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過了許久才帶著話本子回來。
“你可打聽出了那寫書的先生?”靈壽郡主煩躁地接過話本子。
丫鬟搖搖頭,忐忑道:“郡主,掌柜的不愿透露寫書人的身份,也不愿提前賣出下冊。”
這倒在預料中。
傳言,寫書的先生是一位舉人,迫于囊中羞澀才寫起這風花雪月的故事。若是一朝入仕,這可算不得好名聲。
至于書局,為了賺錢不會輕易松口的。
靈壽郡主翻著《書生》中冊,之前的那點子不耐和怒意總算消散幾分:“你沒把本郡主的話帶給掌柜的?”
“奴婢說了,只是掌柜的說,這《書生》不會再出下冊,原稿書局要保留著。”
“什么意思?”
還不等靈壽郡主的怒火發泄,丫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找書局中的伙計打聽了,說是寫書的先生被富貴人家的公子頂了考卷,沒能中舉,以此寒了心回鄉了。”
靈壽郡主頓時怔住了。
想起沒被她放在心上的童謠,再想想許桓的家世……
會不會,他也是被人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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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中,沈紓晞柔聲吩咐道:“青梧,你去將那皇榜抄一份回來,咱們也沾沾喜氣。”
“奴婢這就去。”
皇榜前,小廝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這時,自家老爺和公子也親自上了前。
“怎么沒有呢?怎么可能?”工部侍郎許廷暉邊往后看邊喃喃著。
會試最后一場結束時,他親自去貢院門口接了兒子回府。兒子信心滿滿,一上馬車便滔滔不絕地講述了答題思路。他自認為,兒子確實答得不錯。
“爹,別找了。”許恒低垂著頭,攔住了許廷暉,“許是兒子這次沒發揮好,讓您失望了。”
“杜懷章那不學無術的兒子都能上榜,怎么可能會沒有你!”許廷暉壓抑著胸中的憋悶,低聲道。
父子倆心知肚明,雖不敢斷定許恒一定能登榜,但論才學,他遠勝杜承祖。
其實,話一說出口,許廷暉就后悔了。
晨間的童謠他聽得一清二楚,朝中不少人對科舉之事都心照不宣,他也不例外。
之前只覺得事不關己,如今想來,貢士名額有限,如果都被那些鉆空子的人占了去,哪還有旁人什么事。
許恒自幼讀起書來,便兩耳不聞窗外事。許廷暉向來自信兒子的能力,便沒在這事上費心思,不想兒子竟也成了這“旁人”中的一員。
“爹,您可能看到杜承祖的答卷?”許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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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很快抄完皇榜,回了狀元樓,悄聲將貢院門口看見的說了。
沈紓晞很是滿意,一切都還是按照她預想的走向發展。
她不屑地掃過上榜名單,杜承祖,第十七名。
杜府,杜家上下并未提前派人去貢院門口查探,只等在府中,終是等到了報喜人送來的好消息。
“秋闈第四,就這才考了個十七名,爹,要我說,就該挑更高的名次。”杜承祖不是很滿意。
“承祖,慎言!”杜懷章打斷他的話。
早知才十七名,他就不叫人改錯那么多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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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樓,朱嬤嬤借口不舒服,提前回了府。
“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沈紓晞招呼著青梧在身邊坐下,又加了一份狀元飯。
這“狀元飯”是狀元樓的招牌。
大碗抹上豬油,再在碗底鋪上蓮子和去核的蜜棗,再蓋上豬油糯米飯,上鍋蒸熟。待到出鍋裝盤時,將碗倒扣,再在糯米飯的周圍碼上一圈爽脆的荸薺,荸薺中間要挖空塞上翡翠心,最后再淋上芡汁,甜香四溢。
放榜這種大日子,燕京城里不能生亂。
五城兵馬司和玄衣衛的人紛紛都上了街,謝闕珩就在貢院,聽到玄衣衛稟報說夫人在狀元樓,他便直接過來了。
一進大堂,他便看見角落那抹紫色的身影,正一口接一口地吃著。
沈紓晞很是滿足,又舀了一勺眼前的狀元飯送到嘴里,糯米綿軟,蜜棗甘甜,蓮子微粉,搭配荸薺的脆爽,甜而不膩,層次分明。
“夫人,好吃嗎?”
討厭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沈紓晞抬起頭,卻見大堂里的賓客都小心翼翼地朝這邊看了過來。
“畢竟是等了三年才吃到嘴的狀元飯,自然好吃。”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若不是沈家出了事,沈煜安定會參加今年春闈,以他的才學,說不定能吃上真的狀元飯。
這時掌柜的慌張跑了過來,半是擔憂半是恭維道:“謝指揮使蒞臨小店,可是有何吩咐?”
“我家夫人在此用飯,順路來看看。”謝闕珩淡淡說道,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穿的是玄衣衛的飛魚服。
掌柜的這才注意擠在角落坐著的夫人,瞬間冷汗涔涔:“小人有眼無珠,沒認出謝夫人,小的這就重新給夫人安排一個包房。”
眾人都知道他前些日子娶了親,還是抱著母雞拜的堂,可沒人會把眼前這個生機勃勃的夫人跟傳聞中咽了氣又活過來的病秧子想到一處。
“掌柜的不必麻煩,我已經吃好了。”沈紓晞笑著轉向謝闕珩,“只是夫君這身衣裳若是坐了下來,怕是大家都吃不安生了,還是快些去辦差吧。”
“沒事,這些不好浪費,那為夫快些吃完。”
桌上還剩不少飯菜。
有事!大廳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著其他人的動作。
他說著,自顧自坐了下來:“掌柜的,忙去吧,不必留在這里。”
“是。”掌柜的如蒙大赦,叫人重添了副碗筷,便走了。
謝闕珩看到旁邊擺著的書,隨手拿過來翻著,隨即氣血翻涌,臉瞬間黑成了鍋底。
“夫君若是喜歡,只管拿去看。反正就在對面,妾身再去買就是了。”沈紓晞難得大方一回。
她看見了,他翻的那本寫得好像是亡國公主和敵國太子相互算計,相愛相殺。
“不過是些亂七八糟的書,既能相殺何來的愛?阿紓聰慧,自有分斷,若是打發時間,只當過個眼。”他將書放下,拿起了筷子。
沈紓晞不置可否,舀了一大勺沾滿糖的狀元飯放到他面前的碗中。
她才不在乎什么相愛相殺,更不怕他的算計,此刻只為報之前他夾給她的那筷子青菜的仇。
她歪著頭,睫毛微顫,滿臉無辜:“夫君不是要快些吃完去忙公事?”
他最討厭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