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沅披上外衣，跟著巧云快步走向尚宮局。夜色已深，宮道上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值夜的更聲隱約傳來。
"那份單據在哪里？"婉沅一邊走一邊問。
"在檔案室。"巧云低聲道，"是整理舊檔時偶然發現的。掌事嬤嬤看到上面有蘇家的印記，就讓人來通知小姐。"
婉沅心中一動。按理說，一份普通的漕運單據不至于這么晚還要通知她。除非，這份單據背后另有隱情。
到了尚宮局，掌事嬤嬤已經在檔案室等著。見婉沅來了，連忙將一張泛黃的單據遞過來："蘇貴人，你看看這個。"
婉沅接過單據，借著燈光仔細查看。這是一張十年前的漕運記錄，記載著一批貨物從江南運往京城。表面上看，這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運貨單據。
但婉沅的目光很快被單據右下角的一個印記吸引。那是一個極其精巧的商標，由"蘇"字和一朵梅花組成。這確實是蘇家的印記，但又有些不同。
"這個印記..."婉沅仔細端詳，"是我們蘇家的沒錯，但不是主家用的印記。"
"哦？此話怎講？"掌事嬤嬤來了興趣。
婉沅解釋道："蘇家的印記有很多種，用在不同的商路上。這個印記是專門用在漕運上的，而且只有特定的支行才有權使用。"
她指著梅花的花瓣："您看這朵梅花，正常的印記是五瓣，但這個只有四瓣。這說明，這是蘇家在揚州支行的印記。"
掌事嬤嬤驚訝地說："蘇貴人連這個都知道？"
"我從小在商行長大，對這些自然熟悉。"婉沅說著，繼續查看單據內容。
單據上記載的是一批絲綢和茶葉，數量不算太大，但運費卻異常高昂。更奇怪的是，這批貨物的目的地寫的是"京城西市"，但實際的收貨印章卻是內務府的。
"這批貨物最后去了哪里？"婉沅問道。
掌事嬤嬤搖搖頭："檔案里沒有后續記錄。不過..."她猶豫了一下，"我記得當年確實有一批貨物出了問題，好像是和江南稅銀案有關。"
婉沅的心跳突然加快。父親臨行前特意叮囑她不要查江南稅銀案，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她繼續翻看單據，忽然在背面發現了一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貨至天津，改道北上，十二月十五」。
這行字雖然模糊，但筆跡卻莫名眼熟。婉沅從荷包中取出父親臨行前給她的信，對比筆跡，竟然一模一樣！
"這..."婉沅心中震驚，強自鎮定地問道，"除了這份單據，還有其他相關的文件嗎？"
掌事嬤嬤說道："還有一些零散的記錄，都在這里。"她指著旁邊的一個木箱。
婉沅開始仔細翻查這些文件。漸漸地，一個驚人的真相浮出水面。
這批所謂的絲綢和茶葉，實際上是一批軍需物資。而蘇家揚州支行，只是這批物資運輸鏈條中的一環。從江南到京城，再從天津北上，這是一條完整的秘密補給線。
但為什么要如此大費周章？為什么要用商路來運送軍需？更重要的是，為什么父親會參與其中？
就在婉沅思索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德妃的貼身宮女青竹快步走了進來。
"蘇貴人，德妃娘娘有請。"青竹說道，"說是有要事相商。"
婉沅知道，這不是巧合。德妃必然已經得知了這份單據的事。她跟著青竹來到德妃寢宮，卻發現德妃不在正殿，而是在偏殿等她。
更讓她意外的是，偏殿中還坐著一位老者，看裝扮是個退職的官員。
"這位是戶部的孫大人。"德妃介紹道，"十年前江南稅銀案時，他還在戶部任職。"
婉沅心中一凜，向老者行禮。孫大人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說道："果然是蘇懷山的女兒，這份沉穩勁兒，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您認識家父？"
孫大人嘆了口氣："何止認識。當年要不是你父親，只怕整個江南都要大亂。"
在德妃的示意下，孫大人開始講述十年前的往事。
原來，那時江南連年水患，朝廷稅收銳減。但實際情況卻比表面看到的更嚴重。有人利用賑災的機會，中飽私囊，甚至勾結外敵，企圖趁機生事。
為了查清真相，先帝秘密派出密探。但消息很快走漏，幾個密探接連遇害。情急之下，先帝想到了一個大膽的主意：利用商路來傳遞情報和運送軍需。
而蘇家，就是被選中的商家之一。
"你父親是個聰明人。"孫大人說道，"他利用商路的便利，不動聲色地幫朝廷運送物資，同時收集證據。那份漕運單據，就是其中的一個證據。"
婉沅終于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難怪他要在單據背面留下那行字，這是在給后人留下線索。
"那后來呢？"她追問道。
孫大人的臉色變得凝重："后來事情敗露，主謀雖然伏法，但還有不少同謀逃脫。這些人現在雖然銷聲匿跡，但他們的勢力并未完全消失。"
德妃接過話題："所以當年的案子，表面上是查清了，實際上還有很多隱情。而這些隱情，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看似普通的單據中。"
婉沅若有所思："所以娘娘讓我去查尚宮局的檔案，是想讓我..."
"不錯。"德妃說道，"本宮懷疑，當年那些逃脫的人，現在又開始活動了。他們借著各種名義，在宮中安插眼線，試圖打探消息。"
孫大人補充道："最近朝中也有一些異常的跡象。有人在暗中收買商路，似乎在為什么做準備。"
婉沅心中一動："所以御藥房的藥材摻假，和這件事有關？"
"很可能。"德妃說道，"他們需要一個渠道來運送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而藥材是最好的掩護。"
婉沅開始理清思路。御藥房的藥材摻假、普濟堂的異常資金流動、甚至她的入宮，似乎都與這個更大的謎團有關。
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德妃意味深長地說："因為你是蘇懷山的女兒，而且你有你父親的聰明才智。更重要的是，你現在的身份很特殊。"
"特殊？"
"你是商女出身的宮嬪，這個身份既不顯眼，又能接觸到很多信息。"德妃解釋道，"而且，你精通算學和商道，最適合查找這些線索。"
孫大人點點頭："沒錯。當年你父親就是用商路的方式破案，現在我們也需要用同樣的方法。"
婉沅明白了。她的入宮，或許真的不是偶然。有人在刻意安排這一切，讓她來完成父親未完成的任務。
"那我該怎么做？"她問道。
德妃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你父親留下的一些線索。他臨行前托人轉交給本宮，說是時機到了就給你。"
婉沅接過信，發現這是一封普通的商信，記錄著各地物價和商路情況。但她知道，真正的信息一定隱藏在這些普通的數字之中。
"你先研究這封信。"德妃說道，"等你理清了其中的線索，我們再詳談。"
送走孫大人后，德妃特意叮囑婉沅："記住，這件事要格外小心。那些人現在就在宮中，而且他們也在尋找這些證據。"
婉沅點點頭："臣妾明白。"
回到清暑閣，婉沅開始仔細研究父親的信。表面上看，這就是一封普通的商業信函，記錄著各地的物價和商路情況。但她知道，父親一定在用某種方式傳遞重要信息。
她取出算珠，開始推演信中的數字。漸漸地，一些異常的規律浮現出來。這些看似普通的物價記錄，實際上是在描述一個龐大的走私網絡。
而這個網絡的中心，赫然就在京城。
"原來如此。"婉沅喃喃自語，"他們是想..."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巧云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小姐，皇上的侍寢詔書到了！"
婉沅的手微微一顫，但很快恢復平靜。她知道，一個更大的挑戰正在等著她。
而那封藏著重要線索的信，還靜靜地躺在她的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