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無限的太子正妻到囚禁冷宮的落魄后妃,一晃就是十年。再睜眼,
我踢了踢腳邊的俊朗太監,說:“爭氣些。
”第一章 重新來過我是陳國三代宰相慕容家嫡女,卻因為報救命之恩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乃至牽連親人。南宮景是陳國人盡皆知的盛世明帝,可只有我這個在他身邊十幾年的人知道,
他是多么齷齪的人。非嫡非長全靠著我慕容家的支持走到皇帝之位,
卻聯合外人對我慕容家百般忌憚打壓,更以謀反之名全族斬首流放,
剛滿二月小產的我拖著血一路從宮門爬著到了刑場,卻只看到一地鮮紅。
心如死灰的我抱著母親涼透的尸體但求一死,他卻派人傳話:“謀反之罪罪無可恕,
愛妃作為慕容家最后的血脈,卻打算只身去面見二老而不留下子嗣嗎?
”我再次長起生的野草,卻三年無所出。處境尷尬郁郁寡歡時,他白日予我寬慰,
暗地里卻早已盡享后宮三千,更在不知不覺間徹底掌控了朝堂。
直到他身旁貌若好女的禮部侍郎抱著那個與他如出一轍的小皇子走到我面前,
我才知道自己與他大婚時便喝下了難孕之藥。所謂留下血脈一說,
不過是看我扮作魚兒在雨后的水坑中垂死掙扎罷了。再來一世,
我一定不再如此草草一生……往日一切如昨日,我猛然驚醒,
坐在兩國練武場高位聽身旁吵嚷的高談闊論,幸好,如今還不是十年后。
及笄之年的我風華正茂,是京城美名遠揚的宰相府才女,就連位子都是僅次于朝臣皇戚的,
正方便看擂臺上與人比斗的南宮景。——嘩約莫一刻鐘過去,南宮景終于打掉對方長槍,
俯身朝臺上作揖,一副翩翩君子之態。“哈哈,不錯不錯,朕竟不知小景有這等本事。
慕容喬,你且說說朕這皇子如何啊。”皇帝投下的目光帶著審視,
語句雖是夸獎卻算不得真切。這時的南宮景已對我有救命之恩,不過我畢竟是大家閨秀,
婚契前從未與其私相授受,此前再多不過他一人所言,加之我往日還算給些顏面,
今日卻是皇帝對我發招之時。若前世,我會羞怯的傻傻夸獎這個皇帝不喜歡的皇子,
并迎來賜婚,而慕容家也會不經意得罪這個唯我獨尊的皇族導致彈劾。我望向擂臺,
南宮景正穿著薄鎧甲笑容燦爛,生怕別人看不出什么。慕容喬啊,
世人皆說慕容家嫡女端莊賢淑,卻不知祖母本望我成喬木,前世我卻成浮萍。我從座位站起,
抓緊衣袖翩然俯身:“承蒙皇上高看,論耍刀論槍之術臣女恐怕尚且欠缺幾分火候。
”“不過,若諸位想叫這擂臺再精彩些——小忠子,”我扭頭,
跟在我身邊異域長相的高大男子從驚訝中回神,立即聽命上前跪在我身側。“哦?
這位有些本事?”皇帝摸摸胡子打量,看熱鬧的朝臣和幾位皇子也笑了開來,不過嘲弄居多。
“這家眷與皇子比武,莫不是慕容小姐想為四皇子錦上添花吧?
”“聽說這是慕容千金的救命恩人,也許是給這人個與皇子切磋的機會也不盡然哈哈。
”“果然是閨閣小姐,鼠目寸光。”……瞥了一眼面色如霜的南宮景,
我將低聲的嘲弄與暗諷盡數收下。
被寬大衣擺遮住的繡鞋踢踢他粗布衣裳包裹著的肌肉緊實的大腿,低聲道:“爭氣些。
”喬懷忠在皇帝的首肯和滿朝文武的鄙夷目光中走向了南宮景,琥珀色的眸子咄咄逼人。
這場比武場面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是武功好手,在慕容府中切磋從無敗績,
我心知派他去對付花架子的南宮景怕是手到擒來,可太快了。上一秒,兩人拱手行禮,
下一秒,——咣啷南宮景手中的紅纓槍竟被喬懷忠直接以蠻力挑飛!
計時的香尖端甚至剛剛接觸到火蛇,比武就這樣突兀地結束了。眾人一片嘩然,
南宮景亦覺得面上無光,顫抖著嘴唇似乎要反駁什么,我猜測他正琢磨著以“沒拿穩”,
“搞偷襲”的理由說再來。畢竟他經常如此,尤其當了皇帝,比得過要比,
比不過的耍手段也要比,從前看是野心,如今再看分明氣量狹小,心性如孩提,格外輸不起。
但現下他被大力擊打過的手臂仍在明顯發顫,不知緣由的倒會以為是剛舉起一尊巨鼎,
加之現在不受寵的皇子身份,南宮景最終選擇了保持沉默。“哈哈哈!小慕容有意思有意思。
”而大力扶持太子的皇帝卻并未覺得任何不妥,反倒最先喝彩起來 ,金口一開,
在座無不隨聲附和。“哈哈,宰相千金身邊之人果然非同凡響。”“如此神力,
實為我朝之幸事啊!”……我笑著低頭應是,表面榮辱不驚,實則內心陡然驚起波瀾,
因為那個壯實硬挺的喬懷忠在我贊賞地看向臺上時通紅著眼尾,笑的比哭還委屈。
我腦海里重新翻起跟他的見面。那是我被南宮景從歹人手中救下的下午,
我正坐在寺廟的石炕邊休憩,南宮景面色擔憂的噓寒問暖,而他默默在狹小的屋內熬藥。
甚至因為那外族人的長相,又對身份絕口不提,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宰相府的馬車來接,父親下車將人同我一起帶上去,
以避嫌之名同喬懷忠交涉認其為我的救命恩人,入駐慕容氏做工。不知他們談論如何,
他夜前單膝跪在了我腳踏邊,英俊的眉眼帶著虔誠:“請小姐放心,小的乃去勢的閹人,
承蒙宰相府收留,自此認小姐為主,今后必竭盡所能,忠心侍主!
”我在那片與母親如出一轍的眼神中失神,姑且信了,并以自身“喬”字作姓,
為他起了“喬懷忠”之名。從此,我身邊便多了這么個“太監”。可他頂天不過是個小廝,
何故如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府的夜里便匆匆拜別母親將其招至身前。
第二章 執掌一物“今日之事,做的不錯。”看著對方一副許久未見的思念表情,
我挑眉心思千回百轉間有了些想法,卻更覺驚奇。不料喬懷忠真當得起他“懷忠”之名,
第一句便替我解了惑。“……小姐,他負了您嗎?”果然,
怪不得把彼此切磋當樂趣之人今日會以如此堪稱暴力的方式打敗對手。若按今世來看,
我與南宮景不過寥寥數面,并未有勞什子海誓山盟。除非,他知道我的選擇,
曾送嫁我與南宮景年中的大婚。緣是那個在我大婚后不久便消失的管事公公。
在我待嫁閨中百無聊賴時整日摸不到人影的喬懷忠,
在我幽禁東宮受皇帝羞辱時呼喊不到的喬懷忠,
在我入宮得不到府上消息時杳無音訊的喬懷忠。思緒上涌,
我有些失了交談的興致;可念及他此刻暴露出了最大的弱點,我想套套他的話。
畢竟他也是在我情緒低落時做三十只不同樣式風箏的喬懷忠,
在我嫁衣有瑕時跑遍京城找錫絲線的喬懷忠,在我反抗父母啜泣時任打任罵的喬懷忠。
“……你在說什么?”我盯著他的眼睛擺出無辜之色。喬懷忠用同樣的眼神看我,
那雙充滿異域色彩的琥珀色眼睛像是秋風落日。
他英俊的眉眼流露出笑意,那是前世寡言的他少有的風情:“小姐,我來了。您有我,
小的向您保證,忠心侍主,絕無二心。”夏夜的蟬鳴太燥人了,我竟覺得有些心悸,
忘記從那本書中讀到,蟬蟄伏數載,鳴夏一季,一生出現的突兀,又在最熱烈時戛然而止。
紛擾的蟲鳴像是喬懷忠于我夜表忠心,而我在驚詫中有些難眠。但夏晝從不留人余地,
卯時已天光大亮,微風拂面將我撓醒。一睜眼便發覺陽光霸道的透過窗紙灑在雕花床欄,
又被一人影擋在身后。喬懷忠手腕懸在半空,扇子微微發顫,想是怕驚了我,
連風都扇得斟酌——先輕輕一送,待我鬢發稍動,便急急收住力道。這般小心的執扇,
像是給新孵的雛鳥晾羽毛,與服侍皇帝也相差無幾了。“小姐,金安。”“嗯。
”我含糊應聲,哈著氣驀然想起這般夏日我曾一人在冷宮不知幾多年,蛙鳴蟬叫,歷歷在目。
再回神,喬懷忠正笑著起身拿起早候著的巾子沾水再擰干,悉心的為我擦拭容面,
從額頭鬢間到中衣脖頸,先是打濕的娟巾再是熏香的帕子,精細至極。
“倒是個合格的貼身太監。”我想起他昨夜堪稱蠢笨的憨厚,輕笑著嘲弄。“是。
”他好像對我的每一句話都坦然欣喜,像是覺著我認了他的身份,我覺得沒意思,
洗漱一番便要出門。誰知剛越過垂花門去便遇到個許久未見的女子,
一身藕荷色衣裳腰墜香囊,款步珊珊地走來。“大姐姐,早。
”是慕容家一年前領回來的外室子,也是前世為活命委身于南宮景之人。
這個年紀的她未有涉世過深帶來的城府和往上爬時趴在南宮景肩頭假做出的嬌嗔,
渾身透著尋常稚子初入貴家時那小心翼翼的怯懦。
細想她也不過是南宮景誘騙下露水情緣中的一個。
不知這世間有多少女子經歷都如我前世那般,生于深宅,困于深宅呢,多如牛毛罷。
我搖頭想要嘆息又覺得不妥,竟不自覺發出一聲溢出鼻息的輕笑來,潦草應答。“早。
”通往前廳之路,我在前頭,她便遙遙綴著,反倒是喬懷忠一個下人落后我半個身位,
有些擔心的觀察我的面色:“小姐,那位…是否令您傷心?”我瞥他一眼,
這個早早離我而去之人并不清楚之后的事,就連妄圖為我鳴不平,
在未有我的指令下都無從下手。我竟奇異的有種暢快之感。前世被作大家閨秀,
作名門貴女;忍耐久了,溫和慣了;再嘗權勢之味,確實叫人食髓知味。
我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問他:“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一個下人也敢對主子的事評頭論足不可?
”對方果然如前世我被南宮景冤枉時的反應如出一轍,——百口莫辯,噤若寒蟬。
我暗嘆自己竟習得那樣一個人的卑劣,
又加快了步子自顧自穿過長廊在兩個丫鬟掀開的門扉間穿過。“喬兒。
”母親已與父親一同坐在八仙桌前,見我進門眸子里便蕩漾著甜滋滋的蜜。
她“嗒”地將筷子擱在纏枝蓮紋的筷枕上,
順手把身旁的繡墩面拂了拂:“快坐到為娘身邊來,今兒早去廚房見新到的蟹呢,
這個時令就該吃蟹粉包子,來嘗嘗味道如何。”又見我身后的慕容瑜,跟了一句,“入坐吧。
”“是,阿娘,阿爹早。”“謝老爺,謝夫人,老爺夫人金安。”我二人一同俯身,
紛紛落座。闔家團圓,舉箸共歡,人生這樣平淡的幸福日子,我竟惶惶然錯過了數十年。
“昨日之事為父且當你暫無與那四皇子姻親之意,上月之事便不作數。不過,
你及笄已有月余,可有何打算?”飯后父親才出聲,他看上去比昨日面色更為凝重,
不過比起一月前我意圖偷溜去與那南宮景私會時還是好上不少。母親與慕容瑜也抬起頭來,
母親目光中帶著期盼,慕容瑜也縮著頭有些好奇。窗外的蟬鳴突然有些啞了聲,
落針可聞的場景下我聽見自己心里仿佛解開了什么口子,
喉嚨里發出聲響:“女兒昨日突然發覺圣人隱世亦蓄妓養樂,放浪形骸。
”我大膽的與父親對視,對方先行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
我又轉頭對著有些驚詫的母親道:“天下男子逃不過權門之犬,趨炎附勢,忘本逐利。
”“胡鬧!女孩家家怎如此……如此……荒唐!”——啪嗒。筷子落在筷托上,
拍桌而起的父親又在母親凌冽的目光中落座。作為滿門忠烈的護國大將軍府唯一子嗣,
母親的位分實際比父親還高。——可這樣的婚姻中,父親亦有外室,
亦在母親有孕時竊香偷玉,壁縫誕麟。我越發確信自己的觀點,
也說的愈發坦然:“如今作為眾目睽睽的慕容府嫡女,女兒怕已無緣朝堂。”果不其然,
我每說一句,幾人的面色便更驚詫幾分,
慕容瑜那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更是驚掉了手中的繡帕。但隨侍早在我開口時退離,
只有喬懷忠那個不怕死的還立若懸磬,眼中帶著泫然欲泣的心疼與沉思。
我卻一如漲潮時湖面掠過的雌鷹,羅裙如翼,無畏無懼:“但世間錢權名利,
女兒堅信總有些許可以執掌。經商一事女兒隨母親耳濡目染多年,如今撿起想來也不大費力。
金玉堂西邊一條街的鋪面,不如就交由喬兒打理,如何?
”第三章 心懷各異晨食的談話十分順利,
本就一心想讓我下嫁好幫襯些的母親見我回心轉意,
直接叫貼身侍女聞柳姑姑取出了嫁妝里的幾張地契與一沓十萬兩銀票以作支持。
父親也在沉思后將我叫去書房拿了鋪面的紅白契子與分關文書,
待我持著三兩個精美螺鈿匣穿過書房前的小花園見鯉魚嬉戲、百花齊放時,
才發覺我與前世所走之路必將完全不同了。一股笑意隨著高升的驕陽在我臉上明媚綻放,
我一股腦將手中之物丟給被攔在院子口的喬懷忠,就連腳步都歡快不少。
走至房門口卻見母親與貼身姑姑交談正歡,
一天未皺眉垂下嘴角的母親更是一見我便更為欣喜地笑出聲來。“夫人,掌事姑姑。
”喬懷忠連忙行禮,我正欲說些貼己話母親卻直接一句“免禮”并將我的手牽起,
聞柳姑姑也一副感懷之色的看著我,微微俯身低頭向我問安。
在她們的目光下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母親……?
”母親將腕上的翡翠鐲子戴到我手上,輕撫手背,
表情帶著吾心甚慰的快意:“你祖母力排眾議為我同男兒一樣入族譜,賜名公孫昶媖,
就是希望母親我有不輸男兒的矯健與魄力。”我抬頭與母親對視,
這是我第一次正式知道她的名字而不是聽別人喊——“夫人”。
我面前的母親此刻做回了那個公孫昶媖,為我正了正鬢邊的點翠簪,
她說起自己的母親來帶著回憶與歉疚:“我一時為情所困嫁為人婦再未踏足戰場。
如今地位卻多靠母親攜姐姐為國捐軀帶來的風光。”“我本以為,我的女兒生于文官之家,
又與皇室之子相交心,怕是要受盡苦楚。”“母親……”看著母親臉上逐漸淌出的淚水,
我欲寬慰,她卻直接用袖子將其抹去,欣慰道:“為娘十分驚喜今日你有如此決心,
如此感悟。娘的喬兒原該有雙飛天的翅膀。娘該早早為你鋪路,如今家中資產存之甚少,
那些地契與銀錢還是你祖母在世時所留下的。”說著竟又有些自責起來,我笑著俯身抱住她,
母親身上的墨綠與我藏青色的衣著相輝映,仿佛是溪流匯入大海的交織。“母親,
喬兒該感謝您予我的信任。”我將頭埋至母親頸間,這次的擁抱遠比刑場溫暖,
激的我也要落下淚來。“您拿出的地契遠比我所求的貴重萬分。”“能幫上你就好。”良久,
我們母女二人相視一笑,一旁的聞柳姑姑將帕子疊起來捏著一個角在母親與我臉上細細擦拭。
“小姐與小小姐莫要太過傷心,依奴婢說啊今日是個頂好的開始。”我點點頭,
語氣堅定的同母親道:“是,天下萬事,行則將至。母親,喬兒一定為您爭氣,
不叫祖母小瞧。”母親亦眼含熱淚得笑著點頭與我揮別。
與母親通過氣后這一日我便在屋中核對地契與收來賬本再未出門,
誰知下午卻意外又迎來一位貴客。正是那早已被我拋之腦后的當朝四皇子南宮景。
父親早日與他有過些往來,門房竟直接將他放了進來,
我一琢磨他昨日鬧劇今日應當是負傷前來,就全當作看一番笑話,也就沒再推辭去往了前廳。
不想他今日卻是經過一番打扮后才前來,絳紫色云錦配金鑲寶石的腰帶將他襯得秀色可餐,
連面上都涂了些胭脂著氣色,著實是費了一番功夫。
想來他整年朝服修補所花費的金額都不抵這一身吧。“喬兒,我是做了什么令你不快了嗎?
”南宮景目光灼灼,話語更是深情款款,叫人聽著都覺得是個癡情人。可惜他從來不是。
果然不論何時都是個喜歡賣弄姿色,討乖賣巧的。我皺眉打量他一通便移開目光,
只有二人的會面更是懶得做出什么姿態來,冷硬道:“請四皇子注意分寸,
你我關系并未至此地步,還望莫要壞我名聲。”南宮景演的極為投入,
聽我這話當即從椅子上“咣當”站起都到我面前,見我不看他便又左左右右的挪著步,
直至我有些惱了回望向他的眼睛。
他以極其憂傷的語氣追問:“喬兒何必說什么分寸……我與你……”“毫無瓜葛。
”我當即打斷,面若寒冰,“自年初你自我父親那里以我救命恩人之名拿足了好處,
你我便再無瓜葛。”卻見他一副受打擊的模樣,幾乎跌倒在地上扶著身后的桌子勉強直起身,
潸然淚下:“你知道我做這些是為了配得上你,我不過是個婢女所生朝堂都上不得的棄子。
若非慕容宰相助力怕一輩子無所出路。”說的倒是言辭懇切,
連上輩子最怕被人提起的出身都用來裝可憐了。可你做不到啊,南宮景。
我看著他自顧自的流淚哽咽,目光堅定,不摻一絲悔意,再次重復:“你助我,
我慕容家還你,年初時的約定早已實現。既定事實在前,還望四皇子莫要作那貪婪無恥之徒。
畢竟臣女當初遇上的也并非死局。”南宮景是跌跌撞撞走的,端的一副失魂落魄之態,
我也有些被激起了火氣,平復一番出門卻見等在門外的喬懷忠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我無心理睬旁人心境,匆匆回到屋內繼續翻看賬本。日落西山,月上眉梢,
來送晚膳的是我那庶妹慕容瑜。起初我并未發覺,聽見門聲便揮揮手命人退下。
誰知這次關門聲遲遲未到,我抬頭望去,只見她有些局促的手指蜷縮在身前,輕咬著嘴唇。
“母親派你來的?還是父親?”我有些疑惑。“都不是!”她立刻擺擺手,
無措的甚至后退了一步。我蹙眉,對這個尚在總角之齡卻幼年喪母的女子有些難以招架。
對方似乎也看了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有些怯生生的問我:“是瑜兒自己要來的,瑜兒,
瑜兒有事想問問姐姐。”“說來聽聽。”我挑眉將書本擱置一旁,不知道是什么問題,
可以讓這個總是怕慕容府的小姑娘同父母交涉大膽跑過來。見我并未不耐,她仿佛下定決心,
開口:”士農工商,姐姐何故選最難之路。朝中…朝中并非沒有女官先例,以商貿的辛苦,
姐姐您…您……。”聽著她結巴的聲音,我竟不自覺發笑。第四章 鴻運當頭誰說不是呢。
一個上輩子被南宮景當禁臠的女人問另一個上輩子被南宮景當玩物的女人。
——“你怎么不當官?”“我們真是兩個可憐的家伙。”我用筷子輕敲喬懷忠剛布好的菜碟,
有些難以下咽,端著碗碟又回到了桌案前招呼她坐在對面。“啊?”看著小姑娘懵懂的面色,
我輕笑一聲與她遙遙相望:“我這般年紀與家室,若真去拼個官職,
頂破天也是不入流的閑散芝麻官,倒不如劍走偏鋒。”我用手將壘得頗高的賬本從頂端拂過,
眸色深沉:“世間無人不為五斗米折腰,若有,那金米銀米必然不會被推拒。
”她似懂非懂的點頭,看起來有些失望和傷心。我又被逗笑,
將被坐下的風翻動起的書頁翻回,用鎮紙壓住,才再偏頭望過去:“不過,你還尚可一試,
十一二歲啟蒙也不算甚晚。”在對方躍躍欲試的眸光中我略加思索,
挑眉添了把火:“若父親衣錦還鄉,你還可恰巧頂上。”“多謝姐姐!我定不會令姐姐失望!
”她似乎是覺得我的這番話是鼓勵,說完便有些亢奮地虎頭虎尾地跑了出去,
有些像是夏夜花燈會的燭火,一點光就令整個花型顯得亮堂。
凝望了一會兒在燭火中晃動的門扉,我搖頭失笑,等父親那般看重權勢的人衣錦還鄉,
從他那等看重聲望的人手中接過朱砂帽,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小姐,
小的定會永遠追隨您,忠心侍主,絕無二意!”我將鎮紙挪開,再度拿在手里,
耳邊卻傳來微弱的聲音,我循聲望去,只見喬懷忠腰間衣襟早已擰皺,
像是沉思了許久才述之于口。莫不是早上被我的話嚇到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如此英姿颯爽,
虎躍龍驤之人竟也這般初出茅廬的扭捏作態。且,又是在表忠心。
可是歷經前世南宮景海誓山盟又背叛的我來說,任何甜言蜜語都遠不如實際行動來的可靠。
我點點頭姑且算回應,再次低頭翻閱起來,燈盞換了又換,晝夜更迭,檀木算盤聲無比清脆。
“走吧,且去鋪面一觀。”兩日的光景,我拂過賬本邊緣的毛刺,將狼毫筆推捻打圈,
擱置在硯臺上,從黃金屋中回神。“是,小姐。”喬懷忠連忙將桌案的賬本與文房四寶收起,
為我正冠,本朝并沒有閨閣女子梳冠的習俗,但伏筆兩日的我早已被這等方便的發髻俘獲。
無人打擾的日子也令我心靜不少,直到到了熱鬧的街市都有些恍然。掀開馬車珠簾,
卻發覺人聲鼎沸具在一家玉石店前戛然而止,
門可羅雀的店中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兩個于我過分熟稔之人。“小姐,
是四皇子和…慕容瑜小姐。”喬懷忠開口。“嗯。去看看吧。”我便點點頭。
她們二人竟在我的鋪面門前起爭執,不,確切來講,
四皇子是在為他身旁的靖國公府世子與慕容瑜辯駁。剛下馬車,
只見幾個伙計打扮模樣的人腳步穩健四散而逃,我蹙眉走進去。放置各色玉石的鎏金柜前,
我認出那人,鷹鉤鼻風流相,一身金蟒紋的錦袍耀眼奪目,
是陳國貴擎中數一數二的皇帝面前紅人兒,也是京城皆知的紈绔。緣是沾了這人的風流相,
我不自覺想起南宮景原本俊美無雙卻在日后逐漸變得叫人憎惡的眉眼。
“靖國公世子與四皇子安。”我娉娉婷婷的行禮,禮數并不算真切卻也大致挑不出錯處,
有宰相府嫡女身份壓著,對方也未有多言。“慕容小姐安。”“啊!大姐姐安,您怎么來啦。
”“……慕容小姐安。”南宮景依舊是反應最大的,他的開口似乎斟酌了許久,
令我不自覺側目一瞬,而我不知是否看錯,他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帶著幽怨與思念。
我心知他的手段,絲毫不受影響,將幾人面前的飾品觀察一番,是件翡翠鑲嵌的紅掌簪,
款式還算新奇,卻并不出挑,細算不過百兩銀錢:“幾位可是為此物起了爭執?
”慕容瑜見我來便一副怕我責罵的鵪鶉樣,如今也不敢再爭搶,
在胸前像小鳥撲扇翅膀似得輕輕擺手,面上卻全然是痛惜。見此,南宮景連忙上前一步,
作出謙謙君子模樣:“叨擾到慕容小姐,還望小姐海涵,此物精美絕倫,
故本皇子意欲送于表兄掌眼,多謝二位給本皇子一個薄面。
”我不動聲色的退后一步站至慕容瑜身前,感受著她輕輕搖晃我后背衣裳,與南宮景對望,
卻在對方眼中不意外看到了一絲算計之色。好一個深藏不露的人,
怕不是心眼子比蓮藕里的細絲兒都密上幾分。一股子氣惱直上心頭,我心生一計,
宛若城門口支起攤子的神算子,對上一旁看戲的靖國公世子:“此物可是得世子有緣相中,
欲為靖國公夫人的壽宴添色?”聞言南宮景先是面色一變,欲攔,
卻見靖國公世子一把將他推開,面色有些不虞,施壓道:“若本世子確為母親挑飾品,
慕容小姐難不成還想替這見不得人的庶女出頭不成?
”慕容瑜也有些慘白著臉:“大姐姐…”我眉頭輕挑,伸手拍在她肩膀以示安撫,
又執起放置鎏金翡翠紅掌簪的匣子,行至胸無點墨的紈绔子弟面前:“這簪確實精美,
但世子可知,此物之寓意?”誠如我所料,對方倏地一僵,浮于表面的氣惱也散去些。
未待他回應,我將匣子再拿高些,遞至他眼前,降低聲量正色道:“此物形似紅掌,
五行中意為火財,火財生金本是好事,但靖國公戎馬一方,萬民敬仰,
官場更是一人之上…”自古武將多薄命。看著對方驟變的臉色,我眸光微閃,
知道他再傻也知曉這等道理,便踮腳湊到他耳邊,接著道:“若將此物佩戴于發間,
怕是會引人口舌。”靖國公世子猛然將我推開,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慌張:“你胡說!
”我早有準備,只是被碰了一下肩膀,便退后一步,喬懷忠默契地將我接住。“小姐。
”我搖搖頭站直身體,“世子當然沒有此意,四皇子您說呢?”南宮景猛然抬頭,
望著我的眼睛,兩雙滿是城府的琉璃眼在流光溢彩處對視,他低頭作揖,
咬牙道:“不過見此物精美欲觀賞一番,
慕容小姐怎會覺得此簪乃世子打算送于靖國公夫人之物,
我宮中尚有月初西域進貢的琥珀石贈予表兄好為表姑喜宴增色。”我輕輕笑起來,
合上匣子又對上靖國公世子:“來了此處,何必空手而歸。生辰贈禮,講求賀壽。
慕容倒是知曉一物,名為青蓮念珠,經由三座高山寺廟開光,每顆佛珠皆受經文熏陶,
不僅精美異常,更是價值連城,乃是本店鎮店之物,想必會討夫人喜歡。”他果然眼前一亮,
“在哪里?”我向店中掌柜使眼色,那人有些欲言又止地取出送至他身前。
我笑著看他一副勢在必得之色,
并在掌柜驚詫的目光中開口:“這匣子也是取材于廟中萬年桃樹枝干,驅邪避兇,
得之益壽延年。三千兩即可,世子可還滿意。
”第五章 大展宏圖看著掌柜手捧一打剛送來的新鮮銀票,
我抬手對一擲三千金的南宮景和靖國公世子微笑道別。“小姐。這……”見人走遠,
掌柜連忙行至我身前俯身,手還在打著哆嗦。“收下吧,且去賬房等我。”“是。
”他連忙點頭退下。“大姐姐,瑜兒起初不知那人身份,是那金色衣服之人先污蔑瑜兒在先。
您,您真有才學。”慕容瑜一副敬仰之色向我望來,說話磕磕絆絆,眸中卻似有璀璨星光,
我失笑,“無事。不過哄他兩句罷了,前幾日自父親手中過了契,這鋪面亦是我手中之物。
不過在外確實要小心些為上。”我將方才的鎏金翡翠紅掌簪從匣子中取出,
虛虛托住她的后頸,將其卡進了她算不得繁雜的發髻,“紅掌亦有鴻運當頭之意,
如今這簪子也算讓我大賺一筆。我便做主送你了,戴去吧。”少女的眸子倏地睜圓了,
像是猝不及防被花燈照見的幼鹿,唇瓣微微張著,就連耳垂都泛起紅,整個一受寵若驚之態。
我見她如常低垂著眉眼,囁嚅道:“謝大姐。”幾人走后的店內已無來往賓客,
我命喬懷忠合上門,沒走兩步便對上魂不守舍的掌柜的,
聽見聲響他竟直接嚇得從木椅上跌坐了下去。“怎這般膽小?”我坐到主位,拈起青瓷茶蓋,
調笑道。“小姐,那佛珠不過是普通的檀木,三十兩已是天價,這……”我咽下清茶,
接上一句:“那方才它賣了多少?”“三……三千兩……”“嗯,”我點點頭,將茶盞放下,
雙手交叉以胳膊為柱撐起下巴,“那它便確值三千兩。
”“如今靖國公府夫人乃是當朝皇后姑母所生,并非他親母,且育有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