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蟲至穢變為蟬而飲露于秋風;腐草無光化為螢而耀采于夏月。蚯蚓無骨穿于厚土兮,
破壤而仰松柏;秋蛇僵臥蟄于寒穴兮,聞雷乃化云龍。
淤泥垢重孕作蓮而濯清于碧塘;頑石粗陋琢成玉而流光于華堂。嗟乎!
物性尚能蛻形骸以圖新,人豈可囿于塵俗而不礪志乎?
元年 長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
正月二十二日未央宮深處象征著皇家尊貴與秩序的凌室(冰室),竟燃起熊熊大火!
寒冰在烈焰中融化成詭異的霧氣,升騰彌漫,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舊有的冰冷格局,
將不得不打破。五日后,戾后史良娣那沉寂多年的博望苑南門也莫名起火。兩場火,
在朝野間被解讀為“天怒”,是上蒼對某種“僭越”的警告。有人故意為之,
還是上天的旨意,劉驁心中早有定數。難道不是這些官員不負責久已,
這些官員無法無天久已!如何破局?皇帝劉驁眼中,
一點火光映照著他心中最熾熱的渴望——那個身姿輕盈、仿佛能御風而行的女子,趙飛燕。
(劉驁)他決意要立她為后,讓她成為這未央宮最尊貴的女主人!橫亙在他面前的,
是太后王政君那道代表森嚴禮法的目光:婢妾之女,焉能母儀天下?劉驁的焦灼,
是趙飛燕的機會,也是大漢的機會!她深知自己的“微賤”是最大的阻礙,
也是她必須擊碎的壁壘。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在權力縫隙中游走的“橋梁”。
而那個人不能是劉驁。太后的外甥、侍中淳于長,成了她精心選中的目標。
金銀珠玉的饋贈只是表象,趙飛燕姐妹向淳于長描繪的,
是一個嶄新的權力格局:王家將因擁立新后而獲得前所未有的穩固與榮耀。
她們展示的并非諂媚,而是價值——一種能打破僵局、帶來雙贏的政治價值。
淳于長被這大膽的藍圖和巨大的潛在利益打動,成為了最積極的游說者。
他穿梭于長樂宮與未央宮,舌燦蓮花,歷時一年余,終于讓堅固的太后壁壘松動。
王政君的默許,并非僅僅因為親情或賄賂,
而是她隱約看到了“這婢妾”身上蘊含的、足以改變規則的力量。劉驁喜不自勝。
為讓飛燕的“出身”不再成為攻訐的靶子,四月十五日,
他下旨:封趙飛燕之父、那個默默無聞的趙臨為成陽侯!一紙詔書,平地起朱門。朽木?
今日便為侯門之梁!消息傳出,朝堂震動,尤以宗室諫大夫劉輔為甚。
他視此為對綱常倫理的踐踏,是“牝雞司晨”的禍端!他連夜上書,引經據典,
言辭激烈(破口大罵):“陛下!朽木豈可為棟梁?婢妾焉能為主!此乃天理倫常,
萬古不易!今陛下惑于妖冶,欲以卑賤之軀正位中宮,是逆天而行,必招致大禍!
望陛下懸崖勒馬,選賢淑以奉宗廟,否則,天怒人怨,國祚堪憂!”字字句句,
皆是對趙飛燕出身的鄙夷和對舊秩序的頑固堅守,以及對他的不尊重。
他的字字句句如冰水潑入沸油。劉驁勃然大怒,這不僅僅是對他愛人的侮辱,
更是對他“化腐朽為神奇”之力的否定!他厲聲下旨:“狂悖!誹謗君上,污蔑皇后!
拿下劉輔,下掖庭秘獄!”雷霆之怒,百官噤若寒蟬。然而,
風暴的中心——昭陽殿中的趙飛燕,聽聞劉輔之言和皇帝的暴怒,臉上卻無半分惶恐或委屈,
只有一絲冰冷的嘲弄和更深的決絕。她撫摸著象征未來后位的玉簪,
對心腹低語:“世人皆道我為朽木、為婢妾……他們可曾見過朽木燃起焚天之火?
可曾見過婢妾踏上九重之階?這‘災異’,非天罰于我,乃天啟于變!”凌室冰融,
是打破禁錮的預兆;博望苑門焚,是舊日尊榮的落幕。在她眼中,
這是上天為她登頂掃清障礙的烽火!
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師丹、太中大夫谷永聯名上書為劉輔求情,言辭懇切,
強調其宗室身份、諫官職責,以及堵塞言路之弊。劉驁的怒火在重臣的壓力下稍斂,
將劉輔轉押共工獄,判鬼薪之刑——為宗廟砍柴三年。陰暗的共工獄中,劉輔戴著鐐銬,
聽著判決。他眼中是困惑與不甘。獄卒閑聊時提到新后冊立儀式的奢華,
提到趙臨侯府的煊赫。劉輔望著囚窗外灰暗的天空,
想起自己奏章中那句“朽木不可為梁柱”,此刻聽來竟如此刺耳。他劈砍著手中的枯枝,
這“朽木”正化作宗廟祭壇的薪火,而那個被他斥為“婢妾”的女人,
即將成為整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主人。他堅守的“天理倫常”,
似乎正在被一種更強大的、不甘被定義、敢于重塑規則的力量所打敗。未央宮深處,
冊立大典的鐘鼓聲隱隱傳來。趙飛燕身著皇后翟衣,儀態萬方,
一步步走向那至高無上的御座。她的每一步,都踏碎了“婢妾不可為主人”的千年鐵律。
凌室之火,融化了森嚴的等級之冰;博望之焰,焚盡了出身的卑賤烙印。她以自身為證:人,
可化自身之“腐朽”為無上之“神奇”,命運之筆,當緊握己手,而非由他人書寫!
劉輔在獄中劈砍的朽木之聲,
仿佛成了她登基路上最鏗鏘有力的伴奏——那是舊世界規則崩裂的回響,
也是一個嶄新時代開啟的序曲。鳳凰,終浴火而生,于飛九天!
而她也只是劉驁鞏固權力的棋子!他知道只有她會忠心耿耿!因為她無枝可依,
只有依賴自己這磐石!第二章 草莽為王(王莽)未央宮的陰影里,
一個少年靜默地觀察著屬于他叔父們的滔天權勢與無邊富貴。他是王莽,
大司馬王鳳、成都侯王商、紅陽侯王立、曲陽侯王根這些帝國巨擘的侄兒。然而,
命運給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他的父親,王政君太后的親弟弟王曼,早逝,未能封侯。
在這座以父蔭論尊卑的長安城,王莽與母親渠氏,如同依附在參天巨樹下的卑微苔蘚,
被遺忘在皇宮的一隅。他的堂兄弟們,生來便是天之驕子。父親不是將軍便是列侯,
他們縱情聲色,以千金買笑、斗富競奢為榮,仿佛生來就該如此。王莽冷眼看著這一切,
心中卻燃起截然不同的火焰。世人皆視他如朽木,生于微末,注定腐朽;他卻偏要將這朽木,
煉成支撐帝國的新梁!他為自己換上了另一副鎧甲——謙恭、節儉、苦讀。錦衣玉食?不,
他身著儒生布袍,埋首經卷,形同寒門學子。聲色犬馬?不,他侍奉寡母渠氏如至寶,
奉養同樣守寡的長嫂,撫育亡兄王永留下的幼子王光,恪盡孝悌,一絲不茍。他深知,
在這外戚權勢熏天的時代,“德行”是另一種稀缺的、可被權力中心認可的璞玉。他對外,
折節下交,廣納才俊,無論布衣寒士,皆以禮相待;對內,侍奉諸位手握重權的叔伯,
曲意逢迎,禮數周全,滴水不漏。大伯父、大司馬王鳳病重,王莽精心侍奉。他親嘗湯藥,
晝夜侍奉,蓬頭垢面,數月不換衣。王鳳彌留之際,望著這個形容憔悴卻目光沉靜的侄兒,
內心震動,臨終前鄭重向姐姐王政君與皇帝劉驁托付:“此子,可堪造就!”王鳳的遺言,
成就了王莽。劉驁擢升他為黃門郎,進而射聲校尉,將他拉入了權力的起點。但這遠遠不夠。
王莽深知,“侯爵” 才是真正躋身帝國核心的標志。他耐心等待。
五叔父、成都侯王商也覺得他可以塑造。王商主動上書,懇請將自己封邑分出一部分給王莽,
為其請封侯爵!緊接著,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當朝名士,
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紛紛上書,交口稱贊王莽賢德。一時間,贊譽如潮水般涌向劉驁案頭。
加上姑母王政君對早逝弟弟王曼的憐惜之情,此刻也化作對王莽的殷切期盼,
在宮中反復叮嚀。劉驁深信他是一個人才。可穩固的統治地位。時機成熟!五月六日,
一道詔書:封王莽為新都侯**!擢升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一夕之間,朽木成梁,
微末登堂!王莽的爵位越高,姿態越低;權力越大,行事越奇!他散盡車馬裘衣,
周濟賓客門生;家無余財,卻傾力結交公卿將相。朝堂之上,他謙恭謹慎,
如履薄冰;朝野之間,贊譽之聲如滾雪球般壯大,其聲望竟凌駕于所有封侯拜將的叔父之上!
他更擅長制造“神來之筆”,以驚世之舉,鞏固其“化腐朽為神奇”的傳奇人設。一次,
他秘密買下一名美貌婢女。當風聲走漏,堂兄弟們正待嗤笑其“偽君子”時,
王莽卻坦然宣告:“后將軍朱博無子,我觀此女宜男之相,正堪為其延續香火!
”當日便將婢女鄭重送至朱府。此舉震動朝野!誰能想到?一個婢女,在他手中,
竟能瞬間轉化為對軍方重臣的“雪中送炭”和自身“慧眼識人、成人之美”的完美詮釋!
世人眼中卑微的婢妾,被他點石成金,成了結交權貴的“奇貨”!藏匿真情?不,
這是點石成金!博取名聲?不,這是重塑規則、定義價值的無上權柄!
王莽站在新都侯府的高處,俯瞰著長安的萬家燈火。昔日被嘲為“朽木”的他,
如今已成帝國最耀眼的新梁。那些曾經嘲笑他的堂兄弟,如今只能仰望。
他用行動向天下昭示了一個鐵律:出身微末不是枷鎖,
而是淬煉鋒芒的熔爐;世俗的鄙夷不是終點,而是逆天改命的起點!人,
可以化自身之“腐朽”為無上之“神奇”,命運之筆,當由己執,豈容他人妄下定義?
而這場驚心動魄的棋局,才剛剛拉開序幕。二十三年后,他將用整個江山,
來驗證這“化腐朽為神奇”的終極偉力。第三章 修墓(墓)未央宮的御座之上,
皇帝劉驁正被一個宏大的幻象攫住心神——他要超越先祖,
為自己建造一座亙古未有的不朽陵寢:昌陵!它必須如天柱般聳立,
以萬鈞之土填平卑下的洼地;它必須包藏奇珍,勝過驪山腳下那已被焚毀的始皇地宮!
工程總監解萬年諂媚的聲音在殿中回蕩:“陛下,三年!只需三年,昌陵必成,光照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