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雪夜歸人
臘月初八的暮鼓剛過，長安城就飄起了鵝毛大雪。太平坊柳宅的書房里，柳宗元正用銀簪挑亮油燈。燈光映照著案幾上攤開的《鹽鐵論》批注，紙頁邊緣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楷。他突然擱筆，聽見院門處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是夢得來了。"柳宗元快步穿過回廊，靴子在積雪上留下深深的印記。打開側門，只見劉禹錫裹著件玄色貂裘，肩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懷里卻緊緊抱著個青布包袱。
"子厚快看！"劉禹錫一進門就抖開包袱，露出半卷《度支奏抄》，"這是韋執誼剛從戶部偷抄的，去年江淮漕運竟比貞元初年少了一百七十萬石！"
柳宗元指尖撫過絹帛上的數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劉禹錫這才注意到他單薄的深衣下擺已經磨出毛邊，案頭的藥碗里飄著桔梗苦澀的氣息。
2. 東宮夜話
三更的梆子響過，兩人沿著夾城復道疾行。劉禹錫突然拽住柳宗元，指著遠處一隊提燈夜巡的神策軍："看那領隊的宦官，腰間掛的可是魏博進獻的和田玉帶？"
東宮崇文館內，王叔文正在沙盤上推演漕運路線。三十七歲的太子侍讀兩鬢已見霜色，唯有眼中精光讓人想起他當年在棋枰上殺敗日本遣唐使的風采。見二人進來，他立即用棋子壓住沙盤某處："來得正好，柳員外怎么看宣歙觀察使的奏請？"
柳宗元從袖中取出自制的《江淮堰埭圖》，絹布上不同顏色的絲線標記著各藩鎮勢力范圍："下官以為，可先同意其修繕練湖堤壩之請，借此派度支司官員入駐..."
"迂闊！"劉禹錫拍案而起，"當直接免去東南諸道積欠，收攏民心！"他激昂的聲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3. 驚變突生
五更時分，討論正酣，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梆子聲。王叔文迅速卷起地圖塞入《金剛經》封皮，韋執誼則打翻燈臺制造混亂。黑暗中，柳宗元感覺有人往他手中塞了件冰涼物件——是劉禹錫隨身佩戴的鎏金書刀。
"奉詔巡查！"伴隨著踹門聲，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領頭的宦官陰鷙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在案幾的《金剛經》上："深更半夜，諸位大人好雅興啊。"
柳宗元上前一步，袖中的銀簪不經意間劃過經書封面："下官正在向王侍讀請教《金剛經》中'應無所住'之義。"簪尾在火光下閃著寒光，那宦官竟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4. 雪夜對談
回到太平坊時，東方已現魚肚白。劉禹錫撥弄著炭盆里的火星，突然笑道："方才子厚亮銀簪的模樣，倒讓我想起先祖說的草原故事——狼群對峙時，最先露出牙齒的反而能活命。"
柳宗元正用銀簪挑開漆盒暗格，取出母親秘藏的《貞元藩鎮兵備錄》："夢得可知，你方才要免的東南欠賦，恰是神策軍軍餉的來源？"他指著某頁數據，"若貿然全免，恐重蹈建中四年涇原兵變覆轍。"
劉禹錫湊近細看，貂裘上的雪水滴滴答答落在絹帛上。兩人頭挨得極近，在晨光中形成一個奇妙的剪影——一個如出鞘利劍，一個似滿張勁弓。
5. 臨別贈言
"這個給你。"臨別時柳宗元取出個錦囊，"里面是家母調制的護心丹，用范陽古法..."
劉禹錫大笑著打斷："我要這個作甚？"卻還是鄭重收下，轉而從腰間解下個鎏金銅盒："這是西域商人賣的薔薇水，滴在信箋上可顯隱文。"他眨眨眼，"下次密議，不妨試試。"
推開院門時，雪已停歇。劉禹錫突然回頭："子厚，你說我們像不像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柳宗元望著他貂裘上漸漸融化的雪花，輕聲道："是棋手還是棋子，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