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盜門緩緩打開。
露出一張憔悴的臉頰,正是陳峰的姑媽——陳玲。
陳峰心中一緊,才四年多未見,姑媽好似蒼老了十歲。
“姑媽,發(fā)生什么事了?”陳峰的聲音不自覺地發(fā)緊。
陳玲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親侄兒,嘴唇劇烈顫抖起來。
她一把抓住陳峰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兒子......你姑父他......”話未說完,陳玲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
陳峰心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他扶住搖搖欲墜的姑媽:“姑父怎么了?”
“東來他......不在了......”
陳玲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
陳峰如遭雷擊,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他強忍著震驚,將陳玲扶到客廳沙發(fā)上坐下,又倒了杯溫水遞到她手中。
“什么時候的事?”陳峰聲音沙啞,拳頭不自覺地攥緊。
陳玲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情緒。
“一周前,是趙立豐那個畜生......”
陳玲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他打電話叫東來去他辦公室,說是要向紀委反映情況......結(jié)果......結(jié)果......”
陳峰眉頭緊鎖。作為曾經(jīng)的軍人,他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蹊蹺。
市紀委并非市委的下屬部門,市紀委也沒有權(quán)限去查一個市委書記,那趙立豐為何要對姑父下手呢?除非......
“姑父掌握了趙立豐的犯罪證據(jù)?”陳峰壓低聲音問道。
陳玲沒有立即回答,她顫抖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一段視頻放在陳峰面前。
“這是東來的秘書徐元私下給我的,記錄了......記錄了全過程......”
陳玲再也說不下去,將手機塞給陳峰后,踉蹌著走向臥室。
陳峰緊握著手機,臉色沉重,雙眼注視著視頻中的畫面。
視頻右上方顯示的時間是2022年3月23日20:47。
寧州市委書記趙立豐的辦公室里燈火通明。
寬大的落地窗外,寧州城的夜景璀璨奪目。
趙立豐與秦東來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張紅木茶臺。秘書徐元打開一支錄音筆放在茶臺上,隨即拿起紙筆開始做記錄。
趙立豐穿著一件深藍色西裝,領(lǐng)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他看起來比陳峰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許多,眼袋下垂,面色灰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布滿了血絲,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
“東來啊......”
趙立豐的聲音沙啞低沉,他緩緩為秦東來斟茶。
“我在寧州這片土地上,奉獻了整整十七年,從縣委書記到市委書記,一步一個腳印......可如今,誰還記得我趙立豐?”
秦東來坐姿挺拔,目光如炬:“趙書記,寧州作為資源大市,下轄三區(qū)十一縣,至今還有九個國家級貧困縣,這就是您十七年的政績?”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
趙立豐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茶杯在他手中微微晃動。
秦東來指向窗外,沉聲道:“您大搞一言堂,好大喜功,權(quán)色交易.....”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今晚叫我來,不會只是為了炫耀這些泡沫政績吧?”
趙立豐突然發(fā)出一聲怪笑:“李如彬跟了我十三年,做了我四年的秘書,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趙立豐的表情開始扭曲。
“我一手提拔他,他卻在我背后捅刀子!”
趙立豐突然拍案而起,茶水濺了一桌。
“他該死!他記錄的那些東西,你們紀委都掌握了吧?”
秦東來面不改色:“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市紀委沒有權(quán)限調(diào)查您。但您今晚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如實呈報省紀委。"
趙立豐頹然坐回椅子,沉默良久才繼續(xù)開口:“半年前,李如彬用那些材料要挾我,要我把他安排到常務(wù)副市長的位置?!?/p>
趙立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一個剛當兩年區(qū)委書記的人,想一步登天,我是不得已......不得已......”
“所以您提前把家人送到國外。”秦東來銳利地指出,“但您自己沒走......是有人向您施壓?還是給了您什么承諾?或者您在保護著什么人?”
趙立豐猛地抬頭:“在寧州,我就是天,誰敢給我施壓?都是我一人所為!”他的語氣雖鏗鏘有力,但眼中卻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又變得兇狠。
......
問詢持續(xù)了近兩小時,趙立豐突然表示疲憊,要求休息片刻。他指向辦公桌,說道:“徐秘書,麻煩你從右邊第二個抽屜取盒茶葉來?!?/p>
徐元看向秦東來,得到首肯后才起身取來一個精致的紫檀木茶盒。
“東來!”
趙立豐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這是從我老家蟠龍湖邊的千年古茶樹上采的,不是什么名貴茶,但有家的味道?!彼沟羟貣|來面前未動的茶水,重新沖泡。
“嘗嘗吧!也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品茶了?!?/p>
見秦東來不動,趙立豐譏諷道:“堂堂‘鐵面書記’,連杯茶都不敢喝,是怕我下毒?”
說罷,趙立豐端起茶杯,輕輕吹去水面上的茶沫,飲了一口,緩緩閉上雙眼,好似在回味口中茶水的味道,神情顯得十分落寞。
“這種家的味道,以后怕是再也嘗不到了?!?/p>
秦東來凝視著趙立豐,臉上掛滿痛心之色。可能是他心中煩悶,幾息后,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書記,不能喝!”一旁的徐元急忙提醒道。
“味道如何?”趙立豐又為他續(xù)上,“你來寧州五年,這是我們第三次同飲,事不過三?。 彼恼Z氣意味深長。
就在這時,一名紀委工作人員匆匆進來,遞給秦東來一份文件,耳語幾句后迅速離開。
秦東來看完文件,臉色驟變。
趙立豐突然大笑道:“收到省紀委的斥責(zé)函了吧?”他的嘴角開始抽搐,說道:“沒想到啊!你位鐵面大人居然也養(yǎng)情人,還有個四歲的私生女。”
趙立豐的聲音越來越弱,“天下烏鴉一般黑,秦東來,你為啥要來寧州,你得陪我一起......”
話未說完,一縷黑血從趙立豐嘴角溢出。他的身體劇烈抽搐幾下,隨即癱軟在椅子上。
秦東來突然捂住腹部,面部開始扭曲變形。
“書記!”徐元驚恐地喊道:“您沒事吧?我馬上叫救護車!”
絲絲黑血從秦東來的鼻孔和嘴角同時涌了出來。
“來......不及了......”他艱難地開口道:“趙立豐......是要同歸于盡......”
徐元手足無措地扶住搖搖欲墜的秦東來。
“聽好......”秦東來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徐元的手,“如果陳峰回來,告訴他,照顧好家人?!?/p>
他的瞳孔開始擴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告訴省紀委......我們內(nèi)部......有鬼......趙立豐背后......還有人......”
鮮血不斷從秦東來口中涌出:“我女兒的事......都是我的錯......讓陳玲......照顧......好......樂......”
最后一個字還未說完,秦東來噴出一大口黑血,整個人向前栽倒。
“書記!來人啊!快叫救護車!”徐元的哭喊聲在視頻中回蕩。
畫面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