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見
沈含雪過得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好。
那天躲上裴若風的馬車后，原本是打算等到了臨關驛站就趁夜離開的，但也許是緊繃已久的精神陡然放松下來，也許是那輛馬車的墊子太柔軟，搖晃的弧度太合適，沒堅持到半炷香的工夫，沈含雪便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驛站的床上，旁邊坐著面無表情的裴若風。
“小，小叔?！?/p>
沈含雪小心翼翼地喚道。
裴若風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眸里全是深沉難明的意味。
“說說吧，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衍之連葬禮都給你舉辦了，我親眼看著尸體焚燒下葬，這是大白天活見鬼了嗎？”
他的聲音很低，明明是正常的語調，沈含雪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裴衍之是大章赫赫有名的平南大將軍，因為早些年跟蠻族交戰時屠過幾座城，在邊境被稱為“黑閻羅”。
也許是殺人太多煞氣重，也許是不茍言笑的樣子太嚴肅，反正沈含雪從小就很怕他。
裴若風每每回家，只要能躲，她都會盡量躲開，實在躲不開了，便會極乖地湊上去，渾身哆嗦地叫小叔。
這么多年了，無論裴老爺子用什么法子安撫，她都改不了這毛病。
“我沒有死，那具尸體是，是假的，兄長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很恨我，很討厭我的樣子，他……他是，是為了羅卿卿，所以才抹去了我的存在。”
沈含雪小聲地解釋。
兩輩子了，原本以為逃出來后，這些事就算過去了，可再在裴家人面前提起時，還是忍不住會委屈，會怨恨。
裴若風皺起眉，“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細說給我聽?！?/p>
沈含雪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聲輕嘆傳到耳邊。
“含雪，你長這么大，小叔自問沒打過也沒罵過，所以你到底為什么這么怕我呢？”
“小叔，對不起?！?/p>
沈含雪的頭埋得更低了。
裴衍之是第三代獨子，是裴若風的血親，而沈含雪到底是個外人，她什么都不敢說，也什么都不敢做，真的很怕裴若風把自己送回去。
“小叔，求您了，別把我送回去好嗎？”
“我知道是自己任性，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你要罵要打我都聽你的，但是千萬不要把我送回去，哪怕帶我去嶺南跟裴爺爺磕頭認罪都行，但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兄長和羅卿卿了！”
她卑微地扯著裴衍之的袖子，眼尾都開始泛起了紅。
裴若風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定定地看著以為沈含雪動作露出來的半截手臂，那上面布滿了猙獰的傷口，有些結痂的，有些，又裂出了血。
“衍之他，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沈含雪猛地頓住了。
在裴若風的大手輕柔地撫過自己頭發時，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兩輩子太長，受的苦太多，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經歷的一切講完。
砰！的一聲，
裴若風一拳砸裂了墻面。
“混賬東西！怎么可以對你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
“小叔？”
“含雪，這件事，是我們裴家對不起你，你放心，日后我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我不用交代。”
沈含雪艱難地翻下床走到裴若風面前，雙腿一軟便要跪下，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你這是做什么？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跟我說？”
“我已經不想要什么交代，什么道歉了，我這輩子，只想干凈自由地為自己活一次，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跟他有半分瓜葛。”
裴衍之是嫡子，是前途無量的小乾安王，而她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罷了。
沈含雪很清楚，就算裴若風出面，也頂多是教訓一下裴衍之而已，根本沒有辦法將她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還回去，甚至還有可能激怒裴衍之，激怒裴家的其他人……到那時，沈含雪的日子會更難過。
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