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在掌心震顫如雷,我死死盯著那幾個渾身血污的強盜尸首。
腐臭的血腥味混著焦土氣息直鉆鼻腔,耳邊卻突然炸開緊箍咒的劇痛!
“啊 ——” 我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七竅仿佛都要被鋼針扎透。唐僧騎在白馬上,
袈裟無風自動,佛珠在他指間撥得飛快:“潑猴!出家人掃地恐傷螻蟻命,你卻當街殺生!
”“師父!” 我勉力抬頭,額角青筋暴起,“這些賊子屠戮滿村婦孺,
連襁褓中的娃娃都沒放過!若這也算殺生 ——”“住口!” 緊箍咒驟然加劇,
唐僧眼中泛起淚光,“你既已入佛門,就該斷了這暴戾之氣!
”豬八戒在旁吧唧著嘴勸道:“猴哥,師父也是為你好......”“好個屁!
” 我猛地躍起,震得腳下土地龜裂,“西行路上多少妖魔鬼怪披著人皮吃人,
你怎不見師父慈悲?這幾個蟊賊當街剁碎小兒,就配得師父的菩薩心腸?
”沙僧攥緊降妖寶杖,欲言又止:“大師兄,師父......”“夠了!
” 唐僧突然摘下通關文牒,甩手扔在我腳邊,“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從今往后,
莫要再提‘取經’二字!”文牒落在血泊里,墨跡瞬間暈染成猙獰的黑。
我盯著唐僧決絕的側臉,想起五百年前被壓五行山下時,他親手揭去封印的模樣。
那時他眼里有光,說要帶我見西方極樂。如今這光卻化作利刃,生生剜著我的心。“好!好!
好!” 我連道三個 “好” 字,笑聲里混著血腥味,“天地若慈悲,便賊不生,
幽冥不在,你也無須萬里去取西經!今日這緊箍咒,我記下了!”縱身躍上筋斗云的剎那,
我聽見身后傳來豬八戒的驚呼。回頭望去,只見沙僧死死拽住欲追來的呆子,
唐僧卻已掉轉馬頭,袈裟在風中翻卷如送葬的幡。南海潮聲震耳欲聾,
我攥著觀音菩薩賜的金色毫毛,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碧波深處傳來海螺清音,
那熟悉的蓮香縈繞身側:“潑猴,又在鬧什么脾氣?”“菩薩可知我為何來?
” 我將毫毛在指間繞出殘影,“那唐三藏肉眼凡胎,竟因幾個賊子將我逐出師門!
”觀音輕嘆:“你既已知曉取經路磨難重重......”“我不知!
” 我猛地捏碎一片礁石,“五百年前壓我五行山下,說是贖罪;戴上這緊箍咒,說是修行。
可那和尚三番五次冤枉我,難道也是修行?”蓮臺上的玉凈瓶突然劇烈搖晃,
觀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怎么我心緒不寧,難道有怪事發生。
”我愣住了,難道觀音菩薩察覺出了什么?我不禁想著離開時候剛剛發生的事情。
與我一模一樣的身影,連金箍棒上的紋路都分毫不差,分明是另一個我。
當我隱匿身形看著假悟空揮棒砸向唐僧時,心中竟泛起一絲快意。唐僧踉蹌著摔倒,
額角滲出的血滴在通關文牒上,與我離開時的血跡遙相呼應。此刻我不禁心頭一顫,
擔心起了這凡夫俗子。豬八戒的驚呼、沙僧的怒吼,
都比不上唐僧那句顫抖的 “你究竟是誰”更讓人揪心 。一場鬧劇,就這樣開場了。
金箍棒擦著唐僧耳邊掠過,帶起的勁風掀飛了他半片袈裟。假悟空咧嘴露出森白獠牙,
活脫脫是我平日里最兇神惡煞的模樣,他一腳踩在唐僧顫抖的脊背上,
嗤笑道:“好個慈悲為懷的圣僧,如今知道怕了?”我隱匿在云端,
看著沙僧目眥欲裂地舉著降妖寶杖沖上前,卻被假悟空反手一棒砸得口吐鮮血。
唐僧掙扎著抬起頭,額角的血珠滴在通關文牒上,
暈開的血痕像極了那日被他扔在血泊里的文書。
“你…… 你真的是悟空……” 他的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誰不是那潑猴?
” 假悟空突然轉頭,眼睛竟然直勾勾望向我藏身之處。隨后他一把扯過行李,
駕著黑云消失在天際,只留下滿地狼藉。我估算著沙僧的腳程,
在南海的礁石上把金箍棒耍得虎虎生風。當熟悉的寶杖破空聲傳來時,
故意懶洋洋打個哈欠:“沙師弟這龜速,換作俺老孫,來回十趟都夠了。”“大師兄!
” 沙僧渾身浴血地跌落在蓮臺前,撲通一聲跪地,“花果山出現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妖怪,
打傷師父搶走行李,還…… 還說要自己組隊去取經!” 他聲音發顫,
手里攥著半截染血的韁繩。我猛地將金箍棒插入礁石,
震得整個海面掀起巨浪:“竟有這等事?” 轉頭看向觀音時,故意瞪圓眼睛:“菩薩,
您可得為我做主!”觀音輕轉玉凈瓶,眉間微蹙:“此事蹊蹺,待你引那孽障來再做定奪。
” 她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
讓我差點笑出聲 —— 看來她還沒想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多時,天邊黑云翻涌如墨,
假悟空追著我扛著金箍棒破云而出,他的身法與我無二,同樣的金箍棒,同樣的筋斗云,
同樣的一身金盔金甲。他落地時震得山石崩裂,金箍棒重重杵地濺起火星,
還沒站穩就指著我暴喝:“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冒牌貨!也敢學俺老孫?看棒!”話音未落,
棒影已裹著腥風砸向我面門,那兇戾眼神與我平日里暴怒時竟分毫不差。
我暴喝一聲縱身躍起,兩棒相撞迸發出萬道金光。海浪被震得倒卷向天,
把整個落珈山籠罩在水霧之中。“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我故意賣個破綻,
讓他的棍子擦著臉頰劃過,“誰才是真的齊天大圣!”觀音的玉凈瓶突然泛起青光,
我倆同時被定在半空。她繞著我們緩緩踱步,指尖拂過我臉龐時,
我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探查。“此二猴氣息、法力、真身……” 她突然搖頭嘆息,
“老身竟也難以分辨。”我在心里瘋狂憋笑,面上卻做出悲憤欲絕的模樣:“菩薩!
我保唐僧西天取經,出生入死,如今竟被這孽障污蔑!”“去天庭!” 假悟空突然暴起,
“讓李天王的照妖鏡照照,到底誰是真金誰是廢鐵!”傳說李天王的照妖寶鏡法力無邊,
能辨別世間一切妖物。凌霄寶殿的琉璃瓦突然迸出火星,
我剛踏過南天門就似乎聽見照妖鏡嗡鳴作響。假悟空跟在身后,
金箍棒拖在金磚上劃出刺目火花,
那聲響驚得檐角銅鈴亂顫——這潑猴竟學我當年大鬧天宮的架勢,
連走路時尾巴翹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眾神都是一陣懼怕,不敢上前,也難怪,
當初一個我便打的凌霄殿前雞飛狗跳,如今還有另一個“我”。“當啷!
”托塔天王將玲瓏寶塔摜在地上,照妖鏡騰起的白光瞬間將我倆吞沒。我瞇著火眼金睛望去,
鏡中竟浮著兩個分毫不差的身影:同樣炸起的鳳翅紫金冠,同樣咬碎后槽牙的兇狠表情,
連金箍棒上“如意金箍棒”五個篆字的磨損痕跡都如出一轍。“這……這如何是好?
”太白金星的云紋袖口被自己攥出褶皺,雪白胡須抖得像秋風中的蘆葦。
托塔天王的寶塔在掌心突突亂顫,七層塔身竟滲出細密的汗珠——那可是能鎮妖壓魔的神器,
此刻卻像個受驚的娃娃。我猛地跳起抓住照妖鏡邊框,
指尖剛觸到鏡面就被燙得縮回:“老倌兒!你這破鏡子莫不是被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烤糊了?
當年照白骨精時,鏡中分明能映出她骨髓里的妖氣!”“放你娘的狗屁!
”假悟空突然揪住我的衣領,猴毛根根倒豎如鋼針,“分明是你買通了李天王!
敢不敢讓玉帝拿生死簿來對質?”他指尖掐著我鎖骨的力道,
竟與我平日打架時的狠勁別無二致。殿外突然刮起怪風,二十八宿的幡旗被吹得獵獵作響。
我瞥見武曲星君按在劍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文曲星的朝笏已裂成兩半——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神,此刻竟被兩個猴子嚇得魂飛魄散。
忘川河的血水突然倒卷向天,我踩著奈何橋的裂紋沖進森羅殿時,
橋頭的彼岸花竟在瞬間枯萎。假悟空緊隨其后,金箍棒每砸一步,
橋身就滲出墨色血珠——這潑猴連踩斷奈何橋的狠勁,都與我當年大鬧幽冥界時如出一轍。
“拿生死簿來!”我拎起閻羅王的玉帶甩向供桌,泛黃的簿冊嘩啦啦散開,
卻見每一頁都像被墨汁浸透。假悟空突然揪住轉輪王的發髻,
將他的臉按在空白的紙頁上:“當年俺老孫勾了猴類生死簿,可沒見過這么干凈的冊子!
”閻羅王的烏紗帽滾落在地,十二殿閻羅齊刷刷跪地時,地磚縫里滲出的尸油已漫到腳踝。
我盯著主位上那本鑲著鬼頭銅扣的巨冊,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勾銷猴類名字時,
冊頁上分明還留著我的指印。“上仙恕罪……”閻羅王的象牙笏板磕在青磚上,
迸出的碎屑竟帶著血絲,“自五百年前大圣銷冊后,簿中便再無二位記錄……”他話音未落。
地藏王菩薩的蓮座突然劇烈搖晃,諦聽獸在我們之間來回的咆哮。“你這畜生,
莫不是看出了什么?”我踏碎地磚逼近蓮座,火眼金睛迸出的金光穿透諦聽的獸身,
竟看見它心臟處纏著根金色毫毛。假悟空突然將金箍棒架在諦聽脖頸上。
“佛法無邊……”諦聽的獸角突然炸裂,“此乃……二心……”它猛地咬住地藏王的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