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獸的圣誕（1992年圣誕夜）哈德遜河谷的圣誕夜，氣溫驟降至零下二十度。
狂風卷著堅硬的雪粒，如同高速噴射的鋼砂，瘋狂抽打著西點軍校營區的一切。
古老的石砌建筑在狂風暴雪中沉默矗立，窗戶上結滿了厚厚的冰花，像蒙上了死寂的白翳。
探照燈的光柱在混沌的雪幕中徒勞地掃射，能見度不足五米。沒有圣誕頌歌，
沒有溫暖的壁爐，沒有團聚的晚餐。
對于“野獸兵營”（Beast Barracks）的學員來說，這個夜晚，
是地獄的延伸。
GOT TWO MINUTES TO FULL COMBAT GEAR!”（集合！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兩分鐘全副戰斗裝備集合！
）教官狂暴的咆哮穿透了營房單薄的墻壁和呼嘯的風雪，
如同地獄的喪鐘在凌晨兩點驟然敲響！顧崢猛地從深度睡眠中被驚醒，
身體在千分之一秒內進入戰斗狀態。黑暗中，他如同繃緊的彈簧般彈起。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與汗水浸透的內衣接觸，帶來一陣刺痛的激靈。
營房里一片壓抑著痛苦的喘息和金屬碰撞的急促聲響。沒有開燈。黑暗中，
全憑肌肉記憶和極限的緊迫感。
壺、急救包的沉重背帶、鋼盔（Kevlar Helmet）……每一件裝備都冰冷堅硬，
帶著金屬和帆布特有的氣味。手指在極寒中僵硬麻木，
系扣帶、掛載裝備的動作卻必須快如閃電，精準無誤。
“ONE MINUTE!”（一分鐘！）走廊里教官的咆哮如同催命符。
顧崢抓起冰冷的模擬M16步槍（Dummy Rifle），槍身沉重如鐵。
他最后檢查了一下裝備，深吸一口如同冰刀般刺入肺腑的寒氣，猛地拉開房門，
沖入走廊狂暴的風雪和人流中。室外，是真正的人間煉獄。狂風卷著雪粒，
以近乎水平的角度橫掃而來，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瞬間的失溫感讓人窒息！
能見度幾乎為零，只有前方學員模糊晃動的背影和腳下被踩得泥濘不堪的積雪。
沉重的裝備拖拽著身體，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冰泥沼澤中跋涉。
S! FOLLOW MARKERS! NO ONE FALLS OUT!”（全排！
強行軍！十公里！跟著標記！不許掉隊！）教官的聲音在風雪中斷斷續續，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死亡命令。隊伍在狂風暴雪中沉默地開拔。沒有口令，
只有沉重的軍靴踏碎積雪和冰殼的咔嚓聲，以及狂風撕扯裝備的獵獵聲。顧崢咬緊牙關，
將鋼盔的帽帶勒緊，下頜死死抵住冰冷的衣領，目光穿透狂暴的雪幕，
死死鎖定前方隱約晃動的、用作路標的熒光棒微光。寒冷是無孔不入的惡魔。
它首先侵蝕裸露的皮膚，然后透過厚重的防寒服，一點點抽走身體核心的溫度。
手指和腳趾最先失去知覺，像不屬于自己的身體。接著是臉頰、耳朵，凍得麻木僵硬。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肺部的刺痛，
噴出的白氣瞬間在眉毛、睫毛和帽檐上凝結成厚厚的冰霜。體能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沉重的裝備仿佛有千斤重。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次抬起都無比艱難。
胸口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吸入的卻只有冰冷的、無法提供足夠氧氣的空氣。
汗水在防寒服內層凝結成冰，又隨著體溫融化，帶來刺骨的濕冷。
意識在極度的寒冷、疲憊和缺氧中開始模糊、漂移。
眼前的雪幕仿佛變成了牛津雨夜朦朧的街燈，
書本在雨中獨行的瘦小身影……道格拉斯教授冰冷銳利的目光……胸口的信紙似乎變得滾燙，
back”…“GU! EYES FORWARD! KEEP MOVING!”（顧！
眼睛向前看！繼續前進！）旁邊傳來班長湯姆嘶啞的吼聲，夾雜著劇烈的喘息。
顧崢猛地一個激靈，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腳下不知何時已經慢了下來，差點脫離隊伍！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劇痛和血腥味瞬間刺激了神經！不能停！不能倒下！
倒下就意味著失敗，意味著被淘汰，意味著辜負了萬里之外那份無聲的守望！
他用盡全身力氣，驅動著麻木僵硬的雙腿，奮力向前邁去！軍靴重重踏碎冰殼，
濺起冰冷的泥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都像在與無形的重力巨獸搏斗！
喉嚨里發出壓抑的低吼，像瀕死野獸的掙扎！風雪更大了。探照燈的光柱在混沌中扭曲變形。
十公里的路程，在極端惡劣的環境和沉重的負荷下，漫長得如同沒有盡頭。
隊伍里開始有人掉隊，被教官粗暴地拖拽著、呵斥著繼續前進。
嘔吐聲、壓抑的哭泣聲被狂風的怒吼吞噬。顧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下來的。
他的身體早已超越了極限，只剩下鋼鐵般的意志在強行驅動著這具麻木的軀殼。
他眼中只剩下前方那一點微弱的熒光標記，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回響：前進！前進！
為了西點！為了那個在牛津迷霧中獨自跋涉的身影！
當終點那座被積雪覆蓋的、充當臨時集合點的廢棄倉庫輪廓終于在風雪中顯現時，
顧崢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出了身體。雙腿一軟，他再也支撐不住，連同沉重的裝備，
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積雪瞬間淹沒了他的口鼻！
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讓他瞬間清醒！求生的本能爆發！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抬起頭，
吐出嘴里的冰雪！他看到了倉庫門口教官模糊的身影，聽到了湯姆和其他戰友嘶啞的呼喊。
他手腳并用，在冰冷的雪地里艱難地向前爬行！沉重的裝備拖拽著他，
每一次挪動都耗盡生命最后的能量！雪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和掙扎的印記。終于，
一只戴著厚實手套的大手伸了過來，抓住了他戰術背心的肩帶，將他粗暴地拖進了倉庫門內。
倉庫里同樣冰冷，但至少隔絕了狂暴的風雪。昏黃的燈光下，一片狼藉。
學員們東倒西歪地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咳嗽，臉上、眉毛上掛滿了冰霜，
嘴唇凍得發紫，眼神空洞而麻木。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嘔吐物和濕透帆布的濃重氣息。
有人抱著凍傷的腳在無聲地流淚。顧崢背靠著冰冷的鐵皮墻壁滑坐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拉風箱般的嘶鳴。他摘下鋼盔，頭發早已被汗水浸透又凍成冰碴。
他顫抖著，試圖解開戰術背心的卡扣，手指卻僵硬得不聽使喚。湯姆挪到他身邊，
同樣狼狽不堪，但眼神里還殘存著一絲堅毅。他幫顧崢解開卡扣，
見：“Made it… Bastard…”（撐過來了……狗娘養的……）顧崢想點頭，
卻連動一下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他閉上眼，
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如同被無數根鋼針反復穿刺的劇烈酸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倉庫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里，帶來陣陣刺痛。就在這時，
負責此次“圣誕禮物”的教官（TAC Officer），
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凍瘡疤痕的中尉，走到倉庫中央。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這群如同從地獄爬回來的學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Listen up, maggots!”（聽好了，你們這群蛆蟲！）他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壓過了所有的喘息和呻吟，
y Christmas from the Beast!”（野獸兵營祝你們圣誕快樂！
an illusion. That weakness is death.”（今晚，
你們嘗到了哈德遜河冰冷的親吻。你們明白了舒適是一種幻覺。軟弱就是死亡。
hen every fiber screams to fall.”（記住這個夜晚。
記住這寒冷。記住這痛苦。記住當每一根纖維都在尖叫著要倒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