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怎么報答？」「唯有以身相許。」
「我給他一些金銀珠寶、許他一世榮華富貴不可以嗎？」「不可以。」
佛說：「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換回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的前世一定是個陀螺，
被蕭燼抽著轉了一輩子。作為人魚族最受矚目的公主，我曾堅信自己終將躍過龍門，
化身真龍。那日，龍門近在咫尺，我卻驟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回深海。
大祭司嘆息道：「人魚族欠下一樁天大的恩情未償，這是因果的羈絆。」三年前，
云水海域的寧靜被戰火撕裂——梁國艦隊在燕國追剿下倉皇而至。
當我們以為這片凈土必將淪為戰場時，主帥蕭燼勒馬礁巖。他凝望著碧波間嬉戲的人魚，
指尖撫過巖壁上鐫刻千年的情詩，最終下令調轉船頭，「這些刻在石頭里的字，
它們比任何勝利都活得久。」艦隊在遠洋與敵軍殊死決戰，
換來了云水海域百條人魚的安然無恙。而這份恩情，需人魚一族以百個愿望相還。
1 銀刺之愿我是深海最不值錢的東西——一條被剝了鱗的美人魚。曾經，
我的眼淚能凝成珍珠，我的歌聲能平息風暴，我的鱗片能在黑市換一座城池。但現在，
我只有一身丑陋的疤痕，和一百根釘在脊骨上的銀刺。每一根刺，都代表一個未完成的愿望。
而給我釘上這些刺的，是那個曾為了保護人魚的家，
決然帶領梁國軍隊回頭決戰大燕的人類——蕭燼。每折斷一根銀刺，
就需要完成蕭燼一個愿望。「第一個愿望，我要當皇帝。」我潛入萬丈深淵，
徒手采集劇毒水母的神經毒素，忍受蟄傷與鯊群撕咬，
用鮫人鱗瓶接取九十九只水母精華凝成「碧海凝露」。右臂被撕扯見骨，
最終帶著妖異瑩藍的毒液艱難上岸。滴在老皇帝的茶盞里。三日后，先帝暴斃，
太子墜馬癡傻，蕭燼黃袍加身，成了新帝。「第二個愿望，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大祭司的骨杖幾乎戳穿我的脊梁：「人魚化人，至少要舍一半妖力，活不過三十歲！」
可我還是自愿化去大半妖力，忍著鱗片剝落的劇痛，把魚尾變成了人腿。
蕭燼在岸邊接住渾身是血的我，聲音發抖：「曦兒，我定不負你。」「第三個愿望，
我要娶你。」他在朱雀大街鋪滿南海珍珠，當著全城百姓單膝跪地：「海藍曦，
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妻！」我穿著鮫綃嫁衣與他拜天地時，
聽見貴女們咬碎銀牙：「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野女人，也配當皇后？」
可蕭燼把她們全趕出了宮。那十年，他連我喝藥怕苦都要親自試溫。往后余生，
他的所有愿望都變成了「你親我一口……」「你笑一下……」直到南方戰報送來那天。
「第九十四個愿望，我要白綰綰當皇后。」他砸了滿殿瓷器，
眼睛赤紅：「當年綰綰為保我性命，自愿去敵國為質！如今我滅了她的國，自然要接她回來！
」照顧我的小宮女阿圓忍不住勸：「陛下，娘娘跟了您十年……」「啪！」
蕭燼反手一耳光把小宮女阿圓抽倒在地，龍紋靴踩住她顫抖的手：「小賤婢！你也配提綰綰？
」我撲過去護住小宮女阿圓，喉間全是血腥味。他俯身捏住我下巴，
語氣溫柔得像淬了毒：「曦兒最懂事了，對吧？」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太監尖著嗓子喊：「報——白姑娘的轎輦到玄武門了！」蕭燼立刻松開我，
連龍袍亂了都顧不上整理，跌跌撞撞往外跑。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小宮女阿圓咳著血問我：「娘娘，您真要……」我望著蕭燼遠去的背影，輕輕笑了。
「當然要成全他。」畢竟，人魚報恩的規矩是——百愿成灰，方能解脫。第二日，
我找到了前太子的宮殿。蕭燼的侍衛將那里圍得水泄不通，刀戟森寒，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我剛靠近，就被一柄長槍抵住咽喉。「站住！何人膽敢擅闖禁地？」為首的侍衛厲聲喝道。
「我是……」話未說完，另一人已冷笑打斷：「這妖女定是前朝余孽，想救那廢太子！」
不等我解釋，數名侍衛一擁而上，將我狠狠按倒在地。烈日灼灼，石板滾燙如烙鐵。
我被押在午門外，棍棒裹挾著人間皇朝的浩然正氣，重重砸下——「啪！」第一棍落下，
我渾身一顫，仿佛有烈火從脊骨燒到四肢百骸。妖身最懼人間正氣，
每一棍都像在剮我的鱗、抽我的筋。「呃啊——！」我咬破嘴唇，血腥氣在口中蔓延，
卻仍壓不住痛苦的呻吟。蕭燼，這就是你給我的「保護」嗎？……不知過了多久，
一名女官匆匆趕來，驗明我的身份后，侍衛們才惶恐退下。我拖著殘破的身子，
終于見到了那位癡傻的前太子。他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口水沾濕了衣襟。我深吸一口氣，
掌心貼上他的額頭，將所剩無幾的修為渡入他體內——三日后，太皇太后召我入宮。
鳳座上的老人激動得雙手發顫：「哀家沒想到，太子竟真的痊愈了！孩子，你想要什么賞賜？
」我抬眸，目光落在角落里跪著的白綰綰身上。她低眉順眼，卻藏不住眼底的嫉恨。
我緩緩跪下，聲音堅定：「請太皇太后承認蕭燼陛下的正統，并為他與白綰綰證婚。」
滿殿嘩然！太皇太后眉頭緊皺：「你確定？」我垂眸，藏起所有情緒：「是。」
雖然我的提議讓她為難，可想起前太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孫子，老人還是深深看我一眼，
終究點頭：「……哀家準了。」白綰綰猛地抬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仿佛在說——你以為這樣就能讓蕭燼感激你嗎？我本以為完成這個愿望會讓我如釋重負，
可當銀刺斷裂的瞬間，心口卻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人用利爪生生攥住了我的鮫珠，
連呼吸都凝滯了一瞬。皇宮張燈結彩，喜樂震天。唯獨我院里冷得像座墳。
我蜷在榻上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洇開的血比窗外的喜綢還刺眼。
救太子是要折壽的——逆天改命的反噬，正在一寸寸啃噬我的五臟六腑。「娘娘……」
小宮女阿圓紅著眼眶沖進來，「陛下來了！」門被踹開的瞬間，寒風卷著脂粉香灌進來。
蕭燼摟著白綰綰的腰，指尖還纏著她一縷發絲。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臟東西：「裝病裝到吐血？你這戲倒是越演越真了。」
白綰綰突然掙脫他的懷抱，「撲通」跪在我榻前，眼淚要掉不掉：「姐姐，
我知道你恨我……」她猛地抓住我染血的帕子往自己臉上抽，「我把后位還給你！
用我的命賠給你好不好？」「綰綰！」蕭燼一把拽回她，轉頭對我冷笑，「聽見了嗎？
你在這多喘一口氣，都是在戳她的心。」
我望著他腰間晃動的銀刺囊袋——那里還剩五根釘子似的銀刺，每一根都釘著我的魂。
「蕭燼……」我氣若游絲地笑，「我若消失……這算第九十五個愿望嗎？」他瞳孔驟縮。
「對。」他突然暴怒，一把折斷第九十五根銀刺，「我要你從哪里來的滾回哪里，
永生永世別讓我再看見你這張惡心的臉！」銀刺斷裂的脆響里，我脊骨傳來「咔嚓」
一聲——第九十五根釘著我的刺，化了。我才不相信你真有這么神通廣大。
「之前我把你當做裊綰綰的替身，才哄著你，騙著你。」「但現在綰綰回來了，你也該滾了。
」我抓住他的衣袖，認真地和他解釋。「我是云水海域的人魚，我是真的……」「夠了！
你究竟要胡攪蠻纏到什么時候，你編織這些謊言不就是想要留在我的身邊嗎？」
沒有人相信我是云水海域的公主。2 報恩之路我曾是云水海域最受供奉的守護靈，
信徒們向我祈求愿望時，我的鱗片會隨愿力閃爍。他們求美貌，
我的容顏便黯淡一分；他們求財富，我的神力便如退潮般消減。
直到我的鱗片再也映不出信徒貪婪的倒影，祭壇的珊瑚柱爬滿藤蔓。
那日大祭司捧著龜甲嘆息：「丫頭若是想要化龍，需償還人魚族欠下的恩情，要用百愿來償。
」我蜷縮在廢棄的祭壇下，尾鰭的潰爛處掛著腐朽的珍珠。直到驚蟄夜的暴雨中，
外面喊殺聲震天響。「誅殺叛將蕭燼……」「快快快，別讓他跑了……」那日，
渾身浴血的將軍跌進神殿，氣息奄奄。我取下心口最珍貴的鱗片，
放入他染血的掌心：「你護我人魚族千年海域，此恩必報。每斷一根銀刺，
我便許你一個心愿。」他當即折斷第一根銀刺，眼底燃著野火：「我要當皇帝，
要這天下匍匐在我腳下！」后來啊，我成了他枕邊最得寵的佳人。生辰宴上，
他捧著我的臉折斷兩根銀刺：「我要你永生永世留在我身邊，與我白頭偕老。」多可笑。
人魚本無情，卻為這兩句情話顫了心尖。那時我天真地數著銀刺，想著再完成剩余的愿望，
就能褪去魚尾化龍飛升。可整整十年，他給我萬千寵愛，卻始終不肯給我鳳印。
坊間都說：「陛下定是要江山穩固后，再風風光光迎進皇宮。」我竟信了。直到今日，
他為了白綰綰，親手再次折斷那一根銀刺來抵消曾許下白頭誓言的銀刺：「滾吧，
綰綰見不得你這副晦氣模樣！」雪粒混著血沫嗆進喉嚨，
我死死攥住他龍袍衣袖：「還剩四根銀刺……」「啪！」他甩開我的手，
像拂去一粒塵埃：「什么美人魚魚人美的，也配耽誤我與綰綰的良辰？」
白綰綰假惺惺地嘆氣：「陛下，她這般癡心……」「來人！」蕭燼一把摟過她的細腰，
「把這臟東西扔出皇城！」我被丟在雪地里時，小宮女阿圓也被趕了出來。
老人哆嗦著掏盡積蓄安置我，顫巍巍推開窗——太子執傘立在樓下，肩頭積雪三寸。
「丫頭……」小宮女阿圓眼淚縱橫，看向遠方的皇宮，又看向樓下的太子，
「你為他折壽七十年，如今這副殘軀，如何再熬四個銀刺？」我望著掌心龜裂的皮膚，
那是幫太子逆天改命的反噬。八十老嫗的軀殼里，跳動著一顆即將停止的鮫人心。
「不夠……」我咳出淡藍色的血，「還差四根銀刺……」窗外，太子的傘面突然「咔」
地裂開一道縫，他只是嘆了口氣離開了客棧。我蜷縮在床榻上，渾身骨頭像是被碾碎重組，
疼得連呼吸都發顫。小宮女阿圓紅著眼眶替我掖被角：「姑娘，您這又是何苦……」
她以為我是為蕭燼肝腸寸斷，卻不知我喉間翻涌的是強行施法后的反噬之血。「小宮女阿圓，
你自幼就跟隨于我，咳咳……」我忽然抓住她布滿皺紋的手，掌心銀光閃過，
幾錠銀子沉甸甸落入她手中，嘆息道「回家去吧。」
如今蒼老的她驚得倒退兩步：「這、這是仙術？」我慘然一笑，鮮血終于從嘴角溢出。
報恩的代價，從來都是剜心剔骨。三日后，我成了個鶴發雞皮的老嫗。
曾經海藻般的長發大把脫落，光滑的肌膚爬滿皺紋。我裹著破舊斗篷日日蹲守宮門，
侍衛的驅趕聲里，總混著「瘋婆子」的嗤笑。直到那日——「讓開！
驚了娘娘鳳駕你擔待得起？」車夫厲喝聲中，華貴馬車直直朝我撞來。「砰！」
我像破布娃娃般飛出數丈，鮮血在雪地上綻出妖異的花。「海藍曦？！」
蕭燼掀簾時瞳孔驟縮，卻在看清我容貌后冷笑：「苦肉計倒是演得逼真。」
比他的嘲諷更快的，是太子溫暖的懷抱。「傳太醫！」太子顫抖著用手帕按住我額頭的傷，
卻被我死死攥住衣袖。「還剩……四根……」我咳著血沫望向蕭燼腰間的銀刺囊袋。
蕭燼突然暴怒：「裝什么情深！你以為變成這副鬼樣子，朕就會心軟？」
蕭燼出言嘲諷前太子：「她愛我至極，寧愿糟蹋自己也不愿跟你離開。」
太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轉頭離開。我的身上很痛，想要開口卻被喉間的血堵住，
嗆了起來。我用沾滿血的手抓著蕭燼的鞋子，語氣堅定。
「還差四根銀刺……只要你許完我就……」我沒能說完就暈了過去。我醒來時，
發現自己被扔在皇宮最偏僻的雜物房里。窗外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
照在墻角堆積的灰塵上，而我身下只墊了一層薄薄的草席。
旁邊的丫鬟正大口吃著本該屬于我的飯菜，見我睜眼，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嘴里還嚼著肉，
含糊不清地說道：「侯爺和白夫人已經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你還死皮賴臉地糾纏，不就是貪圖王侯夫人的位置嗎？」她咽下嘴里的食物，
嗤笑一聲：「今日是白夫人的生辰，侯爺特意陪她去賞花宴，
說要為她摘下最珍貴的『千年雪蓮』送給她。」「你呢？你算個什么東西？」說完，
她端起剩下的飯菜，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柴房里。我頭痛欲裂，
恍惚間，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在這個時代，男子若真心愛慕一個女子，
便會為她尋來最珍貴的奇花異草，以示真心。曾經，蕭燼不善攀爬，
卻仍笨拙地為我爬上懸崖，想要摘一朵雪蓮給我。可最終，他不僅一無所獲，
還從懸崖上摔下，險些喪命。我正出神，雜物房的大門突然被人狠狠踹開！
蕭燼抱著奄奄一息的白綰綰沖了進來，她臉色慘白，嘴角溢血，顯然是中了劇毒。
他的眼眶通紅，聲音顫抖，第一次對我低聲下氣：「求求你……救救她。」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我緩緩坐起身，平靜地看著他：「你折斷銀刺，
我便幫你完成這個愿望。」他立刻點頭，連說了幾個「好」，
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剩余的銀刺。「只要你能救她，我把所有的銀刺都折斷！」
他一根接一根地折斷銀刺，可最后兩根卻掉在了地上，他沒注意到。
我低頭看了看白綰綰的傷勢，她已經沒了氣息。「你先出去。」蕭燼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我深吸一口氣，抬手劃破自己的手腕，鮮血滴落在白綰綰的傷口上。
但這樣還不夠。我咬破舌尖，運行周天，調動不多的妖力向鮫珠沖去，
立刻就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鮫珠——那是我修煉千年的本命鮫珠，也是我化龍的根基。
鮫珠懸浮在白綰綰的胸口，緩緩融入她的身體。當最后一絲靈力耗盡時，我再也支撐不住，
重重倒在地上。床上的白綰綰睫毛微顫，慢慢睜開了眼睛。蕭燼聽到動靜，立刻沖了進來，
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兩人緊緊相擁，喜極而泣。而我，猛地吐出一口血，
五臟六腑仿佛被碾碎一般。白綰綰虛弱地靠在蕭燼懷里，抬眼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突然咳嗽起來，聲音嬌弱：「侯爺……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夢見姐姐要收回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