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山原名叫“落羽嶺”,解放后改名“紅旗山”,可村里人誰也不喊那名兒。
你說它邪也好,舊也罷,反正出了名的地兒,死人都愛往那兒埋。我姓李,名疃,
祖上三代干白事——抬棺、吹嗩吶、畫符、打紙人,哪一樣我不精?
有人說我是“送命先生”,我說我是“送魂人”,活人怕我,死人信我,這活兒干久了,
窮歸窮,膽子是真練出來了。這天,我正趴炕頭打盹,外面吆喝聲一陣一陣響,一睜眼,
門外杵著個老頭兒,頭發胡子全白,身穿黑布長衫,一開口:“你是李疃?
我家老爺子剛咽氣,想請你去死人山吹場喪。”我困意未散,看他穿得古怪,
開口就問:“老爺子年紀多大?”“九十七,壽終正寢。”“吹場大點兒的,要八百。
”他掏出一疊錢,連數都沒數,“成,明早八點,死人山老墳坡。
”我一看紅票子厚得像地磚,立馬精神了。第二天一早我就背著嗩吶和一卷紙活上了山。
那老頭早就在墳前等著,旁邊立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沒釘蓋,死者穿得講究,綢緞壽衣,
面容也比想象中周正,一張干凈的老臉像是笑著閉眼的。我走上前,照例看了眼尸相,
心里咯噔一下。這死人眼角邊竟然還有一滴沒干透的血。我咽了口唾沫,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站在棺材頭,一手抱嗩吶一手扶腰,腳下一點,一支“黃泉路”拉開。
嗚——嗚——我嗩吶一響,整個死人山都跟著起了回音,風一吹,冷得跟誰在耳邊哈氣似的。
吹到一半,我看見那老頭走到棺材邊上,低聲說:“李爺,您放心走,這骨簪我替您處理好。
”說完,他把一根銅綠斑駁的骨簪塞進了死者嘴里,然后蓋上棺材。我眼睛一掃,
那骨簪……不對勁。簪身通體青銅,頭上雕著兩只并尾蟬,蟬背上還刻著字。我眼拙,
但能看出“子午”兩個字,后面那幾個是篆書,猜不出。這時候吹完了,我假裝祭拜,
順手把紙錢燒得高一點,一抬手,那簪子順勢滾進紙堆里。我趁人不注意,
拿出一截蠟燭把簪子包著一捆紙替換了,真燒的是白紙,假的那捆藏著骨簪,
擱我嗩吶盒里了。老頭走過來遞給我一壺白酒:“李師傅,勞煩您。”我笑著接過,“該的,
回頭有事再來找我。”下山時我一直心跳得厲害,總覺得后背發涼。但看沒人盯我,
我就一路回了家。我家是那種典型的農村破瓦房,灶臺黑的,墻上貼著“事事如意”,
但每回都看著諷刺。我把嗩吶匣子打開,輕輕地把簪子拿出來。洗凈泥土,我借著太陽一照。
那骨簪沉得出奇,表面滿是綠斑。真正讓我倒吸一口涼氣的,是那簪身上的刻字。
“子午流砂,萬蟬封眠。”我愣了幾秒,這不像是單純的飾品,倒像是某種“封印器”。
我小時候聽爺爺說過一句話:“凡是蟬簪,都是守冢物。死無全尸,必用活封。”什么意思?
就是說有些古墓,為了保墓中秘密,專門設機關,把守冢人“活封”在墓里,蟬寓意復生,
但實際上是用死人封墓。我腦子嗡一聲。難不成,這簪子真是從墓里帶出來的?
我拿手機查了一圈,什么都查不到。我本想睡一覺再說,結果剛合眼,手機震了一下。
一條陌生短信,只有七個字——“簪子還你,命留下。”我坐起來,咬牙罵了一句,
誰他媽玩我呢?轉念一想,怕是那個老頭看出來我調包了。我趕緊把手機卡拔了,
翻出家里老舊的保險箱,把簪子藏進了裝骨灰壇的暗格里。別看我窮,
防人那一套我懂得比誰都多。剛藏好,門口又響了。我隔著窗縫往外一看,草,
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門口,車里下來兩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其中一個耳朵上還有個小耳釘。
不像是來做白事的。我悄悄把嗩吶扛在肩膀,踩著后窗爬出去,一路躲到村口的麥田邊。
他們沒追出來,我才松了口氣。但就在我鉆進麥地打算繞回家時,
一只手從我身后按住了我肩膀。“李疃?”那是個女人聲音,冷得跟石灰水泡的,
“我找你三天了。”我猛地轉身,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女人站在我背后,膚白腿長,
手里拿著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圖紙。她抬手把圖紙遞過來,冷冷道:“你手里的骨簪,
是我在找的東西。”我看著她,試探問:“你是誰?”她勾起嘴角,報上名號:“白漪瀾,
文物研究所顧問。你手里那東西,是墓門的鑰匙。”我沒接圖紙,反而往后退了半步,
“你找錯人了,我就是個吹嗩吶的。”她嘆了口氣,“別裝傻。我今天不是來搶你東西的,
是來談合作的。”“我這種人,沒什么能合作的。”她盯著我,“你要錢吧?好說。一口價,
二十萬,我帶你把墓挖了。挖出來的,五五分。我要資料,你要實物,互不干涉。
”我心跳砰砰的,但臉上卻是冷靜的,“二十萬?這不是墓,是命。你說挖就挖?
”她把圖紙打開,指著一個坐標點道:“這口墓,叫‘子午冢’,建于清末亂世,
內部存在大量私藏戰利品,主墓室里埋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據我調查,這種封蟬骨簪,
只存在于活封墓。”我問她:“你不是研究文物的?怎么聽著你比盜墓賊還熟?
”她合上圖紙:“因為我曾經是他們的顧問。”我瞇了瞇眼:“那你找我干嘛?
”她俯身湊近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這墓不值錢,里面的人才值錢。因為……有活口。
”我后背瞬間發涼。我想笑,卻笑不出來。她說得太認真,我感覺不是在說故事,
而是在說事實。她掏出一個小U盤丟給我,“這是現場探勘音頻,你回去聽聽。
想合作就聯系我,拖太久,會死人的。”她轉身離開,走得一身風。風衣獵獵,
像是什么獵殺者。我站在原地,一直等她消失后才敢松一口氣。我低頭看著手里的U盤,
腦子里還回響著那句話:“有活口。”我本以為不過是吹場喪,賺點糊口錢。
可沒想到——棺材還沒埋,我這條命,就已經被盯上了。02我回到家,
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枚骨簪重新藏起來。不是我多講究,
而是這玩意從一具“自己開棺”的尸體嘴里取出來,又被文物研究所的顧問盯上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個吉利東西。我找了個老骨灰壇,把簪子包在黃紙里,
再裝進壇底,壇口灌上石灰粉。封好那一刻,我像是給自個辦了場小型的送終儀式,
心里莫名地踏實。夜里我躺在炕頭上琢磨那女人說的話:“墓不值錢,里面的人才值錢。
”這話我越想越陰森,總覺得不像玩笑。你說古墓里要真有活人,那得什么成分?
第二天剛過午,我家破門響了。“有人在家嗎?”一個女人的聲音,清冷不帶情緒,
像誰在對賬本。我扒窗一看,媽的,又是她,那個叫白漪瀾的女人。但這回她不是一個人來,
車子停在巷口,一輛全黑的SUV,后車廂明顯裝了東西,還蓋著紅布。她穿著一身黑西裝,
長褲、皮鞋、馬尾,氣場拉滿,像是債主來上門收尸。我開門,問:“你請我做白事?
”她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做場大的。”“多大?”“八面鑼鼓,紙活全套,
嗩吶必須你來吹。供桌、黑紗、冥路橋,我一項都不差你。”我瞇著眼,
“你這是……要送哪位?”她回我四個字:“送場空冢。”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女人不是來做白事的,是打著“做白事”的幌子,來跟我“談墓”的。“哦。”我笑笑,
“那不便宜。”她揚了揚眉,“開價。”“嗩吶我親自吹,一千五;紙人紙馬紙車,
三千;黑紗一百米,八百;冥路橋是特訂的,
三千;再加五樣供品——酒、豬頭、元寶蠟、金條燭、魂燈盞,算你一千五。總共一萬。
”我說完頓了下,瞥了她一眼,“但我今天心情不好,要加價。”“加多少?”“翻一倍,
外加一條香燭命。”她點頭:“行。”我一愣:“你不講價?”“你這價格是宰我,我知道。
但我趕時間,也想看看,你到底是只敢吹嗩吶的窮瘋子,還是個真敢動手的野狐。”我笑了,
指著她西裝口袋,“你那圖紙是不是還帶著?不如咱們明說,省得你演得累我看得煩。
”她居然真的把圖紙掏出來,丟到桌上。“我說了,我要合伙,你有鑰匙,我有入口。
”我隨手一掀,紙上是村東那片斷香祠的平面結構圖,井口就在中軸線偏左的位置,
附近畫了幾個紅圈,注明:“封層泥”、“結構板”、“聲控機關”。
“你這是……官方渠道的圖紙?”她沒吭聲,但我看得出,她手上的這玩意不是網上搜來的,
而是真有人在底下做過活兒。我試探著問:“你們進去過?”“探過前廳和西側廊道,
后面塌了,不敢再動。但我知道那不是自然坍塌,是人為封斷。”我舔了舔嘴唇,
“你找過別人吧?怎么輪到我了?”她挑眉,“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會聽墓。”我皺眉。
她繼續說:“昨晚我聽完你那支‘引魂調’,聲音有回響,不是技術,是共振。
那種調子我在檔案里見過一段,是舊上海的‘送靈班’在解放初期吹過的‘沉骨譜’,
跟你的一模一樣。”我一時語塞。“你從哪兒聽過這個調?”“我爺爺教的,他是匠人,
專吹送老病的。”她盯著我看,緩緩道:“這調子不是送老病,是送‘怨人’。
”我心里一緊。她伸手拿過我泡茶的杯子,像在自己家一樣,“墓不是不能動,
而是不能亂動。你、我、那簪子,既然已經碰上了,誰都別想全身而退。”我深吸一口氣。
“那你找我到底圖什么?”她放下茶杯,“合作,或者說,利益互換。你帶我進墓,
我保你一命,幫你把該賣的錢貨全出清,走正規拍賣流程,錢白得,命保穩。
”我心說這女人也太狂了,一張嘴就擺好格局。“你不怕我騙你?換個簪子、報錯坐標,
坑你一次?”她笑了一下,眉眼冷冽,“你騙得了一次,不夠活著花完這筆錢。
”我正準備開口,就聽見門口有腳步聲。一個帶著香水味的女人推門進來,穿著小香風套裙,
踩著五公分高跟鞋,臉上笑得溫溫柔柔的。“阿疃,你家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
”我腦子嗡一聲。蘇荊梨。我讀高中那會兒的初戀,長得軟糯漂亮,說話糯糯的,
動不動就紅眼眶。那時候我家窮,她考上大學沒告訴我,直接嫁了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
說是“為了家人好過一點”。結果五年沒聯系,如今居然笑著回來,還特地來我家,
碰得這么巧?她眼神掃過我,又看了眼坐在我對面的白漪瀾。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
接下來這戲,不是“吹嗩吶”那么簡單了。蘇荊梨笑盈盈地問:“你在忙白事啊?
要不要我也幫忙?”白漪瀾起身,拿包,一言不發地從我旁邊走出去。走到門口,她回頭,
輕輕一句:“我給你三天時間。想清楚,是一起發財,還是一起埋。”門一合,
蘇荊梨靠過來,柔聲說:“你變了,好像……更會賺錢了。”我盯著她手上的金表,
微笑道:“你也變了,表都戴五位數的了。”她羞澀一笑,“小禮物,不值錢。倒是你,
一回來就聽說你在死人山做了場大事。”我笑著坐下,心里卻像燒起來似的。這回,
不止一個人盯上我了。而且她們……都不簡單。03她說:“我后悔了。
”我正擱灶臺上煮泡面,筷子還沒捅破調料包,她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我腦子里。
“你后悔了?”我瞥了她一眼,笑得不冷不熱,“后悔啥?嫁得太早?還是回來晚了?
”蘇荊梨站在門口,穿著奶白色的長裙,腳尖踢著我家那塊掉皮的門檻,眼神一如既往地柔,
嗓子還是軟的:“我不是那個意思,阿疃,我只是覺得——人這一輩子,繞了一圈,
最后才知道自己最舍不得誰。”我咬開調料包,把辣油倒進去,沒搭話。五年前,
她提都沒提一聲就嫁人了,那會兒我在死人山吹喪,剛從棺材邊回來,
聽村里說她嫁了城里一個做建材生意的老頭,嫁妝是二十萬。她給我發過一條短信,
說:“別等我了。”我直接刪了。可現在,她笑著站我家門口,說后悔了。
我懶得接那種膩膩歪歪的情話,指了指我對面的小馬扎:“想吃就坐,不吃就走,
我家不講究客套。”她像沒聽出我話里的刺,慢悠悠走進來,挨著灶臺坐下,
小腿還交疊起來晃了晃:“你家跟以前一樣,還是這灶臺味兒。
我聞著就想起小時候你給我煮掛面的時候。”“那時候你還嫌咸。”我隨口接了句。
她笑了:“那是因為你總喜歡加生抽。”我盯著她看,
眼神掃過她細致描畫的眼線、發尾的香味、還有那枚亮閃閃的鉆戒。城里五年,她活成了精。
可別以為我還是原來的舔狗,現在的我,是舔狗系統不敢綁定的狠人。“說吧,
今天來找我干什么?”我把面條撈起來,一邊吹一邊問,“你回來是為了那枚簪子,
還是沖著我這白事招牌?”蘇荊梨歪著腦袋笑:“你說呢?”我咬了一口面,呲溜吸完,
才慢悠悠說:“沖我這白事招牌來,你算來對了;要是沖那簪子——你來晚了。
”她眨了眨眼,佯裝不解:“什么簪子?”“你別跟我裝了。”我放下碗,
“你那位死鬼老公搞建材出身,他手下那批人在你結婚那年還來村里搞過工程。
你早就知道死人山下面有東西,那時候你就看上了。”她沉默了兩秒,
忽然轉了個話鋒:“你知道你現在長得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么?”我笑了,嗓子低啞,
“蘇荊梨,別試圖用你那點手段控制我。我早脫皮了,不好騙。”她看我一眼,
眼底多了點認真:“我知道你戒備我,但我不是來搶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撈到了什么。”“那你來得還真不是時候。”我用紙巾擦了擦嘴,
“昨天才有位西裝姐請我做白事,我現在跟她談著呢。”“西裝姐?”她眉頭微皺,
“她……叫什么名字?”“白漪瀾。”我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眼角瞄了她一下。果然,
她表情頓了一下,很快恢復:“她怎么會來找你?”我故意挖了個坑:“說是文物研究所的,
要來查我們村死人山那口古冢,說是地底疑似有‘民間封存文物’,讓我當線人。
”蘇荊梨笑容淡了些,“她跟警方有關系,跟文保系統也有點交情。”“你這知道得挺多。
”我看著她,“你不是回來探親么?”她沒接話,站起身,
慢慢繞著屋里看了一圈:“你這房子也沒換,還是那張床,還是那口灶。可你變了,阿疃,
以前你嘴硬,現在你心也硬了。”我盯著她那細腰,
輕飄飄地問了一句:“你知道‘子午流砂’是什么嗎?”她腳步停了,
語氣依舊輕:“我小時候聽我爺爺講過,是古墓的一種防盜機關,設在墓道中軸,
時間到了就流沙掩埋,一旦被觸發,整個墓就像沙漏,等著埋人。”我心頭一震,
但臉上沒動聲色。“你還真知道不少。”我點了根煙,湊近她那一瞬,把話壓得很低,
“你是不是……早就進過那口墓?”她眼神有一瞬的晃動,低聲說:“我沒進去,
但我知道你要去的那個地方,幾年前就有人進去過,一共四個人,死了兩個,瘋了一個,
最后那個……下落不明。”“你怎么知道?”“我跟那瘋了的那個人見過面。
他死前說一句話:‘吹嗩吶的才是鑰匙。’”屋里空氣像忽然壓下來一樣。我知道,
她不是隨便來找我的。她是有備而來,而且知道得太多。
我故意裝傻:“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跟我吹嗩吶,還是看我發財?”她走近我,
笑得柔柔的:“我想……陪你進山。”我挑眉:“進山干什么?你又不會開道,
也不會破機關。”她盯著我,“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帶著白漪瀾那種女人進去,
她出不來你得賠命;你帶我去,出了事我自己扛。我只想看一眼,真的。”我心里盤算著。
這個局,已經從兩人變成三人。白漪瀾掌握結構圖,有官方背景,
能兜底;蘇荊梨手上多半有走私渠道,甚至可能還有備用的黑市買家。我現在要干的,
就是穩住她們兩個,先把墓摸透,再下局。我說:“你想去行,但你得答應一件事。
”“什么?”“進山后,生死各憑本事,你敢動我一根手指,我就敢在墓里埋你。”她點頭,
笑得眉眼彎彎:“好。”我看著她的笑,忽然想起她五年前離開的背影。
那時候我在死人山上吹喪,一口棺材蓋剛合上,她就消失了。現在她回來了,
說想“陪我進山”。可這年頭,誰還信“陪”這種鬼話?這不是山,這是局。
局里沒一個好人。但我喜歡這感覺。嘴甜心狠,手黑心毒——我李疃,
就是這片土里長出來的惡果子。我滅了煙,拉開門,“走吧,先去祠堂口轉轉。
”蘇荊梨笑著點頭,跟上我。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張老舊的黑白嗩吶,
正靜靜躺在我堂屋的供桌下。——真正的局,剛剛開始。04我們仨進山的那天,一大早,
天陰得像鍋底,烏云壓在村子上頭不動,像是死了人又沒人燒紙。“好日子。
”我把嗩吶包扎好,抗在背上,對兩個女人笑得跟燒紙的那張人臉似的,“下墓,就得天陰。
”白漪瀾戴了手套,穿著一身防風防水的灰色登山服,腰上掛著工具袋,
一副專業到牙齒的樣子。蘇荊梨穿得就像去踏青,身上香氣一股一股往外冒。
我們直奔村東頭的斷香祠。斷香祠是條死胡同,祖上留下來的破廟,
早年里供著個“送終爺”,據說香一斷,家必有喪。后來不知誰把香爐砸了,斷了香,
這廟也荒了。我小時候路過都繞道走。這次我帶她們進來,祠堂門口掛著半塊破匾,
上頭的“香”字裂成兩半,像刀切的。“你確定墓口在這兒?”白漪瀾皺眉。
“我李家三代吹白事,死人是往哪兒埋,我一聽嗩吶響不響就能知道地里有沒有人。
”我掀開門板,指著正堂,“你看那口井。”正堂地面中央,有口干井,
井臺被磚頭封得死死的,看起來沒動過幾十年。我撬開磚頭,捅了捅繩子下去,
聽見“哐啷”一聲,像打在鐵片上。“地下有蓋板。”我一邊說一邊取出鐵鉤,“老規矩,
三敲三等,問一聲‘是否有主’,要是沒回聲,咱就下。”我拿嗩吶在井口輕吹三聲,
又低聲道:“祖上借地三尺,后人開道三步,如有得罪,來我身上。”三人等了片刻,無聲。
“可以動。”我先跳下井,一腳踩在蓋板上,手一撐井壁,穩穩站住,“別跟我說你們怕高。
”白漪瀾利索地滑了下來,蘇荊梨緊跟其后。井底果然有鐵蓋,銹跡斑斑,
四角焊死了兩道橫梁。我找出隨身攜帶的撬棍,“這不是古代機關,
這是抗戰時期防偷盜加的密封蓋。”“抗戰?”白漪瀾蹙眉。“死人山一帶,
三十年代是兵站轉移路線,許多緊急藏品直接封在地宮里。你那張地圖,肯定是后來人補的。
”我把蓋子撬起一條縫,頓時一股陰冷潮氣撲出來。“有風,有氧,通道通著。
”我撂下句話,率先鉆了進去。通道又黑又悶,墻壁潮濕,地面鋪著青磚,有些地方塌陷,
但整體結構還算穩。走了大概十幾米,前方一側突然亮起淡黃的反光。我警覺地擺擺手,
三人靠墻而行,小心繞過積水,到了亮點處。是一間墓前廳。里面擺著石俑、案臺、供器,
一具石像盤腿坐在正中,臉上已經被歲月磨平,看不清表情,但一雙石眼像是死死盯著我們。
白漪瀾壓低聲音道:“這俑……有點怪。”“你看那手。”我指了指俑的左臂,果然,
它并沒有像傳統石俑那樣握拳或垂手,而是張開呈握物狀。“缺了點什么。
”蘇荊梨走近一步,蹲下查看,“像是原來握著個東西,被人掰走了。”我靠近,
突然發現那石俑眼睛里有反光。我蹲下仔細一看,心頭一震——那竟然不是石眼,
而是——人的眼珠子!“操——”我猛地后退一步,頭皮發炸,“這他娘的不是俑,是尸俑。
”白漪瀾上前檢查,“這不是一般陪葬品,這……是藏尸器。外殼是石的,里面包著尸體,
用來封住高風險攜毒尸體。”“你是說,這東西里……有真的人?”她點頭,面色凝重,
“戰時某些特殊文物轉運點會有人‘以俑為棺’,既隱藏尸體,也阻斷尸毒傳播。這具,
應該就是其中一種。”蘇荊梨往后一靠,臉有些白了,
“你說的意思是——這里可能不只是古墓,還是個戰時秘密封存點?”我說:“我說過,
這不是一般的墓。”突然,一聲“咯吱”傳來,像是有人踩動了機關。我條件反射回頭,
發現蘇荊梨剛才倚著的石供臺竟然有個缺口,正慢慢滑開。“別動!”我喊了一聲,
但為時已晚。供臺里彈出一道石柱,石柱頂端一只木盒緩緩升起,
緊接著墓室四壁發出“嗡嗡”震動。“墻體機關啟動!”白漪瀾迅速扯出測頻筆,一邊喊,
“氣壓下降,含氧量急劇減少,快找出口!”我腦子嗡一聲,趕緊抄起嗩吶,“后撤!
我吹送魂調,試試能不能開第二道門!”我迅速調整姿勢,嗩吶貼嘴,
猛地吹響——不是給死人送魂,是給我們這幾個活人續命。
“哇——嗚哇——哇——嗚哇——”墓室內的空氣仿佛一下被嗩吶共振帶動,
墻壁上的某一塊青磚發出“咔噠”一聲輕響,接著,一道石門慢慢裂開。“快!
”我邊吹邊退,白漪瀾和蘇荊梨拖著背包沖了進去。身后墻體一寸寸合攏,
最后一刻我抽身滾進暗道,嗩吶差點被夾斷。我們仨喘著粗氣,倒在地上,身上都是冷汗。
“你他娘的還真能吹開路……”白漪瀾盯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咧嘴一笑,
嗩吶一甩,“我說了,我是吹喪的。”這次,她是真的看不透我了。而我也明白,這口墓,
水深得很。剛剛那具“尸俑”只是開胃小菜,后頭,才是真正的墓心狠貨。而現在,
我手里不止有嗩吶,還有兩張底牌——一個心懷鬼胎的御姐,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綠茶。
真相、暴利、死人、活口。誰會先翻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下一步,是分錢。而我,
從來都不是個講規矩的人。05那道石門一合上,墓道里陷入徹底的黑暗。我還喘著氣,
嗩吶緊緊攥在手里。旁邊,白漪瀾靠著墻,嘴唇發白;蘇荊梨沒發出聲,
只聽她低低地咳嗽幾聲,像是壓著恐懼不敢喊出來。
“你他媽……”白漪瀾的聲音終于擠出來,“你是怎么知道吹嗩吶能開門的?”“我不知道。
”我靠墻坐下,語氣平淡,“只是賭。”“賭命?”蘇荊梨語調發虛。
“那不是你打開機關的嗎?”我反問她,“你賭的不是咱仨的命?”她語塞,咬著唇不說話。
墓道里的空氣又悶又潮,我慢慢適應了黑暗,把包里的頭燈翻出來打開。昏黃燈光下,
我們身處一條窄窄的甬道,左右是灰磚砌墻,頭頂拱頂低得幾乎要蹭到腦袋。
我蹲下撿起嗩吶,擦了擦唇口的口水印,“我用的是送魂調——以前出大殯前,
用來‘引道’,讓死者的魂順路上天的。”“你確定這不是瞎吹?”白漪瀾冷著臉。
我一笑:“這種墓道是用共振鎖結構設計的,
就跟某些音頻保險箱一樣——用特定頻率的聲音震動墻體某處,讓內部機關解除。
嗩吶調本身不是解碼鑰匙,但它能制造出天然的音域共振,觸發機關。
”“你不是個白事先生?”她眼神復雜。“我吹喪,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想想,
我給死人吹三代,什么樣的墓沒碰過?”我起身,一邊調試嗩吶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