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翊鳴一身紅色勁裝,立于長劍之上,衣袂獵獵作響。
他剛結束夜獵回到宗門,準備去藥王峰的碧草堂療傷,遠遠瞧見山腳下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在不停移動。
已是宵禁時分,月黑風高,黑燈瞎火的,這人卻還在外游蕩,十分可疑。
便立馬過來巡查情況。
蕭翊鳴微微瞇眼,瞧見謝驚秋臉上和身上滿是猩紅帶黑的血,懷里還有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當即出招,一掌拍在謝驚秋的肩膀,厲聲喝道:“死雜種,你敢害人!”
蕭翊鳴天資不錯,小小年紀便已步入金丹。
這一擊帶著怒氣,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謝驚秋悶哼一聲,整個人竟直接飛了出去,后背撞在山壁上,噴出一大口血。手不由得一松,懷里的人短瞬騰空,又被蕭翊鳴接住。
蕭翊鳴見這少年面生,但十分虛弱,也顧不得多,冷眼看著在地上掙扎欲起身的謝驚秋,丟下一句,“你這回死定了!”
抱著林聽葉,急急御劍,往碧草堂飛去。
……
等謝驚秋趕到碧草堂,已是一個時辰之后。
一名身穿藍襟弟子服的藥童端著盆血水走出來,看見他,慌忙低下頭快步離去,好似他是什么惡鬼一樣。
可謝驚秋根本不在意,心思全系在林聽葉身上,剛想進門,一抹劍光閃現,停在喉前,“你還敢來!”
謝驚秋卻絲毫不退,還在往前,鳳眼滿是痛楚,但更多的是狠戾和倔強,“讓我進去。”
劍尖劃破喉嚨,一寸一寸深入,鮮血不斷溢出。
但就算這樣,蕭翊鳴也沒有讓開半步的意思。
就在兩人僵持間,碧草堂里卻響起一道稚嫩童音。
“少主,老夫瞧這位謝小友擔憂之情不假,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先讓他進來罷。”
“哼。”蕭翊鳴不情愿地收手,“還不快滾進去。”
可不等他說,謝驚秋已經火燒火燎地沖進門,循著聲音源頭,一路穿過竹海小路,水榭亭臺,走到一間偏室內。
第一眼便看見床上面色慘白的林聽葉,連禮節都拋擲腦后,開口便問:“他怎么樣?”
第二眼才看向坐在一旁穿著青色長袍,手拿綠竹條的……
小男孩?
謝驚秋神色微怔。
他只知藥王峰峰主竹葉清以醫入道,執掌岐黃之術,被尊稱為“回春圣手”。
不曾想竟還是個孩童。
這抹怔然只在謝驚秋面上浮現一瞬,卻還是被竹葉清眼尖瞧見。
竹葉清道:“謝小友莫要誤會,老夫昨日不小心把一瓶駐顏丹當糖丸誤食,誰知藥效過猛,返老還童,成了這副模樣,不過問題不大,等藥勁兒過了,容貌自然就變回去了。”
說完,又低下頭哀聲嘆氣,面容悲愴。
謝驚秋一顆心猛地提起,仿佛置于萬丈懸崖之上,渾身發涼,“他……是沒有救了嗎?”
“啊,那倒不是。”竹葉清見他多想了,解釋道:“我是在哀悼我的這根綠竹條。”
“唉……這不是一般的綠竹條,是老夫從路邊撿來的。它竹竿筆直,外皮光滑,結實又有韌性,卻非后天打磨,而是渾然天成,最關鍵的是,用著很趁手,簡直就是無價之寶!老夫便請了位煉器大師將此竹鍛造成一件法器,取名‘紅杏出墻’。”
謝驚秋眼角抽了抽。
竹葉清撫摸著綠竹條上長長的裂痕,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自顧自說道:“你知道嗎?老夫從小就怕狗,但自從有了這根綠竹條,老夫便自創了一套打狗棒法,先棒挑癩犬,再壓狗背,快擊狗臀,然后橫扁狗頭,最后一招隔空打狗,自此,在老夫面前,無狗敢吠,無狗敢咬!”
“可前幾日,它突生裂痕。老夫本想著再尋那位大師補救,卻得知,大師已經駕鶴西去,唉!這根竹條陪著老夫走南闖北幾十年,老夫與它實在是感情深厚,如今它卻要離老夫而去,實在是……”
謝驚秋面色青黑,忍無可忍,打斷道:“竹峰主,可否先告訴弟子,他這毒究竟如何了?”
“哦哦哦,先說正事。”竹葉清從恍惚中回神,說道:“他這是中了一種名為‘鬼門關’的毒。對修仙者來說,此毒對身體的傷害很小,并無生命危險,只是會產生幻覺,仿若瀕死,但即便是煉氣期的修士,就算不吃解藥,依據個人體質躺個十天半個月,體內的靈氣也能將毒素全部清凈。不過……”
謝驚秋眉心緊蹙,急急追問:“不過什么?”
“不過,此毒對普通人來說,卻足以致命。且凡人無法承受靈藥的藥力,強行喂下解藥,只怕會經脈寸斷,爆體而亡。”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竹葉清伸出小肉胳膊,習慣性地捏捏自己蓄起來的山羊須,卻只摸到光潔的下巴,“有。那便是你與這位小友結締同心契,與他心脈相連,再將毒素轉移到你的身體里,待你服下解藥,這毒自然而然便化解了。”
頓了頓,又道:“只是這種法術,一般只有合籍后的道侶才會使用。因為一旦結契,你們二人之間便會形成一道無形的血線,猶如一條鎖鏈將彼此的靈魂緊緊纏住,生死相隨,命運與共。你可……”
“弟子愿意。”手握成拳,謝驚秋堅定道:“只要能救他。”
謝驚秋抬起眼簾,言辭懇切,“解毒要緊,請竹峰主替我施展此術。”
“那好。”竹葉清笑著點點頭,以指為刃,隔著衣服在謝驚秋和林聽葉心口處輕輕一劃,又合攏雙指,默念咒訣。
兩顆血珠霎時一起滾出,紅艷艷的血滴漸漸化為絲線,互相纏繞,交融,而后亮起漾漾金光。
謝驚秋輕眨眼簾,似有上百只螞蟻在心頭啃咬,綻開奇異的酥癢,麻意自足底蔓延全身。
等那金光消失不見,竹葉清從懷里掏出一粒丹藥遞給謝驚秋,“這便是成了,你服下解藥,這位小友的毒便無大礙。”
“多謝峰主。”謝驚秋將丹藥吞下,因心驚而蒼白如紙的臉才緩緩有了些許血色,又聽竹葉清操著一口清脆的童音說道:“但他終歸是傷了身子,這幾日還需以湯藥調理,安心靜養。”
謝驚秋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