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火焰舔舐我的裙擺時,我沒有感到絲毫灼痛?;蛟S是心已經冷透了,
連帶著這具年輕的軀殼也失去了感知。我平靜地望向神廟外那些扭曲而狂熱的臉龐,
他們曾是我的鄰人,我的同村,如今卻像一群嗜血的野獸,
高呼著要用我的死亡來凈化這個村莊。而我的神,阿瑞斯,我日夜供奉,傾盡所有的神明,
依舊沉默。那尊斑駁的石像,此刻在我眼中,與村口那塊被牛羊踩踏的頑石,再無分別。
也好。一切,都該結束了。1. 蛛網與麥餅我叫莉亞,是阿瑞斯神廟最后的守護者。
這句話,自我記事起,便深深烙印在我的骨血里。我們家族世代信奉古神阿瑞斯,
戰爭與守護之神。曾幾何時,他的神廟遍布這片土地,他的信徒英勇無畏??扇缃瘢?/p>
神明也分新舊,我所守護的,不過是被人遺忘在偏遠山坳里的最后一縷殘煙。神廟破敗不堪,
蛛網在每一個角落肆意蔓延,只有神像前那一方小小的祭壇,被我擦拭得一塵不染。
每天清晨,我會將一塊烤得微黃的麥餅和一小束從山野里采來的帶著露珠的野花,
恭敬地放在祭壇上?!拔嵘瘢改袢瞻埠??!蔽业穆曇艉茌p,在這座空曠死寂的神廟里,
像是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連一絲漣漪也難以察覺。但我知道,他能聽見。我相信。
這種相信,是我貧瘠生活中唯一的色彩與支撐。村里人都說我是個怪胎,守著一座空廟,
供奉著一個早已被遺忘的神。他們的新神是“光輝之主”,據說能帶來豐收與繁榮。
可我不信。我的神,阿瑞斯,他沉默,但他存在。我能感覺到,在那冰冷的石像深處,
有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的暖意,回應著我的每一次祈禱。那是我與他之間,唯一的秘密。
我以守護他為榮,以信仰他為存在的意義。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這座神廟,這尊石像,
和我日復一日的虔誠。但我的精神世界卻無比富足,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清貧,卻也安寧。我幻想著,或許有一天,我的神會重新積聚力量,
他的榮光會再次照耀這片土地。那時,我會是他最忠誠的信徒,站在他的神座之下,
仰望他的威嚴。只是,我從未想過,神明的蘇醒,需要以如此慘烈的方式。
2. 哭泣的村莊與沉默的神跡災厄,總是毫無預兆地降臨。那年春天,
一場可怕的瘟疫席卷了我們的村莊。起初只是幾聲咳嗽,很快便演變成高燒不退,
皮膚上浮現出可怖的紫黑色斑點??蘼暎胍髀?,絕望的呼喊聲,日夜回蕩在村莊上空。
光輝之主的祭司們也來了,他們誦讀著經文,分發著草藥,卻無法阻止死亡的蔓延。
村民們眼中的希望一點點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恐懼。我跪在阿瑞斯的神像前,
一遍又一遍地哭訴?!拔嵘?,您看到了嗎?村莊在哭泣,您的子民在死去。求您,
求您睜開眼,看看他們,救救他們……”我的額頭磕在冰冷的石階上, 鮮血混著淚水滴落。
嗓子早已沙啞不堪, 每一聲呼喚都帶著血腥味。神像依舊沉默,那絲微弱的暖意,
似乎也變得更加飄忽不定。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一天,兩天,還是更久。
直到體力耗盡, 意識模糊, 我依然固執地伸出手,觸摸著神像冰冷的腳踝。
“求您……”就在我以為自己也將被黑暗吞噬的時候, 天空突然陰沉下來。
烏云翻滾, 雷聲轟鳴。緊接著,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徹底清洗一遍。
那雨, 下得又急又猛, 帶著一種奇異的凈化力量。
雨水沖刷著村莊的每一個角落, 也沖刷著人們身上的病痛。
雨停之后, 瘟疫也奇跡般地停止了蔓延。那些病重垂危的人, 竟然慢慢恢復了生氣。
村民們歡呼雀躍, 他們跪在地上, 感謝著“光輝之主”的恩賜。只有我知道,不是的。
是我的神, 是阿瑞斯, 耗盡了他最后的力量, 才引來了這場救贖的暴雨。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神廟, 臉上帶著狂喜的淚水?!拔嵘瘢∧貞伊?!您回應我了!
”我跪在神像前, 語無倫次地表達著我的感激。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的神,他沒有拋棄我們。
可是, 當我再次伸出手, 想要感受那份熟悉的暖意時, 神像卻冰冷如初。
不,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那是一種死寂, 一種徹底的, 不帶任何回應的死寂。
我臉上的笑容, 一點點凝固。3. 被拋棄的恐慌暴雨過后的那幾天,
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虔誠地供奉著阿瑞斯。我將最好的食物,最鮮艷的花朵,
都獻給了他。我一遍遍地擦拭著神像,期望能再次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沒有。
什么都沒有。那尊曾經寄托了我所有希望和信仰的石像,如今在我眼中,
只是一塊冰冷的石頭。那種維系我心靈的微弱暖意,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最初的感激,慢慢變成了困惑?!拔嵘?,您還在嗎?”我輕聲呼喚,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回應我的,只有神廟里空蕩蕩的回聲。困惑,繼而變成了恐慌。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是我的供奉不夠虔誠嗎?”我開始瘋狂地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
試圖找出惹怒神明的原因。我更加頻繁地打掃神廟,將每一個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凈凈。
我餓著肚子,將省下來的食物全部供奉給他。我跪在神像前祈禱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雙腿麻木,失去知覺??蔁o論我做什么,神廟依舊死寂。那種感覺,
就像你一直依賴著的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在你眼前化為了齏粉。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慌,
瞬間將我淹沒。連我最敬愛的神,也要拋棄我了嗎?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噬咬著我的心臟。
我開始懷疑,過去感知到的那份溫暖,是不是都只是我的幻覺?是我太孤獨了,
所以臆想出了一個能夠回應我的神明?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如果連信仰都是虛假的,
那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我撫摸著冰冷的石像,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意。眼淚,
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滑落。4. 新神的降臨與謠言的利刃就在我沉浸在被拋棄的絕望中時,
一個名叫馬拉科的男人,帶著“光輝之主”的教義,來到了我們的村莊。
他穿著華麗的祭司袍,面容和善,聲音富有磁性。他告訴村民,是“光輝之主”憐憫世人,
降下了神恩,才驅散了那場可怕的瘟疫?!岸銈兇逯心莻€所謂的古神,
”馬拉科站在村莊的廣場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他早已被時代拋棄,
他的力量已經枯竭。非但不能庇佑你們,反而會因為他的存在,引來未知的災禍。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村民們本就對古神阿瑞斯心存疑慮,
畢竟,他們從未真正感受過他的神力。瘟疫期間,阿瑞斯神廟的沉默,
與光輝之主祭司們的“積極救助”(雖然收效甚微,但姿態是做足了的),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馬拉科又拿出了大量的食物和布匹,分發給貧困的村民。
他說這是光輝之主的恩賜,只要信仰光輝之主,就能過上富足安康的生活。
“至于那個邪神廟,和那個一直供奉邪神的女人……”馬拉科的目光轉向我,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他們是災厄的源頭。那場瘟疫,
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的瀆神行為才引來的?!敝{言,是最鋒利的武器。
原本對我還算友善的村民,看我的眼神漸漸變了。從最初的同情,到懷疑,再到憎惡。
他們開始相信,是阿瑞斯帶來了瘟疫,而我是那個引來災禍的“女巫”?!翱?,就是她,
還在供奉那個邪神!”“我們村的災難,肯定和她脫不了干系!”“應該把她趕出去!
把那個破廟也燒了!”惡毒的言語像潮水一樣向我涌來。我試圖辯解,
告訴他們是阿瑞斯降下了暴雨,但沒有人相信。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冥頑不靈的異端。
我獨自一人回到神廟,看著那尊依舊沉默的石像。“吾神,”我輕聲問,“您聽到了嗎?
他們說您是邪神,說我是女巫。您……真的不在乎嗎?”石像依舊冰冷。那一刻,
我心中的某處,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5. 最后的堅守與信仰的裂痕日子變得越來越艱難。
村民們不再允許我進入村莊的水井打水,不再賣給我食物。他們會在我經過時,朝我吐口水,
扔石塊。我的神廟,也成了他們發泄怒火的對象。窗戶被砸碎,墻壁上被涂滿了污言穢語。
每一次,我都會默默地清理干凈。擦去污穢,修補破損。仿佛只要我還堅守在這里,
我的神就還有一絲存在的證明??墒?,內心的孤獨感卻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包括,我曾經以為永遠不會離開我的神。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會坐在神像腳下,呆呆地望著他?!盀槭裁??”我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么您要沉默?
為什么您要眼睜睜看著您的信徒被如此對待?難道我以往的虔誠,都是一場笑話嗎?
”我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怨懟。我開始懷疑,
阿瑞斯耗盡神力救助村莊后,是否真的就此徹底消散了?或者,他只是厭倦了我的祈禱,
厭倦了這個破敗的神廟,所以選擇了徹底的沉寂?如果是前者,我為他的犧牲感到悲傷,
也為自己即將失去信仰的支柱而感到迷茫。
如果是后者……這個念頭讓我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我將對神明的信仰視為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如果這份信仰從一開始就是我的一廂情愿,如果我所崇拜的神明,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
那我這十幾年的人生,又算什么呢?我看著神像那模糊不清的面容,
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深深的裂痕。那道裂痕,名為絕望。我依然每天供奉,每天祈禱,
但這更像是一種慣性,一種麻木的堅持。心中的那團火,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漸漸熄滅了。
我知道,我快要撐不下去了。6. 最后的審判,燃燒的神廟馬拉科并沒有打算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