷東西!”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我茫然抬頭,
一個穿著超市紅馬甲、燙著卷發的胖阿姨,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
另一只手死死拽著我的帆布包帶子。“我沒有!”我下意識反駁,
聲音在雨聲里顯得微弱又單薄。“沒有?”胖阿姨嗓門更大了,唾沫星子飛濺,
“我親眼看見的!你鬼鬼祟祟把那盒進口巧克力塞進包里!拿出來!”她用力一扯我的包。
帆布包帶子“刺啦”一聲裂開個大口子,
團的紙巾、半包蘇打餅干、一本卷了邊的《中級會計實務》……唯獨沒有那盒該死的巧克力。
人群發出一陣嗡嗡的低語,夾雜著看好戲的嗤笑。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像被無數根針扎著。
屈辱感像冰冷的蛇,纏上我的脖子。“看吧!藏哪兒了?肯定藏身上了!經理!經理快來!
”胖阿姨不依不饒,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視我全身,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搜身。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解釋?在這種氛圍下,我的解釋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雨水順著超市入口的縫隙飄進來,打濕了我額前的碎發,冰冷一片。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鋪天蓋地的惡意和審視淹沒時,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像把鋒利的刀,
突兀地切開了這片混亂的喧嘩:“她偷了什么?”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噪音。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通道。一個男人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
緩步走了進來。他個子極高,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肩頭落著幾滴晶瑩的雨珠,
更襯得他面容冷峻,線條分明得像雕塑。傘沿抬起,露出一雙深邃的眼,
此刻正沒什么溫度地掃過那個抓著我的胖阿姨,最后落在我狼狽的臉上。
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胖阿姨囂張的氣焰肉眼可見地矮了下去,
拽著我破包帶子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了些。“賀…賀先生?
”一個穿著西裝、掛著經理胸牌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從后面擠過來,滿臉堆笑,
腰彎成了九十度,“您怎么親自來了?一點小誤會,小誤會!我們馬上處理!
”被稱作賀先生的男人沒看經理,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
但似乎又比看其他人多了一絲別的什么。他微微側頭,
對緊跟在身后一個穿著同樣考究、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吩咐:“方同,調監控。”“好的,
賀先生。”叫方同的助理立刻拿出手機,動作利落。胖阿姨的臉唰地白了:“賀…賀先生,
我…我可能…可能看錯了……” 她語無倫次,剛才的咄咄逼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理更是冷汗直流:“不用麻煩賀先生!我們馬上查!馬上查!肯定是誤會!這位小姐,
對不住,對不住啊!”他轉向我,一個勁兒地道歉。監控畫面很快被調出,
清晰地顯示在方同遞過來的平板電腦上。畫面里,我只是彎腰在貨架底層拿那桶打折牛奶,
旁邊一個穿連帽衫的年輕男人飛快地抓起一盒巧克力塞進自己寬大的外套里,
動作快得像道影子,迅速消失在貨架另一頭。真相大白。胖阿姨面如死灰,
經理恨不得當場給她兩巴掌。周圍看熱鬧的人眼神瞬間變了,帶著同情和一絲尷尬,
默默散開。屈辱感還沒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深深的疲憊。
我蹲下去,默默地撿拾散落一地的東西。裂開的帆布包,沾了水的餅干,
被踩了一腳的會計書……生活真是一地雞毛。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
先我一步撿起了那本《中級會計實務》。修長的手指拂去書封面上沾著的餅干屑,
動作居然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意味。我愕然抬頭,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睛里。近距離看,
他的睫毛很長,鼻梁挺直得過分。“林晚星?”他看著我,念出我工牌上的名字,聲音低沉,
聽不出什么情緒。“……是。”我下意識回答,有點懵。他怎么知道要看工牌?“名字不錯。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將書遞還給我。然后,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
他脫下了身上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大衣。帶著他身上清冽氣息和淡淡木質香調的大衣,
不由分說地裹住了我被雨水打濕、微微發抖的肩膀。寬大,溫暖,
瞬間隔絕了超市里冷颼颼的空調風,也隔絕了那些殘留的、令人不適的目光。我徹底僵住了。
這…什么情況?“賀先生,這……”經理也驚呆了。男人沒理會任何人,
只對著方同簡潔地吩咐:“處理干凈。我不希望再有任何騷擾。
” 他的目光掃過那個面無人色的胖阿姨,眼神冷得像冰,“該道歉的,要到位。”“明白。
”方同立刻應下。男人說完,視線重新落回我臉上。他的眼神很專注,專注得讓我有些心慌。
那里面似乎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東西,像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
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懷念和探究?“我送你。” 他語氣平淡,卻是不容置疑的陳述句。
“不…不用了!謝謝您!” 我像被燙到一樣,急忙想把身上沉甸甸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他,
“衣服…衣服還您,我自己可以走……”“雨很大。”他打斷我,直接伸手,
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我手里那個裂了口子、可憐兮兮的購物籃,
里面還躺著那桶孤零零的打折牛奶。他的動作太過流暢,仿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順路。”順路?他知道我住哪兒嗎就順路?
我被他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弄得腦子有點宕機。周圍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
充滿了震驚、好奇和八卦。經理和方同都低著頭,一副“我什么都沒看見”的樣子。
“賀先生,真不用麻煩……”我試圖掙扎,聲音微弱。他已經撐開了那把巨大的黑傘,
微微向我傾斜,完全遮住了飄進來的雨絲。“走吧。” 兩個字,
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容反駁的篤定。我像個提線木偶,裹著他帶著體溫的大衣,
被他半護在傘下,亦步亦趨地走出了超市。身后留下一片死寂和無數道驚掉下巴的視線。
超市門口停著一輛線條流暢、低調卻難掩奢華的黑色轎車。方同早已快一步拉開了后座車門。
“上車。”賀先生——好吧,我聽到經理叫他賀先生——示意我。
看著那光潔得能當鏡子照的真皮座椅,再看看自己濕漉漉的褲腳和手里那個裂口的帆布包,
我實在沒勇氣坐上去。“賀先生,真的非常感謝您!但…我住的地方很近,
就在前面那個老小區,走幾步就到了!衣服我洗干凈了怎么還您?”我語速飛快,
只想趕緊逃離這詭異的氣氛。他似乎頓了一下,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
那探究的意味又濃了幾分。然后,他拿出手機:“號碼。”“啊?”“你的手機號。衣服,
方便聯系。”他言簡意賅。“……”我報出一串數字。他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隨即,我的舊手機在裂口的帆布包里微弱地震動了一下。“存好。”他收起手機,
沒再多說一個字,也沒再堅持送我,只是示意方同把購物籃遞給我,
然后自己彎腰坐進了車里。車門關上,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入雨幕,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速度快得仿佛剛才那一切只是我淋雨太多產生的幻覺。
只有肩膀上殘留的、屬于陌生男人的清冽氣息,
和手機里那個剛剛存入的、名字只有簡單一個“賀”字的號碼,
提醒著我剛才發生的一切真實無比。我抱著那桶打折牛奶,站在雨里,徹底凌亂了。
回到我那個只有三十平、位于老舊小區頂樓的小出租屋,
我把那件昂貴的男士大衣小心翼翼地掛在唯一的衣柜里,像供著一尊神像。
賀凜——我后來從財經新聞推送里拼湊出了他的名字。賀氏集團年輕的掌舵人,
財經版面的常客,身價后面跟著一串令人眼暈的零。這樣的人物,
怎么會出現在我家附近那個平價超市?還像個騎士一樣替我解圍?甚至把衣服給了我?
想不通。我把這歸結為有錢人偶爾的、不可理喻的突發善心。生活還得繼續。第二天是周一,
眼圈擠了一個多小時地鐵趕到公司——一家在業內有點名氣但競爭壓力巨大的會計師事務所。
剛在格子間坐下,帶我的師傅,一個四十出頭、精明干練的女人,人稱“張姐”,
就把一沓厚厚的文件“啪”地拍在我桌上。“晚星,賀氏集團那個盡調項目的補充資料,
急要!你今天之內必須把里面的財務數據異常點給我篩出來,做成摘要!
下午三點前放我桌上!”張姐語速快得像機關槍,“這可是賀氏!
出了岔子我們都得卷鋪蓋走人!”賀氏?我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巧?“好的張姐,我馬上弄!
”不敢怠慢,我立刻打開電腦,埋首于那堆復雜的報表和合同條款里。
數字、圖表、專業術語像潮水一樣涌來,讓人窒息。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時間在高度緊張中過得飛快。午飯是啃著冷掉的三明治在工位上解決的。
下午兩點五十,我終于敲下最后一個句號,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把整理好的摘要打印出來,
快步走向張姐的獨立辦公室。辦公室門虛掩著,
里面傳來張姐異常熱情甚至帶著點諂媚的聲音:“……賀總您放心!我們團隊是最專業的!
這份補充資料的分析摘要馬上就好,我親自給您送過去……”賀總?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
腳步頓在門口。不會吧?透過門縫,我看到張姐辦公桌對面的會客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
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包裹著寬肩窄腰,雙腿交疊,姿態隨意卻自帶迫人氣場。
側臉線條冷硬,鼻梁高挺——正是昨天那個“順路”的賀先生!他怎么會在這里?
還直接到了我們項目組?我腦子有點亂,下意識地想后退,
但張姐已經眼尖地看到了門外的我。“晚星!資料好了?快進來!
”張姐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帶著一種刻意的興奮。我硬著頭皮推門進去,盡量低著頭,
把文件遞給張姐:“張姐,這是摘要。”“太好了!”張姐一把接過,看都沒看,直接轉身,
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賀凜面前,“賀總,您看,
這是我們組非常優秀的助理林晚星剛整理出來的,效率非常高!
”賀凜的目光終于從手里的平板電腦上抬起,精準地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
仿佛昨天超市里的一切從未發生。“林晚星?”他念著我的名字,
語氣平淡得像在確認一個普通員工的名字。“……是,賀總。”我低著頭,
感覺他的視線像有實質的重量。“嗯。”他應了一聲,接過張姐手里的文件,
修長的手指隨意翻動了幾頁。辦公室里靜得可怕,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張姐屏住呼吸,
緊張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效率不錯。”他合上文件,抬眼看向我,
目光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東西,快得讓人抓不住,“數據敏感度有待加強,
第三頁第七項關聯交易的風險點,分析淺了。”他的聲音不高,卻一針見血,
直接點出了我因為時間倉促而未能深入挖掘的一個關鍵問題。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是羞愧,
也是對他精準眼光的震驚。“是…是!賀總您說得對!晚星,還不快記下!
”張姐連忙打圓場,狠狠瞪了我一眼。“謝謝賀總指點。”我聲音干澀。賀凜沒再說什么,
把文件遞給身后像影子一樣存在的方同,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頓時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
“后續跟進,就按這個方向。”他對張姐說,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我,“這個助理,
”他頓了一下,“讓她負責對接。”“啊?”張姐愣住了,我也猛地抬頭。
讓一個底層小助理直接對接賀氏集團的總裁?這不合規矩!“賀總,這…晚星她經驗還淺,
恐怕……”張姐試圖委婉地勸阻。“有問題?”賀凜淡淡地打斷她,語氣沒什么變化,
但那股不容置喙的氣勢瞬間彌漫開。“……沒!沒問題!賀總您放心!晚星一定全力配合!
”張姐立刻改口,笑容有點僵硬。賀凜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邁步朝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
他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側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
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專注和…確認?仿佛在確認我是否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沒等我反應,
他已經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辦公室,留下我和一臉復雜、欲言又止的張姐。“晚星啊,
”張姐看著我,眼神充滿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嫉妒,“你跟賀總…認識?
”“不認識!昨天在超市買牛奶,他…他幫我解了個圍而已。”我趕緊解釋,心里一團亂麻。
對接?這簡直是個燙手山芋!張姐顯然不信,但也沒再追問,
只是意味深長地拍拍我的肩:“不管怎么樣,機會來了就抓住!賀總親自點名,好好干!
別出錯!”她把那份摘要塞回我手里,“賀總指出的那個點,下班前給我深度分析報告!
”“……”我看著那份瞬間沉重了十倍的文件,感覺賀凜留下的那句“讓她負責對接”,
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我脖子上。我以為“對接”只是偶爾的電話或郵件溝通。
我太天真了。噩夢從第二天早晨開始。七點整,我的舊手機準時響起。
一個沒有名字、尾號一串8的陌生本地號碼。我睡眼惺忪地接起:“喂…您好?”“起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熟悉、毫無睡意的聲音。我一個激靈,瞬間清醒:“賀…賀總?
” 聲音都嚇劈叉了。“嗯。半小時后,下樓。”命令式的口吻,說完就掛了。我握著手機,
石化在床上。下樓?下什么樓?半小時后?他什么意思?!
巨大的問號伴隨著恐慌在我腦子里炸開。我連滾帶爬地沖進狹小的洗手間,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衣服。一邊刷牙一邊看著鏡子里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和眼下的烏青,
絕望地想,這位賀大總裁到底想干什么?二十分鐘后,我套著皺巴巴的棉T恤和牛仔褲,
頂著一頭隨便抓了兩下的頭發,氣喘吁吁地沖下了老舊的居民樓。
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果然停在小區門口,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后車窗降下,
露出賀凜那張沒什么表情的俊臉。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沒打領帶,少了幾分嚴肅,
但氣場依舊強大。“賀總…您…您怎么來了?”我跑到車邊,喘著氣問。“吃早飯。
”他言簡意賅,示意了一下副駕駛的位置。方同已經下車,替我拉開了副駕的門。
“我…我吃過了!”我急忙撒謊。賀凜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在說謊”。“上車。”依舊是兩個字,不容置疑。我像個被押解的犯人,
硬著頭皮坐進了副駕。車里彌漫著和他大衣上一樣的清冽木質香,空間寬敞舒適,
卻讓我如坐針氈。車子平穩啟動。賀凜坐在后座,膝蓋上放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光映著他專注的側臉。他似乎很忙,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根本沒再看我。
方同安靜地開著車,車廂里只有鍵盤敲擊聲和空調運行的微弱聲響。我僵硬地坐著,
大氣不敢出,心里瘋狂刷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錢人的世界這么難以理解嗎?他圖什么?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看起來就貴得要死的港式茶餐廳門口。賀凜合上電腦,下車。我趕緊跟上。
餐廳里環境雅致,這個點人不多。侍者恭敬地把我們引到一個靠窗的安靜位置。賀凜坐下,
接過菜單,熟練地點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和小菜,然后看向我:“想吃什么?
”“我…我真的吃過了賀總!”我再次強調,聲音發虛。他抬眼,目光平靜無波:“林晚星,
我不喜歡重復。” 語氣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我敗下陣來,胡亂指了菜單上一個最便宜的蝦餃。點心很快上來,擺盤精美,
香氣撲鼻。賀凜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慢條斯理。我卻味同嚼蠟,
每一個蝦餃都像是在啃石頭,緊張得手心冒汗。他全程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看我一眼,
那眼神依舊帶著探究,仿佛在觀察什么稀有動物。這頓“早飯”吃得我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我本以為酷刑結束了,結果賀凜放下餐巾,說:“送你去公司。
”“賀總,不用麻煩了!我坐地鐵很方便的!”我慌忙拒絕。“順路。
”他又用了昨天那個理由。“……” 順哪門子的路啊!
賀氏總部在CBD最核心的黃金地段,我們事務所只是邊緣地帶!然而抗議無效。
我又一次被“順路”送到了公司樓下。在同事們驚詫、好奇、探究的目光洗禮中,
我幾乎是逃進了寫字樓。這僅僅是個開始。接下來的一周,
我的生活徹底被這位賀總以一種強勢又詭異的方式入侵了。每天早上七點,
那個尾號8888的電話雷打不動,像催命符一樣把我從床上拎起來,
然后被接去吃各種精致又讓我食不下咽的早餐。中午,我的外賣訂單會被神秘取消,
緊接著方同的電話會打來,告訴我午餐地點。晚上下班,
那輛黑色轎車會準時出現在公司樓下,無視我的任何借口,把我送回我那個破舊的老小區。
他甚至開始插手我的工作細節。張姐交給我的、關于賀氏項目的任何文件,
哪怕是最基礎的報表整理,
都會在第二天被他指出各種細微的、我都沒注意到的瑕疵或不完善之處。他的要求高得離譜,
眼光毒辣得可怕,每一次“指點”都讓我既備受打擊,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對,
然后陷入更深的加班地獄。我像一個被他提在手里的陀螺,
被他制定的、毫無道理的日程表抽打得團團轉。我失去了對自己時間的所有掌控權。
朋友蘇晴約我逛街?不行,賀總“順路”安排了晚餐。周末想在家補覺?不行,
方同的電話會打來,賀總“剛好”要去郊區的馬場,問我“有沒有興趣”。
“有沒有興趣”這幾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跟命令毫無區別。我快要瘋了。
“他到底想干嘛啊?!” 周末,我終于在電話里對著唯一的閨蜜蘇晴爆發了,
聲音帶著哭腔,“我是簽了賣身契給他嗎?他是不是有精神病?控制狂?還是想追我?
可哪有這樣追人的?這跟綁架有什么區別!”電話那頭的蘇晴沉默了幾秒,
然后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哈哈哈哈!林晚星!賀凜!那可是賀凜啊!
鉆石王老五中的王老五!多少名媛千金想貼都貼不上的主兒!他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陪你吃飯?你確定你不是在凡爾賽?”“凡爾賽個鬼啊!”我氣得跳腳,
“我現在感覺自己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一點自由都沒有!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根本不像喜歡一個人!倒像是…像是在確認什么東西還在不在!”“確認什么?
”蘇晴好奇地問。“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很詭異!”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行,
我受不了了!我得跟他攤牌!再這樣下去,我工作要完蛋,精神也要崩潰了!”“攤牌?
你確定?”蘇晴聲音嚴肅了點,“那可是賀凜!一句話就能讓你在行業里混不下去的主兒!
你想想你的房貸,想想你媽……”蘇晴的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是啊,
這份工作是我在這個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得罪了賀凜,別說這份工作,
恐怕整個行業都沒我的立足之地了。那點微薄的積蓄,根本撐不了多久。
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交織在一起,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把臉埋在膝蓋里。“晴晴,
我該怎么辦……” 聲音悶悶的,充滿了絕望。蘇晴嘆了口氣:“晚星,我知道你難受。
但眼下…硬碰硬肯定不行。要不…你試試…順著他點?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也許…也許他真的只是…方式比較特別?”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順著他?
我苦笑。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攤牌計劃暫時擱淺。我努力扮演著一個“順從”的對接助理,
只是眼底的疲憊和抗拒越來越濃。賀凜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消極抵抗,但他什么都沒說,
只是那股無形的控制感更強了。轉機發生在一個加班的深夜。
賀氏那個盡調項目進入關鍵階段,我連續熬了幾個通宵,
終于把一份至關重要的風險評估報告趕了出來。發給張姐和賀凜郵箱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我累得眼皮打架,趴在辦公桌上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被手機震動吵醒。
迷迷糊糊抓起來一看,是賀凜!凌晨兩點半!“喂…賀總?”我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睡意。
“報告里,第七部分,第三小節,數據模型引用錯誤,基礎參數設置偏差導致結果失真。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清晰冷冽,毫無倦意。我瞬間嚇醒了,趕緊手忙腳亂地打開電腦,
找到他說的部分。一看,冷汗唰地就下來了。果然!一個非常基礎的參數引用錯了!
雖然錯誤很小,但對最終的風險評估結果影響卻可能是方向性的!
這要是交上去……“對…對不起賀總!我馬上改!”我聲音都在抖,
巨大的后怕讓我心慌意亂。“嗯。”他應了一聲,卻沒掛電話。我趕緊修改,
手指因為緊張和疲憊有些不聽使喚,敲錯了好幾次。寂靜的深夜,
電話那端只有他平穩的呼吸聲,隔著電波傳來,莫名地…讓人安心?十幾分鐘后,
我修正完畢,重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賀總,改好了,我重新發給您。”“嗯。
”他又應了一聲,停頓了兩秒,忽然問,“還在公司?”“啊?
是…剛改完……”“位置共享打開。”他命令道。“?”我一頭霧水,
但還是下意識地照做了。“待在原地,別動。”說完,電話掛了。我拿著手機,徹底懵了。
位置共享?別動?什么意思?不到二十分鐘,辦公室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聲。
我跑到窗邊一看,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靜靜停在樓下。后車門打開,賀凜走了下來,
抬頭朝我辦公室的窗戶看了一眼。夜色中,他的身影挺拔依舊。他竟然…親自來了?
就因為發現我一個數據錯誤,凌晨兩點半跑來公司?我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說不清是驚嚇還是別的什么。我抓起包,鎖好門,幾乎是跑著下了樓。剛沖出寫字樓大門,
一件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就兜頭罩了下來,裹住了我只穿著單薄襯衫的身體。
帶著他氣息的溫暖瞬間驅散了夜風的寒意。
“賀總…您怎么……”我看著他只穿著襯衫的樣子,有些無措。“順路。
”他依舊是那個萬能的理由,然后拉開了后車門,“上車,送你回去。”這一次,
我沒有力氣再反駁什么。巨大的疲憊和后怕,以及他深夜突然出現的沖擊,讓我身心俱疲。
我默默地坐進車里,裹緊了他的外套。車子啟動,平穩地駛向夜色。車廂里很安靜。
我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得打架。迷糊中,似乎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很沉,
帶著一種復雜的、我依舊看不懂的情緒。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這深夜的靜謐卸下了心防,
我閉著眼,喃喃地問出了壓抑在心底很久的疑問:“賀總…您…為什么…對我這樣?
”聲音很輕,像夢囈。車廂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靜。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
或者我根本就是在做夢。良久,久到我幾乎要再次睡去,一個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沉重?“因為,”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
又像是在觸碰某個塵封的記憶,“你很像一個人。”像一個人?
我混沌的腦子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像誰?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但濃重的睡意像潮水般涌來,瞬間淹沒了我的意識。我頭一歪,徹底睡了過去。那天之后,
賀凜的“粘人”模式似乎升級了。早餐、午餐、晚餐的接送依舊雷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