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秋在畫符上頗有天賦,進步堪稱神速。
符書來回看個幾遍,就已將各種符文的線條走勢爛熟于心。
畫符速度也從最開始的一刻鐘一張變為了現在的五張。
林聽葉洗完澡,從屏風后面出來。
謝驚秋已經坐在桌前,亮著燭光,神色專注地制作靈符,握筆的手沒了最初的謹慎,“刷刷刷”畫得極快,狂草奔放,宛如游龍。
林聽葉穿著新衣服,坐在床邊,眼皮半拉著,有些無精打采,“謝驚秋,你累不累呀?要不今晚早點歇息吧。”
“不用,我習慣了。”
“謝驚秋。”
“嗯?”
“沒事,我就叫叫你。”
“……”
“謝驚秋……”
“有事就說。”謝驚秋畫完一張,擱下筆,抬頭看到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問道:“怎么不開心?”
“也沒什么,就心里難受,睡不著。”林聽葉跑到桌邊,“我陪你坐會兒。”
謝驚秋想他可能是白天睡久了,這會兒有點鬧覺,道了聲“好”,繼續低頭做事。
林聽葉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只覺得謝驚秋本就修長輕薄的身子看上去更瘦削了,脊背卻依舊挺得很直,宛如一根不屈的翠竹。
謝驚秋其實挺辛苦的。
林聽葉想。
他之前一直把謝驚秋看作書中的虛擬角色,亦或是無所不能的大反派。
可是在朝夕相處中,他越來越覺得,謝驚秋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也會有情緒,會生病受傷,也是會累的。
但是為了讓他能吃好一點,穿好一點,過得舒服一點,每天干那么多活……
林聽葉的身邊似乎從來都不缺對他好的人。
爸爸媽媽對他好是因為愛。
管家傭人對他好是因為職責。
還有一些人對他好是因為利益。
那謝驚秋對他這樣好是因為什么呢?
難不成……
是已經把他當成最要好的朋友了嘛!
也是,謝驚秋一個人住在這個小山坡上,肯定很孤獨,只有自己能和他說說話。
林聽葉眨了眨眼睛,有些飄飄然,暈乎乎的。默默在心里給謝驚秋也打上“最好的朋友”這個標簽,并決定從明天起,要勤快一些,幫謝驚秋分擔一點肩上的重量。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靈符堆了一小沓。
謝驚秋因靈力透支有些頭暈,昏沉抬頭,卻微微怔住。
林聽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伏在桌上睡著了。
睫毛纖長濃密,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似乎夢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臉上還泛著淺淺的笑意。
謝驚秋走過去,動作輕柔地將他抱起來,放到床的里側,替他掖好粉色小花被。
而后起身,吹滅蠟燭,這才上榻。在林聽葉身邊睡姿規整地躺下,拉過另一條被子蓋上,雙手放在腹前,閉眼。
十分鐘后。
謝驚秋復又睜眼,側過身,隔著被子輕柔地,緩慢地把熟睡的林聽葉摟進懷里,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不再恐懼長夜。
……
次日,玲瓏鎮。
正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玲瓏鎮雖然是個小鎮,但四通八達,來往的商隊極多,又背靠餐霞山派,竟是比不少大城池還要喧囂繁華。
正是傍晚,行人匆匆,打尖兒的卻也不少,街道上充斥著販夫走卒賣力的吆喝聲,熱鬧得緊。
“清倉大甩賣咯!從御獸宗進的貨,朱雀尾羽、白狐幼崽、青蛇鱗皮等等等等應有盡有,渠道正規,絕對保真!”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邊出售上品壯骨還陽丹,一顆提神醒腦,兩顆永不疲勞,三顆夜御十女槍不倒,菊花百戰色仍紅,勇猛非凡,賽過黑皮體修!”
“回收二手丹藥仙書,武器法寶,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誒,你這攤子前面怎么什么都沒有,你賣什么的?”
“你是不是瞎,那么大的‘賣身葬劍’幾個字你看不見?還在這兒問問問,你管我賣什么,我賣騷!我賣溝子行了吧!”
“……”
一片嘈雜聲中,一個頭戴黑色笠帽的少年卻格外安靜。他席地而坐,只在有人路過攤位詢問符價時才開口說上幾句話。
正是謝驚秋。
他昨晚畫了三十多張靈符,這會兒賣得只剩下三張。
謝驚秋抬頭看了看天色,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打算收攤去菜館子買飯。
一只纖細白凈的手卻伸到跟前,拿起攤布上的靈符,“這霹靂符怎么賣?”
謝驚秋瞧去,只見面前的女子身著素白長裙,不染半分污穢,一頭青絲用玉簪挽起,很是干練。
“十五靈石一張。”
“……”那女子面露匪夷所思之色,“十五一張?”
謝驚秋這些日子遇到不少砍價之人,應對愈發熟練,繼續說:“這是今日的最后三張,一起算你四十,就當試用價,下次若有需要,可再來此處尋我。”
白衣女子聞言,眉頭緊皺,說道:“一般來說,霹靂符只有金丹期或以上的修士才能繪制,并且只需要使用一點靈力,便可引爆,珍寶閣里至少要賣五十,而你的這三張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居然只賣十五?做善事呢?”
帶著探究的犀利目光落在謝驚秋身上,“看你的著裝,是我們餐霞山派的弟子,可這樣的好符,我若是見過,必不會忘。”
女子饒有興趣地問道:“你不是伏魔峰的,那你師承何人?”
“只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
“我若說收你為親傳,你意向如何?”
“承蒙厚愛,但晚輩自覺福薄,不敢妄求如此機緣,先行告辭。”只言片語間,謝驚秋已猜測出此人應是伏魔峰峰主楚婉音,不愿過多交涉,轉身欲走。
“站住!”
話音剛落,謝驚秋便被一陣強烈的威壓震得動彈不得,咬牙硬撐著才沒有跪倒在地。
“居然只是個練氣期。若是你修為再高一些,在符術上的造詣恐怕不可估量。” 楚婉音越發好奇,想瞧一瞧這人真容,伸出素手,一把掀起黑色笠帽,神色微變,“是你?!”
突然之間,威壓如同潮水般退了個干凈。
這么一會兒,謝驚秋已被這種跨境界的碾壓逼出一身冷汗,卻不忘禮節,微微躬身行了個禮,“楚峰主。”
“原來是懷陰血脈,怪不得這么擅長符術,倒是可惜了。” 楚婉音嘆了口氣,沒再提收徒的話,反而拿起三張霹靂符,將一個錢袋扔在攤布上,道:“里面有兩百多顆靈石,這三張符,我要了。”
謝驚秋紅眸微垂,閃過一絲固執,“那就原價,四十五靈石,不多收。”
楚婉音又看了他一眼,臉上的惋惜之色越發明顯,“行。”
從錢袋里拿出四十五靈石遞給謝驚秋,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