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電圖與梯田線體檢中心的空調吹得寧瑤后頸發(fā)涼。
她盯著報告單上那行加粗的紅色數值:肌酸激酶同工酶(CK-MB) 35U/L,
是標準上限的三倍還多。紙面上那些醫(yī)學術語像一群螞蟻,
密密麻麻地啃噬著她引以為傲的理智。"寧總,您的心肌正在發(fā)出求救信號。
"李醫(yī)生將超聲探頭壓在她胸口,屏幕上那顆跳動的心臟像只疲憊的困獸,
"長期過度勞累導致心肌炎前兆,必須立即停止工作。"寧瑤下意識摸向手機,
鎖屏上顯示著陳叔發(fā)來的消息:"港區(qū)項目最終談判定在下周三"。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只是將手機反扣在桌上。"半年。
"她系著襯衫紐扣的手指一頓,第三顆扣子怎么也扣不進去,
"您知道寧氏集團正在競標港區(qū)項目,三個月行嗎?"老醫(yī)生摘下眼鏡,
鏡腿在報告單上敲出輕響。墻上掛鐘的秒針走了整整五圈,他才開口:"三十歲的人,
六十歲的心臟。您是想坐著輪椅參加自己的葬禮,還是現在好好休養(yǎng)?"落地窗外,
寧氏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陽光。寧瑤瞇起眼,看見三十層樓下如玩具車般的車流。
五年來,她第一次在這個高度感到眩暈。董事會決議來得比預期更快。次日上午九點,
十二位董事全票通過強制休假提案。陳叔把車鑰匙拍在她辦公桌上時,
寧瑤正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季度報表,那些數字突然扭曲成模糊的色塊。
"你父親當年把公司交給我照看,不是讓我看著他的獨生女累死在崗位上。
"陳叔的聲音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回青山村去,那里連空氣都是養(yǎng)人的。"寧瑤張了張嘴,
最終只是沉默地收下車鑰匙。她轉身時,
瞥見陳叔辦公桌抽屜里露出的半截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父親和陳叔在青山村考察時的合影,
背景里還隱約可見她當時住過的老宅。回到家中,寧瑤機械地收拾行李。
衣柜里清一色的職業(yè)套裝中,只有最角落里掛著一條亞麻長裙,
那是去年生日時母親硬塞給她的"休閑服"。她猶豫片刻,將裙子也塞進了行李箱。"瑤瑤,
把這個帶上。"母親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里捧著個檀木盒子,"你爸聽說你要回去,
特意找出來的。"盒子里是一把銅鑰匙和幾張泛黃的照片。最上面那張拍于二十年前,
七歲的她站在青山村的梯田邊,手里攥著一把金燦燦的稻穗,笑得見牙不見眼。
照片背面是父親遒勁的字跡:"瑤瑤與她的江山"。"爸呢?"寧瑤輕聲問。
"在院子里跟你弟弟吵架呢。"母親無奈地搖頭,"寧磊非要跟著去,
說要在'我們村'搞什么直播基地。"透過窗戶,
寧瑤看見父親穿著他標志性的白襯衫和西褲,正彎腰和蹲在地上的弟弟說著什么。
十九歲的寧磊一頭霧藍色短發(fā)在陽光下格外扎眼,手里揮舞著無人機遙控器,
腳邊堆滿了各種電子設備。父親突然直起身,目光穿過玻璃窗與寧瑤相遇。
那雙在商場上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柔和得像春日的溪水,他微微點頭,
做了個"放心"的口型。三天后,寧瑤的黑色路虎駛出高速公路。導航早已失去信號,
她搖下車窗,混合著青草與泥土氣息的風涌進來,沖散了車載香薰的檀木味。副駕駛座上,
寧磊正喋喋不休地介紹他的"鄉(xiāng)村振興直播計劃",后座堆滿了他的各種設備。"姐,你看!
"寧磊突然指著前方喊道。轉過最后一個山坳,青山村突然出現在視野中。
六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流淌在層層疊疊的梯田上。遠處山巒起伏的曲線,
恰似她今早心電圖上的波形。"是我們村!"寧磊已經搖下車窗,半個身子探出去大喊。
山風把他的霧藍色頭發(fā)吹得亂糟糟的,活像只興奮的小獸。"小姐!少爺!"老宅院門前,
福伯的白發(fā)在風里搖晃。他身后跟著那只叫"閃電"的邊牧犬,
脖子上掛著寧磊上次來時刻的銅牌:"青山村首席巡邏官"。寧瑤的高跟鞋剛踩上青石板,
鞋跟就卡進了縫隙。她索性脫掉鞋子,赤腳站在曬得微燙的石板上,腳底傳來久違的踏實感。
"您的房間都收拾好了。"福伯接過她的行李箱,"老爺特意交代,
把書房改成了臨時辦公室,網絡專線昨天剛裝好。"寧瑤挑眉看向弟弟,
后者立刻舉起雙手:"不是我告密的!是爸自己猜到的!
他說你肯定閑不住..."老宅比她記憶中更加生機勃勃。
父親去年栽的紫藤已經爬滿了西墻,院子里新添的石桌椅旁,幾叢薄荷正散發(fā)著清香。
廚房飄來陣陣菌香,寧磊抽著鼻子就往里沖:"張姨!是不是做了野菌煲?"晚飯時,
寧瑤發(fā)現餐桌擺在了院子里。暮色四合,螢火蟲在薄荷叢間閃爍。
憶中的味道:清炒山筍、臘肉燉干豆角、野菌土雞湯...最后是一碟晶瑩剔透的梅子蜜餞。
"這是..."寧瑤捏起一顆梅子。"周阿婆今早送來的。"福伯笑道,
"說記得小姐小時候最愛吃她腌的梅子。"夜深了,寧瑤獨自站在二樓的露臺上。
月光為梯田披上一層銀紗,那些被荒廢的田塊在夜色中格外扎眼,像一塊塊丑陋的傷疤。
她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十七條未讀郵件。寧瑤深吸一口氣,將手機調成飛行模式。
遠處傳來周阿婆的咳嗽聲,混著幾聲犬吠,反而讓夜顯得更加寧靜。床頭柜上,
母親偷偷塞進她行李的相框里,七歲的她站在金黃的稻田中笑容燦爛。寧瑤輕輕撫摸相框,
指尖觸到背面那行鉛筆小字:"瑤瑤的根在這里"。當第一縷晨光染紅窗欞時,
寧瑤才驚覺自己竟睡了七個小時——這是五年來第一次沒有靠藥物入眠。窗外,
早起的寧磊已經在調試他的無人機,邊牧犬興奮地追著機器打轉。青山村新的一天開始了。
第二章 露水與數據線晨光透過雕花木窗的縫隙,在寧瑤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睜開眼,
盯著頭頂的木質橫梁看了足足十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五年來第一次,
她的鬧鐘不是晨會提醒,而是窗外此起彼伏的鳥鳴。
床頭柜上的智能手環(huán)顯示:睡眠時長7小時23分鐘,深度睡眠占比35%。
這個數據讓寧瑤挑了挑眉——比她在城里服用助眠藥物后的睡眠質量還要好。"姐!快來看!
"寧磊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炸響,"我們村的日出絕了!"寧瑤套上那條亞麻長裙,
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推開門的瞬間,山風挾裹著露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不由得瞇起眼睛。院子里,寧磊正操縱著無人機在低空盤旋,霧藍色的頭發(fā)上還沾著草屑。
"你幾點起的?"寧瑤接過弟弟遞來的熱茶,溫度剛好。"五點半!閃電把我舔醒的。
"寧磊指了指蹲在石桌上的邊牧犬,后者嘴里還叼著半截胡蘿卜,
"張姨說這個點后山的云海最好看,果然..."他轉動遙控器屏幕,
畫面里層層梯田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仙境。
寧瑤注意到屏幕角落有個不斷跳動的數據框:"這是什么?""土壤濕度實時監(jiān)測啊!
"寧磊興奮地調出另一組界面,"我昨晚在田里裝了十二個傳感器,
溫度、PH值、光照強度全都能——姐?"寧瑤已經走向院門。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腳踝,涼絲絲的觸感讓人清醒。轉過一道爬滿牽牛花的矮墻,
整個青山村在她眼前徐徐展開。炊煙從幾處屋頂裊裊升起,玉帶溪在晨光中像條銀鏈子。
遠處,幾個佝僂的身影正在田間移動,動作緩慢卻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寧瑤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有泥土、草木和某種說不清的清甜味道。"那是老周頭和他老伴。
"福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里拎著個竹籃,"在給自家菜地澆水。
村里現在就剩十幾戶還在種地,大多都是六十往上的老人。"寧瑤接過竹籃,
里面裝著還帶著露水的黃瓜和小白菜:"我們家吃的菜都是...""都是我跟張姨種的。
"福伯笑得眼角的皺紋堆疊起來,"后山有塊小菜地,老爺專門交代過,
您回來一定要吃當季的。"回到院子時,寧磊已經架好了三腳架,
正對著手機鏡頭滔滔不絕:"...家人們看,這就是純天然無污染的青山村早餐!
的百年古井..."早餐擺在院里的石桌上:金黃的玉米粥、清炒小白菜、自家腌的蘿卜干,
還有一碟寧瑤小時候最愛的野莓醬。她小口啜著粥,
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東邊那片荒廢的梯田上。"那些田,荒了多久了?"寧瑤問道。
福伯放下筷子:"看是哪塊。老楊家的三年,知青點后面那塊得有五六年了。"他嘆了口氣,
"現在村里壯勞力都出去打工,剩下的老人種不動啊。"寧磊突然把手機伸過來:"姐!
我剛查了衛(wèi)星地圖,這些荒田位置絕了!向陽背風,離水源又近,
要是種有機蔬菜...""食不言。"寧瑤條件反射般說道,
隨即自己先愣住了——這是父親常對他們說的家規(guī)。飯后,寧瑤換上福伯準備的膠鞋,
跟著弟弟走向村后的梯田。路過周家院子時,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正在晾曬梅子,
看見他們立刻招手。"周阿婆!"寧磊小跑過去,變魔術似的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瓶子,
"這是你要的益生菌粉!"老太太笑著接過,塞給寧磊一包梅干,
又朝寧瑤點點頭:"寧丫頭氣色比昨天好。"她布滿皺紋的手突然握住寧瑤的手腕,
"肝火太旺,晚上給你送點菊花茶。"繼續(xù)往田里走,
寧瑤發(fā)現自己的呼吸不知何時變得深長起來。路邊的野草掃過小腿,
癢癢的觸感莫名讓人安心。寧磊像個發(fā)現新大陸的探險家,
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檢測土壤或拍攝植物。"姐,你看這個!"他蹲在一處田埂邊,
指著幾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黃芩!野生藥材!
張靜姐說這附近山上全是寶...""張靜?""哦,就是村里新來的大學生村官。
"寧磊頭也不抬地記錄著數據,"農大畢業(yè)的高材生,可厲害了。
她電腦里有整個青山村的土壤分析圖..."正說著,遠處傳來清脆的鈴聲。寧瑤抬頭望去,
十幾個孩子正從一棟灰瓦房子里魚貫而出,在空地上追逐打鬧。
唯一的大人——一個扎馬尾的年輕女性——正費力地搖著銅鈴。"那就是張靜姐!
"寧磊揮手大喊,"張靜姐!這邊!"年輕女性轉過頭,
陽光在她的眼鏡片上反射出兩個光點。她跟孩子們說了幾句,然后朝這邊走來。"寧磊,
你的傳感器數據我收到了。"她的聲音清亮,帶著幾分書卷氣,"但東嶺那塊的數據異常,
可能是..."走近后她突然停住,驚訝地看著寧瑤,"您是...寧總?"寧瑤微微點頭。
面前這個穿著簡單T恤牛仔褲的姑娘,看起來更像城里的大學生,而非她想象中的村官形象。
"我是張靜。"年輕女性伸出手,掌心有薄薄的繭,
"您父親上周還打電話問村里的寬帶升級情況。"寧瑤握了握她的手,
突然注意到張靜的鞋——一雙沾滿泥巴的運動鞋,
右腳鞋帶是用兩根不同顏色的繩子接起來的。
這個細節(jié)不知為何讓她想起自己辦公室里那雙從未穿過的限量版高跟鞋。"張靜姐,
給我姐看看你的寶貝地圖!"寧磊插嘴道。張靜笑了笑,從背包里掏出平板電腦。屏幕亮起,
顯示出一張精細的3D地形圖,不同區(qū)塊標注著各種數據。"這是青山村的土壤營養(yǎng)分布。
"她手指輕劃,圖像隨之旋轉,"紅色區(qū)域是富硒土壤,正好覆蓋大部分荒田。
如果種植功能性農產品..."寧瑤注視著那些閃爍的數據點,
耳邊是張靜和寧磊熱烈的討論聲。遠處,小學校的孩子們正在玩老鷹捉小雞,
歡笑聲隨風飄來。她彎腰抓起一把泥土,微涼的觸感從指間傳來,帶著某種奇特的清香。
這一刻,寧瑤忽然明白了父親書桌上那個小陶罐里裝的泥土意味著什么。
第三章 稻浪與分紅表周阿婆的菊花茶在寧瑤床頭放了三天。每天清晨,
那粗陶杯旁總會多出些小東西:周一是一把野山棗,周二是幾朵曬干的茉莉,
周三則換成了一小捆用紅繩扎著的艾草。寧瑤捻起一根艾草輕輕嗅著,
濃郁的草藥香沖散了連日來縈繞在腦海中的財務報表。"小姐,張村長來了。
"福伯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寧瑤拉開房門,看見福伯身后站著張靜。
年輕村官今天換了件淺藍色襯衫,手里抱著厚厚的文件夾,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打擾了寧總,但有件事必須請您過目。"張靜的聲音比前幾天沙啞,"昨晚暴雨,
東嶺荒田的監(jiān)測數據出現異常。"寧瑤披上外套跟著下樓。院子里,
寧磊正蹲在石桌旁擺弄一臺奇怪的設備,霧藍色頭發(fā)上別著三四個發(fā)夾,活像只炸毛的鸚鵡。
"姐!你看這個!"他舉起一塊沾滿泥土的金屬片,"我在老楊家田里挖到的!
1977年的雜交水稻試驗田標識牌!"張靜快步上前接過金屬片,
手指微微發(fā)抖:"這...這是當年省農科院的重點項目..."她轉向寧瑤,
眼睛亮得驚人,"寧總,那片荒田下面可能藏著寶貝。"東嶺梯田在雨后蒸騰著薄霧。
寧瑤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張靜身后,亞麻裙擺很快被泥水染成了深色。
老楊家的田位于第三層梯臺,此刻田埂上插著幾根標著數字的小旗子。"就是這里。
"張靜蹲下身,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圖紙,
"我們對比了1977年的試驗記錄和現在的土壤數據..."寧瑤接過圖紙,
左邊是泛黃的手繪平面圖,右邊是寧磊做的數字掃描。十幾個紅圈標出了完全重合的坐標點。
"這些位置的硒含量是普通土壤的8倍。"張靜的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
"而且PH值、有機質含量都保持得近乎完美。
我懷疑當年試驗時做過特殊處理...""老楊知道這事嗎?"寧瑤問道。
張靜和寧磊突然同時沉默。最后還是寧磊撓著頭開口:"老楊頭說...說這塊田被詛咒了。
他兒子出事前在這兒摔過一跤,后來就..."正說著,田埂盡頭出現一個佝僂的身影。
老人拄著竹杖慢慢走來,左腿明顯不太靈便。
寧瑤認出了他——是那天傍晚在溪邊遇到的老人。"楊伯。"張靜輕聲叫道,
"我們正在...""曉得。"老楊頭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你們要動這塊田。
"他渾濁的眼睛盯著寧瑤,"寧家閨女,你爹當年也這么看過這塊地。"寧瑤心頭一震。
父親從未提起過這事。老楊頭突然用竹杖戳了戳地面:"下面埋著東西。七七年冬天,
省里來的技術員埋的。"他抬頭看向遠方,"我守了四十年。"當天下午,
寧家老宅的堂屋里坐滿了人。老楊頭縮在藤椅里,
懷里抱著個發(fā)黃的搪瓷缸;周阿婆坐在他旁邊,
手里不停地搓著曬干的梅核;張靜和寧磊擠在一張長凳上,
面前攤著各種圖紙;福伯端著茶壺來回走動,時不時往屋外張望。"林教授馬上到。
"張靜看了眼手機,"他從省農科院趕過來,說帶了當年的檔案。
"寧瑤坐在父親常坐的太師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扶手。
桌上擺著寧磊從田里挖出的金屬牌,還有張靜整理的十幾頁數據分析。窗外,
閃電趴在門檻上打哈欠,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地面。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片刻后,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男人大步走進來,手里提著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就是它!
"林教授一眼看到金屬牌,激動得眼鏡都滑到了鼻尖,"77-09號試驗田!
"他顫抖著打開公文包,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筆記本,
"這里有完整記錄..."筆記本攤開的瞬間,一張照片飄落在地。寧瑤彎腰撿起,
呼吸為之一窒——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站在試驗田里,旁邊是同樣年輕的林教授和老楊頭,
三人肩并肩舉著剛收割的稻穗。"硒肥改良項目。"林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沉穩(wěn),
"當年我們在這片田里試驗新型有機硒肥,效果驚人。
但后來項目突然叫停..."他看向老楊頭,"老楊自愿當看守人。
"老楊頭摩挲著搪瓷缸:"技術員臨走時說,這東西要么造福百姓,要么禍害千年。
讓我守著,等懂行的人來。"屋內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梅核在周阿婆掌心滾動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寧瑤。三天后,一份特殊的合同貼在村委會公告欄上。
《青山村富硒梯田合作開發(fā)協(xié)議》:第一條:成立"青山硒谷"合作社,
寧氏集團占股49%,
村民以土地入股51%第二條:首批開發(fā)東嶺77-09號試驗田及周邊30畝,
第三條:收益分配采取"保底工資+產量分紅+品質獎金"模式第四條:設立專項風險基金,
由寧氏集團全額注資公告欄前擠滿了人。寧瑤站在人群外圍,
看著張靜用方言向老人們解釋條款。老楊頭蹲在最前排,手里捏著合同副本,時不時點點頭。
"姐!"寧磊突然從人群里鉆出來,臉上沾著不知哪來的泥點,"老楊頭答應了!
但他有個條件..."寧瑤挑眉:"什么條件?""他要當'守田人',負責每天巡視。
"寧磊咧嘴一笑,"還說要教你認硒肥的記號,說這手藝不能斷。"正說著,
周阿婆顫巍巍地走過來,往寧瑤手里塞了個布包。打開一看,是五顆碩大的梅子,
表皮泛著不尋常的金色光澤。"硒土長的梅樹結的。"老人瞇著眼笑,
"甜中帶苦才是真滋味。"遠處傳來拖拉機的轟鳴聲。寧瑤轉頭看去,
只見福伯開著臺老式手扶拖拉機駛來,車斗里堆滿了農具。更令人驚訝的是,
車后面跟著十幾個老人,每人手里都拿著鋤頭或鐮刀。"寧丫頭。
"老楊頭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面前,伸出布滿老繭的手,"咱們開工?"第一株秧苗插下去時,
太陽正好爬過東嶺的山脊。寧瑤卷著褲腿站在水田里,手里攥著翠綠的秧苗,
一時不知如何下手。老楊頭示范了三次,她還是把秧苗插得歪歪扭扭。"手腕要這樣。
"老人粗糙的大手輕輕托住她的手腕,"不是插,是送。"寧瑤再次嘗試。
這次秧苗穩(wěn)穩(wěn)地立在泥水中,嫩綠的葉片在微風里輕輕搖曳。
一種奇特的成就感突然涌上心頭,比她在紐約交易所敲鐘時還要強烈。"對嘍!
"老楊頭笑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寧建國當年也學了三遍才會。"田埂上,
操縱著無人機航拍;張靜拿著平板記錄每個環(huán)節(jié);周阿婆和幾個老太太坐在樹蔭下準備午飯。
福伯帶著其他老人在相鄰的田塊翻土,時不時傳來陣陣笑聲。中午休息時,寧瑤查看手機,
發(fā)現陳叔發(fā)了七條消息詢問港區(qū)項目。她想了想,回復道:"正在推進更重要的事。
"然后附上一張照片:沾滿泥巴的手捧著一株翠綠的秧苗,背景是連綿的梯田和忙碌的老人。
下午三點,意外發(fā)生了。王嬸——村里最瘦小的老太太之一——在搬運秧苗時突然暈倒。
寧瑤和張靜趕緊把她背到田埂上,周阿婆掐著人中,老楊頭飛奔去叫村醫(yī)。"是低血糖。
"村醫(yī)檢查后說,"這些老人大多有慢性病,干不了重活。"回村的路上,寧瑤一直沉默。
經過衛(wèi)生所時,她看見墻上貼著張泛黃的通知:"新農合參保率63%"。
張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輕聲道:"很多老人舍不得交錢,覺得是小病扛扛就過去了。
"當晚,寧瑤在臨時辦公室里熬到凌晨。當太陽再次升起時,
城鄉(xiāng)居民醫(yī)療保險2. 免費年度體檢3. 工傷意外險(保額20萬)4. 設立醫(yī)務室,
每周三甲醫(yī)院專家遠程會診簽字處,寧瑤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墨水深深滲透進紙張纖維。
窗外,第一縷陽光正照在東嶺梯田的水面上,折射出千萬點碎金般的光芒。
第四章 繡線與供應鏈寧瑤發(fā)現那方手帕純屬偶然。連日的插秧工作讓她腰酸背痛,
周阿婆塞給她一包草藥,囑咐要用沸水浸透后熱敷。當她翻箱倒柜尋找合適的布料時,
從母親給她準備的行李內層掉出了一方素白手帕。帕子角落繡著幾株蘭草,
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是手工制品。
寧瑤捏著帕子怔住了——這是外婆在她十八歲生日時繡的,當時隨手塞進抽屜,
沒想到母親一直保存著,又悄悄放回了她的行李。"這針法是'搶針',現在會的人不多了。
"周阿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眼睛卻盯著那方手帕。
"你外婆跟我是同門師姐妹,她繡花,我腌梅子。"寧瑤輕輕撫過那些絲線。在頂燈照射下,
蘭草仿佛在流動,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藍色。她突然意識到,這絕非普通繡線。
"是玉帶溪里的青絲藻。"周阿婆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夏天撈出來曬干,捻成線,
染出的藍色能保持二十年不褪。"她放下藥碗,"村里老太太們都會幾手,就是沒處用嘍。
"這個"嘍"字像顆種子,落在寧瑤心里。次日清晨,寧瑤沒去田里。
她跟著周阿婆走家串戶,看了七位老太太的"嫁妝活計"。李奶奶的挑花桌布,
圖案是百年前傳下來的"青山十二景";王嬸的盤扣,
能用一根紅線編出九種花樣;最令人驚嘆的是臥床多年的趙阿太,
僅憑觸覺就能將普通棉線劈成十六股,繡出的蝴蝶翅膀在光下會變色。"這叫'劈絲',
我奶奶那輩要蒙著眼考試。"張靜小聲解釋,手指輕觸趙阿太床邊掛著的一幅繡品,
"用的蠶絲是自家養(yǎng)的'青山種',現在只剩周阿婆家還養(yǎng)著幾匾。"寧瑤打開手機相冊,
翻出上周寧氏集團高管群里的討論記錄。
時尚事業(yè)部正在為明年春夏系列尋找"有故事的手工藝元素",預算后面跟著五個零。
"張靜,"她突然抬頭,"村里有合作社注冊資質嗎?"年輕村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有!
去年為了賣山核桃申請的,但一直沒用上..."中午時分,
寧家老宅的院子里擺開了"繡品展"。十二位老太太圍坐在石桌旁,
每人面前都擺著自己的得意之作。寧磊支著三腳架來回拍攝,
邊牧犬脖子上掛著新做的"青山繡坊首席模特"銅牌,神氣活現地展示著各種繡品。
"老太太們,"寧瑤站在臺階上,聲音比做季度報告時柔和,"我想請大家做批繡品,
工錢按件計算。"她舉起手機,"這是城里人愿意出的價錢。"屏幕上的數字引起一陣騷動。
李奶奶揉著眼睛問:"多少?一條帕子五百?他們瘋了吧?""是美金。"寧瑤微笑,
"折人民幣三千多。"周阿婆的茶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協(xié)議簽在三天后的傍晚。
"青山繡坊"采用"公司+合作社"模式:寧氏集團負責設計、品控和銷售,
合作社負責生產,利潤五五分成。簽字儀式在村委會舉行,十二位老太太集體亮相,
最年輕的六十五歲,最年長的趙阿太已經九十二。寧磊的直播間炸了鍋。
當老太太們演示"劈絲"絕活時,彈幕密集得遮住了整個畫面:「這手藝能申遺了吧」
「求鏈接!現在就要買!」「奶奶看看我!我跪著看的!」只有寧瑤注意到,
站在角落的張靜一直在揉腰。簽約儀式結束后,她攔住年輕村官:"傷還沒好?
"張靜勉強笑笑:"前幾天幫老楊頭搬肥料扭到了,沒事..."話沒說完,
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歪向一邊。寧瑤趕緊扶住她,
觸手卻摸到一片濕熱——張靜的襯衫后腰處滲出了血跡。衛(wèi)生所里,村醫(yī)揭開紗布時,
寧瑤倒吸一口涼氣。張靜后腰上橫著一道十厘米長的傷口,邊緣已經發(fā)炎腫脹。"怎么弄的?
"寧瑤聲音發(fā)緊。張靜趴在診療床上,額頭抵著枕頭:"上周...修灌溉渠時被鋼筋劃的。
"她試圖輕松地聳聳肩,"本來快好了,今天可能繃開了...""為什么不早說?
""村里就我一個村官。"張靜的聲音悶在枕頭里,
"春耕、醫(yī)保繳費、留守兒童登記...哪件事能等?"寧瑤摸出手機,
撥通了寧氏集團人力資源總監(jiān)的電話:"我要組建青山項目醫(yī)療隊,
首批需要兩名全科醫(yī)生和一名護理...明天就到。"掛斷電話,她發(fā)現張靜正盯著自己,
眼睛亮得驚人。"寧總,"年輕村官輕聲說,"你知道村里最需要什么嗎?
不是高價收購繡品,而是..."她突然皺眉,村醫(yī)正用酒精棉清理傷口。
"而是讓村民敢生病,病得起。"寧瑤接上她的話,眼前閃過衛(wèi)生所墻上那張參保率通知。
當晚,寧瑤在臨時辦公室待到凌晨三點。當太陽升起時,
. 《青山村全員醫(yī)療保障計劃》- 寧氏集團資助全村參保新農合- 設立專項醫(yī)療基金,
村民可報名成為"生活體驗師"- 提供手工藝教學、農事體驗等服務公告欄前人越聚越多。
寧瑤站在辦公室窗口,看著村民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老楊頭戴著老花鏡,
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周阿婆聽;李奶奶拉著王嬸,
興奮地比劃著什么;幾個平時在城里打工的年輕人也圍了過來,臉上寫滿驚訝。"姐!
"寧磊突然破門而入,手里揮舞著手機,"炸了!徹底炸了!
"他的直播間后臺顯示:昨晚的繡坊簽約視頻播放量突破800萬,
時尚事業(yè)部收到的預售咨詢超過2000條。最夸張的是,
有位法國設計師直接開價十萬歐元,要定制一套"青山繡"禮服。"還有這個!
"寧磊點開一封郵件,"省文旅廳看到了民宿計劃,想列為鄉(xiāng)村振興示范項目!
"寧瑤正要說話,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顯示著陳叔的名字,
這是她休假以來對方第七次來電。她猶豫片刻,還是劃開了接聽鍵。"瑤瑤,
"陳叔的聲音異常嚴肅,"董事會需要你回來一趟。港區(qū)項目出了狀況,
對方指名要你親自談判。"窗外,張靜正一瘸一拐地走向公告欄,
村民們自動為她讓出一條路。陽光照在那群人的身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像是一片正在生長的森林。寧瑤握緊手機:"給我三天時間。
"第五章 有機認證與選擇題第一茬富硒水稻抽穗那天,寧瑤收到了兩個消息。
好消息來自林教授——土壤檢測報告顯示,他們種植的水稻硒含量達到0.23mg/kg,
是普通大米的五倍;壞消息則躺在她的郵箱里——港區(qū)項目談判定在下周一,
董事會連發(fā)三封加急郵件。寧瑤站在田埂上,晨露打濕了她的帆布鞋。
眼前這片稻田綠得發(fā)亮,稻穗沉甸甸地彎著腰,在風中掀起層層波浪。三個月前,
這里還是雜草叢生的荒地。"寧總!"張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認證機構的人到了。
"寧瑤轉身,看見田邊停著兩輛黑色轎車。三個穿西裝的中年人正蹲在田埂旁取樣,
動作小心翼翼得像在拆炸彈。其中一位抬頭時,寧瑤認出了他——王晟,
寧氏集團質檢部的老員工。"寧總,"王晟推了推眼鏡,聲音有些尷尬,
"集團派我們來...""我知道。"寧瑤平靜地接過取樣袋,"按流程走就行。
"這是她與董事會達成的協(xié)議:回城談判三天,
條件是青山村農產品必須通過寧氏供應鏈的有機認證。此刻王晟手中的每一份樣品,
都將決定這片土地能否與高端超市簽約。取樣持續(xù)到中午。臨走時,
王晟悄悄塞給寧瑤一個U盤:"陳總讓我轉交的,港區(qū)項目的補充資料。"回老宅的路上,
寧瑤遇到了老楊頭。老人背著雙手在田埂上踱步,時不時彎腰查看稻穗,
像在巡視自己的王國。看見寧瑤,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門牙:"穗子比七七年那茬還沉!
""您當年也參與試驗了?"寧瑤停下腳步。"我?我就是個扛儀器的。"老楊頭擺擺手,
突然壓低聲音,"但你爹...你爹可是主要記錄員。那本藍皮筆記本,他抄了三宿。
"寧瑤心頭一跳。父親從未提起過這段往事。"后來為啥停了項目?
"老楊頭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后才開口:"有人偷樣本。
省里來的調查組說...說這硒肥配方值半個國庫。"老人用粗糙的手指點了點太陽穴,
"你爹腦袋靈光,提前藏了真數據。"正說著,寧磊的聲音從遠處炸響:"姐!出大事了!
"他舉著手機飛奔而來,霧藍色的頭發(fā)在陽光下像團跳動的火焰,
"咱們的米...米...""米怎么了?"寧瑤心頭一緊。"賣爆了!
"寧磊把手機屏幕懟到她眼前,"剛把檢測報告發(fā)到直播間,預售鏈接就崩了!五公斤裝,
198元,兩千單秒空!"屏幕上滾動的數字讓寧瑤一時失語。這個價格是普通大米的六倍,
卻依然供不應求。更令人驚訝的是評論區(qū)——有人詢問是否對糖尿病有幫助,
有人想要定制孕婦專用米,還有位日本買家詢問出口事宜。"寧總,"張靜小跑著趕來,
臉頰因興奮而泛紅,"認證組說初步檢測全部達標!還有..."她喘了口氣,
"省農科院想合作建立實驗基地!"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的稻田、興奮的年輕人、驕傲的老人...這一切與她辦公桌上的港區(qū)項目文件重疊在一起,
形成一個無解的選擇題。回城談判的前夜,寧瑤在臨時辦公室熬到凌晨。
電腦屏幕同時開著兩個窗口:左邊是港區(qū)項目的最終方案,右邊是青山村的發(fā)展規(guī)劃。
她反復修改著后者,把"三年計劃"拓展成"五年規(guī)劃",
又添加了"農產品深加工"和"鄉(xiāng)村旅游配套"兩個子項目。手機亮起,
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你爸把老書房里那個紅木箱子搬出來了,說是你可能需要。
"寧瑤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父親顯然知道她面臨的抉擇,卻選擇用這種方式表達支持。
她點開家庭群,發(fā)現寧磊發(fā)了十幾條直播片段,
最新一條是老太太們學習使用POS機的視頻。趙阿太戴著老花鏡,
嚴肅地戳著刷卡機的樣子活像在拆炸彈,彈幕笑成一片。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
寧瑤拉開窗簾,看見張靜獨自坐在院子里,面前攤著一堆圖紙。
年輕村官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右手還不時揉著后腰——那道傷口雖然愈合了,
卻留下了陰雨天酸痛的毛病。寧瑤輕輕推開門。"還沒休息?"張靜嚇了一跳,
手里的筆掉在地上。寧瑤彎腰撿起,發(fā)現是支很舊的鋼筆,筆帽上刻著"獎給優(yōu)秀畢業(yè)生"。
"在算賬。"張靜不好意思地指指圖紙,"如果按今天的預售情況,光是水稻這一項,
參與種植的老人家今年就能增收三萬以上。"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寧總,
這是他們過去五年的總收入。"寧瑤在她旁邊坐下。夜風送來稻谷的清香,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這種寧靜與她在城里經歷的無數個加班之夜截然不同——那里只有空調的嗡鳴和咖啡的苦澀。
"我明天要回城三天。"寧瑤突然說。張靜的手指僵在圖紙上:"去談...港區(qū)項目?
""嗯。"月光下,年輕村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很快又揚起笑臉:"應該的!
您畢竟是寧氏的總裁,那邊...""張靜,"寧瑤打斷她,"如果我留下,
你覺得青山村最需要什么?"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張靜張著嘴愣住了。
夜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道淡淡的疤痕——修灌溉渠時留下的。"人才。"良久,
她輕聲說,"不是短期幫扶的志愿者,是真正愿意扎根的年輕人。
"她指向遠處黑魆魆的山影,"村里小學只剩七個學生,明年可能就要撤點了。沒有學校,
年輕人怎么敢回來?怎么敢生孩子?"寧瑤想起父親書架上那些鄉(xiāng)村建設專著,
每本都被翻得卷了邊。她突然意識到,父親這些年的沉默不是不關心,
而是在等待——等待她親自發(fā)現這些比財務報表更重要的數字回城的路上,
寧瑤一直在看寧磊整理的視頻合集。《青山村的100個笑臉》:老楊頭第一次領到工資,
顫抖的手數了三遍鈔票周阿婆的梅子賣到上海,
收貨人留言"是媽媽童年的味道"衛(wèi)生所新裝的熱水器前,
老人們排隊體驗"隨時有熱水"的奢侈車駛入城市時,霓虹燈的光芒刺痛了寧瑤的眼睛。
三個月沒見,這座她曾經熟悉的城市突然變得陌生而喧囂。等紅燈時,
一個外賣騎手擦著她的車窗飛馳而過,
險些撞上行人——那張疲憊的側臉讓她想起老楊頭在城里打工的兒子。
寧氏大廈的玻璃幕墻依然光可鑒人。電梯上升時,寧瑤看著鏡面中的自己:曬黑的皮膚,
隨意扎起的馬尾,身上穿的還是張靜推薦的"村官同款"帆布鞋——與這里格格不入。
會議室里的氣氛比她想象的更緊張。長桌盡頭,
陳叔面色凝重地推過來一份文件:"對方臨時加的條件。"寧瑤快速瀏覽著條款,
眉頭越皺越緊。最苛刻的一條寫著:"項目負責人需常駐新加坡至少18個月"。"瑤瑤,
"陳叔的聲音帶著懇求,"這個項目關系到集團未來五年的戰(zhàn)略布局。
"其他董事也紛紛附和。數據、圖表、預測模型...這些她曾經最信賴的工具,
此刻卻像一堵墻,將她與那片稻田隔開。寧瑤望向窗外。從這個高度,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卻看不見任何一片田野。她突然想起今早離開時,老楊頭塞給她的一小袋新米——"帶著,
城里吃不到這么香的"。"給我24小時。"她最終說道。這24小時里,
寧瑤做了三件事:第一,去了父親的書房。那個紅木箱子里,
整齊碼放著父親在青山村的所有研究筆記。最上面是一張泛黃的紙,
寫著:"1978年7月12日,硒肥試驗數據(密)",下面蓋著"絕密"的紅色印章。
第二,約見了港區(qū)項目的外方代表。對方是位華裔女士,聽完寧瑤的陳述后,
突然說起自己祖母在福建老家的茶園。"我每年回去,都覺得那里比任何商業(yè)合同都重要。
"最終他們達成了折中方案:遠程協(xié)作,關鍵節(jié)點飛新加坡。第三,
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她撥通了省教育廳長的電話。兩小時的通話結束后,
一份《青山村教學點升級計劃》被緊急列入下月議程。當飛機降落在省城機場時,
寧瑤收到了張靜的短信:"認證通過了!超市渠道首批訂單200噸!
"緊接著是寧磊的轟炸式分享:直播間粉絲破百萬,有人要投資建體驗農場,
省電視臺要來采訪...最后一條消息來自父親,只有簡單幾個字:"根深才能葉茂。
"車駛入青山村地界時,天色已晚。但寧瑤遠遠就看見了那片燈火——原本漆黑的山坳里,
如今星星點點亮著數十盞燈。更令人驚訝的是村口,十幾個村民舉著手電筒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