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她為什么被選入宮?御選前三日,選妃名冊最后一頁,
被臨時加上一人:——蘇稚寧,庶出,年十七,蘇家外院孤女。消息一出,京中上下嘩然。
御史家的公子在茶館低聲議論:“這女子此前名冊都無,怎么突然冒出來?
“聽說原本是她嫡姐蘇稚月入選,誰知忽然改人,太后欽點,說要‘補一格命簿’。
”“補命?”另一人冷笑,“只怕是替命。”……入宮前夜,蘇稚寧被接入蘭車,
宮人來梳頭,發現她未抹胭脂、不配釵環,青衣麻鞋,簡直像是去赴喪事。“姑娘,
您今夜便要入選妃殿,至少也該……”小宮女欲言又止。蘇稚寧執著絲木梳,
淡聲回道:“別太華麗,遮了臉,不好認人。”“認誰?”她沒有回答。那晚,月華薄冷,
馬蹄聲踏入太和門,選妃之車一輛接一輛駛入,而蘇稚寧乘坐的蘭車最末,停在御花道左側。
宮中規矩森嚴,御花道本應只開正道,左側偏道乃送罪臣婦入冷院所用。
所有人都看見她下車的那刻,站的位置不對,卻無人替她更正。有人低聲嘲諷:“這般安排,
還不明顯?”“替罪羊罷了,說不定明日就送冷宮。”而她卻只是抬眼,
看向正前方那一株夜開之花。夜息草,入冬三旬方綻,暗香無聲。她看了它很久,
低聲自語:“這次……你總算開得早了些。”身后宮人怔了一下:“姑娘說什么?
”蘇稚寧轉身而笑:“沒什么,我夢過這里。”她沒有太多行李,一只木箱、一卷舊畫,
入夜前被送往選妃前院,安排在最角落的白硯軒,離水井最近,連燈都昏暗些。
同批進宮的少女皆為名門正出,或華衣高冠,或笑語盈盈,唯有她,一夜未出,
獨坐榻前看一卷孤冊,燈火半明。午夜未過,宮中流言已起:“聽說新進那位蘇家庶女,
是蘇稚月的替補。”“替人入宮,不得寵還遭人妒,怕是命不久矣。”“我聽值夜的說,
她到了御花道時,沒被引去正殿,而是差點走進冷宮。”“這不是故意的嗎?
誰信她會活過選妃三日?”宮女洗衣處,幾個小丫頭悄聲說笑:“她像是送來鎮煞的。
”“也有人說,是拿來替人頂命的。”只有玉杏沒說話,她是跟著蘇稚寧入宮的貼身女婢。
她今晚第一次發覺,主子變了。變得太冷靜,也太清醒。連夜里輕咳一聲,都是克制的。
她悄聲問:“姑娘……您怕嗎?”蘇稚寧握著被褥的手微微頓住,片刻后,回了一句:“怕,
但更怕——”“再走一次老路。”玉杏聽不懂,只覺得姑娘眼神陌生了些,
不似昔日那個悶在蘇家外院、日日給老夫人熬藥的小庶女。辰光微亮,選妃殿開。
五十三位待選女子入殿,各自按資排位,正位三排皆為侯門千金,其余則次序排開。
蘇稚寧被分到最后一排、最末一席,幾乎站在門檻邊。可當女官依次宣讀名冊時,
卻先點了她的名。“蘇氏,諱稚寧。”一瞬,滿殿皆靜。所有人都以為這人會緊張慌亂,
畢竟她是最邊緣的存在。但她卻穩穩走出,姿態嫻靜,行禮無一分亂。太后微蹙眉,
手指輕敲玉幾:“她就是那位‘臨補之選’?”高公公附耳低語:“是,
昨夜內務府臨奉折子,加了此人。”“出自蘇家?”“庶出,蘇稚月之妹。無母,外院長大。
”太后未言語,望著殿下女子,忽問:“你為何愿意進宮?”蘇稚寧眼眸澄澈,
低眉道:“為蘇家,也為自己。”太后冷哼:“庶出也有臉談家?
”蘇稚寧卻不卑不亢:“家未必認我,但宮中規矩認我。”這一句,讓不少旁聽的嬤嬤側目。
她沒有退縮,也沒有多言。只是恰到好處的謙和,卻叫太后神色凝了半瞬。最終,
三道玉箴落定,她,被列入初選九人之內。眾人嘩然。她,成了初選黑馬。
宮人私議:“不對勁啊,她怎么會被太后記住?”有人嘲笑:“也許太后就是要留她,
看她怎么死。”她回到白硯軒時,夜息草香正濃。她輕聲笑了笑,
對著窗外那株夜花低語:“果然,你提前開了。”“這次,我不信我贏不了。
”第二節:最不起眼的新人,最危險的眼神白硯軒東側的井臺在霜夜中結了薄冰。
玉杏醒得早,見蘇稚寧披衣坐于窗前,一夜未眠。她嚇了一跳,忙道:“姑娘,您怎不歇息?
”蘇稚寧手中轉著一枚銅錢,指腹摩挲,淡聲回道:“睡不著。”“夢到……什么了嗎?
”“不是夢。”她看向窗外那道斜影,“我在等人。”玉杏聽不懂,只覺得這幾日的姑娘,
仿佛換了魂。**選妃初定,九人中,蘇稚寧排名末位,按宮規,暫不封號、不設侍寢,
僅留在蘭宸前苑待觀察。她被分去偏遠的舊院“蔻華居”。
這院子據說曾是先皇一位棄妃的舊所,常年荒廢,臺階石磚間長了青苔,
門口連燈籠都只掛半邊。入駐那日,領路宮人悄聲嘀咕:“活像是……被藏起來了。
”而蘇稚寧只是抬眸看了那斷檐一眼,說:“好,清靜。”**宮中流言蜚語從未停過。
有女官私下譏笑:“這蘇家庶女倒是命硬,竟未被淘汰。”另一人搖扇笑說:“但也奇怪,
太后未封她號,也不許入寢,就像……養著一把鈍劍,看何時自毀。
”唯有蘇稚寧自己知道——這一世,她不需要鋒芒,只需安靜地把局布好。她每日按規行事,
不逾矩、不求寵、甚至主動避嫌。但總有細微之處顯露不同。夜里,她常獨自登屋,
在月下靜觀星象。玉杏見她在筆記上寫下一串毫無意義的點線,問她:“這是占星嗎?
”她答得平靜:“是路圖。”“什么路?”“夢里走過的。”玉杏一時怔住,不敢再問。
那張“路圖”,其實是她前世最后一次入冷宮所走的那條逃生路徑。那時,夜色中星光斜落,
她記住了每一寸方位。如今她將其寫下,作為“命運節點”的記號。這是她“自救”的起點,
也是復局的第一步。**選妃后的第三夜,是新妃首次朝拜太后之日。
其余八位皆早早梳妝備禮,錦衣玉容、步步生蓮。唯有蘇稚寧,仍是素凈青衣,不施粉黛。
走進御花道時,眾人不由側目。“她竟然連釵都不戴?”一人輕哼,“是想惹怒太后嗎?
”“可她走得好穩啊。”另一人注意到,“那步伐……像是量過。”蘇稚寧確實量過。
她曾親自步行過整座蘭宸宮,夜里夢回時走了一百七十二次。
這段花道上每一塊石磚的位置、哪處易滑、哪處藏針,她全都知曉。她走在最末,
卻避開了所有鋪設失穩的浮石。朝拜時,其他人或露怯、或逢迎、或試圖討好。
她卻只行最標準的宮禮,答最得體的話語。太后看她許久,終于問一句:“你可知,
此次選妃名單中,本無你名?”蘇稚寧微垂眼:“臣女知。”“那你可知是誰,
把你推上來的?”蘇稚寧靜靜答:“臣女不知,也不敢妄測。”“那你怕嗎?”她微微停頓。
然后輕聲道:“怕。但比怕更深的,是不甘。”太后眼眸微收,像是想說什么,
最終只是點點頭:“退下吧。”當晚回宮,眾妃子皆在議論太后對誰賞臉最多。
有人說是洛府三小姐,有人說是段家的嫡女。沒人提蘇稚寧。可當她走回蔻華居時,
謝靖卿的貼身隨侍正守在門外,遞來一封信。
玉杏嚇得臉白:“皇子……怎么會給我們姑娘傳話?”信上無字,
只有一枚剪紙符號——“壬午”。蘇稚寧看后,燒掉,淡聲道:“他果然查到了。
”玉杏疑惑不解:“這是什么意思?”她沒有解釋,只是回到屋內,拿出幾日前寫下的路圖,
指著其中一點,緩緩寫下——“壬午三刻,有人會死。”她閉上眼,
仿佛能聽見遠處鼓鳴與劍聲交錯。夢境與現實,在她腦中漸漸重合。她知道,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只要她不亂,就能贏。這一次,她不會再輸。
第三節:宮宴上的那場“意外”,她早就知曉秋陽未褪,御苑花廳中香煙裊裊。
今朝是選妃初定后的“初賞宴”,旨在“慰封者,觀才藝,擇良配”。
實則是一次暗中的試探與分析。尚未封位的幾位女子也被一并召入,但位置排得極遠。
蘇稚寧坐在最末席,背后甚至只設一盞半殘的紗燈。她卻神色如常,
甚至略帶笑意地看著廳中那位舞姬起身。“是她。”玉杏疑惑:“姑娘認識?”“前世見過。
”她語調平靜如水。此言,當然不能當真說出口。事實上,她并不記得舞姬的名,
只記得上一世,就是在這場宴上,御前舞姬當眾吐血,被查出食物中毒,驚動六部三司,
牽出宮中權爭第一案。——她曾是那個案子的犧牲者之一,莫須有的“間接證人”。
**鼓聲響起,舞姬曳步如風,裙裾翻飛,香氣層層繚繞。眾人沉醉其舞,唯蘇稚寧低頭,
用指腹慢慢摩挲手邊的一封信。那是今日清晨送來的,署名“樂部長司”,
請她“觀舞時勿動,靜候花落”。她認得這個筆跡。正是她上一世臨死前,
從未能寄出的那封求生信上的字體。對方是誰?她尚未確定。但她知,一切即將發生。
鼓聲轉急,舞姬忽在旋身間腳下一軟,撲倒在御階前,口中吐血,雙目驚恐。全場震驚。
“快傳太醫!”太后起身厲聲道。身側宮人早已大亂,座席之間有人驚呼:“怎么回事!
舞姬為何中毒?”御醫沖入,片刻后斷言:“所食芙蓉糕中藏斷腸草。”群情激憤,
太后臉色極冷:“查今日傳膳,凡接觸糕點者,一律不得離場。”而就在眾人惶惶不安之時,
有人指向最末席位:“我看見她動過那盤糕點!”眾目齊聚。指的,正是蘇稚寧。
玉杏驚得當場變臉,急欲辯解,卻被侍衛一把按住。而蘇稚寧,仍是安安靜靜坐著。仿佛,
早就等著這一刻。**“你可承認動過糕點?”太后目光犀利。“承認。
”她不疾不徐地開口,“但我并未食用。”“你可知其有毒?”“……知。”此話一出,
全場嘩然。太后勃然色變:“大膽!你竟提前知情卻不報?!”蘇稚寧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物,
雙手奉上:“臣女未言,是因未得證據,惟怕打草驚蛇。”那是一封密信,封蠟完好,
從未開啟。她舉起信函時,冷聲道:“此信,于今晨所收,書中提及‘花落時見血’,
提醒臣女觀舞勿動。”太后一怔:“你竟早知今日有人謀害?
”蘇稚寧輕聲道:“臣女不知誰是毒手,但夢中曾見血染花毯,是以警覺。
”她的眼神并不激烈,反而平靜得近乎淡漠。“夢?”太后冷哼一聲,“這是玩弄玄術?
”她抬眸看向太后,輕輕一笑:“臣女自幼多夢,每夢必映現實一二。若此為妖言,
愿受宮規責罰。”就在眾人狐疑之際,謝靖卿緩步而入,手中拿著已檢之糕盤。他掃視一圈,
目光短暫掠過蘇稚寧。“回稟太后,糕點確被人動過手腳,
所用毒料與昨日失竊庫中斷腸草一致。”“而糕點廚娘已失蹤,廚房有掙扎痕跡。
”此言一出,輿論反轉。太后眉眼一緊,看向蘇稚寧那封未啟之信,又望向站得筆直的她,
良久才緩聲:“你若真夢見此事,可有夢中對話?”蘇稚寧沉默半息,
低聲道:“夢中有人低語,言‘莫與花同亡’。”太后不語。謝靖卿卻眼神微動。他記得,
在調查毒案線索時,有位失蹤內侍留下的遺言,正是——“花開日,血必落。”那一刻,
謝靖卿第一次正視起這個不起眼的女子。而蘇稚寧也仿佛在無聲回應。她知道太多了。
多到不像第一次入宮的人。**宴后歸宮。她獨自走回蔻華居,玉杏一路心有余悸。“姑娘,
你真夢見了?”蘇稚寧腳步未停:“夢和記憶,本就是一回事。”“那你為何說出口?
”她終于停下,輕聲道:“因為夢,是唯一不需要解釋的預判。
”“而我……只是剛好會夢的人。”說罷,她回身,看向漆黑如墨的深宮長廊。月色未明,
花香正濃。這場局,她不僅提前知曉,還用一封“未啟的信”,成功洗脫,
并博得謝靖卿與太后雙重關注。她用的不是“力爭”,而是“順勢”。
就如前世教會她的那句話——**“要讓敵人以為你什么都不知道。第四節:冷宮深夜,
皇子為何盯著她?那晚,蔻華居靜得過分。選妃宴上的毒案已封口處理,宮中雖無人再提,
但每個人心中都知道——這場風波尚未結束。蘇稚寧卻意外地平靜,甚至在案發后第三夜,
主動請調花事雜錄,理由是“熟于植物藥理,可協助查驗斷腸草來源”。太后未置可否,
卻下旨將她調入“冷宮采藥”,名義上是查殘根斷草,實則是變相試探與放逐。
蔻華居送來旨意時,玉杏幾乎當場跪倒:“這是要送姑娘去荒院!”蘇稚寧看了看圣旨,
語氣平淡:“去就去。”“姑娘——”“冷宮也有活人。”她將卷軸輕輕放下,“而活人,
就有故事。”冷宮之夜,天色陰沉無星。宮墻深處的舊藥圃早無人打理,草木瘋長,
枯藤盤結,傳言中常有怨婦幽魂在此啼哭。蘇稚寧獨自一人挑燈查草,
照著舊年藥書逐一檢視可疑植株。
她像極了一位正在給前世審判的“法官”——用現實中的蛛絲馬跡,去對照記憶中的冤魂。
她曾在這里,死過一次。那時她跪在濕草中,滿身血污,朝著黑夜中唯一的燈火爬去,
身后那人一語未發,只冷冷看她咽氣。這一次,她要走回去,從頭拾起。深夜三更,
月光破云灑落,幽冷如水。蘇稚寧正對著一株葉尖枯焦的毒木做記號,忽然一陣風吹過,
燈火晃動。她身形未動,卻下意識向左輕側半步。“……你早知道我在。
”身后傳來一句帶笑意的男聲。她沒回頭,只輕道:“你走路輕,但夜露重,梅根落地無聲,
腳下卻起漣漪。”謝靖卿走出陰影,披一身素銀月光,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意味深長。
“你見過殺人現場?”“見過。”她答得干脆。“在何處?”她轉過頭,
眼神靜得像水底的冰:“夢里。”謝靖卿緩步靠近,在她面前站定。“你,太冷靜。
”“這不是罪。”“可你太早預判每一步,又躲得恰到好處。”他抬手,
指了指她腳下剛站過的位置,“那塊地磚,前日落過夜雨,滑如油,正常人會跌。
”“你卻提前躲了。”蘇稚寧不否認,只淡淡地說:“我不喜歡血。”謝靖卿輕笑,
眼底寒意卻未減:“你是在告訴我,你不是兇手?”“我是在提醒你,我不是受害者。
”這話讓空氣都冷了幾分。兩人沉默片刻。謝靖卿終于開口:“太后說你夢中之言可查。
可你若只是巧合,怎會如此精準?”蘇稚寧抬眼望他,眸光沉靜:“人會忘記前生,但直覺,
不會。”“有些路,我未走過,卻熟悉得像刻在骨血里。”謝靖卿不語,只深深看她一眼,
似是第一次真正打量她。忽而他開口:“你不怕我殺你?”蘇稚寧輕笑一聲,
回得毫不猶豫:“你不會。”“為何?”“你是查真相之人,不殺知情者。
”“若我不查了呢?”她頓了一瞬,答得極輕:“那你不會是你了。”這一句話,
讓謝靖卿怔了怔。他本欲轉身,卻在她抬手那一刻定在原地。她遞給他一封紙,
疊得整整齊齊,封口用的是一枚極普通的蘇紙印章。“你若真想查——”她看著他眼睛,
“從這里開始。”謝靖卿遲疑接過,低頭看那封信,片刻后不再言語,轉身離開。
腳步聲遠去,蘇稚寧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她方才避開的那塊磚,
確實是“夢中”她滑倒過的地方。也確實,是她前世第一次與謝靖卿正面相對的位置。
這一次,她故意站在反向。不讓他有任何“既視感”。因為她不能讓他懷疑得太早。
回程路上,謝靖卿展開那封信。信中無字,只有一枚紙片壓著的剪花。
——那是御前舞姬發病時,糕點盤下的裝飾花紋。而那花,
只出現在內膳一司某位太監愛用的私廚器皿中。他猛然意識到:她不是在引導他懷疑誰。
她是在告訴他——她知道整個宮里的習性與喜好,比誰都透。而這,
不可能是一個庶女短短數日能做到的事。謝靖卿望著信紙,低聲一笑:“蘇稚寧,
你到底是誰?”夜再沉,蔻華居燈火未熄。蘇稚寧坐在案前,取出那張布滿符號的“路圖”。
在其中一處標注上新字:【謝靖卿,確認介入。變數已生。
】她靜靜望著窗外陰云翻卷的天幕,低聲喃喃:“來得比我想象中還早……那就更要穩住。
”第五節:她第一次主動獻計,卻要“自斷一指”?冬霜初凝,御膳庫房突發火情。
凌晨未時,內膳一司突現煙氣,自東南角開始焚燒。火借風勢蔓延,一度逼近內廷儲金庫。
太后震怒,親自責問查案。內務府首長嚇得冷汗連連,站在昭陽殿上跪了整整一柱香,
只說:“今早點卯,值守皆無誤,尚不明起火原因。”“尚不明?”太后冷笑,
拈起一卷案卷,“宮中兩旬內連發三事,你等無人能辨,我要這值守何用?”滿殿皆跪。
所有目光都避著太后的目光,卻不約而同掃向最末位安靜的女子——蘇稚寧。
她今日被“例行傳喚”,實為由前夜冷宮之“偶遇”而起。謝靖卿一句“她有不同之見”,
讓她不得不跪于昭陽殿中。太后目光緩緩掃至:“蘇氏之女——你也觀案?”蘇稚寧抬眼,
答得平穩:“不敢觀,只有一策。”“說。”她低首,緩緩出聲:“火起不查人,先查賬。
”“何意?”“宮中賬冊,一日一清。膳庫失火,若為天災,賬目應有前兆;若為人禍,
則一定有人趁亂移藏之物,調動銀糧賬冊。”她聲音不高,卻穩若磐石。
太后眉頭挑起:“你一個庶女,竟也知‘連環賬策’?”蘇稚寧沒有答,
只將手中的一張圖紙遞出。
那是她昨夜連夜所繪的一份簡版“賬鏈圖”:從庫房庫存到人事調度,每一環都用細線連接,
幾無紕漏。“臣女愚鈍,只知事出反常,必有隱脈。”她雙手奉圖,卻不直接遞出,
而是咬破指尖,血染紙角——“為避嫌,不愿他人代書,請容臣女以血誓之。
”此舉震動全殿。她并無圣旨,亦無職名,卻以“自傷”之姿請命,
等同于將自身名節與查案存亡掛鉤。太后目光沉沉,盯她半晌,
忽而輕笑一聲:“你倒比這群浸潤朝政數年的狗,還像個‘官’。”“準。
”蘇稚寧起身謝恩,袖中藏著的手指卻已失血泛白。
玉杏事后幾乎跪倒在她跟前:“姑娘你瘋了,你怎么真咬自己!若是破相了怎么辦?
”蘇稚寧卻淡淡答道:“破相不值錢,但信任值錢。”“你真不怕太后疑你?
”“她本就疑我。”蘇稚寧低語,“所以我必須把她的刀,反用來割別人。”**三日后,
太后親令清查完畢。庫房火起前一刻,有三份賬冊調離,其調令由太后親簽印記,
但查無此人傳旨記錄。“假調令案”成立。更震驚的是,那三份賬冊中一頁留痕,
內容涉及御前舞姬之供膳原料。一案連三案,線索指向“同一掌廚太監”,
而此人正是兩日前在獄中暴斃的嫌犯。太后大怒,重責內務府首掌調離,
御醫、庫房、司禮三部均罷三人。宮中再次震動。而她,蘇稚寧,名義上只是“獻策者”,
卻成為破局者。**夜深,謝靖卿按案點燈,看著從御膳局傳回的手跡對照圖。
他低語:“這女人,從不直接出手,卻每次都能把臟水潑回源頭。
”“她到底……算到哪一步了?”**蔻華居,蘇稚寧正在清理指傷。
玉杏心疼得不行:“宮中誰不護手,姑娘你怎么這樣作踐自己……”她未作聲,
只用那只咬破過的手指,在舊布上寫下兩個字:“第二案。”玉杏不懂,
蘇稚寧也不打算解釋。她只是知道,這一世,她要做的不僅僅是自保。她要主動。
要步步為營,把前世死時看見的所有真相,一點點,拿回來。而這一次,
哪怕流血——她也不怕了。第六節:她為何能說出太后密事?太后寢殿·長信宮,香煙裊裊。
蘇稚寧第三次被召見。她本是“非嬪非官”,卻被太后“臨時點名入內”,
名為謝賞查案之功,實則滿殿冷意。宮中慣例,三賞之后若不冊封,
便是試探——試你智、試你膽、試你有沒有自知之明。她跪坐在軟毯上,垂眸不語。
太后端著茶盞,久久未言。直到她將茶盞重重一放,忽道:“你是蘇家庶女。”“是。
”“你可知你父蘇廷岳,當年在朝堂上被貶之事?”“知。
”太后冷笑一聲:“你倒是個誠實人。”“你既知此事,入宮為何不避嫌?還敢請調內帳?
”蘇稚寧依舊不緊不慢:“臣女未請調,只是恰巧被點。”“‘恰巧’?”太后語調一挑,
笑意森寒,“宮中十萬人,恰巧選你?”蘇稚寧并不避諱,反而抬眸看了太后一眼。
“因臣女自幼隨母習典籍,抄寫律制,慣記章程……或許是這‘恰巧’,使人好用。
”這句話,讓太后手中茶盞微頓。她不是沒見過伶牙俐齒的女子,但這蘇稚寧從不巧言討喜,
言語中既有退意又不失鋒芒,偏偏不露棱角,令人難以下口。“那你既聰明,
今日便替本宮解一道題。”“宮中何人,十年前曾因‘金線毒案’被秘密流放,
如今已改名換姓回到宮中?”這道題,幾乎是殺局。金線毒案是舊宮密案,卷宗封存至今。
在場眾人神色皆變,紛紛低頭。玉杏更是急得快哭出來:“姑娘,
這不是你能碰的事……”但蘇稚寧卻忽地微笑了。不是諷刺,而是如釋重負的笑。
她終于等到這一題了。——前世,她就是因為無意聽聞此案,被連坐。這場“十年前舊案”,
是她命運的第一個轉折點。此案牽涉太后親信與先皇年舊寵,一人死,一人流放,
最終由太后親自“掩卷封案”。世人皆傳為“天降奇毒”,但她前世死前,
從另一囚徒口中得知:金線毒并非天降,而是人送。今日,太后再提,分明是在探她底細。
她不慌,緩緩開口:“臣女……聽母親提過一位舊人,曾在西苑失蹤,
后有人說她化名為‘李嬤’,今在端茶司。”太后一怔。這名字,外人不知,宮人不敢提。
她目光瞬間凌厲:“你娘何人?竟敢留此話?”蘇稚寧低聲:“母親是先皇后近侍抄經女,
只抄書,從不言事。”“那你怎會知此密?”“兒時夢中,母親常言‘茶香可掩血腥’。
臣女長大后才知,這句話,非是夢。”太后的手指微顫。“你在威脅我?”“不敢。
”蘇稚寧垂首,“臣女只是想說,有些記憶,藏得再深,也總會在夜里翻身。
”“臣女不求高位,不求寵愛。只求今后能為您抄經寫卷,清靜度日。”太后沉默良久。
她當然知道,蘇稚寧已然試圖以“知舊事”壓自己一頭。但奇怪的是,她竟沒有厭惡。
反而有一瞬欣賞。——這女子,沒有撒潑,也未裝瘋。她以退為進,卻又不忘警示。
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知多少。她故意不說“確鑿”,只說“夢中得知”。太后看著她,
忽然輕笑:“你以為你聰明,其實你太沉得住氣,反倒不像活人。
”蘇稚寧安靜垂眸:“臣女,不敢妄生妄死。”“你若不敢,那你今日來此為何?
”“為太后守口。”太后半晌不語,終于揮手:“罷了,起身吧。以后你便在經閣供事。
”“謝太后。”蘇稚寧退下后,太后對身后心腹道:“這個蘇家女,比她父親狠多了。
”“不過……也更有趣。”**回到蔻華居,玉杏差點跪下:“姑娘你瘋了?
你怎么能對太后說那種話?”蘇稚寧擦著手指傷口,輕聲道:“她是在試我死線。我若不應,
她會殺我。”“可你若答錯,她也會殺你!”“所以我才用‘夢’,避其鋒。
”“你到底怎么知道這么多的?”蘇稚寧不答,只在燈下翻開那本泛黃的舊書冊。書頁最底,
畫著一行小字。——那是她前世臨刑前,偷偷刻下的。【金線香血,茶中藏情。
】**這一次,她提前說了出來。不是為了賣命,而是要告訴所有人:她蘇稚寧,
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她,是執子者。哪怕被流放至冷院,哪怕無名無份。
她也要讓這宮中的每一道風聲,都經過她的耳邊。第七節:皇子宮中生變,
她居然是被懷疑的線索?冬雪初融,宮內風聲更急。太后方才將蘇稚寧安置進經閣,
三日不到,又起新波。——東宮驚現“行刺未遂”。謝靖卿臨時夜歸,路遇掩面刺客,
所幸輕傷,卻震動宮內。此事極密,外廷尚未得知,但太后震怒,命內司徹查,
連夜清點可疑出入者名單。誰料,一枚“紙花機關”殘件,卻在“經閣”舊紙中發現。
而經閣,正是蘇稚寧每日抄錄供事之地。當晚,她便被帶往“凈思堂”審問。**凈思堂,
昔日號為“靜思”之地,實為宮內拷問不明者之所。蘇稚寧被押入時,玉杏幾乎跪求被帶走。
她卻只輕聲交代一句:“把我在蔻華居那本剪花冊拿來。”“姑娘,
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蘇稚寧沒有答,只看向堂內擺著的機關殘片。
那是一枚銀紙折成的并蒂花,邊緣嵌有細鐵刺。常用于藏毒、藏信、或作暗器引。而她,
恰恰最擅剪紙。**謝靖卿也在。他負傷左肩,神色未改,坐在陰影中不發一言。
蘇稚寧微屈膝行禮:“參見皇子殿下。”謝靖卿開口,聲音冷如霜雪:“這東西,是你做的?
”她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淡淡道:“殿下曾見過我剪花,知我手法不粗。但這枚花,
卻非我樣式。”“怎講?”“花心反折三道弧,屬東越樣式。而臣女所學,為江南紙藝,
擅刀鋒,不擅彎折。”謝靖卿不動聲色。“你若說得再巧,解釋得再好,別人也不會信。
”“所以臣女不求他們信,只請殿下——看這個。”她抬手一揮,玉杏抱來那本“剪花冊”。
她在其中翻開某頁,遞上。那一頁,是一枚與“機關花”極為相似的紙樣,
但右下角卻寫著一句話:【此花易傷,誤用則亂,避而遠之。】落款是:“蔻華居,
辛丑年·冬·戌時”。謝靖卿凝神,目光落在世間。這,正是行刺前一日之夜。
蘇稚寧眼中毫無波瀾,只道:“臣女早有記載,且有跡可循。”“更何況——”她頓了頓,
聲音輕柔卻鋒銳:“若臣女真要刺殺,怎會留下如此明顯之物?”“此物藏于經閣,
不是故意,而是拙劣。”“因為——”“對方只想讓我,‘看起來像有嫌疑’。
”一句話落地,凈思堂安靜到落針可聞。謝靖卿眼眸微動,終于抬眼直視她。
“你是說——你被設局?”“是。”“為何你總能預判危險?”蘇稚寧忽然低笑。
“這已是你第二次問我。”“那你可以第二次回答。”她抬眼,緩緩開口:“因為直覺。
”“有時候,我會夢見未來片段。醒來便記得:哪條路不要走,誰的茶不能喝,
什么東西不能碰。”“就像這花——我見過它傷人,所以我避開。”謝靖卿沉默許久。
他忽而靠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盯住她:“你說夢,可夢有真假。”“那殿下想信哪一種?
”蘇稚寧聲音淡如水,卻帶著一種疲倦后的坦白。“信你能信的,疑你愿疑的。
”謝靖卿終于轉身,低聲道:“放了她。”左右皆驚。**那夜風雪漸止,蔻華居燈火未熄。
蘇稚寧換下染灰衣袍,雙指輕擦那枚未完成的紙花。玉杏哭哭啼啼地收拾:“姑娘,
咱能不再剪這種花了嗎?一個花兒能殺人,誰還敢看?
”蘇稚寧卻一字一劃地補了下聯:【此花可傷,可引,也可困。
】玉杏驚問:“什么叫‘困’?”她不答,只低聲喃喃:“若我藏一絲機關,
藏在殿上的記憶里,是否——也能困住他?”玉杏聽不懂。
蘇稚寧卻早已在心中記下:前世這場“宮刺”風波,本由他謝靖卿獨扛,最終連帶太后大怒,
數人流放。而這一次,她將嫌疑轉回真兇方向。也許她還不能救所有人,但至少,
她可以——不再被動受命。她要做那個暗中推動棋局的人。哪怕無人看見她落子的手。
第八節:誰在模仿她的過往?經閣風雨未歇,剪花風波初平,宮中卻又起異象。這一日,
內務司公布下一輪才人升品名冊。其中,
一位名叫“阮清婉”的庶妃被破格提為“昭儀候補”,一時引起眾人矚目。“她才入宮月余,
怎就越過了蘭妃、何姬?”“聽說皇子對她另眼相看,還賞了九曲香盞呢!”“她日日誦書,
抄章三千,連太后都稱贊她德行高潔。”風言風語,如潮汐般涌入蔻華居。
玉杏將一疊茶盞賬冊放下,皺眉:“姑娘,那個阮昭儀……她昨夜抄的《宮律·三節篇》,
一字未錯,還特別標注了冷宮‘慎刑條’第三十三項。”蘇稚寧抬眸,
指尖還停在《律典》邊角。“慎刑條……那是去年我私抄時唯一用朱筆劃注之處。
”玉杏點頭:“她昨夜居然也劃了——一模一樣。”蘇稚寧不語,目光漸冷。
這是她前世某段時間里特有的習慣:劃“慎刑條”第三十三項,
是她那時心有所感的自創標記,宮中無人知曉。可如今,這樣細節,竟被人精準復刻?
這不僅是模仿。是——她的過往在被人重演。**她那日悄然前往花園,避開人群,
只身靠近那位“阮清婉”。她未出聲,只隔花影而望。那女子靜靜坐在廊下,一筆一劃描字,
筆鋒帶寒。她面容溫婉,神情恬靜,偶爾抬眸,還會溫柔一笑。一字一畫,不差分毫。
甚至那輕拂鬢角的動作,也與她前世鏡中所見別無二致。蘇稚寧站在樹后,良久,
低聲自語:“原來,不僅我記得。”**當夜,她翻出一本殘缺手記,
那是她重回宮后所記錄的“前世記憶殘頁”。第六頁上,赫然寫著:【冬月十三,
我曾于靜蘭閣抄寫三節篇,心有所悟,以朱筆劃注……彼時心境冷清,
喜留夜花……】再往后一頁,寫著:【若有人步我之跡,必是局中之人,不可輕視。
】她盯著這行字,靜默片刻,提筆于空白處加了一句:【阮清婉,形似我舊,行似我心。
】**數日后,蘇稚寧借口“送抄書頁”之事,主動求見阮清婉。她以禮入靜蘭閣,
低眉順目,行禮周全。阮清婉含笑迎接,語氣溫婉:“原來是蘇姑娘,久聞你文采風雅,
今日得見,真是幸會。”她目光柔和,言語得體,
甚至連話語節奏都與蘇稚寧前世某段時光極為相似。蘇稚寧笑意未達眼底,只回:“不敢當。
”兩人寒暄半刻。阮清婉忽問:“蘇姑娘是否也愛剪紙?我近日觀經閣舊紙,發現幾枚花樣,
甚是巧妙。”蘇稚寧端起茶盞,手指微頓。她淡淡回道:“那是先人手藝,粗鄙小道,
不值一提。”“是嗎?”阮清婉微笑,“可我覺得,有些舊藝,若能復刻,也算傳承。
”這句話落地,氣氛微變。蘇稚寧放下茶盞,凝視她片刻,忽然輕聲道:“宮中風水易亂,
靜蘭閣水井下有余香藏雜,三日前未清,可有腹疾?”阮清婉一怔,
面色微白:“你……怎知?”蘇稚寧微笑,語氣溫柔:“我夢見的。”說罷,她起身行禮,
輕聲告辭。**那夜,蘇稚寧在蔻華居獨坐良久。她在紙上勾勒出數個名字,
皆為她前世在宮中“死前半年”出現的關鍵人物。【阮清婉】之名,從未在其中出現過。
也就是說——她前世不曾與這人有交集。但這人卻對她的過往了如指掌。是誰,
在將她的一生當作腳本,一點點照搬?又是誰,背后教她、引她、推她?
她忽然想到太后曾在昭陽殿暗問她:“你以為你聰明,其實你太沉得住氣,反倒不像活人。
”如今看來,這話不僅是警示,也可能是暗示。是否有人,知她“前一生”的結局?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明白:這宮中有人在模仿她的過去,
亦是在逼她提前暴露——她不是她們以為的“新棋子”,
而是那個本該死去卻重新入局的“舊人”。她要找出這幕后之人,不為真相,
只為不再被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