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雨像瘋了似的往下砸，林曉的高跟鞋跟“咔嚓”一聲，直接斷在污水坑里。她一個趔趄，
泥水濺了滿褲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啐掉嘴里的雨水，甩開那只廢掉的鞋，
光著腳丫子就往寫字樓里沖。冰涼的臟水順著褲管往下淌，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留下一串烏黑刺眼的腳印。“站住！林曉！”一聲尖利的呵斥像錐子扎過來。
行政主管張紅梅像尊門神，死死堵在打卡機前。她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緊貼頭皮，
那猩紅的口紅不知什么時候蹭到了門牙上，看著格外瘆人。她捏著手機，
收款碼幾乎要懟到林曉鼻子上：“踩臟地板，罰款一百！遲到兩分鐘，再罰兩百！掃碼！
”一股子濃烈刺鼻的香水味混著林曉身上帶來的雨水土腥氣，熏得人腦仁疼。
林曉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黑泥的赤腳，冰涼的感覺從腳底板一直竄到心口：“張姐，
地鐵故障了，廣播都通知了，大家都……”“故障？”張紅梅嗤笑一聲，那聲音又尖又利，
活像指甲在刮黑板，“少找借口！我看你啊，
就跟你這斷跟的破鞋一個德性——爬都爬不進正軌！”她身后墻上，
“效率就是生命”幾個燙金大字在慘白的燈光下閃著冷冰冰的光。
旁邊財務室門口幾個探頭探腦的腦袋，嗖一下全縮了回去。
只有角落里拿著拖把的清潔工王姨，佝僂著背，死死盯著地板上那灘臟污，
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仿佛那不是腳印，而是能炸飛她飯碗的炸藥。“林姐！救命啊林姐！
”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喊突然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實習生小吳頂著一腦門青春痘，
端著個泡面桶，連湯帶水灑了半碗在鍵盤上，像顆炮彈似的從機房沖出來，“電腦藍了！
全藍了！我做了三天的報表啊，還沒保存……”林曉幾乎是被他拽著拖到工位前。
電腦屏幕一片死寂的幽藍，映著她疲憊的臉。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搭上油膩的鍵盤。
沒人看清她是怎么動的，只聽見一陣噼里啪啦密集如雨點的敲擊聲，
指尖快得幾乎帶出了殘影——刪掉亂碼、調出隱藏的緩存文件、重建索引……不到三十秒，
密密麻麻的表格數據像瀑布一樣嘩啦啦重新刷滿了整個屏幕。“神了！林姐你真是我親姐！
”小吳激動得差點蹦起來，泡面湯又晃出來幾滴。林曉沒應聲，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小吳那沾著油漬的電腦屏幕邊框上——那里貼著一張皺巴巴的黃色便簽紙，
面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小字：**Test_Backend PW：Admin888**。
她的心猛地一跳。“哼！修個破電腦，顯擺什么本事？”張紅梅不知什么時候擠了過來，
陰陽怪氣。她懷里抱著個擦得锃亮的水晶獎杯，底座上刻著“十年全勤楷模”幾個字。
“看看！這才叫真能耐！”她得意洋洋地撫摸著獎杯，
故意用那沉甸甸的底座狠狠撞了下林曉單薄的肩膀，“我把公司當牢房一樣蹲，
一天都不敢松懈，才換來這個！你們這些年輕人，懂什么叫堅持？”辦公區里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老板辦公室的門縫里，隱約飄出“叮”一聲郵件提示音。
全公司的人手機幾乎同時震動了一下——新郵件標題刺眼：“新考勤制度試行首月，
效率顯著提升15%！全員學習張紅梅同志敬業精神！”挨到下班，林曉剛想溜，
就被叫進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行政辦公室。張紅梅把一張紙“啪”地拍在桌上，
震得筆筒都跳了跳。“自己看看！頂撞上級，帶壞新人風氣！影響極其惡劣！
這個季度的獎金，全扣！”她肥胖的手指戳著紙頁最下方，“簽！
《自愿放棄季度獎金承諾書》！立刻！馬上！”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烏云，
緊跟著炸雷轟鳴，瞬間照亮了張紅梅那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林曉看著那張薄薄的紙，
手指冰涼，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筆錢……是媽媽下個月救命的靶向藥錢。她閉上眼，
抓起筆，在那刺目的橫線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像刀子割在心上。
廁所最里面的隔間，門被反鎖。林曉把臉深深埋進冰冷的掌心，肩膀無聲地聳動。門外，
張紅梅那尖利刻薄的聲音，像毒蛇一樣鉆了進來：“王姨！這地磚上的水漬怎么回事？
沒看見嗎？！記錄一次！我告訴你，滿三次——立刻給我卷鋪蓋滾蛋！
”拖把被狠狠摔進水桶里，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王姨極力壓抑卻還是漏出來的、細碎而絕望的嗚咽，像無數根針扎進林曉的耳朵里。
她猛地抬起頭。洗手池上方那面模糊的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圈通紅，但嘴角，
卻一點點扯開，勾出一個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弧度。凌晨一點，整個辦公區漆黑一片，
只有幾盞應急燈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像個巨大的棺材。林曉點開電腦，
屏幕幽藍的光照亮了她毫無表情的臉。
她點開那個從未關注過的“考勤系統測試后臺”登錄頁面，手指懸在鍵盤上停頓了幾秒，
然后，一個鍵一個鍵，輸入了小吳便簽紙上的那串密碼：“Admin888”。
登錄成功的頁面跳了出來。光標在“員工生日”那一欄里，一下一下地閃爍著，
像只窺探的眼睛。她腦子里不受控制地閃過張紅梅炫耀獎杯時唾沫橫飛的嘴臉，
還有她那得意洋洋報出的生日：“……我可是五月初五的生日，天生勞碌命！”鬼使神差地，
林曉在那空白的生日欄里，沒有輸入自己的生日，而是敲下了張紅梅的生日：“0505”。
手指懸在回車鍵上，一絲說不清是報復還是自毀的沖動攫住了她。她把“05”刪掉，
改成了“06”。指尖重重落下，敲下回車！屏幕猛地一暗，隨即爆發出刺眼的藍光！
一個進度條瘋狂地向右竄去。緊接著，屏幕上原本顯示著李會計名字的那一行考勤記錄，
數字開始瘋狂地跳動、刷新！
07：00打卡成功… 07：01打卡成功… 07：02打卡成功…最后，
整個屏幕猛地一顫，變成一片刺目、不祥的血紅色亂碼！
無數扭曲的字符和數字在上面瘋狂滾動、閃爍！窗外，又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
瞬間照亮了辦公室。那冰冷的電光，清晰地映在林曉厚重的黑框眼鏡片上，
反射出兩點寒星般銳利、不帶一絲溫度的光。“牢房？”她伸出冰涼的手指，
輕輕拂過屏幕上那個被血紅亂碼淹沒的名字——張紅梅，聲音輕得像嘆息，
又冷得像淬了毒的刀，“行啊，我送你個終身監禁。”第二天一大早，
女廁所隔間里爆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有人發現，每個馬桶的水箱蓋內側，
都被貼上了一張嶄新的、打印清晰的表格，表格抬頭赫然寫著：“單次如廁分貝記錄表”，
旁邊還煞有介事地標注著：“超85分貝視為消極抗議，記錄警告一次！
”林曉站在復印機前，機器發出單調的“嗡嗡”聲，一頁頁吞吐著紙張。
上面那張還帶著機器余溫的復印件——正是她昨晚簽下的那份《自愿放棄季度獎金承諾書》。
指腹緩緩摩挲過自己簽名的位置，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2大清早，
行政部晨會的氛圍比停尸房還冷。張紅梅站在中間，
手里托著個金光閃閃——仔細一看是噴了金漆的硬紙板做的——小王冠，
臉上堆著膩死人的假笑。她面前站著油頭粉面的李會計，挺著肚子，一臉諂媚，
活像等著被加冕的土皇帝。“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張紅梅拔高嗓門，刺得人耳膜疼，
“恭喜我們李會計同志！以平均單次如廁耗時‘一分五十八秒’的驚人效率，
勇奪本月‘光速如廁王’桂冠！這是他個人努力的成果，
更是我們行政部狠抓效率、分秒必爭精神的完美體現！”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張紅梅踮起腳尖，
鄭重其事地把那個紙板王冠戴在李會計冒油的頭頂。李會計立刻挺直腰板，下巴抬得老高，
仿佛戴的不是個破紙圈，而是純金的皇冠。張紅梅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白色的馬克杯，
杯身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噴著幾個大字：“分秒必爭！——致我們的效率先鋒！”杯子口沿上，
一道猙獰的裂紋清晰可見。“拿著！這是榮譽的象征！”張紅梅把裂杯塞進李會計手里。
李會計激動得滿臉放光，捧著杯子像捧著圣物：“謝謝張姐！我一定再接再厲，
爭取把平均耗時壓縮到一分半以內！絕不辜負您的期望！”他瞟向林曉的方向，
眼神里全是得意。林曉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工位上，
目光落在自己桌角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馬克杯上。杯身同樣噴著“分秒必爭”，
同樣有一道刺眼的裂紋。那是上個月，
獲”“高效用餐標兵”時得到的“獎賞”——因為她只用十分鐘就扒拉完了一份冰冷的盒飯。
那裂痕，像張紅梅刻在她臉上的嘲笑。她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杯壁冰涼的裂紋，眼神暗了暗。
張紅梅的訓話還在繼續，唾沫星子四濺：“效率！同志們，效率就是我們的生命線！
李會計同志為我們樹立了光輝的榜樣！下一步，我們要把效率提升深入到每一個細節！
”她綠豆大的眼珠子掃視全場，閃爍著一種病態的亢奮，“從下周開始，
行政部將試點推行‘精細化用餐效率監控’！重點統計——每人每口飯咀嚼次數！
超過二十次，視為消極怠工，一次警告！累計三次……”“噗嗤！
”不知是誰沒憋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捂住嘴。整個辦公區彌漫著一股荒誕至極的氣氛。
林曉低下頭，厚厚的鏡片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冰冷。二十次咀嚼？
她腦子里不受控制地飄過一句刻薄的吐槽：建議下次統計老板開會時放屁的分貝數，
那個KPI絕對爆表。中午，林曉端著飯盒想去茶水間熱一下，
路過行政主管辦公室虛掩的門縫，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
里面傳來張紅梅壓低的、帶著狠勁的聲音：“……對，
就截她正要出門那個背影……角度找好點，要顯得慌慌張張的……時間？
調成下午四點五十八分！對，離下班還有兩分鐘！這叫鐵證如山！”林曉的心猛地一沉，
悄悄側身往里瞄了一眼。只見張紅梅正把手機屏幕湊到IT部一個眼生的小年輕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公司大門口的監控截圖！截圖里一個模糊的背影，
穿著和林曉今天一樣的灰色舊西裝，正朝著門外走去。
那小年輕手指在筆記本電腦觸控板上飛快地滑動、點擊。
張紅梅肥胖的手指狠狠戳著屏幕：“這里！把她側臉P得再清楚點！還有這個門把手……對！
要讓她看起來就是去拉門把手準備溜號的樣子！”林曉屏住呼吸，
視線死死盯住那張正在被篡改的圖片。突然，她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扇光潔如鏡的玻璃大門上，
清晰地映出了一個模糊的倒影——一個穿著行政部制服、身材臃腫的身影，
正高高舉著一部手機，攝像頭正對著大門方向！那身影，那姿勢，不是張紅梅自己還能是誰？
！小年輕顯然也看到了，手指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抬頭看張紅梅。
張紅梅立刻惡狠狠地瞪過去：“看什么看！專心干活！把那個倒影給我模糊處理掉！快點！
”林曉悄無聲息地退開，端著冰冷的飯盒回到座位，一口也吃不下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她知道，那張被精心炮制的“早退鐵證”，很快就會成為射向她的毒箭。果然，
下午三點剛過，整個公司的郵箱系統“叮叮當當”響成一片。新郵件，
發件人：行政部張紅梅。
標題觸目驚心：《關于員工林曉屢次早退、消極怠工的處理通報（附證據）》。
郵件正文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把林曉描繪成一個偷奸耍滑、毫無責任心的蛀蟲。
最后是紅字加粗的結論：“經研究決定，建議人力資源部予以開除處分，以儆效尤！
”附件里，那張被PS過的“早退鐵證”格外刺眼。林曉點開大圖，
目光死死鎖定在玻璃門那個被刻意模糊處理、但仍能看出舉著手機輪廓的倒影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雜著一絲奇異的興奮，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開除？
張紅梅這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徹底斷了媽媽的藥錢！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詭異。
有人投來同情的目光，但更多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和避之不及的躲閃。
李會計捧著那個裂了縫的“效率先鋒”杯，故意從林曉工位旁走過，杯子里的熱水晃蕩著，
幾乎要溢出來潑到林曉鍵盤上，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林曉坐在那里，
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直到下班的人潮散盡，整個辦公區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應急通道指示燈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像潛伏野獸的眼睛。她像一尾沉默的魚，
滑進這片黑暗里，悄無聲息地坐回自己的工位。沒有開燈，手指按下主機電源鍵。
屏幕亮起的幽藍光芒，瞬間吞噬了她的臉，只留下一副冰冷的黑框眼鏡反著光。
她點開瀏覽器，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輸入一串復雜的地址——那個測試后臺的隱秘入口。
登錄框彈出，她輸入小吳的密碼：“Admin888”。頁面跳轉，后臺界面冰冷而復雜。
她的目標很明確——找到張紅梅的管理員賬號ID。這需要進入人力資源系統的內部數據庫。
林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調出各種常人看不懂的窗口，輸入一串串命令。
屏幕的藍光映在她專注的瞳孔里，像一個真正的黑客。終于，
她找到了HR數據庫的訪問入口。深吸一口氣，她輸入了一個臨時代碼，嘗試繞過權限驗證。
光標閃爍，進度條緩慢爬升……99%……突然！整個屏幕毫無征兆地劇烈閃爍起來，
刺眼的紅光像血液一樣瞬間鋪滿整個視野！
刺耳的警報聲“嗚——嗚——”地撕裂了辦公室的死寂！
屏幕中央彈出一個巨大的、不斷閃爍的紅色警告框：“非法訪問！安全警報已觸發！
安保系統啟動！”林曉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走廊外，
似乎傳來了保安沉重的腳步聲和鑰匙串碰撞的嘩啦聲！越來越近！情急之下，
她根本來不及細想，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她猛地彎腰，
一把扯掉了桌子底下插線板的總電源插頭！“啪嗒！”整個工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屏幕熄滅，警報聲戛然而止。辦公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
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走廊外的腳步聲停住了，保安老趙疑惑的聲音傳來：“嗯？跳閘了？
”接著是手電筒的光柱在磨砂玻璃門外晃了幾下，腳步聲漸漸遠去。黑暗中，
林曉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后背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
冰涼一片。她摸黑重新插上電源，啟動電腦。屏幕再次亮起，紅光警報消失了，
仿佛剛才的驚魂一幕只是幻覺。但她的心跳依舊急促。不能停！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數據庫進不去了，但還有別的辦法。她記得張紅梅為了推行那個漏洞百出的考勤系統，
曾經多次和IT部開過線上會議。那些會議記錄和錄音，會不會還儲存在公共服務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