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相遇暴雨天撞上林知夏時，沈星遙只想藏起破舊校服下的淤青。他是轉學生，
右手指尖的舊傷像一道封印，鎖住了曾是天才吉他手的過往。
直到那個總往他課桌塞牛奶的女孩，在廢棄琴房發現他彈奏破碎旋律的秘密。
"幫我寫首歌吧，"她眼睛彎成月牙，"用左手。"當酗酒的父親砸碎新吉他時，
沈星遙在暴雨中蜷成刺猬。
林知夏卻抱著斷弦的舊琴闖進倉庫："你聽——"她撥響他親手修復的琴弦，
哼起他們共創的《星光未眠夜》。音樂會聚光燈下，少年左手流淌的樂章震撼全場。
多年后他舉起冠軍獎杯展示右手傷疤："這是我的勛章。"臺下掌聲雷動，
只有林知夏知道——那首讓千萬人落淚的成名曲，誕生于她塞給他的第一張牛奶紙條背面。
---2 雨夜琴聲三月，江南。青禾中學浸在無邊無際的雨簾里。
雨水沿著古老瓦當連綴成線，砸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濺起細碎而冰冷的水花。
空氣濕重得能擰出水來，彌漫著泥土、青苔和陳年木料混合的氣息。偌大的校園，
此刻被一層灰蒙蒙的雨幕籠罩，平日里翠綠的老槐樹顯得格外沉默，
濃密的枝葉在風雨中沉重地搖晃，葉片翻飛，如同無數濕透的翅膀。
沈星遙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
懷里抱著剛領的、散發著淡淡油墨味的新課本和一套略顯寬大的校服。他微微低著頭，
額前細碎的黑色劉海遮住了大半眉眼，只留下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輪廓。
一只巨大的黑色頭戴式耳機嚴嚴實實地罩著他的耳朵，隔絕了幾乎所有的雨聲、人聲，
以及這個陌生世界的一切喧囂。教導主任最后那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嘆息的囑咐，
還在他耳邊模糊地回響：“…沈星遙同學，高三了，時間緊任務重，盡快適應，
有什么困難…及時找老師。”困難？他嘴角扯出一個極淡、近乎沒有的弧度，轉瞬即逝。
他早已習慣將一切困難連同自己，一起壓縮進沉默的硬殼里。他抱著書，
沿著教學樓外側那條被雨水沖刷得格外光滑的青石走廊，快步走向高三（七）班的教室。
走廊外側的欄桿濕漉漉的，雨水順著柱子蜿蜒流下。
他只想盡快把自己塞進那個即將屬于他的角落，像一粒塵埃落定，悄無聲息。
就在他快要走到教室門口那株巨大盆栽旁時，一個身影毫無預兆地從拐角另一側沖了出來，
挾裹著一陣疾風，還有幾頁被雨水洇濕了邊緣的琴譜。“哎呀！”驚呼聲清脆，
帶著點被撞到的痛楚和慌亂。沈星遙只覺得懷里一沉，
緊接著是書本文具稀里嘩啦落地的聲響。一股不小的沖力撞得他向后踉蹌了半步，
后背重重磕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他骨頭都在發麻。懷里的新書也散落一地，
瞬間被走廊上漫延進來的雨水濡濕了邊角。撞上他的人，是一個女生。她也同樣狼狽，
懷里抱著的厚厚一疊五線譜散落得滿地都是，像一群瞬間失去方向的白色鴿子。
雨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緊緊貼在白皙的皮膚上。她抬起頭，露出一張干凈明快的臉，
一雙眼睛很大，此刻因為驚嚇和歉意而睜得圓圓的，像受驚的小鹿，可那眼底深處，
天然帶著一種近乎溫煦的光亮。是那種被陽光長久眷顧過的、無憂無慮的光亮。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女生連聲道歉，聲音清脆，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和真誠，
“我趕著去琴房排練，跑得太急了！沒撞疼你吧？”她一邊說著，
一邊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那些散落的樂譜，動作快得像一陣風，指尖都沾上了地上的水漬。
沈星遙沒說話。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自己散落一地、被雨水迅速浸染的書本。
他的目光只是飛快地掠過女生那身嶄新、整潔、連袖口都熨帖得一絲不茍的校服，
然后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識地、幾乎是神經質地，
將左臂上那件明顯洗得發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損起毛的舊校服袖子，用力往下拽了拽。
這個動作暴露了他手腕上方一小片皮膚——那里，一道暗紫色的淤痕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
觸目驚心。雖然很快就被袖子重新掩蓋住，但那一瞬間的痕跡，已經足夠清晰。
沈星遙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難堪如同冰冷的毒蛇，
迅速沿著脊椎竄上來。他猛地蹲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魯的急切，
一把抓過地上濕漉漉的書本，胡亂地往懷里塞，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幫你撿！
”女生顯然也看到了他那個遮掩的動作，也看到了那轉瞬即逝的淤青。她的聲音頓了一下，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更深的關切和歉意覆蓋。她伸出手，
想去幫忙撿拾他腳邊的書。“不用！”沈星遙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低沉、沙啞，
像生銹的鐵片摩擦，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猛地抱起那堆濕漉漉的書，
甚至沒再看女生一眼，也完全無視了自己散落的其他文具，幾乎是逃也似的，
擦著她的肩膀沖進了高三（七）班的教室門。留下那個抱著一疊濕樂譜的女生，
獨自站在空曠、回蕩著雨聲的走廊里，有些茫然地望著他消失在門后的背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被雨水打濕了音符的譜子，
又看了看地上那支被主人遺忘的、最普通的黑色水筆。她彎腰拾起筆，指尖冰涼。
雨水順著走廊的屋檐滴落，敲打在青石板上，發出單調而固執的聲響。“林知夏！
還磨蹭什么呢？排練要遲到了！”走廊盡頭傳來同伴的呼喚。“來了！
”叫林知夏的女生回過神，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教室門，
把沈星遙遺落的水筆小心地放進自己校服口袋，抱著濕漉漉的樂譜，轉身跑向琴房的方向。
那支筆帶著陌生的、冰冷的觸感，在她口袋里沉甸甸的。高三（七）班教室的后排角落，
從此多了一道凝固的風景。沈星遙成了班上一個徹頭徹尾的影子。他沉默地來，沉默地走，
永遠戴著那副巨大的黑色耳機，像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厚厚的隔音繭。課桌是他唯一的堡壘，
他總是微微佝僂著背，把自己縮進那個角落，仿佛要嵌進墻壁里。
他從不參與課間任何喧鬧的討論，面對偶爾主動搭話的同學，回應只有最簡短的點頭或搖頭，
眼神始終低垂，避開所有的視線交匯，如同受驚的蚌，緊緊閉合著外殼。體育課，
他是那個永遠缺席的名單。男生們在籃球場上奔跑呼喊時，他通常獨自待在空無一人的教室，
或者更偏僻的地方。集體活動，無論是喧鬧的班會還是志愿勞動，
他的名字永遠安靜地躺在“請假”一欄。連最溫和的班主任，幾次嘗試溝通無果后，
也只能無奈地搖頭，默許了他的“隱行”。音樂課，更是他竭力逃避的場所。
當悠揚的琴聲和歌聲從音樂教室的方向隱隱傳來時，沈星遙總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
那聲音像帶著細小的鉤子，試圖鉆進他封閉的堡壘，勾起一些他拼命想要埋葬的東西。
他寧可躲進氣味混雜、光線昏暗的體育器材室。這里堆滿了落滿灰塵的舊墊子、廢棄的球類，
空氣里浮動著橡膠和塵螨的味道。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耳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他攤開手掌，
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只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本該是天生為樂器而生的手。然而，
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卻各有一道明顯的、扭曲的舊傷痕，顏色比周圍的皮膚深一些，
像兩條丑陋的蜈蚣盤踞在那里。指關節處，也殘留著幾處不易察覺的細微變形。
他嘗試著屈伸了一下手指，動作顯得僵硬而滯澀，一種深入骨髓的鈍痛隱隱傳來，
伴隨著一種再也無法復原的空虛感。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用新的、尖銳的痛楚來覆蓋那陳舊的、無望的鈍痛。器材室窗外，雨聲依舊淅瀝，
如同永無止境的哭泣。林知夏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角落。
沈星遙像一塊沉入水底的黑色礁石，冰冷、沉默、格格不入。
但林知夏忘不了那天走廊上他倉惶拽下衣袖的動作，忘不了那一閃而過的淤青，
更忘不了他那雙眼睛——當他短暫地抬起眼時，那雙眼睛里沒有少年人該有的光，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被冰封的荒原，藏著某種驚心動魄的疲憊和……痛。
她口袋里的那支黑色水筆，像一塊小小的烙鐵。她試過幾次，在課間，在放學后，
想找個機會還給他，順便說點什么。可每一次，只要她稍微靠近，
沈星遙就會立刻警覺地繃緊身體，像察覺到危險的動物，迅速把頭埋得更低，
或者干脆起身離開座位，無聲地宣告著拒絕。他的防備如此厚重，密不透風。
直到那個悶熱的午后。音樂課，林知夏作為課代表，
負責去器材室旁邊的儲物間取一批新的豎笛。陽光透過高高的、積滿灰塵的窗戶斜射進來，
在滿是浮塵的空氣里投下幾道光柱。就在她抱著沉重的笛子盒，
小心地穿過堆滿雜物的狹窄過道時，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聲音，
如同游絲般飄進了她的耳朵。那聲音……是吉他？不是音樂教室里那種明亮、規整的練習聲，
也不是禮堂舞臺上充滿自信的演奏。它很輕，很破碎，每一個音符都像在艱難地喘息，
磕磕絆絆，不成調子，仿佛一個失語者痛苦的囈語。然而，在那破碎的間隙里，
卻掙扎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那悲傷如此沉重，如此絕望，
像是從靈魂深處被硬生生撕扯出來的碎片，帶著淋漓的血肉，彌漫在滿是塵埃的空氣里，
沉重得讓人心頭發顫。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放輕腳步，
循著那斷斷續續、泣血般的聲音，悄悄挪到器材室隔壁那間廢棄已久的舊琴房門口。
門虛掩著，裂開一道窄窄的縫隙。她透過縫隙，小心翼翼地望進去。
里面堆滿了蒙著厚厚灰塵的舊桌椅和廢棄的樂譜架，光線昏暗。
唯一的亮源是高處那扇蒙塵的小窗投下的一束光柱，光柱里，無數塵埃在無聲地飛舞。
沈星遙就背對著門口，坐在光柱邊緣一把斷了腿、用幾塊磚頭墊著的破舊木椅子上。
他懷里抱著一把吉他。那吉他破舊不堪，琴身布滿劃痕，漆面剝落，琴頸甚至有些歪斜。
幾根琴弦銹跡斑斑，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會斷裂。他低著頭，額發垂落遮住了眉眼。
他的右手懸在琴弦上方，那只帶著丑陋傷痕的手，
手指僵硬地、極其艱難地嘗試著去按壓琴弦。每一次下壓，指尖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甚至微微顫抖。幾個破碎的音符從他指尖掙扎著擠出，
隨即又被一連串刺耳的摩擦和走調的雜音打斷。他停住，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急促地喘息，
積蓄力量。然后，他再次嘗試，更加用力，
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扭曲變形的地方顯得更加突出。
那不成調的旋律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破碎，更加絕望，每一個音符都像在泣血，
在無聲地尖叫。林知夏站在門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悶得發疼。
她看著少年那因痛苦和徒勞的努力而緊繃的、單薄的脊背，
看著他那只傷痕累累、與琴弦搏斗的右手，聽著那彌漫在塵埃里的、撕心裂肺的悲鳴旋律。
她明白了那淤青的來源，明白了那沉默背后的重量，明白了那冰封荒原下涌動的巖漿。
她沒有推門進去。她抱著沉重的笛子盒，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退開了。那破碎的琴聲，
卻像烙印一樣，深深烙在了她的心上。幾天后，高二年級的公告欄前人頭攢動。
一張色彩鮮艷的海報貼在最醒目的位置：“青禾中學年度盛典——‘青禾之聲’校園音樂會，
火熱征集原創作品！用你的旋律，點亮青春的舞臺！”海報下方，圍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學生，
興奮地討論著。林知夏擠在人群里，仰頭看著海報上跳躍的音符圖案，眼神熱切，
但秀氣的眉頭卻微微蹙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她是合唱團的主唱，這次音樂會，
合唱團承擔著重要的表演任務，而尋找一首能真正打動人心、適合合唱的原創曲目，
成了壓在團長林知夏肩頭的重擔。試過幾首投稿，總覺得差了點什么。
那種能直擊靈魂深處的力量，那種能承載少年心事的共鳴，始終沒有找到。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那支始終沒能還回去的黑色水筆，一個念頭，如同破土的幼芽，
帶著點莽撞和孤注一擲，悄然萌生。放學鈴聲剛響，沈星遙像往常一樣，迅速收拾好書包，
低著頭，準備第一個沖出教室，把自己重新藏回那間臨時的、狹小的出租屋。“沈星遙同學！
等一下！”清脆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輕快。沈星遙腳步一頓，
脊背瞬間繃緊。他沒有回頭，只是停在了原地，像一尊僵硬的石雕。
林知夏幾步追到他課桌旁，臉上掛著慣有的、春日暖陽般的笑容，眼睛彎彎的，
努力驅散著他周身彌漫的冰冷氣息。她將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放在他課桌邊緣。“喏，
這個給你。”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沈星遙的視線終于垂落在那張紙上。
那是一張復印的、寫滿了密密麻麻數學習題的卷子。他依舊沉默，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
林知夏仿佛沒看到他拒人千里的姿態，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語速輕快：“作為交換，
你幫我們合唱團寫首歌吧？就參加這次‘青禾之聲’音樂會的！”她指了指公告欄的方向，
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理所當然，“我看過你以前的檔案…嗯，就是轉學前，
”她飛快地補充了一句，似乎怕觸及什么，“你獲過好多音樂獎呢！肯定沒問題的！
”沈星遙的呼吸幾不可察地窒了一下。檔案？音樂獎？
那些被刻意塵封、沾滿灰燼的記憶碎片，被眼前這個笑容明媚的女生如此輕易地提起。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冰封的荒原般的眼睛第一次直直地看向林知夏，里面沒有暖意，
只有驟然升起的冷冽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我不會。”他吐出三個字，聲音比冰還冷。
說完，他看也沒看那張習題卷，抓起書包，轉身就走，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林知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她抿了抿唇，
低頭看了看那張孤零零躺在桌角的習題卷，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支筆，眼神里的光閃爍了一下，
卻沒有熄滅。第二天清晨，沈星遙在自己的課桌抽屜里，摸到了一個溫熱的紙盒。
拿出來一看，是一盒蒙牛純牛奶，盒身上還凝結著細小的水珠。旁邊，
壓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淡黃色的紙張上，畫著一個笨拙卻努力微笑的簡筆小太陽，
旁邊一行娟秀的字跡：“早上喝牛奶，長高高哦！——林知夏”。
沈星遙的手指在牛奶盒溫熱的邊緣停頓了一秒，指尖傳來陌生的暖意。
他面無表情地將牛奶和紙條一起推到了課桌最里面，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東西。他沒有喝。
第三天，抽屜里依舊是一盒溫熱的牛奶。
紙條上的小太陽旁邊多了一行字：“聽說音樂能讓人心情變好，試試看？:-D”第四天，
牛奶。紙條：“今天天氣真好，窗外槐樹冒新芽了，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