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二樹一直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低垂著頭，將爹和大哥家二口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清楚，若是娘也不同意了，只怕這分家的事兒要黃了。
一想到這兒，他趕忙抬起頭，聲音略帶顫抖卻又透著堅定。
出聲說道：“爹！我就要房子后面的那個小山坡，再加上連著的一畝地，其他的地，我一概不要。”
就當，還了從‘娘’那里，拿的那二兩銀子了。
說完，他頓了頓，目光在院子里的雞舍上掃過。
接著出聲道：“家里總共16只雞，我也不要求平分。”
爹，你就給我兩只母雞，再給我十個雞蛋就行。
三妮身子弱，就當給她補補營養了。
至于糧食，爹您怎么安排，我都沒二話，全聽您的。
李氏聽了二兒子的話后，又扭過頭，目光落在大兒和大兒媳身上，心里暗自打起了算盤。
當下這世道，一畝地能賣上六兩銀子，二兒按理應分到兩畝四分地。
如今只要一畝地，折算下來，這可就差了足足八兩多銀子呢。
再瞧那小山坡，頂天也就值二兩銀子，這么一算，二兒這一讓，家里實實在在落下了差不多五兩銀子。
想到這兒，李氏不再猶豫，目光如炬，直直看向黃老漢。
斬釘截鐵的出聲說道：“老頭子，那就依著二兒說的這般分吧，我沒啥意見。”
黃大樹在一旁，將二弟的話聽得真真切切，一番思考過后。
覺著這般分配倒也在理，便抿了抿唇，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沒再吭聲。
林氏還坐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轉，先瞧了瞧公爹的臉色，又趕忙看向李氏。
急切說道：“娘，那雞跟雞蛋給那個傻子吃了，可不就白搭嘛！依我看，給他們一只雞，五個雞蛋就夠了。”
李氏聽了這話，細細琢磨一番，覺得確實有理。
那傻孫女，給她吃好東西，可不就是白白浪費。
這么想著，李氏便開口應道：“你大嫂說的在理。”
老二啊，娘也不是不心疼你，可家里實在有難處。
就給你一只雞，十個雞蛋，你多擔待些。
說著，又長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去年遭了旱災，糧食收成減半，家里有讀書人，處處都要花錢。”
老五到現在還沒成家，娶親、置地哪樣不要錢吶。
娘也想多幫襯你，可一大家子人，實在顧不過來啊。
黃二樹聽了母親這番話，心里雖有些失落，但一想到能分家單過，往后日子總歸有盼頭。
便咬了咬牙，點頭應道：“娘，我都聽你的，只要能分出去，我和媳婦往后多使把勁，總能把日子過好。”
黃老漢眼見著一家子終于達成了一致，原本緊蹙的眉頭才緩緩松開。
他扭過頭，目光落在三兒子黃三樹身上，聲線里帶著幾分疲憊與滄桑。
出聲吩咐道：“三樹，你去我們屋里，搬一袋粟米出來。
老三媳婦，你去灶房拿幾個碗，再取上一點鹽。”
話落，他又將視線轉向黃五樹：“老五，你麻利點，去雞圈抓一只母雞出來。”
說完，黃老漢的目光悠悠地飄向二兒，心中滿是感慨。
雖說分家是迫不得已，可真到了這一步，心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很不是滋味。
黃三樹得了命令，趕忙小跑著進屋，不一會兒，便吭哧吭哧地把一袋粟米給搬了出來。
黃老漢踱步到院子中央，伸手拿起平日里量糧食的“升子”。
這升子，是用木頭打造的，上大下小，呈正臺形。
四個側面皆為梯形，承載著農家無數個春秋的收成計量。
黃老漢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升子”、從袋子里量出五十斤粟米，動作緩慢而凝重。
與此同時，李氏也從屋內匆匆走出，手里捧著十個雞蛋，輕輕地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東西擺在一塊兒，看著著實不多，在這空曠的院子里，顯得有些孤零零的。
這時，林氏卻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過來，不由分說，一把將趙氏手中的小半碗鹽奪了過去。
嘴里還嚷嚷著：“這鹽多金貴吶，咱們自個兒平日里都舍不得多吃一口，憑啥還分這么多給他們！”
趙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看著那半碗鹽，心里委屈極了。
小聲辯解道：“大嫂，我真沒拿多，家里還有一大碗呢。”
黃老漢聽到聲音，目光如刀般射向林氏。
林氏被公爹這么一盯，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發怵，只好不情不愿地把鹽還了回去。
不過，還不忘從碗里抓出一小把，這一下，碗里就只剩了一點鹽巴，薄薄地鋪在碗底。
“二樹啊，東西都在這兒了。”
黃老漢長嘆一口氣，說道：“那個地契什么的，你大侄子識文斷字，只能等他回來寫了。”
到時候，咱們再去里正那里公證一下，這事就算落定了。
黃二樹聽后，出聲應道：“行，爹，我都聽您的。”
一旁的黃二虎，二話不說，俯身將那50斤粟米穩穩扛在肩頭。
另一只手拎起那只雞，黑眸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一扭頭，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院子。
黃老漢瞧著孫子離去的背影，心里明白，這孩子怕是在埋怨他們老兩口呢。
黃二樹看著兒子走遠，俯身撿起地上的幾個碗，又把那十個雞蛋小心揣進懷里。
抬眼看向爹娘，輕聲說道：“爹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黃老漢抬手擺了擺，喉嚨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才擠出一句：“去吧，往后好好過日子……”
望著二兒離去的背影，黃老漢的眼眶微微泛紅，希望孩子們分家后，都能過上好日子 。
黃二虎扛著那沉甸甸的五十斤粟米，腳步匆匆，行走間帶起一陣塵土。
剛剛在院子里發生的那一幕，他瞧得真真切切。
大伯和大伯母對自家的態度，冷漠又刻薄，他都記在心里。
尤其是大伯當時那副要對娘動手的兇狠模樣，還有大伯母生怕爹多給自家一點東西的斤斤計較，都讓黃二虎滿心憤懣。
他腳下步子越邁越快，不一會兒，便大步跨進了自家院子。